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贾府男人形象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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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贾府男人形象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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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简介
“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论贾府诸爷儿们的末世形象【在《红楼梦》第一回,从《石头记》抄本开始,一直有一段非正文的文字,虽抄写款式不尽相同,文字也稍有岀入,却始终保存在各种版本里。红学家们一致认为,这段文字具有作者自叙的性质,可以视为《红楼梦》创作缘起的题解,“意义非常重大”。姑且抛开作者那些深有富意的“真”“假”“梦”“幻”不谈,对于“所记何人何事”,作者是作了这样反覆的强调:…自又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钦哉?”…我之罪固不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我虽未学,下笔无文,又何妨用假语村言,敷演岀一段故事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在同一回讲到书名时,又特别点明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年,増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日《金陵十二钗》。”自然,我们并不完全信实《红楼梦》“只是着重于闺阁中”、“作者本来原为记述闺友闺情”,以至就是“为十二 钗作本传”的看法,因为只局限于对作者这段题解的说明,扩而大之把它理解为这部巨著的创作宗旨,那未免过分狭隘,也贬低了它被誉为封建末世百科全书的社会历史意义。但是,我们却不能否认,无论是在曹雪芹创作意旨的悲剧意蕴里,还是在《红楼梦》的“千红一窟”“万艳同杯”的悲剧舞台上,“十二钗”又确实是占据着主人公的地位。其中虽有一位男性人物贾宝玉,但他在大观园中的“属性”,也只能被列为“群艳之冠,,(脂砚斋评语)。更何况又具有那样怪橘的人生观。在他的心目里,“天生人为万物之灵,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锤于女儿,须眉男子不过是渣滓浊沫而已。”“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然而,美与丑,是相比较而存在的。无论是曹雪芹的“尊重妇女”的人道主义,还是贾宝玉的“怪请”的女儿观,在马克思主义看来,它们都只能是那个时代社会关系和社会矛盾的产物。就是贾宝玉与群钗聚居的大观园,尽管它充满了作家理想色采的渲染,但也并非一外完全脱离生活现实的净土,这“女儿国”仍然是生活在荣宁二府的夹缝里。宝二爷虽有幸获贵妃恩准,住进了怡红院,可他的“不幸”的爷儿们属性,又使他必须两栖亍府与“国”之间。而维系着荣宁贵族血脉、也同时决定着大观园群钗命运的,却不能不是这两府的爷儿们,因为它毕竟是一个男性的中枢社会呵可惜,在百多年来的红学研究中,除男主人公贾宝玉外,贾府的爷儿们,都似乎不大在研究家们的视野之内。近年来我们看到过“蕉大散论”、“茗烟论”,以至多篇论述贾府假同宗贾雨村形象的文章,而关于贾府爷儿们,则只读到过有关贾瑞、贾环的性格分析,半篇论述贾政(与贾雨村合论)的文章,这却未免太冷落了他们……。】我以为,《红楼梦》作为有口皆碑的“封建末世的百科全书”,这“末世的形象”,实在是在贾府诸爷们的形象与性格中有着丰满的体现,而且与作者的“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的大观园理想人性的创造,形成了相对应的艺术境界。 钟鸣鼎食之家《红楼梦》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曾慨叹这“钟鸣鼎食之家”的没落。“钟鸣鼎食”一词,来自张衡的《西京赋》,所谓“击钟列鼎而食”(钟,乐器,鼎,古代食器,三足两耳),用以形容王公贵族的豪华奢侈的排场。在这里,冷子兴的意 思是说贾府有过荣耀、显赫的祖先,他们为“国朝定鼎”立下过汗马功劳。第七回尤氏在向王熙凤解释焦大醉闹时,也说过这样一段话:“你难道不知这焦大的,连老爷都不理他的,你珍大哥也不理他。只因他从小跟着太爷们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得了命,自己挨着饿,却偷了东西来给主子吃,两日没得水,得了半碗水给主子喝,他自己喝马溺。不过仗着这些功劳情分,有祖宗时都另眼看待,如今谁肯难为他去。”这里虽然讲的是焦大曾经舍死忘生帮助主子建功立业,实际上也明示了贾府太爷们也有过在死人堆里打滚、为封建王朝创业的卖命经历,成了开国元勋,而今荣宁二府乃“国朝”显赫贵族,爵位为国公爷。府前正门之上分别有匾,“匾上大书…救造宁国府”产救造荣国府”。贾府祠堂的匾额,乃世袭的“衍圣公孔继宗书”,两旁有长联日:肝脑涂地,兆性赖保育之恩百代仰蒸尝之:功名贯天,这当然是对荣宁贵族为皇家打天下的颂歌,也是作家有意的渲染。第五十三回“除夕祭宗祠”,是《红楼梦》描写这显赫的贵族之家的重要文字。作者是通过初来贾府的薛宝琴的眼睛“细细留神打谅的以进入院中……抱厦前上面悬一九龙金匾,写道是:'星辉辅弼’,乃先皇御笔。两边一副对联,写道是: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子孙。亦是御笔。五间正殿前悬一闹龙青匾,写道是'慎终追远’, 旁边一副对联,写道是: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俱是御笔。这样的“御笔”颂歌,当然是较之“衍圣公手书”,是更加无比尊荣了。有了这样的噂荣”,才有'祭宗祠”那样庄严、肃穆、堂皇、神圣的场面。而在金陵四大贵族的"俗谚口碑”中,贾家的富豪则又被形容成“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这两个国公府的主子和奴才有多少人,自然很难从小说的描写中统计出准确的数字。不过,在第五回开头,作者讲到写作头绪时,也曾有过对荣国府的约略的估计「按荣府中一宅人合算起来,人口虽不多,从上至下也有三四百丁……”宁府虽不象荣府有贾赦,贾政两支,但以贾珍之奢,大概也不会太少于此数,两府加起来总有六七百丁。而无论主子和奴才,又都不事生产。那么,他们的“奢华过费”的生活来源靠什么呢?靠皇帝赏赐么?第五十三回贾珍回答乌进孝的话已经讲得很清楚「娘娘难道把皇上的库给了我们不成!他心里纵有这心,他也不能作主。岂有不赏之理,按时到节不过是些彩缎古董玩意儿。纵赏银子,不过一百两金子,够一年的什么?”。象荣宁贵族这样的宅门儿,的确还“不等这几两银子使”,即使按清制“一等公银七百两”的体禄,他们也是活不下去的,但他们又决离不开焦大所说的那个祖宗九死一生挣下的家业。就《红楼梦》隐约透露的时代背景来看,荣宁二府当是“国朝”(即清朝)定鼎,以佐命元勋而在政治上发家的“异姓贵族”。他们不只地位显赫,而且象清初的那些王公贵族一样,占有大量 的庄田、山场和牧场。在他们的“九死一生”中,自然也包括用公开掠夺的方式,分领圈地,逼民“投充”,“滋生”余地,贱买或霸占民田等等。小说虽然没有对贾府国公爷如何“挣下”家业做过细致的交代,但对这国公府以何为生计,却有过一段著名的描写。这就是人们经常提到的第五十三回“乌进孝缴税”的那段情节。这节描写虽然不长,却包孕着荣宁贵族十分丰富的经济与生活的内容,借一斑可窥全豹。首先,我们从中得知,荣宁二府拥有或曾经拥有大片的庄园、山场和牧场,而且是远隔几千里之外。贾珍曾对乌进孝说:“如今你们一共只剩下八九个庄子,今年倒有两处报了旱潦,你们又打擂台,真是别叫过年了。”这说明原来宁府在那里的庄园比现在还要多。而从乌进孝的回话里:“爷的地还算好 呢r我兄弟离我那里只有一百多里,竟又大差了,他管着那府八处庄地,比爷这边多着几倍”,我们又得知了荣府拥有同样多或者更多的庄园。其次,从乌进孝的这张缴租单里,我们看到了,这些远离京都的庄田每年要为这些贵族庄主们提供大量的租谷一从鸟进孝的贡单来看,他的庄子在“欠年”缴的各种米谷,就有一千多石,还不包括,,外卖粱谷、性品各项折银二千五百两”,即使去掉牲口卖银,合谷也不会下于三四千石。这大概够一个三四百丁的贵族府第食用的了。此外,贡单上还有大批的山珍海味,鸡鸭鱼肉和各种土特产,以至供取暖和炊食的“银霜炭”和柴炭之类,看来都足够宁府一年使用的了,可这却不够供应那豪门贵族奢华过费的需要。不过,他们的庄子不只这处,小说中曾明确写到,荣府的“地租庄子银钱收入,每年也有三五十万来往”。第七十二回贾琏向鸳鸯借当时也说过「这两日老太太的千秋,所有的几千银子都使了。几处房租、地租通在九月才得,这会子竟接不上。明儿又要送南安府里的礼,又要预备娘娘的重阳节礼,还有几家红白大礼,至少还得二三千两银子用,一时难去支借。俗语说:'求人不如求己'。说不得,姐姐担个不是,暂且把老太太查不着的金银家伙偷着运出一箱来,暂押千数两银子支腾过去,不上半年的光景,银子来了,我就脸了交还,断不能叫姐姐落不是。”由此可见,庄子的收入是贾府主要的“添银子产业”。然而,如此偌大的庄田、山场和牧场,甚至可能还有海边的渔 村(因为乌迸孝的“贡品”里就有海参、大对虾、千虾之类)。以黑山村来说,也远'离京城有一个多月的路程。这就是说,庄田占有者的贾府,同生产的现场、生产的实践,都毫无关系,甚至可以断言,贾府的爷儿们连去都没有去过这些庄田,他们是典型的寄生虫式的剥削者。他们从未“运筹谋画”经营、指挥过这些庄田、牧场的生产,而他们的榨取却非常残酷。乌进孝的“贡单”,可说是给宁府提供的银、米、鱼、肉,山珍海味,以至燃料,无所不包,而且一再申诉,年成不好,遭了水潦雹灾,土地、牲畜、人丁,都受了严重的损害,庄子的生计很艰难。可宁府的庄主爷,还是一百个不满意地皱着眉头说:“我算定你至少也有五千银子来,这够做什么”,“我才看那单子上,今年你这老货又来打擂台来了”,“这一二年倒赔了许多,不和你们要,找谁去7”用我们现代的经济术语来说,这样的贪得无厌的盘剥,那些庄户奴隶们还有什么扩大再生产的能力?至于荣宁贵族是怎样挥霍无度的,这在小说情节里曾有不同形式、不同层次的揭露,诸如秦氏之丧、兴建大观园、元妃归省、两宴大观园等,都有着具体、真实、细腻的描写,其中也渗透着作家的鲜明的批判态度。 一、秦氏之死与秦氏之丧,在作者的构思中,是要写这一贵族之家衰落的典型事件。第五回“红楼梦十二支曲”暗喻秦可卿结局的《好事终》里有这样两句:“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箕裘”的典故,是来自《礼记》讲的工匠的传统知识。意思是说,善于冶补人家的子弟,必须先学会补皮衣为冶接作准备;善于造弓人家的子弟,必定学会做簸箕为造弓做堆备。这里是用来比喻祖先的事业。“箕裘颓堕”,意思是说,贾府的子孙已不能继承祖业,终于导致家族的破败,这是从贾敬开始,也是宁国府该首负罪责的。贾府败家的原因自非这一个方面,但是,作者借秦氏之死,写宁国府大办丧事,明确揭示:“贾珍见父亲不管,悠意奢华”,声称要“尽我所有”,却是暴露贾府爷儿们挥霍无度的一个突出事例。当然,作者的大事渲染秦氏之死,在最初的创作构思里,还蕴含着对这一“钟鸣鼎食之家”道德败坏、乱伦关系的深沉的控诉。秦可卿是贾蓉之妻,本属贾府重孙辈,死时很年轻(原是横死的)。在作者的笔下,其夫贾蓉并无悲戚之状,公公贾珍却被写成“恨不能代秦氏之死”,如丧考批,这已很不正常。随后又有贾珍为了使丧事体面风光,先是让薛蟠搞了一副售价数千金“非常人可享”的楠木棺梆;接着又向太监用一千二百两银子为贾蓉捐买了御前侍卫龙禁尉的美缺,使得秦氏灵前 供用执事有了五品职例……而这贾府小辈的丧事又有着怎样隆重之仪式呵: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延请高僧高道,对坛按期做好事,“只这四十九天,宁国府街上一条白漫漫人来人往,花簇簇官去官来”。岀殡之日,又是殡丧的队伍“连前面各色执事、百耍,浩浩荡荡,一带摆了三四里”,“压地银山一般花恰如脂评所说:写“秦死之盛,贾珍之奢”,“如见其气概,如闻其声音”,这也真无愧于“尽我所有”了,可也恰如脂评所说:这是''褒中之贬”「为媳妇是非礼之谈”,然而,这又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宁府爷儿们的生活现实。iEi二、员元春晋封贵妃及其归省,自然是荣宁贵族的爼拨天喜事”,也是小说情节中写贸府豪华奢侈的典型事件。作者对这一事件在艺术上做了多层次的“皴染”。先是在第十三回以秦氏梦兆王熙凤的形式,做了“末世繁华的示警。……眼见不日又有一件非常喜事,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要知道也不过是瞬间的繁华,一时的欢乐,万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语。”亡魂托梦,自然是没有的,作者只不过借此渲染一下末世的预兆。按照第五回太虚幻境中有关贾元春的一词一曲:册词云: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阉。 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兑相逢大梦归。曲〔恨无常〕云: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眼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把芳魂消耗。望家乡,路远山高。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儿命已入黄泉,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这词曲的中心题旨,是在暗示着,贾元春在宫中的生死荣辱,也将密切关系着荣宁贵族政场上的兴衰。可现实贾元春晋封贵妃的“喜信”传来,却使这贾府“不免又都洋洋喜气盈腮”,“于是,宁荣两处上下里外,莫不欣然踊跃,个个面上皆有得意之状,言笑鼎沸不绝。”以为有了贾元春的晋封贵妃,有了这皇亲国戚的靠山,又可以维持他们这个“钟鸣鼎食之家”的''百年望族”荣华不绝了。有了这锦上添花的盛事,自然是一个夸烟的机会。小说第十六回又借王熙凤给“国舅爷”贾琏接风之机,做了进一步的“披染”。那是因为贾元春晋封贵妃后,皇帝突发“孝心”,开恩允许妃子们回家“省亲”,这“当今的隆恩”,立即在皇亲贵戚中间掀起了竞相争建省亲别墅的热潮:“诸椒房贵戚,谁不踊跃感戴”。“周贵人的父亲已在家里动了工了,修盖省亲别院呢。又有吴贵妃的父亲吴天佑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贾家,在这样夸耀恩宠的热潮中岂甘落后?为了显示这希世的殊荣,贾府也兴建了豪华的大观园。它是怎样的穷极奢侈,作者在第十七、十八回的''试才题厦额”,以及通过元春归省,刘姥姥逛大观园(第四十回) 的眼睛,做了反覆的“效染”;那享乐,那排场,不只使打抽丰的刘姥姥咋舌慨叹,就连归省的贵妃“看到园内外如此豪华,因默默叹息奢华过费。”其后果恰如贾珍向乌进孝(第五十四回)所说r……头一年省亲连盖花园子,你算算那一注共花了多少,就知道了。再两年再一回省亲,只怕就精穷了。”然而,建造省亲的大观园,毕竟比起金陵四大贵族豪门 在江南接待皇帝的盛况,又是小巫见大巫了,在十六回,作者特别写到由“省亲”曾引起王熙凤和赵脸脸一番回忆性的对话。那节对话,既是对这“钟鸣鼎食之家”往昔荣耀的回顾,又是对今天末世繁华的讽喻:“谁家有那些钱买这个虚热闹去”,不也正是今天这些椒房贵戚竞相争建“省亲”别墅的写照么!只为了皇帝开恩这半日的让妃子省亲,就盖一座穷极奢侈的园林,这末世的贵族之家不也在为这末世的繁华买一场“虚热闹”么!何况这贾府已不是那“银子成土泥”的时代,他们所以倾其所有大造省亲别墅,无非以此夸耀和献媚,以期永远得宠于皇帝。《红楼梦》第二回,冷子兴在评论这末世的公府时曾说过「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是对贾府爷儿们在经济事务上完全无能的一个精辟概括。清代八旗王公贵族,都是靠骑射起家,以军功受封,成为开国元勋,官居要职,权势显赫。焦大所谓的“九死一生挣下了这个家业”,其实这“九死一生”,只不过是争战,而所谓“挣下”,却靠的是掠夺,一方面猫占土地,逼民为奴,“置下”了众多的庄田。清初从顺治到康熙的跑马圈地,是八旗王公扩充庄园的一种形式;同时,他们坐食傣录,享有广泛的经济特权。但这又毕竟不是无限制的,康熙亲政以后,圈地已被禁 止。用贾珍的话说,也就是没了“添些银子的产业”,而他们的“生齿日繁,事务日盛”,安富尊荣,豪华奢侈的享受,却有增无已,如管家的王熙凤所说:“出去的多,进来的少”,“咱们一日难似一日”。满族出身的当代大作家老舍先生,在他的未完成的杰作《正红旗下》里,曾这样沉痛地总结了“旗人”的生活方式:“我赶上了大清皇朝的'残灯末庙”',“二百多年积累下来的历史尘垢,使一般的旗人忘了自谴,也忘了自励。我们创造了一种独具凤格的生活方式,有钱的真讲究,没钱的穷讲究,生命就这么沉浮在有讲究的一潭死水里”。其实,大清皇朝的这种残灯末庙,早在《红楼梦》中已开始透露了信息。荣宁二府的公爷们,虽在九死一生中挣得了“皇恩永赐”的铁杆儿庄稼,可他们的后代子孙,就靠这铁杆儿庄稼,很快变成了所谓“运筹谋画者竟无一个”。他们不仅在经济上无能,如有人嘲讽的那样:“贾琏持家,不管出纳,贾政连银库已空,寅年吃了卯年租也不知道,更不用说不认戮子的贾宝玉了,,1而且在仕途上也看不到一个继承人。居长的宁公的后代贾敬,虽“袭了官”,“如今一味好道”,“一心想作神仙,”荣府是“长子贾赦袭着官”,虽不好道却好色一如犬(头平儿所说r这个大老爷太好色了,略平头正脸的,他就不放手了。”他们的“仕途经济”,只不过是仗着祖宗的余荫维持着贵族的特权。他们的所作所 为,作者在第四回中,通过门子对“护官符”的解说,做了深刻的概括。至宇他们的官职,除世袭职外,科举出身的,只有一个贾敬,却并不作官。贾政是皇帝额外施恩赐了个主事之衔,贾琏"现捐的是个同知”;贾蓉,本是赞门监,贾珍因为要使秦氏丧礼风光,临时用一千二百两银子从太监那里买了个五品龙禁尉的头衔。就连他家的奴才赖大的儿子赖尚荣,也是在他们许可下,捐买了“前程”……这一切,就是这个“钟鸣鼎食之家”末世的形象。古人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按照小说中的叙述,荣宁贵族的爷儿们,到了草子辈,即贾蓉、贾蔷、贾芹这一辈,确已五世,也真真腐朽到了“而斩”的地步了!翰墨诗书之族荣宁二府本是以军功得封的国公爷,所以称为“钟鸣鼎食之家”,而现在传了几代的贾府爷儿们,虽仍袭“将军”职,却早已并不习武。贾兰趁着“这会子不念书”,偶而“演习演习骑射”,被贾宝玉看见了,还要说他一句:“把牙栽了,那时才不演呢!’,贾珍之流,则是在居丧期间,“请了各世家弟兄及诸富贵亲友来较射”,其实是在这种旗号下搞开局、夜赌而已!这两个“况在武荫之属”的国公府,到了末世,也确实只剩下钟鸣鼎食了!那么,是不是这国公府改换门庭弃武习文了呢?清代在康乾盛世,从康熙、乾隆这两位皇帝起,的确都很重视汉文化,在八旗贵族中间,也出了不少著名的学者、诗人、画家。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就有诗歌、戏曲的创作,少年时期他曾是康zhou熙的侍读。“皇室根苗,世代荣华”的贵胄公子纳兰性德,还成了满族独步一时的词人。所以某些以军功受封的“钟鸣鼎食之家”,兼而为或自诩为“诗书翰墨之族”,亦当时的时尚。只不 过冷子兴所慨叹于荣宁二府的,却是这“诗书翰墨之族”已失去了那“最教子有方'的时代子兴叹道:“正说的是这两门呢。待我告诉你:当日宁国公与荣国公是一母同胞弟兄两个。宁国居长,生了四个儿子。宁公死后,贾代化袭了官,也养了两个儿子,长名贾敷,至八九岁上便死了,只剩了次子贾敬袭了官,如今一味好道,只爱烧丹烧汞,余者一概不在心上。幸而早年留下一子,名唤贾珍,因他父亲一心想做神仙,把官倒让他袭了,他父亲又不肯回原籍来,只在都中城外和道士胡霹(chan)o这位珍爷倒生了一个儿子,“今年才十六岁,名叫贾蓉。如今敬老爷一概不管。这珍爷那里肯读书,只一味高乐不了,把宁自荣公死后,长子贾代善袭了官……生了两个儿子:长子贾赦,次子贾政。如今代善早已去世,太夫人尚在,长子贾赦袭着官,次子贾政,自幼酷爱读书,祖父最疼,原欲以科甲出身的,不料代善临终时遗本一上,皇上因恤先臣,即时令长子袭官外,问还有儿子,立刻引见,遂额外赐了这政老爷一个主事之衔……子兴道:“政公既有玉儿之后,其妾又生了一个,倒不知其好歹。只眼前现有二子一孙,却不知将来如何。若问那赦公,也有二子,长名贾琏,今已二十来住了,亲上作亲,娶的就是政老爹夫人王氏之内侄女,今已 娶了二年。这位琏爷身上现捐的是个同知,也是不肯读书,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的我们不了解荣宁二公及其袭位人贾代化、贾代善,在“诗书翰墨”方面有什么传世的建树,但出现在小说中他们的这些儿孙们,却如冷子兴所说,除贾政外,已难得找到一个愿读书的子弟了。自然,冷子兴眼中最为“不肖”的贾府的子孙,还并非珍琏之辈,而是那衔玉而诞,被政老爹视为“酒色之徒”的贾宝玉。小说第三回批宝玉的《西江月》中,不就有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两句么!或许正是为了表现这“诗书翰墨之族”的末路,作者还专门写了第九回「恋风流情友入家塾,起嫌疑顽童闹学堂”,别有情趣地写出了荣宁贵族的执挎子弟们究竟怎样在继承“诗书翰墨”!在《红楼梦》的艺术情节里,这倘学”虽是一个喜剧性的小插曲,但这小插曲,却是那样内涵丰富地对所谓贾府“最教子有方”的形象的嘲讽。它不仅绘声绘色地描绘了这伙顽童们砚台横飞、秽语谩骂、人仰马翻的一场混战,而且通过这场顽童的闹剧,隐喻或暗示了在那“诗书翰墨”的标榜背后潜藏着多少人间醒醒!作者叙述说,这座“贾氏之义 学”,“原系始祖所立,恐族中子弟有贫穷不能请师者,即入此中肄业。凡族中有官爵之人,皆供给银两,按傣之多寡帮助,为学中之费。特共举年高有德之人为塾掌,专为训课子弟。”)这座“极负盛名”之义学,现在的“塾掌”乃当今之老儒贾代儒,这样的办学宗旨与这样的名师,在宁府穷亲戚(秦可卿养父)的眼里,是怎样地高不可攀呵!那秦业……又知贾家塾中现今司塾的是贾代儒,乃当今之老儒,秦钟此去,学业料必进益,成名可望,因此十分喜悦,只是宦囊羞涩,那贾家上上下下都是一双富贵眼晴,容易拿不出来,为儿子的终身大事,说不得东拼西凑的恭恭敬敬封了二十四两赞见礼,亲自带了秦钟,来代儒家拜见了这样的“极负盛名”,又有那样办学宗旨的家塾,本应散发着诗书翰墨的芬芳,而在作者笔下的这家塾的实际现实,却又分明是对它的“盛名”的无情的嘲弄。首先,做这个家塾班长的是代儒的孙子贾瑞,我们姑且不管在小说的以下几回,这位由塾掌亲自教养岀来的“班长”,怎样变成了“凤月宝鉴”的不可救药的主角,只看他目前当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班长”,就可以知道所谓“代儒素日教训最严,不许贾瑞多走一步,生怕在外吃酒赌钱,眠花宿柳”,都不过是句空话。其实“严”岀的贾瑞,“最是个图便宜没行止的人,每在学中以公报私,勒索子弟们请他,后又附助着薛蟠图些银钱酒肉,一任薛蟠横行霸道,他不但不去管约,反助纷为 虐讨好)L。”有这样一个“班长”,那能不出澜学喲丑剧呢!正象宝玉的跟班儿李贵所说「素日你老人家到底有些不正经,所以 这些兄弟才不听。”薛蟠居然也能来这义学里滥竿充数,就可见一般了。这位一向倚财仗势,骄横态纵的执挎恶少,到此意欲何为,作者交代得很清楚「原来薛蟠自来王夫人处住后,便知有一家学,学中广有青年子弟,不免偶动了龙阳之兴,因此也假来上学读书,不过是三日打鱼,两日晒网,白送些束惰礼物与贾代儒,却不曾有一些儿进益,只图结交些契弟夕谁想这学里有好几个小学生,图了薛蟠的银钱吃穿,被他哄上手的,也不消多记。”但薛蟠的无行,又并非与贾府爷儿们不相干。作者在薛蟠来荣府梨香院定居之后,就有过这样一节描述「谁知他自从在此住了不上一月的光景,贾宅族中凡有的子侄,俱己认熟了一半,凡是那执挎气息者,莫不喜与他来往,今!!!!□日会酒,明日观花,甚至聚赌漂娟,渐渐无所不至,引诱的薛蟠比当日更坏了十倍。”(第四回)而这次闹学的纠纷,虽薛蟠并不在场,也不是他挑起的,可从薛蟠在此间的所作所为却照出了这贾府义学的形象。自然,义学里的正儿八经的学生还是贾府的子弟,贾宝玉就是其中之一,而贾宝玉来这义学的目的,却不过是为了和他的“情友”秦钟过从更亲密。至于那个挑拨茗烟闹事的贾蔷,也确系宁府之“正派玄孙”,但在作者笔下,贾蔷却有着这 样一个塑象:原来这一个名唤贾蔷,亦系宁府中之正派玄孙,父母早亡,从小儿跟着贾珍过活,如今长了十六岁,比贾蓉生的还风流俊俏,他弟兄二人最相亲厚,常相共处。宁府人多口杂,那些不得意的奴仆们,专能造言诽谤主人,因此不知又有什么小人垢评谣休之词。贾珍亦风闻些口声不大好,自己也要进些嫌疑。如今竟分与房舍,命贾蔷搬出宁府,自去立门户过活去了。这贾蔷外相既美,内性又聪明,虽应名来上学,亦不过虚掩耳目而已。仍是止卜鸡走狗,赏花玩柳。总恃上有贾珍溺爱,下有贾蓉匡助。因此族人谁敢来触逆了他。他既和贾蓉最好,今见有人欺负秦钟,如何肯依……比较起天真烂漫、清丽绝俗的大观园女儿世界,这义学中的纨绪子弟们的确是庸俗浊臭、卑鄙下流,而曹雪芹却恰恰是通过这样一个喜剧性的情节,极富嘲讽意味地揭示了所谓以诗礼传家、最为教子有方的荣宁贵族,实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了!然而,在这“诗书翰墨之族”中,就真没有一个诗礼传家的代表人物了么?冷子兴的“演说”,从这方面给以肯定的似乎也有一个,那就是贾政。贾政者,荣府代善之子,小说主人 公贾宝玉之父也。冷子兴说他“自幼酷爱读书,祖父最疼,原欲以科甲岀身的......”。至于他的为人和品格,作者也实是处处作为“守礼君子”加以推崇描写的。第二回,冷子兴这样介绍了他对贾宝玉“抓周”的反感:那年周岁时,政老爹便要试他将来的志向,便将那世上所有之物摆了无数,与他抓取,谁知他一概不取,伸手只把些脂粉钗环抓来。政老爹便大怒了,说“将来酒色之徒耳!''因此便不大喜欢。这表现了贾政有望子成材的理想。第四回在写到执挎恶少薛蟠到贾府定居后被引诱得比当日更坏了十倍时,作者也有为贾政开脱的一笔「……虽贾政训子有方,治家有法,一则族大人多,照管不到这些;二则现任族长乃是贾珍,彼乃宁府长孙,又现袭职,凡族中事,自有他掌管;三则公私冗杂,且素性潇洒,不以俗务为要,每公暇之时,不过看书着棋而已,余事多不介意。”第九回,宝玉向他察报要去上学时,作者谐趣横生地写了这样一个严父训子的场面:……贾政笑道:“你如果再提"上学'这两不字,连我也羞死了。依我的话,你竟玩你的去是正理。仔细站脏了我的 地,靠脏了我的门。贾政因问:“跟宝玉的是谁?”只听外面答应了两声,早进来三四个大汉,打千儿请安。贾政看时,认得是宝玉奶母之子,名唤李贵。因问他道:“你们成日家跟他上学,他到底念了些什么书!倒念了些流言混语在肚子里,学了些精致的淘气。等我闲了,先揭了你的皮,再和那不长进的算帐!”吓的李贵忙双膝跪下,摘了帽子,碰地有声,连连答应“是”,又回说:“哥儿已念到第三本《诗经》,什么”哟哟鹿鸣,荷叶浮萍',小的不敢撒谎。”说的满座哄然大笑起来。贾政也撑不住笑了。因说道:“那怕再念三十本《诗经》,也都是掩耳盗铃,哄人而已。你去请学里太爷的安,就说我说了,什么《诗经》,古文,一概不用虚应故事,只是先把《四书》一气讲明背熟,是最要紧的。”这是他教子求学的具体方案。贾珍为秦可卿大办丧事,居然买了一口“坏了事”的义忠亲王的棺材,在贾政看来,自然是违了礼「因劝道:毗物恐非常人可享者,睑以上等衫木也就是了。”这叔叔的规劝那在侄儿眼里「因此时贾珍恨不能代秦氏之死,这话如何肯听。”(第十三回)第三十三【,贾政得知宝玉的不肖种种,而大加"答挞”时,他又何尝不是在真心实意地维护贾府的“诗礼传家”!听了 贾环对宝玉的谗言,他一面大喝“快拿宝玉来”,一面喝令“今日再有人劝我,我把冠带家私一应交与宝玉过去,我免不得做个罪人,把这几根烦恼鬓毛剃去,寻个干净去处自了,也免得上辱先人下生逆子之罪。叩斤了王夫人以老太太身子不好为借口的哀告「贾政冷笑道:'倒休提这话,我养了这不肖的孽障,已不孝,教训他一番,又有众人护持,不如趁今日一发勒死了,以绝将来之患。”甚至为此直接顶撞贾母的指责:“为儿的,教训儿子,也为的是光宗耀祖,母亲这话,我傲儿的如何禁得起。”这些情节都从不同侧面表现了,贾政确是荣宁贵族中唯一的守礼君子,他也确实想循规蹈矩地维护贾府的诗礼传家。但是,贾政的形象、性格、思想、作为,启示给读者的,却分明是一个无所作为的末世的家长。对自己家族面临的嗯喇喇似大厦倾的衰败的形势,他并非没有一点预感,他很想挽救颓运,正为此,他渴望儿子宝玉有出息,和他一起来扶正这将倾的大厦,可他既没有那种回天的能力,也没有臀种聪明才智,有人称他是回天“乏术”的封建卫道者,是道出了“政老爹”性格的某些本质方面的。的确,我们从这位“政老爷”身上实是没有看到他的兄弟子侄们的那些作为。他既不像宗兄贾敬那样一味好道,忘掉自己是出身钟鸣鼎食之家;也 没有学他胞兄贾赦的样子,一味地拿受淫乐,老而无耻。只不过他虽以“自幼酷爱读书”受到推崇,又经常聚集如贾雨村之辈谈书论诗,我们却没看到他读的书在理家治国的实际中起过什么作用一我们只知道(在曹雪芹的笔下)他曾点过一任“学差”(第三十七回)。贾政喜欢读书,而且限令贾宝玉只把《四书》讲明背熟,可他自己却没进过考场。贾政喜欢谈诗,我们又没见过他作诗。这或许如他自己解嘲的那样「你们不知,我自幼于花鸟山水题咏上就平平,如今上了年纪,且案犊劳烦,于这怡情悦性文章上就更生疏了。纵拟了出来,不免迁腐古板,反不能使花柳亭园生色,似不妥协,反没意思。”(第十七至十八回)这算是有自知之明。在大观园题匾额一节中,面对着奇花异草,灼丽多采的亭台楼阁,贾政何尝没有一点触景生情?你看他时而“拈髯寻思”,时而“拈髯沉吟,意欲也题一联”,可终究绕了一周直到出园,他却一联也没有题出。或者是作者有意把贾政的迁腐古板,和贾宝玉的才华横溢做一个鲜明对比吧,正是在贾政或“一声断喝",或“喝命叉出去”「一并打咀”的咤叱之声盈耳的威逼下,贾宝玉从容镇定,既论且作,题下了大观园情深景真、字字珠巩的“对额”!这对比,并非贾政所说,由于年老对怡情悦性的文章更生疏了,而是由 于他满脑瓜子的道学气,根本缺少领略自然美景的内在情趣。请看这两父子在稻香村的那匚:议论。尽管贾政训斥贾宝玉是“无知的蠢物,你只知朱楼画栋,恶赖富丽为佳,那里知道这清幽气象,终是不读书之过。”而贾宝玉以“天然情趣”反驳他的牵强附会的美学见解,却是何等自然,何等有力!究竟是谁“不读书”,或者是谁读书而食古不化,是一眼就可看出的。可见%寺礼传家”,在贾政身上也是断了诗的一脉的,而只剩下了峙r了!在这方面,我们不得不承认,贾政,真是这公爷府的唯一继承人了。他端方正派,忠君孝亲,处处循规蹈矩,不越雷池一步。他何尝不想用他所信奉的封建伦理教条,来规范自己的家族成员,以延续这“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翰墨之族”的世泽。可贾敬、贾赦都是他的老兄,他只能对他们的胡孱和胡作非为,视而不见,贾珍虽是他的子侄,却恭为族长,他也约束不着,甚至连“劝解”也不采纳一句;他无能理家,却把管理家务的权力交给了侄子贾琏和侄媳妇王熙凤,一任他们挥霍营私,他又怎能治家有方呢!无力回天,左右支细,处处碰壁,不顺心,不顺气,造成了他精神上的极大压力。所谓"制灯谜贾政悲计语”,何尝不是他悲家族之衰落的一种触发性的借题发挥。于是,他把这淤积太久的悲愤,都倾泻在那“不成材”的儿子贾宝玉身上了。对贾宝玉他果真视同寇 仇么?在宝玉和贾环这两个儿子的比较中,他不也看到了他们风神迥异么!“贾政一举目,见宝玉站在跟前,神采飘逸,秀色夺人;看看贾环,人物委琐,举止荒疏……%贾政是“望子成龙”心切,他期望贾宝玉能读书上进,科举成名,走仕途经济的路,以振兴祖业。可贾宝玉偏偏“愚顽怕读文章”,岂只怕读,而且经常还要对他这种仕途经济的哲学横加斥谤,这怎能不使他失望,甚至绝望,而对这不成材的儿子下死手呢?迂腐古板,无可措手,惶惶然而又充满失落感的贾政,这就是荣宁二府的诗书翰墨之族的末世的典型形象。“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尽管“钟鸣鼎食”%寺书翰墨”,在贾政的形象里,竟已是散发着迂腐、没落的气息,但它毕竟还有着信奉者的执着,而贾府的多数爷儿们,却不只忘掉“钟鸣鼎食啲创业“维艰”,也早已把“诗书翰墨”丢得一干二净「除夕祭宗祠”的场面(第五十三回),把这个贵族之家的家祭仪式装磺得何等肃穆、庄严、 堂皇、神圣,而这种徒有其表的宗法秩序,却不过是一年一度祭祖时一瞬间的虚伪存在,他们的实际行为,却早已背离了这个贵族之家的自我标榜。贾府爷儿们不只一味地奢华享乐,而且也荒淫无耻到乱伦的地步。贾政虽迁腐古板,但贾府有他这样的“守礼君子”,已是“硕果仅存”了!如果说《红楼梦》中的十二金钗的命运曲,是描写了人的悲剧,美和美的被毁灭;那么,与此相对照,荣宁贵族中诸爷们的形象,当属于贾宝玉心目中“泥作的骨肉”“渣滓浊沫”的丑类,如贾赦、贾珍、贾琏、贾蓉,也包括围绕着他们周围的宗族姻戚,如贾蔷、贾芹、薛蟠、邢大舅之流,他们偷鸡摸狗,聚赌漂娟,早已和诗书翰墨毫无牵连,特别是其间的混乱的伦理关系,更是对这个家族自我标榜的诗礼传家的尖刻的嘲讽。贾蓉就公开说过:“……从古至今,连汉朝和唐朝,人还说'脏唐臭汉’,何况咱们这宗人家!谁家没风流事?别讨我说出来。连那边大老爷这么利害,琏叔还和那小姨娘不干净呢!凤姑娘那样刚强,瑞叔还想他的账!那一件瞒了我。”(第六十三I)其实这倒是一个坦白的自供。“这宗人家”本来就没有他们自我标榜的那样清白守礼!不是么?贾琏偷了多浑虫的媳妇,那荣府的老祖宗,就明白地辩解说「什么要紧的事! 小孩子们年轻,馋咀猫儿似的,那里保得住不这么着。从小世人都打这么过的。”而焦大的醉骂:“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是当着他主子的面骂出的。假如没有事实,“众小厮”何至于“唬的魂飞魄散”,“用土和马粪满满的填了他一咀”。王熙凤也不必要“嗔目断喝”地吓唬贾宝玉,不要他“细问),“醉汉咀里胡说”!就连贾宝玉听柳湘莲说:“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剩忘八。”不也心虚地“红了脸”么!惜春当面就抢白他嫂子尤氏说:“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什么教你们带累坏了我!’,而尤氏的反映也是“心内原有病,怕说这些话。听说有人议论,已是心中羞恼激射……”。《红楼梦》的艺术情节和艺术境界的创造,或者确如吴世昌先生所考证和推断的那样:曹雪芹最初曾创作过一部名曰《风月宝鉴》的旧稿”,“所叙多为一个大家族的'风月'之事”,但经过雪芹的“披阅十年,增删五次”的再创作,“已经大量删艾”;或如上述这些例证,从明写变成了暗写。这个改变,自然是和作者对生活的感受与认识的深化密切相关,因为把荣宁贵族溃败的根因简单地归之于他们的乱伦的“风流放纵”,所谓这类事是“败家的根本”,所谓“家事消亡首罪宁”,毕竟又不是 它负荷得了的历史内涵。然而,这个贵族之家的这类生活的真实存在,又是他们腐朽生活的一个方面。从作者的艺术构思来看,在小说情节全面展开之前,用十一、十二、十三三个回目,连续写了贾瑞和秦可卿这一男一女“纵欲丧生”的故事,所谓“见熙风贾瑞起淫心”,所谓“王熙凤毒设相思局,贾天祥正照风月鉴”,所谓“秦可卿死封龙禁尉”,又决不是毫无意义的穿插。虽然我们所看到的描写已是一明一暗,原来的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的情节,如脂评所揭示的,已因某“老朽”“命芹溪删去”,变明写为暗写,但那铺陈还在,贾珍的“情”与“形”也都在,何况,焦大的醉骂,柳湘莲的明讲,也以多面烘托、暗写的手法,含蓄地写出了宁府爷儿们道德沦丧、荒淫无耻的形象内涵。明写的贾瑞正照风月鉴的故事,在旧稿《风月宝鉴》中,当是小说的主要题旨,所谓“好知青冢骷髅骨,犹是红楼掩面人。”这也就是吴世昌先生所说的,写的是大家族的“风月”之事,寓有“劝世为善”的警戒之意,与所谓“色空”观念是相通的。应当说,用这样的观念来概括两性关系、男女之事“以警后人”,正是表现了作者受佛教浸染的落后意识。只不过,在小说情节里,它却通过真实生活的淋漓尽致的描写,突岀地塑造了一个统挎子弟的丑恶形象。 是的,贾瑞并非贾府爷儿们的重要角色。从家族地位来讲,他只不过是贾府同宗。他祖父贾代儒,虽系代字辈与荣府老祖宗同辈,但家道式微,已落得在义学里作个塾掌。贾瑞的父母双亡,是祖父母把他照顾长大,也不过是靠祖父作塾掌,他才能在义学里混饭吃。如前所说,这个当班长的贾瑞,“是个图便宜没行止的人”,姑且不讲他的以公报私,“勒索子弟们请他”,以及攀附薛蟠,助纣为虐,诸种帮闲的作为,就从生活上来看,他在荣宁贵族的腐烂生活的大染缸里,也早已沽染上纨裤子弟的恶习。贾代儒虽对他“教训最严,不许贾瑞多走一步”,其实那只是掩耳盗铃,因为他执掌的义学就集聚着那样一伙无法管束的偷鸡摸狗的一群,在干着浊臭逼人的勾当!可笑的是,毫无自知之明的贾瑞,居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算计起荣国府精强狠辣的琏二嫂子来,而且神魂颠倒到无可自拔的地步,不只把宗族叔嫂的伦理关系完全忘掉,甚至把王熙凤分明是耍弄他的虚情假意,当成真心实意,那种垂涎三尺色迷迷的丑态,以至一次又一次地编织着和王熙凤寻欢作乐的单相思梦境,都被作者写得十分露骨而入木三xian分。王熙凤一再骗他,他却“前心犹是未改”,照旧涎皮涎脸多 次登门找凤姐,竟信实凤姐约他到空屋子里幽会,并表示“死也要来”,结果演岀了一场丑剧,寻欢作乐变成了恶梦。不只被贾蓉贾蔷榨取了五十两银子的借据,还挨浇了一桶尿粪,可他仍不死心,憨火更炽,直弄得大病缠身,卧床不起,他还执迷不悟,不听道士忠告,定要“正照风月宝鉴”,图一时快活,终于送了小命!贾瑞的形象,贾瑞正照风月宝鉴的故事,在作者的艺术构思和艺术创造上,显然是密切联系着小说的主要题旨别有意义的,在某些方面也采用了漫画化的手法,夸张地而又有所概括地彰露了一个贾府子弟在伦理关系上的秽德败行。当然,比较起荣宁二府的老爷少爷们,贾瑞只不过是一个粗俗的丑角,作者所以让这样一个下三流的人物来扮演“正照风月宝鉴”的角色,而又把它放在扑朔迷离的“秦氏之死,,$勺前面,一明一暗,相互映衬,所谓“一步行来错,回头已百年,请观风月鉴,多少泣黄泉。”作者的“大有深意存焉”,可能也是和脂评所说的“命芹溪删去”“用史笔”有关吧:然而,正照凤月宝鉴,是不是只暴露了贾瑞的丑行呢?如脂评所说「相乃可思, 不能相而独欲思,岂逃倾颓。”(有正本“回末总评,,)这是贾瑞“自寻死路”。可镜子总是纤毫毕现的。尽管平儿确和贾琏说过「他(指王凤姐一作者)醋你使得,你醋他使不得,他原行的正走的正,你行动,便有个坏心,连我也不放心,别说他了。(第21回)这对贾琏的评价是公道的,对王熙凤是否也正确呢?人们仔细想一想,未免就有点疑问。一个年纪大不了多少的婶娘,在那样自我标榜的诗礼人家里,怎么向侄儿启齿说约会贾瑞这样的事呢!人们也自然会联想到王熙凤与贾蓉的关系的其他种种,如贾蓉借屏风的那种嬉皮笑脸的态度,想到王熙凤叫住他咄了半日的神”说的那句话「罢了,你且去罢,晚饭后你来再说罢)想到贾薔“下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贾蓉请王熙凤帮忙说情时的动作「贾蓉在身旁灯影下悄拉凤姐的衣襟,凤姐会意……。”(第16回)这些果真都不使人想到这婶侄之间的关系不正常么?况且王熙凤也向贾瑞说过这样的话:“果然你是个明白人,比贾蓉两个强远了。我看他那样清秀,只当他们心里明白,谁知竞是两个糊涂虫,—点不知人心。”(第12[)这当然是讴骗贾瑞的,但王熙凤为什么单独提到他们,人们何尝不可以正面理解其中的某些话 呢!而贾瑞之所以敢打王熙凤的主意,也难保他没有听到过什么,可见这明写中也寓有暗示一至少这些描写都隐约透露了,贾蓉、贾蔷是活跃在王熙凤身边的两个“弄臣”!在《极摹人情世态之歧》一文里,我们曾论及,在曹雪芹“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的过程中,“旧稿”的所叙多为一个大家族的风月故事,shan受到大量删芟,或变明写为暗写,是《风月宝鉴》终于被缤弃,也是使《红楼梦》终究从“世情书”窠臼中“脱胎”“蝉蜕”为“人情小说代表作”的一大特色,它显示了曹雪芹审美情趣的新的升华。但是,以明写的贾瑞正照风月宝鉴,映衬转为暗写的秦氏之死,也包括王熙凤的一些暖昧关系,隐示荣宁贵族道德与精神的败坏和堕落,这虽如脂评所说,乃“不写之写”,而作者明写男性暗写女性,此中却不仅有“老朽,夕“姑赦之”的命令,也同时显示了作者毕竟有“为闺阁昭传”的创作意旨,王熙凤固然是“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就是秦可卿也何尝不是因为“魂托凤姐贾家二事”的行止见识,而被“隐去天香楼,是不忍下笔也。”(甲戌本回前)“罪恶的渊蔽”在于男性贵族们,这是《红楼梦》艺术世 界形象揭示的种种腐朽没落的生活内容。伦理道德的败坏,当也不例外。偷鸡摸狗、对女人下功夫,不顾长幼亲疏,尊卑主奴,一概下手。正是贾府老少爷们的种种“色相”。行将就木的贾赦,居然动起母亲贴身大丫头鸳鸯的念头,不能得手,就赌咒发誓,要置这青年女奴于死地;“一味高乐不了,把宁国府竟翻过来”的贾珍,作者虽在他与儿媳妇的乱伦关系上,受命于某老朽而用了“史笔”,但他在秦氏之丧中的如丧考妣的表现,在他和两个小姨的暧昧来往中,都已是暗示中的明写。至于贾琏,更是明写的荣府“作践脂粉”的淫棍,他“脏的臭的都拉”,既有和下人多姑娘、鲍二家的鬼混的丑态,又有偷娶尤二姐、和小姨娘勾搭的事实……至于草字辈的贾蓉、贾蔷、贾芹之流,作者虽然用墨不多,略一带过,却也足以使其恶德彰闻了。如果说,贾瑞的漫画化的形象,是贾府爷儿们的“浊臭逼人”的灵魂世界的写照和缩影;那么,焦大的醉骂「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则已是对贾府爷儿们淫乱无耻的道德面貌的典型概括和定评。 在《红楼梦》所创造的艺术世界里,曹雪芹通过社会生活的真实的描述、揭发和批判,显示了对这以男性为中枢的贵族社会的强力否定和判决,甚至采取了漫画化的手法,塑造了贾瑞的形象,露骨地描绘了贾琏那些丑态百出的恶行,但他笔下的贾府爷儿们,却决不都是漫画化的形象,即使呆霸王薛蟠,也写得独具个性,自有其直率开朗,不事伪饰的一面,既不是恶德的化身,也并非丑行的堆积,他仍然是生活中的“真的人物”。至于贾府那些正经主子们,如贾赦、贾珍、贾环之流,在作者的创作构思里,虽然和“闺阁中历历有人”相对照从反面映衬着作者的审美理想,但也从不简单化地“叙好人完全是好,坏人完全是坏的”。"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翰墨之族”,已进入了末世,冷子兴的“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何尝不是作者从自己感情深处发出的沉重的哀伤和喟叹!因为曹雪芹就是出身于这样一个崩溃的家族,而且生存在那“内囊却也尽上来”的末世的时代,他饱尝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兴衰际遇,也亲自经历了富丽堂皇以至诗书翰墨怎样无可救药的垮下去。是的,正象巴尔札克一样,曹雪芹的伟大作品《红楼梦》,“是对上流社会必然崩溃的一曲无尽的挽歌”,对荣宁贵族不可逆转的衰败趋势,作者是有切肤之痛的,因而,他的幻灭之感,渗透着他的笔锋,也浸淫着他所创造的艺术形象和艺术境界,所谓“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所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所谓“登高必跌重”,这类宿命的感伤的音调,是 时常与反映真实生活的琴弦弹奏在一起的;以至《好了歌•注》中表现的贵族阶级内部的政治风云的瞬息惨变:所谓“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所谓“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在这里,似乎一切都成了人生的虚无与命定。然而,曹雪芹毕竟是一个伟大的现实主义者,他的文学家的慧眼,又使他清醒地认识到那贵族社会的内里蛀空,一切靡烂、卑劣和腐朽,都是无可挽救的,特别是贾府爷儿们,这些坐吃山空、尸位素餐,以至荒淫无耻的男性贵族,在他的笔下,确实是“昏渗惨似灯将尽”,而“不配有更好的命运”。可他却把全部同情和爱,给予了清净洁白的女儿们,明确宣布要“为闺阁昭传”,热烈地赞颂了那些:行止见识“高于堂堂须眉”的裙钗,尽管在他的思想观念里也还存在着不可逾越的时代的社会的鸿沟,我们却难以否认,《红楼梦》所显示的审美理想,在他那个时代,又是提供了人性觉醒的新的视角。(详见李希凡《“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一一略论贾府诸爷儿们的末世形象》红楼梦学刊1989年第3辑P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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