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苦的挣扎与超越》雷声论文刊发于《语文月刊》2010年05期凄苦的挣扎与超越——《后赤壁赋》教学设计谈川大附中语文组雷声《后赤壁赋》适宜于以探讨情感思想为重点,以赏析诵读课的形式出现,教学设计的关键点在于对情感思想进行探讨的切入点。对于本文的探讨切入点,同行所述很多,大致有二:1.以情感变化为切入点。这类见解认为《后赤壁赋》先喜后悲,最后趋于平淡,可以从作者情感变化的角度去分析课文。2.以景悟情为切入点。这类见解认为《后赤壁赋》中初冬之景清幽峭拔,与前赋差别很大,所以,作者的情感也较前赋低沉。这两种见解都有可取之处,但也都有欠缺。第一种见解,可以很好地梳理全文,线索集中,但是,对全文的分析难以深入,流于作者情感的表象上。第二种见解,可以较好地进行语言咀嚼,但却难以梳理和挖掘全文其它语段内容,毕竟全文的景物描写不是很多。那么,最好的切入点是什么呢?把苏轼在黄州的作品翻来研读,其《东坡志林•雪堂问潘邠老》一文最长,汪洋恣肆,叹为观止,主旨与《后赤壁赋》相仿,全文的核心就是一“藩”字。这个“藩”字启发了我们,“藩”在文中意为束缚,而《后赤壁赋》不正是苏轼想脱离束缚,挣扎于尘世羁绊与精神自由之间的种种努力的表现吗?思路豁然开朗!全文的教学设计思路是:为什么挣扎?——怎样挣扎?——挣扎结果?——挣扎的实质是什么?这个思路可以很好地咀嚼重点语句,并且梳理全文,层层深入;探讨主旨,水到渠成。不仅于此,还可以将全文思想的剖析引入深处,进而探讨苏轼乃至中国古代文人的儒、道情结。第一:苏轼为什么挣扎?苏东坡在黄州待了五年,写下了大量作品,最为有名的就是一词二赋,即《念奴娇••赤壁怀古》和前后赤壁赋。余秋雨写过一篇文章,《苏东坡突围》,认为黄州五年的作品就是苏东坡精神的突围。突围即是一种精神的挣扎,苏轼当时的处境是:精神上:“谪居无事,默自观省,回视三十年以来所为,多其病者……《答李方叔书》“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西江月.黄州中秋》“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之间,与鱼樵杂处,往往为醉人所推骂”(《答李端叔》)生活中:“禄廪相绝。”《与章子厚参政书二首》“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寒食雨二首》生活的困窘和精神的凄苦,让苏轼想到了突围,想到了超脱。这就是他挣扎的原因。余秋雨说,“优美的诗文,是对凄苦的挣扎和超越。”而苏轼在《后赤壁赋》中记游的种种,就是他的挣扎和超越。第二:苏轼有哪些挣扎之举?第一挣扎,苏轼渴望享受世俗,在世俗的享受中忘却内心的凄苦与郁愤。良宵、佳肴、美酒、好友、贤妻,这就是苏轼选择的世俗之乐。顾而乐之,行歌相答,乃至于酒酣兴高,复游于赤壁之下。或许,乐而忘忧?
《凄苦的挣扎与超越》雷声论文第二挣扎,苏轼渴望融于自然。作者登山,既是想寻找七月既望的优美景色,更是想融入自然,超脱于现实的压抑苦痛。这让我们想到了魏晋的阮籍,“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返”,这是一种精神的放纵与逃避。苏轼的登山和这何其相似。作者脚踏嶙嶙巉岩,于荒榛荆棘中辟出路途;路途险峻,景象森然,哪里是俗常的旅游观览呢?!他以生理的折磨来达到忘怀痛苦,也想以投入大自然来摆脱精神的重压。情郁于中,无可抒发,友不能及,精神寂寥,让作者情不自禁地长啸。可见,“啸”是诗人内心极其压抑困苦的一种愤然抒发。愤然登山,哗然长啸,挣扎毕现!第三挣扎,苏轼渴望精神超越。苏轼遇到了鹤,鹤化为道士,进入了诗人的梦中。苏轼在《放鹤亭记》中说:“盖其(指鹤——作者注)为物,清远闲放,超然于尘埃之外。”鹤形貌出众,有高贵幽雅、超凡脱俗、仙风道骨的特征,能翩翩于仙凡之间,不受任何拘束。传说中修道之人可以化而为鹤。所以鹤是超然物外,随缘任化的道家精神的象征。我们说鹤和道士的形象是联结的,正如庄周梦蝶,分清是庄周化为蝴蝶,还是蝴蝶化为庄周不重要,鹤化为道士还是道士化鹤也不重要,关键是作者对鹤和道士的向往暗示作者在精神上已归于高蹈世外的道士隐者,自由羽化的仙界。第三:苏轼的这些挣扎成功了吗?世俗之乐可以麻醉苏轼,却不能长久地麻醉苏轼的精神。但凡有一点外物的刺激,苏轼必然于麻醉中苏醒。“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七月的赤壁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十月的赤壁山水清瘦,素净峭拔,给人已有萧瑟之感;而作者在对江与岸、月与水的一俯一仰之间,顿生自我的渺小与微茫之感。作者不禁感叹,曾几何时!山水巨变,更何况人生短促,年华似水,岂不更觉华发早生,虚掷光阴。所以,苏轼产生了无尽的感叹。。感叹之中,心有所郁结,故而登山,想融于自然。王维有诗:“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琴乃寄托,解脱自己的痛苦;而啸为抒发,难以抑止。这是矛盾的一体。而苏轼,没有它物以寄托,更无朋友相应和(“盖二客不能从焉”),啸声却引来山鸣谷应、风起水涌,自然的伟力携带着恐怖与萧森回应了苏轼。融于自然,却被自然所排斥。自然的枯瘠、凄凉、阴森,又让作者惊叹于自然的伟力而倍感自我的渺小和孤寂。“悄然而悲,肃然而恐”,凛乎其不可留也,所以,苏轼逃跑了。而第三次挣扎的精神超脱也是以失败告终。在最后一段中,主客的问答是不和谐的。大鸟化作道士入梦,作者自以为洞悉了道士的秘密,“畴昔之夜,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耶?”,因而“呜呼噫嘻”,颇为得意高兴。然而那道士“赤壁之游乐乎”一问和“俯而不答”与“顾笑”之态,仿佛是俯察人世,对人间的悲欢离合,升迁沉浮都了然于胸,他高高于上,明知作者游赤壁不乐而故问,明知作者有所期盼却顾而不答,杳无踪迹。这含有嘲讽的意味,是寂寥之中对自己没有超脱的自嘲。结尾八个字,“开户视之,不见其处”相当迷茫,富有双关的含义,表面上像是梦中的道士倏然不见了,更深的内涵却是苏子的前途、理想、追求、抱负不知何方。苏子的路又在哪里呢呢?所以,苏轼迷惘了。第四:苏轼内心困苦挣扎的实质是什么?反对新法,屡受排挤;乌台诗案,备受打击;以至生活困苦,黄州贬谪。这些,只是苏轼挣扎突围的表面原因,深层次的原因是什么呢?苏轼一生崇尚儒学,讲究务实,“奋厉有当世之志”(苏辙《东坡先生墓志铭》),抱负远大,“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沁园春•赴密州早行马上寄子由》),但每当其政治上遭遇挫折失意,特别是遭受新党的排挤和乌台诗案的打击后,仕途的艰险便使他从老庄思想中寻求精神上的自我超脱,自我安慰,自我疗伤,例如他说:“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临江仙》)“袖手何妨闲处看”。(《沁园春•赴密州早行马上寄子由》)执着于朝廷,执着于自我的理想与抱负;同时,又在挫折后向往旷达,不为外物的得失荣辱所累。这其实就是作者出世隐退与入世进取、儒家与道家思想的矛盾交织。
《凄苦的挣扎与超越》雷声论文苏轼的赤壁三咏,也就是入世与出世的矛盾集合,也就是他精神的挣扎历程。《念奴娇•赤壁怀古》中周郎的“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豪壮酣畅;《前赤壁赋》中“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以及“望美人兮天一方”,仰慕与进取之心毕现。这些,我们都可以感受到作者入世的情怀、壮志难酬的感伤、英雄迟暮的落寞。与此同时,残酷的现实又销蚀着作者的豪情,《赤壁怀古》的“人生如梦”,《前赤壁赋》中的“宇宙永恒,共适风月”、《后赤壁赋》中的“寻仙问道”就是作者出世的故作旷达。进取的激情遇到现实的冷水,最终归于消隐的平淡。可惜,故——作旷达,因为“故”,所以都没有成功,精神的痛苦都没有解脱。什么原因呢?因为他太聪明了,才华横溢。知晓越多,也就意味着烦恼越多。苏轼在自己的散文《雪堂问潘邠老》一文中说,“藩己者智尔”,以自己的明悟来解除明悟带来的痛苦,这是一个无穷的黑洞,以智弃智,这难道不是一个永不得的谬论吗?苏轼懂这个道理吗?他懂,他在《洗儿》一诗中说“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但愿我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因为他懂,所以他更走不出来。《前赤壁赋》中的苏子是快乐的,他的浩浩长论不就是自我安慰的故作旷达之语吗?可三个月后,他又郁愤满胸了。但是,我们从文学的角度看,苏轼的黄州作品本身,不正是自己精神的突围和超越吗?他不能在世俗中超越,也不能自然的隐逸中超越,但他在文字中挣扎超越。处境的困窘和精神的凄苦,才让作者深刻的反省与剖析自我,才让作者写出了这字字珠玉的诗词文赋,也让作者借此抒发胸中郁愤,一浇胸中块垒。这就是文学的作用。所以,林语堂说,中国的历史上少了一个宰相,而多了一位伟大的文学家。这就是他的超越。以李泽厚先生在《美的历程》中提到“苏轼的意义”来结束全文,“苏轼是封建士大夫进取与隐退的矛盾双重心理达到最理想化融合的鲜明人格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