《记念刘和珍君》教学难点试析薛绥之柳尚彭一、鲁迅和三・一八惨案一九二六年发生在北京的三•一八惨案,是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对中国人民一次骇人听闻的大屠杀。当时,帝国主义特别是日木帝国主义帮助奉、鲁军阀进攻国民军,并且根据不平等条约,对中国进行干涉和联合示威,激起了中国人民的强烈愤慨,在屮国共产党领导下,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抗议运动。北京大学、北京女子师范大学等学校、团体代表于十七日下午在北京大学开会,决定第二天在天安门召开国民大会,会后赴国务院请愿,要求驳斥八国通牒,勿为武力所屈服。请愿代表与卫队发生冲突,多人被打伤。十八口上午,北京总工会、总商会、学总会等团体和各校学生数千人在天安门举行反対八国通牒国民大会。中国共产党北方区委书记李大钊是大会主席之一,他在演说中号召大家联合起来,反抗帝国主义的联合进攻,反对军阀的卖国行为,会后游行,群众高呼“打倒帝国主义”、“打倒段祺瑞”等口号,到铁狮子胡同国务院请愿。要求会见执政府的国务总理贾徳耀,被拒绝,群众正待转移往吉兆胡同找段祺瑞,卫队旅长经请示段祺瑞后,竟向群众开枪,又指示大刀队插入群众队伍肆意砍杀,群众被杀害者四十七人,伤二百余人,其中绝大部分是学生,成为震惊中外的大惨案。惨案发生的当天,国务院发出通电,无中生有,诬蔑请愿者“组织敢死队冲锋前进,击死宪兵一人,伤警厅稽查及警察各一人、卫队多名。当场夺获暴徒手枪数支”。十九日,下令通缉李大钊、徐谦、李煜瀛、易培基、顾兆熊五人,诬指他们“以共产党执行委员名义,率领暴徒数百人闯袭国务院,泼灌火油,抛掷炸弹,手持木棍,从殴军警”。三月二十日,为研究系所控制的《晨报》,在“时论”栏刊登了林学衡的《为青年流血问题敬告全国国民》一文,诬陷青年“啸聚群众,挟持枪械”,“殴击警卫队”,指责他们“铤而走险,乃陷入奸人居间利用之殼屮”。攻击共产党“必欲置千百珍贵之青年于死地”。《晨报》主笔陈渊泉于三月二十二日,发表了《群众领袖安在》的署名社论,追究“所谓'群众领袖’Z责任”,胡说“群众领袖”胁迫、诱骗青年去执政府请愿,自己却“一车疾驰,不知去向”,因此,“纯洁爱国之百数十青年即间接死于若辈之手。”“呜呼!铁狮子胡同Z死难者何人,彼群众领袖无与也,各处医院之呻吟痛楚者何人,彼群众领袖无与也。”三月二十七口出版的《现代评论》三卷六十八期上,发表了陈西淳的评论三•一八惨案的《闲话》,企图把这次惨案的责任,推到他所说的“民众领袖”身上去,说他“遇见好些人”,都说“那天在天安门开会后,他们本来不打算再到执政府。因为他们听见主席宣布执政府的卫队已经解除了武装……所以又到执政府门前去瞧热闹。……我们不能不相信,至少有一部分人的死,是由主席的那句话。要是主席明明知道卫队没有解除武装,他故意那样说,他的罪孽当然不下于开枪杀人者;要是他误听流言,不思索调查,便信以为真,公然宣布,也未免太不负民众领袖的责任。”
段祺瑞执政府的倒行逆施,激起了全国人民的更大愤怒。三月二十日,中国共产党发表了《为段祺瑞屠杀人民告全国民众书》,宣布段祺瑞是“彰明较著的卖国凶犯”,并强调指出:“唯一的办法,只有实际的行动,民众应立即起來团结,武装和革命。”在中国共产党的号召下,三月二十三日,北京各界人民数万人在北京大学三院召开“三•一八死难烈士追悼大会”,陈毅同志(公开身份是北京中法大学学生)担任大会主席。三月二十五日,女师大在本校大礼堂为刘和珍、杨徳群烈士举行追悼会。三月三十日上午,广东大学召开追悼北京殉难烈士大会,中国共产党粤区区委学生运动委员会副书记毕磊担任主席。上海、天津、桂林等城市,也开展了声讨段祺瑞卖国政府的抗议活动。三•一八惨案发生的当天,鲁迅得知段祺瑞卫兵枪杀请愿群众的事,极度愤慨,那时他正在写《无花的蔷薇之二》,已写了三节,听到这惨绝人寰的消息后,无法再按原来的思路写下去,把满腔的悲愤注入到这篇杂文的四至九节屮,魯迅写道:“这不是一件事的结束,是一件事的开头。墨写的谎说,决掩不住血写的事实。血债心须用同物偿还。拖欠得愈久,就要付更大的利息!”并郑重其事地在文末注明:“三月十八日,民国以来最黑暗的一天,写。”三月二十五日,鲁迅参加了女师大为刘和珍、杨徳群烈士举行的追悼会,他积愤难遣,长时间独自在礼堂外徘徊,接受追悼会的服务员程毅志的要求,决定写一篇文章记念刘和珍。这一天,写《“死地”》,针对研究系所控制的《晨报》上儿个论客的以为学生们本不应再蹈死地的谬论,进行了驳斥,鲁迅说:“几个论客,以为学生们本不应当自蹈死地。那就中国人真将死无葬身之所,除非是心悦诚服地充当奴子,'没齿而无怨言不过我还不知道中国人的大多数人的意见究竟如何。假使也这样,则岂但执政府前,便是全中国,也无一处不是死地了。”并启发青年从这次徒手请愿的流血事件中吸収教训,认清北洋军阀政府的凶残本质,进行更有效的战斗。三月二十六日,写《可惨与可笑》,揭露段祺瑞政府为屠杀群众寻找借口而制造共产党“暴动”的澜言。指出伪造证据、强加罪名,是清末以来反动派屠杀人民、陷害革命者的惯用伎俩;同时还戳穿了当时的教育总长妄图借此排除异己、安插亲信的阴谋。就在这一天,《京报》披露段祺瑞执政府在学界通缉鲁迅等五十人的密令。自三月底至五月初,鲁迅先后在莽原社、山本医院、德国医院、法国医院作短期避难,并坚持进行教学活动和创作活动。四月一日写《记念刘和珍君》,沉痛悼念死难烈士刘和珍,愤怒谴责反动派。四月二日写《空谈》,总结这次惨案的教训,号召革命者改变斗争策略,停止请愿,采用“别种方法的战斗”。二、刘和珍、杨徳群、张静淑刘和珍刘和珍(1904—1926)安徽合肥人。她十四岁吋父亲死在合肥,遗下她的母亲和两弟一妹在南昌生活,家中生活困难,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因此夭折。一九一八年刘和珍考入江西女子师范学校,任校刊编辑,并在校外补习英文、数学,常读书、写作至深夜。“五四”运动后,刘和珍阅读了大塑进步书刊。一九二一年十月,她和三十多位江西青年一起组织了“觉社”,并担任总务股干事,出版《吋代之花》周刊,宣传进步思想。一九二三年春,刘和珍曾参加援救被捕共产党员的斗争,同年秋天考入北京女高师预科,后升入女师大英文系。她经常旁听李大钊主讲的《社会学》、《女权运动史》和鲁迅主讲的《中国小说史略》。她十分爱读鲁迅的文章,鲁迅编辑的《莽原》半月刊发行后,她在生活艰难中毅
然预订了全年,鲁迅翻译的《出了象牙之塔》,她是第一个购买者。她革命热情饱满,办事干练,入校不到一年就被选为女师大学生自治会主席,并且成为当时北京学生运动的领袖之一。女师大风潮期间,刘和珍为了护校,接连几夜薄席铺地,在校门内的石阶上过夜。一九二六年三月大沽口事件发生后,刘和珍强烈希望拿起枪来,跟帝国主义封建军阀斗争。三月十八FI那天,刘和珍正感冒、呕吐,但她清晨就起来,动员、组织同学们参加当天群众大会,游行吋她奋然前行,在段祺瑞执政府前壮烈牺牲。杨德群杨德群(1902—1926)湖南湘阴县人,一九一三年考入湖南第一女子师范学校,当时,杨吕济、徐特立等教师在这所学校兼课,杨徳群受到进步思想的陶冶。一九一八年夏毕业,到屮国妇女运动的先驱者向警予创办的湖南淑浦小学任教,在向警予领导下,宣传进步思想,组织学生参加劳动,破除IH习。两年后,向警了赴法勤工俭学,杨德群也离开淑浦,到湖南第一师范附小任教。一九二四年秋,杨德群在武昌师大学习了一年生物学,一九二五年秋到北京,先在北京艺术专门学校学习,后进入女师大国文系预科。她积极参加爱国运动和妇女运动,一九二六年三月十八日,在段祺瑞执政府前,为了救护战友刘和珍,被执政府卫队虐杀。张静淑张静淑(1902—1978)湖南长沙人,六岁丧父,母亲寄居尼庵,靠刺绣为业,历尽艰辛,抚养张静淑成人。张静淑毕业于食宿免费的长沙古稻田女子师范学校(校长徐特立),毕业后任教于长沙幼幼学校及纯德职业学校,同年去北京,任教于北京平民半日学校。一九二三年考入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教育系,选读鲁迅的文学课,接受进步思想。一九二五年女师大风潮中,与刘和珍、许广平等二十几位同学,在宗帽胡同赁屋上课,在鲁迅领导下,坚持到教育总长下台。一九二六年三月十八日,张静淑积极参加了学生爱国游行示威,在段祺瑞执政府前受伤,鲁迅在《记念刘和珍君》屮记载,刘和珍受伤后,“同去的张静淑君想扶起她,中了四弹,其一是手枪,立仆”。鲁迅称赞张静淑“沉勇而友爱”,对她冒死救助刘和珍的行为,给予高度评价。张静淑住徳国医院治伤期间,鲁迅亲到医院看望她C张静淑出院后去南洋群阳,在吉隆坡坤城女子屮学担任教育工作。她在任教期间,由于与英帝殖民主义者进行斗争,遭到敌视,一九二八年冋国复学,毕业后在女师大附属中学任教C抗日战争开始后,张静淑回湖南任教于长沙含光女子屮学,长沙沧陷,张静淑辗转逃难于益阳、沅陵、桂林等县市七八年Z久。一九四九年长沙解放,张静淑回长沙,与友人创办大同小学及新民、光明两托儿所,致力于小学基础教育。晚年搜集、整理鲁迅手迹,并以三•一八惨案为中心,撰写回忆文章。三、难点试析①刘和珍与《莽原》鲁迅在《记念刘和珍君》中,提到刘和珍曾经“毅然预定了《莽原》全年”。十卷本《鲁迅全集》对《莽原》所加注释是:“《莽原》周刊,鲁迅编辑,一九二五年四月二十四tl创刊,附《京报》发行,出至第三十二期(一九二五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止。……”读了这个注释,会令人发生这样的疑问:第一,《莽原》既是附《京报》发行,刘和珍定的是《京报》还是《莽原》?第二,《莽原》创刊在一九二五年四月二十四日,刘和珍预定其全年,时间当在
此时或更早一些,她牺牲在一九二六年三月十八日,事隔一年,鲁迅为什么知道并且记得她定《莽原》的事呢?其实,刘和珍预定的并不是附《京报》发行的《莽原》周刊。原来附《京报》发行的《莽原》周刊停刊后,又改为三十二开本的《莽原》半月刊,由未名社发行,第一期于一九二六年一月十日出版(著名的《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就在这一期刊出),到一九二七年十二月停刊,共出四十八期。刘和珍所预订的,就是由未名社发行的《莽原》半月刊。据李霏野冋忆,刘和珍曾亲到未名社,不仅预订了《莽原》半月刊,而且第一个购买了新出版的鲁迅译的《出了象牙之塔》一书。李霁野曾把这件事告诉过鲁迅,鲁迅很高兴。此事在离刘和珍遇难前不久,所以鲁迅对此记忆犹新。①“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真的猛士”,指革命者,“直面”和“正视”都表示正面注视,“惨淡的人生”,指黑暗社会,“淋漓的鲜血”,指三•一八惨案。真的猛士,由于面对现实,深刻认识到现实社会的黑暗,看到爱国群众所流的无辜的鲜血,因此,他必然怀有深沉的哀痛。又因为真的猛士参加了这一爱国行动,和反动派进行了斗争,对革命者来说,斗争就是幸福,因此,他又是幸福者。用疑问句表示肯定,意在强调。持这种对生活的态度的真的猛士,和下面所提到的“庸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从对比中写出“真的猛士”的高尚品德。作者对“真的猛士”不惜给以最崇高的赞美之词,对见他对“真的猛士”是非常尊敬与钦佩的。就在写这篇文章一星期Z后即四月八日,鲁迅写了《淡淡的血痕屮》,对“猛士”又进一步作了赞美和评价,可见鲁迅对“真的猛士”是多么渴望。②“我平素想,能够不为势利所屈,反抗一广有羽翼的校长的学生,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些桀聲锋利的,但她却常常微笑着,态度很温和。”鲁迅原先不认识刘和珍。刘和珍是女师大事件中被开除的六个学生之一,刘百昭强拖学生出校之后,才有人告诉鲁迅谁是刘和珍。鲁迅对刘和珍的印象和平素所想的不同,这个能够不被势利所压服、具有反抗性格的学生却是“常常微笑着,态度很温和”后来“偏安于宗帽胡同”(因为女师大被教育总长派人武力接收,学生被强迫出校后,另在宗帽胡同租房子上课,鲁迅用了“偏安”两字,从幽默屮流露出对敌人的嘲讽),鲁迅与刘和珍见面次数多了,“也还是始终微笑着,态度很温和”。这里有儿点应该注意:第一,反复写了刘和珍态度温和,始终微笑着。刘和珍的威武不能屈、态度温和、平易近人、思考周密、感情丰富等特点都介绍出來了。段祺瑞把这样的人枪杀,那就更显出段祺瑞的残暴。第二,写的事都与女师大事件有关,这有几个作用:一、鲁迅与刘和珍是在跟杨荫榆的斗争中认识和来往的,彼此不仅是师生,而且是反抗黑暗势力的战友。二、鲁迅知道谁是刘和珍,是在刘百昭率领男女武将强拖学生出校之后;和刘和珍有来往,是女师大偏安宗帽胡同,赁屋上课之后。总之,在女师大风潮初起吋,鲁迅并不认识学生自治会的刘和珍,这就给陈西洼造谣说鲁迅“挑剔风潮”(按:“挑剔风潮”这一说法是不通的),以一记响亮的耳光。三、写刘和珍主要从与杨荫榆等的斗争来写,这一方面写出刘和珍一贯反抗封建黑暗势力,一方面也自然引导读者把女师大事件和“三•一八”事件联系在一起,认识到这两件事都是反动势力对青年学生所进行的迫害。
①“惨象,己使我FI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衰亡民族Z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阿!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屮灭亡。”用“惨象”来概括刘和珍等被虐杀后的情状,不仅言简意赅,而且和“流言”造成对仗;“目不忍视”和“耳不忍闻”,概括了作者对“惨象”和“流言”的具体感受;而“已使我”和“尤使我”又逐层写出了作者深沉的悲哀。“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一方面写出“惨象”和“流言”带给自己的直接后果,一方面也回应第一部分屮的“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从亲身体会出发,“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由于反动统治者的残酷迫害,起码的民主也没有了,一些无耻文人又善于为反动统治者开脱罪行,所以正直的人觉得无话可说;正是这样,一个衰亡民族是默无声息的。但是,鲁迅并不绝望,他指出了沉默的两种前途:一种是在沉默中积蓄力量,爆发革命;一种是在沉默中一味忍受,最后归于灭亡。这句话,写出了作者对“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的深切感受,也写出了作者对革命的期待和呼唤。②“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离三月十八tl也已有两星期,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忘却的救主”指使人忘却的神。“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意思是,人们快要忘记这件事了吧。这句话的前面曾提到:“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來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鲁迅说“离三月十八日也己有两星期”,是对“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的一个具体注释。强调“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是因为,已经过去两个星期,时间的流驶,会使血色变得淡红,悲哀变得微漠,人们快要忘记这件惨案了。为了记住这笔血债,以此教育后人,使人们不致忘却,我正有必要写一篇记念文章。③四个“她”字《记念刘和珍君》第五部分追记惨案发生吋的情景,进一步揭露杀人者的凶狠残暴,赞颂爱国青年的沉勇友爱和临难从容。提到刘和珍欣然前往段祺瑞执政府前请愿,“但竟在执政府前中弹了,从背部入,斜穿心肺,已是致命的创伤,只是没有便死。同去的张静淑君想扶起她,屮了四弹,其一是手枪,立仆;同去的杨德群君又想去扶起她,也被击,弹从左肩入,穿胸偏右出,也立仆。但她还能坐起来,一个兵在她头部及胸部猛击两棍,于是死掉了。”这里有四个“她”,头两个“她”指刘和珍,这是十分明显的。后两个“她”指谁,指刘和珍还是指杨德群,有不同的理解。我以为后两个“她”也是指刘和珍。第一,这儿句话写了三个女子临难从容,沉勇友爱,但以刘和珍为主,张静淑和杨徳群,都是从她们救助刘和珍这一角度来写她们的沉勇友爱的。她所指代的人,始终是刘和珍。先提到刘和珍受到“致命的创伤”,“只是没有便死”,经张静淑和杨德群救助无效,“但她还能坐起来,一个兵在她头部及胸部猛击两棍,于是死掉了。”这就有力地揭露出段祺瑞执政府是如何残酷地虐杀无辜的爱国学生。第二,据有关记载和当时人的回忆,刘和珍当场牺牲,杨徳群受伤后还有一丝气息,抬往钱粮胡同内城官更院途中,血流不止,入院后未及半小时也牺牲,这也可证明,后两个“她”指的是刘和珍。
①“一个惊心动魄的伟大”《记念刘和珍君》中有这样一段话:“始终微笑的和蔼的刘和珍君确是死掉了,这是真的,有她自己的尸骸为证;沉勇而友爱的杨德群君也死掉了,有她自己的尸骸为证;只有一样沉勇而友爱的张静淑君还在医院里呻吟。当三个女子从容地转辗于文明人所发明的枪弹的攒射中的时候,这是怎样的一个惊心动魄的伟大呵!中国军人的屠戮妇婴的伟绩,八国联军的惩创学生的武功,不幸全被这几缕血痕抹杀了。”前一句话有这些作用:(一)明确交代了三个人受伤后的结果。(二)对三个人各加一赞语,对杨德群和张静淑赞以“沉勇而友爱”,这主要是称赞她们临难从容,舍命救友;对刘和珍赞以“始终微笑的和蔼的”,这是刘和珍平日给鲁迅最突11!的印象。强调这一点,更突出反动军阀的凶残。(三)一再提到“死掉”,一再提到“尸骸”,一方面用这些色彩悲伤的词语抒发出作者的浓厚的悲凉心情和郁积的愤怒,一方面也有力地触发读者的情感。在这个基础上,鲁迅对敌人投出了辛辣的嘲讽,说:“当三个女子从容地转辗于文明人所发明的枪弹的攒射中的时候,这是怎样的一个惊心动魄的伟大呵!”这里概括了三人被枪击的情况,揭露了反动派的残酷,并用反语对反动派的凶残,愤怒地作了鞭挞!“从容转辗”写出了三个人的临危不惧,“枪弹的攒射”写反动派是集中射击,从“攒射”中揭露反动派的凶残,而这枪弹又是号称“文明人”所发明的,这样曲折的叙述,就造成了强烈的讽刺效果。紧接着用反语对敌人进行了无情的嘲讽,用感叹句式突出了作者的愤怒Z情。底下又用“屮国军人的屠戮妇婴”及'‘八国联军的惩创学生”这两件事作比,说明妇婴、学生都是手无寸铁的群众,这一点和三个女子相同。这里说“屠戮”、“惩创”,是对“中国军人”和八国联军暴行的讥刺,后文写道:这样的“伟绩”和“武功”“不幸全被这几缕血痕抹杀了”,其意思就是段祺瑞的凶残,超过了中国军人和八国联军。这里用“不幸”、用“抹杀”,一方面对中国军人和八国联军是一个嘲讽,说明他们屠杀妇婴的“伟绩”和惩创学生的“武功”,已有人超过,这对中国军人和八国联军来说,是很不幸的,因为被“抹杀”了。益对段祺瑞枪杀学生,又是一个强有力的揭露,揭露了三•一八惨案,实在比中国军人的屠戮妇婴,八国联军的惩创学生,更加残酷。其中“惊心动魄的伟大”,有不同理解,有的认为是在歌颂三个女子,有的认为是在讽刺反动派。把“惊心动魄的伟大”理解为歌颂三个女子的,其理由如下:一、刘和珍等之死重于泰山,“惊心动魄的伟大”是歌颂她们的壮烈牺牲的。在我们这个伟大的人民、伟大的民族而前,中外反动派只是一小撮卑鄙可耻的微不足道的丑类。二、“当三个女子从容地转辗于文明人所发明的枪弹的攒射中的时候”,这一句的主语是“三个女子”。三个女子在枪弹中从容转辗,不惊慌,不害怕,这是真正的伟大。我们对此有不同理解。我们认为,“惊心动魄的伟大”是讽刺和揭露反动派的,“伟大”和下文的“伟绩”、“武功”一样,都是反语。因为:
第一,“惊心动魄”一词,在鲁迅的有关三•一八惨案的一组杂文屮,不止一次地用过,而且意思一样,都是“骇人听闻”的意思:如三月二十五日,也即鲁迅参加刘和珍、杨德群的追悼大会当天所写的《“死地”》中曾说:“但各种评论中,我觉得有一些比刀枪更可以惊心动魄者在。这就是几个论客,以为学生本不应自蹈死地。”段祺瑞政府用枪杀人,杀的是手无寸铁的学生,己足可使人“惊心动魄”。陈西滦诬蔑爱国群众“没有审判力”,因而盲FI地被人引入“死地”,这是用笔杀人,杀的是死难烈士的尸体和灵魄。段祺瑞用枪杀了人,陈西洼还要用笔给死者加上死有应得、过在白己的罪名,更可以使人“惊心动魄”。第二,如果“伟大”是正面歌颂“三个女子”,那么,下文的“伟绩”、“武功”就不能和它进行比较,即令勉强相比,也无法解释下文的“不幸”和“抹杀”。第三,“伟大”上面,一般不能冠以“一个”,鲁迅称“一个惊心动魄的伟大”,可以理解为将下面的“空前的创举”省略掉,“一个”在这里,有嘲讽之意。第四,“当……时候”,是对三个爱国青年被枪杀事件的集中概括,如果找“惊心动魄的伟大”的主语,“这”才是主语,而“这”又是“当……时候”的代词。①“……有限的几个生命,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流言'的种子。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沟在不过是徒手的请愿”。鲁迅在这里,对庸俗的市民的不觉悟表示了无限的痛心,对反动的学者文人的无耻表示了极度的愤慨。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作者“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过是徒手的请愿”。人类社会在残酷的流血斗争中发展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历史也如此,流很多的血,才前进一小步;“但请愿是不在其中的”,徒手请愿,并不能推动历史前进。鲁迅在这里明确地提出不赞成徒手的请愿。这个意思,在写《记念刘和珍君》的第二天即四月二日所写的《空谈》中,更具体地作了发挥。鲁迅说:“请愿的事,我一向就不以为然的”,又说:“改革自然常不免于流血,但流血非即等于改革。血的应用,正如金钱一般,吝啬固然是不行的,浪费也大大的失算。”魯迅提出要进行“壕堑战”,反对许褚式的赤膊上阵。他说:“这并非吝惜生命,乃是不肯虚掷生命,因为战士的生命是宝贵的。在战士不多的地方,这生命就愈宝贵。”最后说:“这回死者的遗给后来的功德,是在撕去了许多东西的人相,露出来那出于意料Z外的阴毒的心,教给继续战斗者以别种方法的战斗。”这些话对理解在这里提到的不赞成请愿是有帮助的。②对人民革命性的估计“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当然不觉要扩大。至少,也当浸渍了亲族,师友,爱人的心,纵使吋光流驶,洗成绯红,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蔼的I口影。陶潜说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鲁迅虽然不赞成徒手请愿,但他知道青年的血不会白流。“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当然不觉要扩大。”“至少”,这血痕要扩大开去,“浸渍了亲族,师友,爱人的心”,就是说,这流血要使亲族、师友、爱人受到影响。即使因为时间一长,血痕要变成注红色,人们记忆要浅,也会在淡漠的悲哀中永记住微笑的和蔼的旧影。鲁迅在这里用“至少”來对影响的范围
作一估计,对“纵使”时间一长的冲淡也作了充分考虑,指出刘和珍的影子,不管时间过去多久,至少在亲族、师友、爱人的心中,是不会完全消失的。陶渊明在《挽歌》中,曾设想他身死埋葬后的情景说:“亲戚们有的余哀未尽,别人却已经唱起歌来了,死去的人有什么可说呢,此后就与山陵在一块吧!”假使能如此,这也就够了。鲁迅这里引用陶渊明的诗句,反映了口己的心境。尽管对人民革命性估计不够充分,但仍然希望血不要白流,耍发生影响。有的同志认为鲁迅在《记念刘和珍君》屮,整篇文字对人民的革命性都是估价得很充分的。如果这个观点能够成立,那么,以下这些话怎么解释呢?“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有限的儿个生命,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给有恶意的闲人作'流言'的种子”。这里的“庸人”、“无恶意的闲人”是人民还是反动派,如果说属于广大人民这个范畴,能说对他们的“革命性都是估计得很充分的”么?我们如果拿鲁迅在一九三三年写的《为了忘却的记念》和《记念刘和珍君》相比,问题就更明显:《记念刘和珍君》:“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为了忘却的记念》:“夜正长,路也正长,我不如忘却,不说的好罢。但我知道,即使不是我,将来总会有记起他们,再说他们的时候的。”两相对照,明显地看出对革命前途的估计是不同的。这种不同,有主客观原因,原因之一,就是前者对人民革命性估计不足。后者则充分估价了人民的革命性。①“我目睹中国女子的办事,是始于去年的”这是指一九二五年女师大学生反对校长杨荫榆的斗争。“目睹”表示亲见。鲁迅参加了这次斗争,而且正是在鲁迅的全力支持下,这次斗争才取得了胜利。但鲁迅对于自己一字不提,而对学生,则竭力加以赞扬:“虽然是少数,但看那干练坚决,百折不回的气概,曾经屡次为之感叹。”女师大事件拖延一年之久,中间经过曲折,斗争攵杂,在这里用“百折不回”称赞学生,用“屡次为之感叹”来说明自己的感受,就极简明地写出学生在那次斗争中的坚定和勇敢。女师大事件刚过去不久,一般读者记忆犹新,这样一提,是自然会引起读者的联想的。对于“这一回在弹雨中互相救助,虽殒身不恤的事实”,鲁迅给以极高的评价:“则更足为中国女子的勇毅,虽遭阴谋秘计,压抑至数千年,而终于没有消亡的明证了。”因为这样评价是接着“始于去年的”而来,所以用“则更足为……”。证明中国女子过去虽遭压抑,而其勇毅并没有消亡,当然,也就证明将来在任何情况下,这种精神也不会消亡。所以鲁迅说:“倘要寻求这一次死伤者对于将來的意义,意义就在此罢。”(1)“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烈士的血不会白流,贪生苟活的人们(鲁迅在这篇文章里曾把自己称作“苟活者”)可以由此看到前途的希望。真的革命者,将会踏着烈士的血迹奋勇前进。
四、“三•一八”事件的回忆资料大沽口事件激怒了革命人民。三月十七口北京各界代表召开紧急会议。三月十八日,北京总工会等团体向段祺瑞执政府请愿。这天清晨,北京石驸马大街女师大的操坪上,同学们在整队集合,手中拿着革命口号的红绿三角小旗,学生自治会的职员在操坪演说,并指挥着愤怒、激动的人群。队伍出发了,刘和珍短发、着蓝色齐腿肚长袍,平底布鞋,英姿焕发地举着一面“国立北京女子师范大学”白底黑字的大旗,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我走在刘和珍的左边,到天安门广场参加“国民大会”。在天安门大会上,我们听到了李大钊激昂的演说。中午,大会结束,约两千多群众到铁狮子胡同段祺瑞执政府去请愿。--路上高呼:“打倒帝国主义!”“打倒段祺瑞!”“拒绝八国通牒!”等革命口号,刘和珍把校旗扛在左肩,右手高举着拳头,激昂地高声喊着口号,大踏步地走着。在执政府门前请愿的学生面对着紧关着的大铁栅门高呼「'段祺瑞出来!”要求段祺瑞政府拒绝“八国通牒”。在群众鼎沸的愤怒声和口号声中,段祺瑞避而不出,随即有卫队若干人,有的拿着木棒,有的拿着粗长的竹棒向群众乱打,企图赶散群众。这些卫队指着我们骂:“你们这些瓢把鸡婆该枪毙!”(当时,社会上流行着:“耙耙头万万岁,瓢把鸡婆该枪毙!”耙耙头指长发,瓢把鸡是指短发,后者是专骂剪发的女师大学生的话。)这时,我听到尖厉的警笛声,接着就是枪声,我回头一看,人群骚动,空间的尘埃彖雾般弥漫。“枪响!”我朝着刘和珍喊。“不管什么我是不怕的!”刘和珍朝着我说。人群冲进了左边大门,刘和珍扛着校旗也冲进去了。只见她巍然晶立,高举校旗,挥动拳头,昂然地站在人群屮。又是警笛声,又是枪声,人群杂乱了,都涌向大铁栅门,涌不出去,待我在混乱的人群中找到刘和珍时,她已倒在地上了,我走过去,双手抱着她喊道「'和珍!和珍!”刘和珍摇摇头,她用手指着胸膛,棉袍渗岀了殷红的血,胸部急促地一起一伏,她又用手指着杂乱的人群。这时,杨徳群就倒在刘和珍的后面,我同样的去扶起她,但是扶起来又倒下去,胸襟上尽是鲜血,她对我只是摇手。警笛尖厉,枪声密集。“瓢把鸡婆还不走!”一个卫队,顿着枪杆对着我。我离开了刘和珍,头昏了,满是尘埃看不见人,我赶紧的跑着跑着,又倒下了,几次才跑到左边门口,人挤人,我过不去。
一个戴眼镜的男同学,把我拖着往街上一摔,他自己从大铁栅门上,人堆里跳了下来。“你是那个学校的?”戴眼镜的男同学问我。“女师大的!”我说:“你呢?”“北大的!”他叫了一辆人力车,放下篷布,扶我上车,“从小胡同走!”他嘱咐着。回到学校己是傍晚,同学们都焦急地在校门口等待刘和珍、杨德群和我,就是我们三个人没有回校了。同学们扶我下车,抬进寝室,原来我中了枪弹,受伤了。当天晚上,校医克里大夫来了。女师大“慰伤委员会”把我送进了徳国医院,其他受伤的同学都送进了协和医院。克里大夫和笛白耿大夫给我収出了四颗枪弹,其中一颗是手枪弹。这颗手枪弹我一直保存到一九四九年。我出院后,照了一张照片,题为:“虎口余生”。一天晚上,鲁迅先生來医院看我,鲁迅先生沉痛的说:“学校早几天开追悼刘和珍、杨德群大会,送挽联和花圈的真不少,都是写得很悲恸的。”我才知道和珍和德群牺牲了。(录自张静淑的《忆刘和珍烈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