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野草》中的人物心理解读【摘要】《野草》既融入了鲁迅“孤独个体”的生存体验:孤独、彷徨、苦闷、寂寞、焦虑、绝望、反抗……也蕴含着其关于生存的思索:独自承担、反抗绝望、超越苦难等。鲁迅在根本无法“选择”和“承担”的生存困境中仍然坚持“自己选择”和“自己承担”,并在自我选择与承担中,找到了生命存在的意义。本文研究了鲁迅《野草》中的人物心理解。【关键词】《野草》;鲁迅;心理九二四年,北洋军阀进入最后的直奉之争,整个中国焦灼不安却又冷漠如冰。在这样的境况里,已然从十年困顿中脱窘而出的鲁迅写出了中国文学史上最为著名的散文诗集《野草》。他自爱他的野草,可却又不得不更加热爱烧尽野草的行为本身,鲁迅身上有着中国传统最为固执的坚守,也有着超越时代的想象力和意识。这些矛盾贯穿了他,使他焦虑、苦闷、惶惑甚而绝望,传统与现代主义交接在他身心的方方面面,他终于按捺不住而作出《野草》,倾纳出对于苦难心灵的哀愍。一、悲观情绪悲观爱情心理在《野草》的多篇散文诗里得到表现。《秋夜》是《野草》的首篇,充当《野草》序的功能,拉开了鲁许之恋的序幕。爱情的悲观情绪集中体现在前部分的枣树的梦和后部分的小青虫扑火两个内容里。象征鲁迅自我的一棵枣树做了“春后还是秋”的梦,与象征许广平的小粉红花做的“秋后要有春”的梦形成鲜明的矛盾。“秋”的含义既有丰收、硕果累累之意,又有秋风秋雨秋煞人之意。从“春后还是秋”中的“还是”一词可看出一种无奈、感伤的语气和情绪,故“秋”意应该是后者。鲁迅在初恋来临时,因深恐辱没了对手而造成情绪低落、消沉、痛苦,枣树的梦真实流露出鲁迅的悲观情绪。小青虫扑火的行为包含两方面的含义:一是勇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结尾处/默默地敬奠这些苍翠精致的英雄们的诗句表达出勇敢的决心;二是危险,隐含爱情不会有好结果的悲观情绪。《影的告别》则是两人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后,随着被爱和要爱的加深,在家庭和爱情、道德和情感以及现实和理想的两难选择中,鲁迅以梦境的形式表现出了一种矛盾的爱情心理,以至对天堂、地狱、黄金世界都表示不乐意,要彷徨于无地独自远行,决不占你的心地,认为“我不如在黑暗里沉没”,只有我被黑暗沉没,那世界全属于我自己,向所爱的对方传达出一种走极端的爱情心理,一种强烈的自卑感。在悲观情绪的影响下,鲁迅的初恋是被动的,《求乞者》《我的失恋》两篇体现了这种心理。《求乞者》以两个小孩求乞遭拒绝的情形来衬托“我”求乞爱也害怕遭拒绝的心理。拦着磕头,追着哀呼和摊着手,装着手势的方式隐含着用语言和行为的求爱方式,通过对设想的这两种求爱方式的怀疑、否定,最终采取无所为和沉默的等待式求爱方式,即顺其自然,隐含初恋时的自卑、害怕、担心的悲观爱情心理。《求乞者》和《影的告别》写于同一个晚上,可以看出鲁迅当晚喜悦而痛苦的矛盾心理。《我的失恋》模拟东汉张衡《四愁诗》的格式,主要写求爱之难,与所爱之人互赠爱情礼品,结果伤心。回赠的礼品是:猫头鹰、冰糖葫芦、发汗药和赤练蛇,这些都是非常态的爱情礼品,却是鲁迅喜爱的。阅读者多以为信口胡诌,觉得有趣而已,殊不知猫头鹰是他自己钟爱的,冰糖壶卢是爱吃的,发汗药是常用的,赤练蛇也是爱看的。还是一本正经,没有什么做作。这与她的礼品形成矛盾,反讽手法的运用折射出鲁迅害怕失恋和表明倔强性格的爱情心理,最终以由她去罢的方式等待,与《求乞者》的“无所为和沉默”一脉相承,爱情是被动的。
《希望》和《过客》属于发展阶段,虽然这个阶段的主流心理不是悲观情绪,但依然流露出悲观。《希望》的开头在寂寞而无奈、苍老而悲凉的气氛中,首次交代了《影的告别》等散文诗里的自卑而苦闷、彷徨心理的原因,我大概老了。接着追忆充满青春活力的青年时期没有爱情的感叹:/耗尽了我的青春。《过客》以诗剧的形式,借鉴德国表现主义的分身法,将诗人自己这个大我一分为二为两个小我,老翁、过客是鲁迅两种矛盾爱情心理的象征,老翁比较多地反对求爱,是鲁迅怕爱、放弃爱的心理的象征;老翁在和过客作简短的寒暄后就直奔主题,一口气提出三个问题:你是怎么称呼的(你是谁?)你是那里来的呢?你到那里去?看似普通简单的问候语,实则隐含着诗人内心深处的爱情疑问,也是诗人最担心、最害怕的问题,即深恐辱没了对手的春后还是秋的悲观情绪。二、反抗绝望如果说《野草》的创作方法带有明显的现代主义文学色彩,那么其中对人生存困境的揭示更是现代主义文学经常描写的一个精神命题。从形而上的哲学层面讲,《野草》大半是废弛的地狱边沿的惨白的小花,包含着鲁迅悲苦人生的生存体验,揭示了人的生存困境与荒诞命运。荒诞意味着无论在什么条件下,以何种方式进行选择,都无法改变失败的命运。以《死火》和《影的告别》为例。它们都以梦境开头,我梦见自己在冰山间奔驰,人睡到不知道时候的时候,就会有影来告别。鲁迅正是通过“梦”这一情境的预设,有意使自己的思考与社会生活拉开距离,直接切入生存的思索。随后,“我”与“死火”相遇在冰谷,“死火”面临的两难选择象征着人的荒诞处境。若留在冰谷(无为)将会“冻灭”,若跳出去重新燃起(有为)将会“烧完”,无论作何选择都无法避免死亡的命运。“影”也难逃这一困境,选择黑暗会被黑夜“沉没”,选择光明会被白天“消失”。面对这种绝望的生存处境,虽然在生于死的对立中,死成为更强大和无法避免的事实,但是“死火”“我”“影”仍然有主动选择的权利。具体来说,“死火”选择有为,“那我不如烧完”;“我”要走出冰谷。虽然早已知道结局,但仍然选择反抗绝望,选择一种积极有为的人生态度。“影”拒绝了过去、现在和未来,也不愿在明暗之间彷徨着生存,而是选择在黑暗中消失,这是一种彻底的拒绝与牺牲精神。正如鲁迅在《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中的一句名言:“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鲁迅在承担黑暗的同时,自身的生存的价值也得到诠释。《过客》被誉为最能体现鲁迅反抗哲学的作品。过客的形象:约三四十岁,状态困顿倔强,眼光阴沉,乱发。过客以一个孤独的精神界战士的形象出现,这俨然是鲁迅自身的彷徨形象的化身,也包蕴着其更多的思考。首先,孤独是启蒙者的宿命,因为只有孤独才能保持思想和行动的绝对自由。虽然过客受了伤,流了很多血,但他拒绝女孩的布施(一块破布),拒绝喝人血,因为接受布施会成为他感情上的负担,阻碍他前行。其次,过客始终在希望与绝望之间抗争,在文中女孩象征希望,老人象征绝望,过客明知前方是“坟”仍要“向前走”,这和鲁迅的人生态度也颇为相似,他们都在同绝望的抗争中肯定了自我的存在,在希望与绝望的纠缠中追求到了生命的意义。因此,在鲁迅的世界里,在绝望的生存处境中,希望是被悬置的,反抗就成了唯一可以把握的现实。鲁迅曾在《华盖集•北京通信》里写到:“我不妨大步地走去……即使前面是深渊、是荆棘、是峡谷、是火坑,都由我自己负责。”鲁迅看到了现实的荒诞与虚无,却又认为不是不可能从反抗中得救,因为没有人知道“坟”后面是什么?所以,“我只得走,我还是走好罢……”《过客》的价值并不在于它的最终结果,而在它寻求人生价值的过程;不在于它回答最后走到哪里,而在于对绝望的反抗,正是这种不抱希望地永远不停地向前走的选择使他的生命更为博大、丰富。三.深藏不露的“爱”对于鲁迅《野草》中“爱”的哲学,虽然研究比较少,起步也比较晚,但是因其独特的发现与阐释,为《野草》的哲学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鲁迅的“爱”不是直白的表达,而是深深地隐藏在内心里,隐藏在独特的象征里。逯艳《中鲁迅“爱”的哲学》中认为《野草》诗集里透发了鲁迅对“爱”的理解和独特阐释,通过鲁迅对孩子、青年、老者等三个群体的不同态度,可以窥测先生深藏不漏、面貌各异的“爱”的哲学。对于孩子,“首先以《过客》中的小女孩为代表的一类,先生表露的是较为褒扬的感情……其次,以《求乞者》中的孩子为代表的另一类,鲁迅表现出冷漠、厌恶甚至贬斥的态度。”
虽然这种归类的方法有些简单,但她引用到了钱理群在《心灵的探寻》中论述到的鲁迅式的爱里,不仅有理解与宽容,更有原则。鲁迅绝不是无条件的博爱者。用这段话来概括鲁迅“爱的哲学”还是比较贴切的。虽然鲁迅的《野草》中并不是都在体现出这种“爱”,但是这种从具体篇目入手,发现《野草》中哲学新视角还是有一定的参考价值的。胡尹强的《鲁迅:为爱情作证———破解世纪之谜》是从“爱情”的角度,结合具体篇目来论《野草》的“爱”的哲学。他认为《野草》是鲁迅和许广平恋爱中的一些“小感想”,因为特殊的环境原因,采用了这种隐晦的方式来表达。我们可以把鲁迅非常独特的处理爱情生活的方式,归结为一种矛盾的策略———内在的炽热和外在的尽可能的低调。他广泛引用鲁迅的日记,以及鲁迅与许广平的信件。例如,在解读《死火》时,《死火》是鲁迅和许广平恋爱和恋爱过程的私人寓言,也是他俩恋爱全过程象征的浓缩。‘你用你的温热,将我惊醒了’,是她炽热的爱情唤醒了诗人生命意志和爱情欲望。并且对“烧完”和“冻灭”这两个核心概念作了自己的解读。我们不能确定地说,鲁迅的《野草》是否真的与爱情无关,但是这种解读某个方面来说,也填补了对于《野草》研究的学术空白。结论:鲁迅,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只不过是一朵浪花,但在中国文学史上却是一座奇峰。他将野草的绿色燃烧成思想的天空。阅读野草,感受生命的价值;阅读野草,品味人生的味道;阅读野草,体悟民族的精神。现在我们阅读野草,有了这样的思想的启迪,随着我们的成长,知识的积累,经验的丰富,视野的开阔,再读野草时,一定会另有一番别有洞天的人生境界。鲁迅在承担黑暗、反抗绝望的同时,怀着肃穆的心情,以超越苦难的态度迎接新生的到来。这表明鲁迅已经超越了现实的绝望,站在更高的位置观察生命、思索存在。参考文献:[1]卫俊秀.卫俊秀学术论集[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2]鲁迅.鲁迅全集:第七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3]鲁迅.鲁迅全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4]孙玉石.现实的与哲学的———鲁迅《野草》重释[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