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汪丽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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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汪丽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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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2-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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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简介
我的母亲——汪丽娟(汪时鲜)我的母亲不但给予我生命,还是我的启蒙老师。她教我如何生活,教我如何做人。母亲一生艰苦奋斗为我树立了榜样。她是一个平凡而又伟大的母亲。母亲是余川村颇有名气的徽商汪集亮的女儿,出生于1914年。外公给她取了一个动听的名字:汪时鲜。嫁到婆家后,这名字与上辈犯谐音的忌讳,又被改叫汪丽娟。从我童年能记事开始,心目中她就是一个善良、贤惠、勤劳、生活上非常朴素、节俭的人,从没见过她戴首饰,靓妆打扮。她为人处事非常谦和,也无大小姐做派,处处为别人想得多,为自己想得少。追溯到一百年前,在那重男轻女的封建社会,外公受到传统观念的影响,对男孩倍加珍爱,对女孩却不看重,生了女孩就送穷苦人家做童养媳。外公娶过两个妻子。第一个妻子生育了四儿两女,三十四岁就去世了。我外婆是填房,十六岁嫁给外公,年纪比外公小二十岁。外公非常喜爱美丽的少妻。外婆三年两头生孩子,生了四个儿子,七个女儿。把六个女儿都送给穷人家作了童养媳,自己亲养的只有我母亲一个。于是,外婆特别疼爱我母亲。母亲出嫁的婚礼举办得隆重热闹。婆家迎娶,张灯结彩,吹拉弹唱,喜庆三天,风光一时。母亲身材匀称,皮肤白皙,同字脸型,轻眉大眼,目光和善有神,见人面带微笑,和蔼可亲。“五四”运动后,母亲是最早剪短发、放大脚的新女性。母亲小时候家庭富裕,身边有丫环侍候。她手不沾泥,肩不挑担,也用不着学做家务事,只学做些针线活或认认字。母亲二十岁嫁到宅坦胡家时,公公已去世,很受婆婆宠爱,也不强求她干活。但她当了媳妇后却自觉参加劳动。我的奶奶及伯母都是“三寸金莲” ,不宜肩挑负重。母亲是放大了的脚,便帮着种菜、挑粪,挑担晒谷。那时,父亲在外读书,伯父在外经商,家中的事都由妇女们来承担。一年有两季最忙碌,最辛苦。一是春季养蚕、缫丝,要养四、五张蚕种,需夜以继日地忙碌一个多月;二是秋季晒稻谷。我家有四十多亩良田,全部出租,佃户交租来的稻谷都是潮的,要晒干扬净再上粮仓。母亲把稻谷一担担挑上晒谷场,晒干后,又一担担把干稻谷挑回家上仓。从我识事时起,这些重活没有看到雇人帮工。收油菜籽和麦子的季节,晒干扬净这些重活也是自家干。这些繁重的活对一个大小姐来说,是一种磨砺。但她从来不叫苦。母亲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家从抗日战争暴发后,家境每况日下。外公家的所有商铺全被日寇炸毁,生意无法经营,仅靠积蓄和田地收入。而母亲婆家也同样遭此劫难。我奶奶受打击太大,忧郁成病,不久去世。大家庭已无力支撑,便与伯父家分家分炊。此后,因父亲在外,只有母亲和我,生活渐渐进入困境。母亲不是消沉,束手无策,而是带着我更坚强地支撑这个家。家庭琐事,人来客往,支持待客,驮门抵户,她一人承担。家庭景况虽差,但她仍非常同情受苦人。例如,那时佃农交租,一向有惯例规定,稻田收割时要请业主监割,与佃户现场对半分成。母亲从不自去,佃农交来多少算多少,也从不计较产量。有一次佃户一定要我家去人,母亲推不掉,只好叫我去做“监割先生”。我还是个娃,去到田里,只会跑来赶去捉蚱蜢。到了晚上,母亲开心地问我:“今天共割了几担稻谷?我家分的是板屋前的谷子,还是板屋后的谷子?”对此,我是一问三不知;只汇报了当“监割先生”,在他家吃了些什么。母亲听了哈哈一笑。我小时候体质弱,经常生病。母亲把我养大很辛苦,从来不诉苦。唯有一次重病,她经常对我谈起。母亲说:“ 你四岁那年,正月间,传染上麻疹,抵抗力低下,又感染红白痢并发症,泻了一个多星期还止不住,甚至坐到尿盆上都站不起来,真是小命垂危。那时,医疗条件落后,更没有特效药。在一筹莫展之下,只好把你‘死马当活马医’,到名叫‘三太子’的鸦片老烟枪那里,花钱买了半粒米大小的‘乌烟’给你喂下,真有奇效,红白痢就减轻了。再喂了两次,便转危为安,挽救了你这条小命。”那次,母亲一连十几个昼夜都没有睡过觉,合过眼,全神守护着我,好不容易熬了过来。母亲把我视如生命,不辞劳苦地呵护我一天天长大,真是恩重如山。1945年8月,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中国抗战胜利了;但时局仍很混乱,强盗土匪到处可遇。农历9月初,我家被土匪破门抢劫。那晚,强盗手持大力,我们惊恐万状。伯父被强盗捆绑当人质,母亲不顾个人安危,挺着临产的大肚子替伯父松绑,让伯父逃出虎口,保住一家大小的性命。被强盗抢劫以后,母亲心有余悸,受刺激太深,加上生下我弟弟,增加精神负担。产后,母亲神经失常,不会喂养婴儿。外婆怜爱女儿,把她连同我和襁褓中的弟弟接到她身边。母亲在外婆家,安心休养了半年,精神康复后才回宅坦村。1946年夏,我父亲要母亲带我们去南京避难。母亲便带着我和弟弟到南京浦镇安家居住。在南京居住那个时期,父亲的收入并不高。要养活几口,全靠母亲精打细算,节衣缩食过日子。她买米只买廉价米。所谓廉价米,是米里混有稗子和沙子,因此售价低。母亲每天把大米倒在玻璃板上,耐心地剔去杂物后,再用于煮饭。浦镇地处长江北岸,冬天朔风呼啸,寒冷刺骨。那时睡的是棕绷床,被褥单薄,夜晚冷风从地板裂缝刮进来,冻得我们不能入睡。在大冷天,母亲为了让我父亲和我们睡好,夜里要起来分别烧两个火盆,安放在两张床底下取暖。她自己却只拥被靠坐在床头,不敢卧倒入睡,时时盯着火盆,以防万一。 在南京居住的初期,还算安定,一家人团聚,苦中有乐。但好景不长,内战激烈,解放军逼近南京,仗打到家门口了。母亲怕我们儿女流落异乡,不愿去台湾,执意带我们逃回老家。1950年初,我家已不再富裕,但母亲仍能舍己为人。我的另一大姨父续娶之妻程菊环,出身贫寒,衣不裹身。母亲送给她的棉袄,因在地里干活脱下,又急忙因事回家时,忘了穿上,以致丢失。她非常可惜,夜深了,还在那片地里痛哭。消息传到母亲耳里。母亲非常同情她,就立即把自己身上穿的棉袄脱下,又送给她穿。这一解衣为人的行为,感动了全村子的群众,一时传为佳话。解放后不久,接踵而来的是,在农村掀起了阶级斗争。按拥有的田亩数我家被划为地主成份,从此戴上了沉重的政治枷锁。我们全家老少从此忍受屈辱和欺凌。第一件使母亲伤心的事是贫苦老人“吃光队”。农委会把一些贫苦老人组织起来,分派到地主人家吃饭,我家被派来四人。母亲自以为平时做人不差,曾善待过村里的穷苦人,不会有人抹下脸皮来吃饭。哪知快到中午,那些曾经伸手受母亲资助过的老人,真的一个个进门来坐上桌等饭吃了。母亲见状,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又不敢怠慢他们。这样,连续供饭十来天才告结束。接着是没收所有农田,另在远处拨了二亩多田给我家耕种。以后,是发动群众抄家,没收财产。这使母亲的身心承受严重刺激。这阶段,母亲在家中安份守已接受贫下中农的教育改造,受监督管制。村里斗地主,她一次次被叫去陪斗,一次次写检查,汇报思想改造情况。母亲从此抬不起头,受人凌辱。有一次,母亲挑担稻谷去水碓下舂碓。按碓坊规矩,先到的应该先舂,后来的应该后接。母亲先到碓房,等候前人舂好,正待倒谷下臼。不料,邻居顺时冲了进来,猛地把我母亲一推,抢先把她的谷子倒下了臼。母亲说:“ 我先来你后到,你怎么不讲理?!”便随手拉住碓钩评理。顺时突发淫威,甩手就狠狠打我母亲两巴掌,并骂道:“你地主婆还敢跟我争!”母亲只能忍辱吞声,气得几乎晕倒。这时期,我们一家过的是经济上极为贫苦,精神上备受压抑,毫无生趣的生活。到1951年,父亲找到了一份会计工作,有了固定工资收入,家中经济才出现一线生机。母亲依旧种田、种地,自食其力,生活才不太艰难。1952年初,母亲又生了个小女儿,使她负担又加重了,导致精神分裂症再次复发,侥幸患病时间不长。母亲拖着虚弱的身躯坚持操劳家务,抚养孩子。母亲为人从不吝惜。1954年夏,我的26岁的大龄堂姐出嫁,伯母买不起陪嫁衣。母亲拿出珍藏多年,仅有的一块茄色杭绸料和一条黑色杭绸百折裙,替侄女做一套新娘装。这样安稳平静地过了几年,一晃到了1957年,反右斗争开始,灾难随之来临。父亲的家庭出身是地主,想躲也躲脱不了这场生死劫难。第二年三、四月份,便被戴上“右派”的帽子,十月份又上升为历史反革命,逮捕入狱,判刑五年。母亲承受着天大的打击,家中四口断了经济来源,这怎么活下去?这时我正读高中一年级,便毅然放弃学业,帮母亲支撑这个家。九月份经人介绍去宅坦小学代课,母亲靠我微薄的工资,苦苦支撑,勉强维持四口人的生活。母亲总是痛心又无奈地一遍一遍地对我说:“我真不想把你拖苦!”母亲不但生活苦,还有思念苦,心里牵挂着在外劳改的丈夫。父亲服刑初期,地点尚在本县。她听说我父亲是在翚溪口烧木炭,炼钢铁,于11月份,便不辞劳累,翻山越岭,步行五十里,到翚溪口看望他,她看到丈夫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眼泪直往肚子里咽。后来,父亲被遣送到皖北普济圩农场劳改。母亲不时邮寄食物给他,却常被退回来。母亲没有办法,只有在心中默默地祈祷,保佑他平安。 1960年“粮食关”,菜地也被收归集体。为了充饥填肚,母亲带着我小妹珍秀去挖野菜。实在饿得难受,为了活命,偶尔也壮起胆子去偷拔生产队的胡萝卜来充饥。或悄悄地把家中仅有的金首饰和衣物向别人换米粮,还有我扣着肚子在学校中省下的一点口粮来度大小三口的命,苦熬饥饿难关。母亲一惯舍己为人,尊老爱幼,在这饥饿难关中,还要关心老人。1961年初,我校老师,以程秀卿老师带头,利用课余时间种菜、种萝卜、种山芋等杂粮,除了充饥外,还饲养一头猪。到年底,把猪杀了,分给老师每人三斤肉。细算一下,母亲与弟妹约有两年多未吃过猪肉。星期六,我把猪肉带回家,让他们打打馋虫子。母亲把肉炖熟后,先给邻居老人三泰娘——曹春霞(曹浣女士的亲姑妈)送去一大碗。她说老人饿得病倒在床起不来,太可怜,自己宁可少吃。见了此状我无话可说。1962年,父亲被保释出狱,乞讨回到家。他身患疾病,能吃,不能劳动,又增加了母亲的苦累。但母亲对他仍体贴有加,从无怨言。她认为丈夫能活着回家已是莫大的幸福了。这年头,家中生活虽极度困难,但母亲还是只为别人着想,她怀着无私的母爱,认为生活再苦都不能耽误女儿的青春。眼看我25岁到头上,再拖延下去就会误了女孩子的最佳成熟期。她为我考虑婚姻大事,精心物色对象。结果,她选中了行医世家柯莘麓先生的独生子家骅。她为我作主,劝我点头表态。第二年,我们结婚。母亲还为我筹办了十几桌喜酒。到这时期,家已很穷,谈不上有什么好东西作陪嫁。母亲送给我珍藏了三十多年的一对绣花缎枕头、一条线绨红被面和一床精致的安庆水竹席,她内心深情地祝愿我一辈子幸福。1966年,进入“文化大革命” 疯狂时代,真是灭顶之灾!我们一家人被扫地出门,几乎成了乞丐。母亲顽强地挣扎,为我们留下的宝贵财富就是为子女们树立坚强的榜样。生活苦且不说,还有更痛苦的事情发生。我弟弟被造反派的恐怖行动吓疯了,失去理智,生活不能自理。母亲自己疾病缠身,还要服侍疯儿子,长达三年之久。母亲一生堂堂正正地做人,活到这一步,是活着比死更悲惨难堪了。1969年4月份,母亲已自知得了不治之症——胃癌,但她仍强作乐观。她自己生活已是靠我胞妹照顾。为了让我安心工作,她白天还强忍着病痛折磨,替我带女儿,还用麦杆做各种玩具给小孩子玩,给我女儿喂水喂饭。我买来营养品(肉类、蛋类等)给母亲吃,但她却省下给我女儿吃,还说自己反正不行了,培养小孩是第一重要。由于生活极度贫困,加上精神打击,致使母亲过度忧虑,积劳成疾,体质虚弱,无法抵抗病魔,绝症日趋恶化,于1970年3月,含恨病逝,年仅五十七岁。一个名门闺秀;一个心地善良、坚强能干的徽州女人,辛劳受苦了几十年,如此凄惨结局!时耶?!命耶?!令人唏嘘!!回顾母亲为子女无私奉献的一生,我们做子女的却无力挽留她的岁月,让她看到今天和谐幸福的生活,享受一份儿女对她应有的孝敬和温馨的回报,这是我心中永远留下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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