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王勃及其《滕王阁序》——骈文的发展肖希凤湘潭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骈体文作为我国古代的一种特殊文体,它酝酿起源于先秦两汉,成熟盛行于魏晋南北朝。在诗歌的黄金时代到来之际,骈文的形式也有了新的发展。初唐著名诗人王勃便是促进骈文发展变化的重要骈赋作家,他的代表作《滕王阁序》可算是唐代骈文之冠冕。本文拟就王勃的生平论述《滕王阁序》的创作过程及其影响和地位。 一 王勃生平及《滕王阁序》的创作 王勃(公元650-676年),字子安,绛州龙门(今山西河津县)人。祖父王通,隋末著名的经学家,叔祖王绩,为唐初著名诗人。出身于官宦世家、书香门第的王勃从小就受到很好的家庭环境的熏陶,这对他年纪轻轻便走上初唐文坛并取得辉煌成绩不无影响。据史载,王勃少有才华,六岁善文辞,未及成年,即应举及第,授朝散郎。十九岁时,入沛王府做幕僚,当时诸王之间流行斗鸡,王勃因而写了一篇游戏文字:《檄英王斗鸡文》,不想却被皇帝指斥为挑拨诸王关系的祸端而逐出王府。虽然此事使王勃更加才名远播,但他的仕途却遭受了重大挫折。王勃的理想并不是做一个才子。他的祖父王通作为隋末著名的经学家,曾向隋文帝杨坚陈述治国大略,未被采纳,后退而讲学,当朝政坛显要魏征、房玄龄等都是他的门徒,少年王勃的心中早就树立了象他们那样出将为相,经天纬地的远大理想。现实粉碎了他的梦想。离开王府后,王勃西游剑南,后补虢州参军。这段时期,他常与一班文友唱和应酬,作诗作序。无奈“时运不齐,命途多舛”,王勃“因匿逃奴,触犯刑律,复除名”。经过几起几落,王勃对仕途己经心灰意冷,他想学习他的叔祖王绩。叔祖王绩与祖父王通不同,王绩无意于做官或做学问,而是象阮籍、刘伶、陶潜那样,以做诗文为乐。受叔祖的影响,王勃从此专意诗文并在诗文方面取得了很大的成就。 王勃第二次获罪免职,不仅断送了自己的政治前途,他的父亲也因此受到牵连而左迁交趾(今越南河内一带)令。王勃前往交趾省亲时,不幸渡海溺水,惊悸而死,年28岁。王勃的一生是短暂的,也是坎坷的,但他所取得的成绩却是非凡的。 在初唐诗坛上,王勃与杨炯、卢照邻、骆宾王以文辞齐名,海内称为王杨卢骆,亦号为“四杰”。王勃为“四杰”之首,有《王子安集》。他在诗、文、赋方面都有建树,诗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是传诵的名句。他的创作以骈文为主。他的骈文代表作《滕王阁序》,又称《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就是前往交趾省亲途中,路过南昌,参与洪州都督阎某于重阳节在滕王阁上举行的宴会,为会上文士们即席赋诗所作的序。当时王勃二十多岁,已两次因事被废,仕途无望,而以倡导诗文革新为己任。他在这篇文章里,尽情地挥洒自己的才华,倾吐心中积压多年的愤懑之情。华美的艺术形式和作者的思想感情交融在一起,开创了骈文的新局面。据《新唐书•王勃传》:“九月九日都督(阎公)大宴滕王阁,宿命其婿作序以夸客,因出纸笔偏请客,莫敢当。至勃,汛然不辞。都督怒,起更衣,遣吏伺其文辄报。一再报,语其奇,乃矍然曰:‘天才也!’请遂成文,极欢罢。”滕王阁,为唐朝帝子滕王李元婴(唐高祖李渊之子,封为滕王)所建。 永徽中,李元婴曾任洪州都督。洪州都督府治所在今江西南昌市,李元婴在南昌赣江之滨修建了这座巍巍高阁,人称滕王阁。自古以来,名园名楼都得有名诗名文为之扬名,才得以流传于世。滕王阁修好后,一直没有出现有影响力的诗文,这不能不让人感到遗憾。于是,当时的都督阎公遍邀名流,设宴款待,想让他们写出与名楼一样名垂千古的名篇佳作。 盛宴上,大家的目光一齐投向王勃,想看看这位大才子是如何笔下生辉,写出一篇锦绣文章。王勃当着众人的面,提笔赋诗并作《滕王阁序》。当王勃写下“南昌故郡,洪都新府”时,众人不以为然,觉得不过如此,只见王勃又接下来写道:“星分翼轸,地接衡庐”,众人心里不由一震,见阎公不语,也不好作声。接下来王勃又写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阎公瞿然而起道:“此真天才,当垂不朽矣。”众人不得不服。千古名作就这样诞生了。 二 《滕王阁序》的特点及对骈文的发展
《滕王阁序》是一篇骈体文,全文一气呵成,作者以磅礴的气势,华美的辞藻,尽情地渲染了宴会的盛况、滕王阁的壮丽和登阁眺望中的三秋景物,同时,把自己才高自负的兀傲情绪和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的抑郁心情与景物交织在一起,充分表现了作者的思想感情和精神面貌。文章奔放流畅而又有平易自然之感,在骈体文的形式方面有许多新的发展,如对仗更加工整、讲究声律协调、典故运用贴切,多用“四六”句式,使骈体文的“四六”格式定型下来,可以说是“体备法严”之“四六”文的滥觞。成为骈体文发展史上的一座丰碑。 骈体文讲究对仗工整,始自初唐。初期骈体文,一般只要两句相对就行,不太讲究工整,也不避同字对,还有骈散兼行的做法。到初唐时期,骈体文日益讲究对仗工整,力求避免同字对。王勃的《滕王阁序》就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在对仗方
面,《滕王阁序》既讲究句法结构的相互对称,也讲究上下联的内部结构的一致。如:“时运不齐,命途多舛”是主谓结构对主谓结构;“临帝子之长洲,得天人之旧馆”是述宾结构对述宾结构;“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是偏正结构对偏正结构。 在一联的对句里很讲究词语的相互配对。前后两句的相同位置,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形容词对形容词,连词、介词也与连词、介词相对。如“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杨意”对“钟期”,人名对人名;“不”对“既”,副词对副词;“逢”对“遇”,“抚”对“奏”,动词对动词;“凌云”对“流水”,名词对名词;“而”对“以”,连词对连词;“自”与“何”相对,代词对;“惜”对“惭”,动词对。同时还讲究用相同事类的词语相对,如天文对天文,地理对地理,动物对动物,植物对植物,人事对人事,器物对器物等等。如“望长安于日下,指吴会于云间。”“长安”对“吴会”,地理对,“日”对“云”,天文对。又如“睢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睢园”对“邺水”,地理对,“绿竹”对“朱华”,植物对。“彭泽”对“临川”,字面是地理对,实际是人名对。“樽”对“笔”,器物对。 除上下句相对之外,还有许多当句对,即一句中自成对偶。如“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襟三江”对“带五湖”,“控蛮荆”对“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龙光”对“牛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对“孤鹜”,“秋水”对“长天”;“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天高”对“地迥”,“兴尽”对“悲来”等等。 初唐时期,骈文开始讲究声律和谐,平仄相对。唐代以前的骈体文也不讲究平仄的。由于初唐时代以讲究平仄和对仗为特点的格律诗正式形成,王勃作为这个时期的诗人,很自然受到诗歌声律的影响,把格律诗的平仄规则运用到骈体文的创作中,不仅要求句法结构和词语意义的相互对仗,还要求在字音上以平对仄,以仄对平。如: 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平平仄仄仄仄平平 层台耸翠,上出重霄;飞阁翔丹,下临无地。 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平仄仄 这种严格讲究对仗和格律,表现出骈文格律化的倾向。 骈体文在句式方面除了要求对仗工整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句子的字数也有一定的限制。主要是运用“四六”相对的句式。这也有一个发展过程,初期的骈体文句子的字数并没有太多的限制,直至唐代,“四六”格式才定型化下来,而王勃的《滕王阁序》在这方面的作用是功不可没的。如: 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以上都为上四下六和上四下六相对,为四六四六句式。 在词汇方面,引用典故是骈体文语言表达上一个突出的特点。《滕王阁序》讲究用典,恰当地引用典故来证明自己的观点,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如“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作者融化了《晋书•吴隐之传》中“贪泉”的典故和《庄子•外物》篇“涸辙”的典故,表达了自己想要乐天知命、自我安慰的思想感情。用典贴切。又如“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作者用冯唐、李广、贾谊、梁鸿的故事抒发“时运不齐,命途多舛”的感概,实际是对自己的郁郁不得志和受贬斥表示不满和伤感,用典故来抒发自己的牢骚和不满情绪,显得既委婉、贴切而又通俗易懂。避免了不少骈体文为了片面追求文章的“典雅”“含蓄”而堆砌典故,结果使文章晦涩难懂的弊病,表现出骈文通俗化的倾向。 三 《滕王阁序》的地位及影响 遥想当年王勃在盛宴上对客挥毫,一段佳话,千古美文,王勃甚幸,文坛甚幸。《滕王阁序》既是六朝骈文之新变,也是唐朝骈文通俗化格律化之先声。它为王勃赢得了无数的美誉。连高举反骈旗帜的文学家韩愈读了该文之后也大为赞赏,称颂其“读之可以忘忧”[3]也。韩愈作《新修滕王阁记》云:“愈少时则闻江南多临观之美,而滕王阁独为第一,有瑰玮绝特之称。及得三王所为序、赋、记等,壮其文辞,亦欲往一观而读之。工既讫功,公以众饮,而以书命愈曰:‘子其为我记之。’愈既以未得造观为叹,窃喜载名其上,词列三王之次,有荣耀焉。”以韩愈在文坛上的名声和地位,尚且如此推崇其人其文,以名列其次为荣,更何况他人。 王勃作序的故事本于五代王定保编撰的《唐摭言》,元人辛文房《唐才子传》也有记载。虽然这些记载都带有不同程度的夸张色彩,但我们还是可以从中看出这个故事深受读者喜爱,以及它深远的影响。人们常常津津乐道其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其实这并非王勃首创,这两句话脱胎于瘐信《马射赋》“落花与芝盖同飞,杨柳共春旗一色。”骆宾王也有“断云将野鹤俱飞,竹响共雨声相乱”的诗句。但人们只记住了王勃的诗句,想不起瘐信和骆宾王的诗句。王勃的诗句与他们的句子虽然只有几个字的区别,但却袭旧愈新,显得意境深远,韵味无穷,给人以无限想象的空间,这两句话使整篇文章熠熠生辉。凭这一篇《滕王阁序》最终奠定了王勃在文学史上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