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廉颇蔺相如列传》中的若干问题

关于《廉颇蔺相如列传》中的若干问题关于《廉颇蔺相如列传》中的若干问题摘要：苏教版课文《廉颇蔺相如列传》存在若干训诂、校勘等问题，本文试对此作补注、纠正与校对，具体针对“伏”、“亦”、“负”、“无意、诚邑”、“辞谢”、“怀”、“缪公”、“坚明”、“亦”、“加胜”、“待”、“溅”、“常”、“畏匿之”O关键词：《廉颇蔺相如列传》训诂校勘伏：君不如肉袒伏斧质请罪，则幸得脱矣。“肉袒伏斧质”，课本译注：“解衣露体，伏在斧质上。……质，同'锁’，承斧的砧板。”谨按：“斧”、“质（锁）”灼然二物，则缪贤身所伏，乃“质”上，非“斧”上，“伏”字可疑。按《汉书•文三王传庆“于是梁王伏斧质，之阙下谢罪。”此“伏”亦决非其常义所能穿凿，何则？“伏于斧质上”,又如何能“之阙下”？二“伏”字皆当读为“负”。古书记人请“腰斩”罪，恒言“负斧（鉄）质（锁）”，如《汉书•元后传》：“车骑将军（王）音藉黨请罪，（王）商、（王）立、（王）根皆负斧质谢。”《后汉书•耿笄传》：“笄因复追（张）步，步奔平寿，乃肉袒负斧锁于军门。”同书《冯鲂传》：“（延）亵等闻帝至，皆自髡剔，负鉄锁，将其众请罪。”《后汉纪•孝桓皇帝纪庆“（李）固门生勃海王调等十余人负鉄锁，诣阙理固。”《三国志•魏书•陈王植传》晋•裴松之注引《魏略九“会（曹）植科头负鉄锁，徒跣诣阙下，帝及太后乃喜。”皆其证。又，明•冯梦龙《东周列国志》：“相如Eh'……若肉袒负斧锁，叩首请罪，王必赦君。'缪贤从其计，赵王果赦贤不诛。”亦作“负”。亦: 臣从其计，大王亦幸赦臣。“亦”字，课本无注，或以为如今语“也”O谨按：此“亦”既承上文预言“则幸得脱矣”而來，则当训为“果”O古书“亦”有“果”义，如《新序•杂事二》:“楚王问群臣曰：'吾闻北方畏昭奚恤，亦诚何如？'”《战国策•楚策一》“亦”作“果”。即其证。乂如《中山策》：“司马喜曰：'王立（阴姬）为后，以绝赵王之意。世无请后者。虽欲得请之，邻国不与也。‘中山王遂立以为后，赵王亦无请言也。”言果无请言。乂如《三国志•魏志•武帝纪》裴松Z注引《山阳公载记九“公曰：'刘备，吾倚也。但得计少晚；向使早放火，吾徒无类矣。'备寻亦放火，而无所及。”言果放火。又如《世说新语•徳行》：“（罗企生）既出市，桓（玄）又遣人问：'欲何言？'答曰：'昔晋文王杀嵇康，而嵇绍为晋忠臣。从公乞一弟以养老母。‘桓亦如言宥之。”言果如言。并皆“果”义。又，明•冯梦龙《东周列国志》叙此，止作“果”O详见上“伏”条。负：均之二策，宁许以负秦曲。“宁许以负秦曲”,课本译注：“宁可答应，而让秦国承担理亏的责任。”明以“承担”释“负”义，非是。谨按：此“负”当训“被”或“加”,如《管了•法禁》：“废上Z法制者，必负以耻。"唐•尹知章注：“负，犹被也。废法制者必被之以耻辱也。”乂如《汉书•英布传》：“夫楚兵虽强，天下负之以不义之名，以其背明约而杀义帝也。”唐•颜师古注：“负，加也。加于身上，若言被也。”然则“负秦曲”，即“被秦曲”或“加秦曲”O无意、城邑：臣观大王无意偿赵王城邑，故臣复取璧。“无意”、“城邑”，课本无说。谨按：“无”下本无“意”字，此涉上文“相如视秦王无意偿赵城”而衍。李善《文选•潘岳〈西征赋〉》注、卢灌〈览古诗〉注、曹丕〈与钟大理书〉注、李贤《后汉书•朱晖传》注引此，皆无“意”字，《艺文类聚•宝玉部》、《太平御览•人事部》同。 又“城邑”，《与钟大理书》注引，“邑”作“色”，《朱晖传》注弓I、《太平御览•服章部》引亦同。按：作“色”字为是。《西征赋》注引与今本同，乃后人依误本《史记》而改。清•胡克家《文选考异》：“袁本'邑'作'色'。”是《史记》本作“色”字甚明。盖“无”下既衍“意”字，则“无意偿赵王城色”乃文不成义。浅人因改“邑”为“色”以通其意，通则通矣，终非史文之I口。辞谢：秦王恐其破璧，乃辞谢，固请，召有司案图，指从此以往十五都予赵。“辞谢”，课本注：“婉言道歉。”明以“婉言”释“辞”义。谨按：《吕氏春秋•观世九“（晏）婴可以辞而无弃乎？”汉•高诱注：“辞，谢也，谢不敏而可以弗弃也「《国语•鲁语下庆“（母）遂逐之（文伯）。五日，鲁大夫辞而复之。”三国•韦昭注：“辞，请也。”谓请求宽恕。同书《晋语九》：“简子如晋阳，见垒，怒曰：'必杀（尹）铎也，而后入。‘大夫辞Z,不可。”谓代尹铎道歉。是“辞谢”乃同义复用，“辞”亦“谢”义。课本以“道歉”释“谢”义，甚是；而以“婉言”释“辞”义,则失在望文生训。怀：相如度秦王虽斋，决负约不偿城，乃使其从者衣褐，怀其璧，从径道亡，归璧于赵。“怀”字，课本无注，或以为“怀藏”之“怀”O谨按：《文选•卢湛〈览古〉》：“连城既伪往，荆玉亦真还。”唐•李善注引《史记》：“相如度秦王特以诈伪为与赵城，实不可得。乃使从者衣褐，裹其璧，从径道亡，归璧于赵。”是李善所见《史记》“怀”作“裹”O乂，《太平御览•人事部七十四》引《史记》：“相如就舍，使其从者衣褐，裹璧，亡归赵。”亦作“裹”O按：“裹”字不合文意。此文“怀”当作“裹”，《说文•衣部》：“裏，俠也。”清•段玉裁注：“俠，當作夾，转写Z誤。《亦部》H：'夾，盜窃裏物也。‘……腋有所持，裹藏之义也。”按：段说甚是。马王堆汉墓帛书甲本《老子•德经九“是以圣人被褐而裏玉。”是其例。 “裏”、“裹”形相似，易讹为“裹”。若本是“怀”字，贝I」无缘致误。缪公：秦自缪公以来二十余君，未尝有坚明约束者也。“缪公”，课木注：“即秦穆公，缪同穆。"谨按：“缪”、“穆”古虽通用①，然其为谥号，则含义不同,善恶有别。如《周书•谥法解》：“名与实爽曰缪。”“布德执义曰穆。”且“谥者，行之迹也”②，乃人一生之荣辱所系，不可不辨。按《史记•蒙恬列传庆“昔者，秦穆公杀三良而死，罪百里奚，而非其罪也，故立号曰'缪'。”字虽书作“穆”,而蒙恬犹识其号曰“缪”O乂如《论衡•福虚篇》评秦穆、晋文之谥曰：“穆者误乱之名，文者徳惠之表……晋文之谥美于穆公。”字虽亦书作“穆”，而汉•王充犹识其号为恶谥。是秦穆公得恶谥于“错缪”、“误乱”。然“缪”、“穆”自有其本义③，其所以有“错缪”、“误乱”之义，则另有一“谬”字在。《说文•言部》：“谬，狂者之妄言也。”狂者思维错乱，故言语多妄，举动荒谬。考秦穆公生平行状，一“谬”字可当之。坚明：秦自缪公以来二十余君，未尝有坚明约束者也。“坚明约束”，课本译注：“坚决明确地遵守信约。约束，信约。”明以“坚决”、“明确”分释“坚”、“明”之义，其后无动词，故乂添加“遵守”以完足文意。非是。谨按：“明”当读为“盟”。“盟”木从“明”得声，故“盟约”又可书作“明约”，如《史记•苏秦列传九“故敝邑赵王使臣效愚计，奉明约，在大王Z诏诏Z。”《汉书•英布传》：“夫楚兵虽强，天下负Z以不义Z名，以其背明约而杀义帝也。”《史记•黠布列传》“明约”作“盟约”o而“盟约”连文例则不胜枚举，故不赘。至于“坚盟约”连文例，如宋•刘学箕《和林处士梅诗》：“后凋孰与坚盟约，松竹青青共岁阑。”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三十五: “太子可早速退师，以坚盟约。”又如《太平御览•人事部七丁四》引此文，作“自秦缪公以来二十余君，未有坚盟约者”，此当为《史记》原本。盖写本或借“明”为“盟”，后人不晓“坚明”Z义，因于“约”下增“束”字以通其意，而本真遂晦。亦：相如既归，赵王以为贤大夫，使不辱于诸侯，拜相如为上大夫。秦亦不以城Y赵，赵亦终不予秦璧。“亦”字，课本无注。谨按：末句“赵亦终不予秦璧”之“亦”，承上文“秦亦不以城予赵”而言。而上文之“亦”，则于其前文无所承。此“亦”当训“乃”，古书“亦”有“乃”义。如《书•康诰庆“既道极厥辜，吋乃不可杀。”《潜夫论•述赦》“乃”引作“亦”o《左传•文公二年》：“吾以勇求右，无勇而黜，亦其所也。”《定公元年九“为宋役，亦其职也。”《襄公二十一年九“若上Z所为而民亦为Z,乃其所也，乂可禁乎？”“亦其所”、“亦其职”、“乃其所”文例皆同，“亦”即“乃”义。又如《文选•卢湛〈览古〉》：“连城既伪往，荆玉亦真还。”唐•李善注引《史记》：“秦乃不以城与赵，赵亦终不与璧。”正作“乃”字。加胜：秦王竟酒，终不能加胜于赵。“胜”字，课本失注，或以为“腔利”之“腔”。如《国语•周语中》：“佻天不祥，乘人不:“世衰民散，小人乘君子。”三国•韦昭、陵也。”乂，《太平广记》卷二九三引《志•（陵）召邵神气湛然，不可得乘。”上言“乘”即“陵”义。谨按：“加胜利于赵国”，语甚不辞。此“胜”当读为“乘”O古书“乘”有“陵”义，义。”《汉书•礼乐志》:唐•颜师古并注：“乘，怪•顾邵》：“鬼本欲凌“凌”、下言“乘”,1字乂借用“胜”，如《易•渐六十四九“妇三岁不孕，终莫Z 胜。”三国•虞翻注：“胜，陵也。”《管了•君臣上》：“是以上及下Z事谓Z矫，下及上Z事谓Z胜。”《荀子•不苟》：“君子直立而不胜，坚强而不暴。”清•王先谦集解引王念孙曰：“此谓君子虽特立独行，而不以陵人。”《商君书•画策》：“神农既没，以强胜弱，以众暴寡。”皆其例。“胜”,繁体作“勝”,从力，朕声。《易•咸》“滕口说也”,唐•陆德明释文：“滕，九家作乘。”《史记•宋微子世家》“战于乘丘”，南朝宋•裴駆I集解引徐广曰：“乘，一作媵。”“滕”、“媵”皆从“朕”得声，故“胜”可通作“乘”O乂如上文记秦王请奏瑟于赵王，赵王鼓瑟，而秦御史前书曰：“某年月秦王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辱赵甚矣，然遭蔺相如令击缶相娱。秦群臣不甘心，又欲“以赵十五城为秦王寿”，又遭蔺相如“以秦咸阳为赵王寿”相对。故下文总言“秦王竟酒，终不能加胜于赵”o然则“加胜于赵”，即“加乘于赵”,换用今语表达，犹言“把欺凌加给赵国”。待：赵亦盛设兵以待秦，秦不敢动。“待”字，课本无注，或以为“等待”之“待”。谨按：此“待”当训“御”,如《易•系辞下九“上栋下宇，以待风雨。”《左传•宣公十二年》：“内官序当其夜，以待不虞。”乂如《国语•鲁语下庆“帅大讎以惮小国，其谁云待z?”同书《楚语下庆“了常为政，而无礼不顾甚于成、灵，其独何力以待之？”三国•韦昭并注：“待犹御也。”《史记•白起王翦列传》：“廉颇坚壁以待秦。”亦同此义。中古吋代，亦多见此用例。如唐•柳宗元《兴州江运记》：“戍人无虞，专力待寇。”《新唐书•段秀实传》：“今外有不廷之虏，内有梗命Z臣，而禁兵寡少，卒有患难，何以待Z?”宋•王禹傅《济州众等寺新修大殿碑序》：“院宇弗葺，垣墉半倾，待风雨、避燥湿外，则无观焉。”并皆“防御”义。溅：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溅”字，课本无注。 谨按:唐•慧琳《一切经咅义•放光般若经•第五卷》引《史记》：“五步Z内，以血溅大王衣。”同书《五分律•第八卷》、《出耀经•笫十八卷》两引《史记庆“以五步Z内，以血溅大王衣。”“王”下并有“衣”字，此当据补。乂如《韩诗外传•卷六》：“诸侯相见，不宜不朝服，不朝服，行人卜商将以颈血溅君之服矣。”《后汉书•伏后纪》：“后手持绯数匹，董承使符节令孙徽以刃胁夺之，杀傍侍者，血溅后衣。”《晋书•嵇绍传庆“绍遂被害于帝侧，血溅御服，天子深哀叹Z。及事定，左右欲浣衣，帝曰：'此嵇侍中血，勿去。'”可为旁证。又如“溅”或书作“渝”，如《太平御览•卷二百八十一》引《说苑》：“常愿肝脑涂地，用颈血溅敌久矣。”今本《说苑•复恩》“溅”作“涌ro古书“浦”亦有“污”义，如《战国策•齐策三》：“君听臣则可；不听臣……臣辄以颈血浦足下衿。”又曰：“有侵君者,臣请以臣z血浦其衽。v宋•姚宏并注：“渝，污也。”二例“浦”下有“衿”、“衽”，亦可为旁证。此文“以颈血溅大王”,“溅”亦“污”义，唐•慧琳《一切经咅义•沙弥丁戒并威仪》引《考声》：“溅，谓不净也。”乂引《文字典说》：“溅，潢也。”按《说文•水部九“潢，污洒也。一曰水中人。从水，赞声。”清•段玉裁注:“谓用污水挥洒也。释玄应曰:'江南言潢，山东言浦。'《史记•廉蔺传》作'溅’。”按：玄应、段注皆是。“污洒”义上，三字木同词。方音稍异，故赋形有别，就中“潸”当为正字④。课木不注“溅”字，盖以为“溅水”之“溅”，失之。常：相如每朝时，常称病，不欲与廉颇争列。“常”字，课木失注，或以为“经常”之“常”o谨按：“每”、“常”不相呼应，此“常”当训“必”，二字古书中常为互文或异文。如《晏子春秋•外篇》：“物有必至，事有常然。”“常”、“必”互文。《战国策•齐策四》作“事有必至，理有固然固”亦“必”义。《文选•潘岳〈秋兴赋〉》注引，作“物有必至，事有当然”O“当”亦“必”义。乂，《列了•黄帝》：“夫 喜Z复也必怒，怒Z复也常喜。”理之所守，势所常夺；道之所闭,力所常达；数Z所塞，威有必穷。异文例,如《韩非子•内储说下》:《文选•陆机〈演连珠〉》：“臣闻权所必开。”又“臣闻理之所开,”上三例亦“常”、“必”互文。“子见王，常掩鼻。”《战国策•楚策四》作“了为见王，则必掩了鼻”。乂，《吕氏春秋•遇合》：“于是令其女常外藏。”《韩非子•说林下》作“必私积聚”O乂，《孔了家语•在厄》：“受人施者常畏人，与人者常骄人。”《尸了•明堂》作“取人者必畏，与人者必骄。”皆“常”、“必”异文。是“每朝时，常称病”,“常”即“必”义。畏匿之：今君与廉颇同列，廉君宣恶言，而君畏匿之，恐惧殊甚。“畏匿Z”,课本无注。清•王念孙《读书杂志•史记》：“'畏匿之'，《文选•卢邀〈览古诗〉》注引，作'畏匿'，曹掠《感I口诗》注引，作'畏之匿'，按：作"畏Z匿'者是也。今本字在'匿'字下，则文不成义。”谨按：此传本无误，王校非是。“匿”古有“避”义，如《说文》：“匿，匸也。”“匸，逃也。”《广雅•释诂三》：“逃、亡、避也。”是“匿”与“避”义辗转相通。乂，《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九“魏其锐身为救灌夫，夫人谏魏其曰：'灌将军得罪丞相，与太后家忤,宁可救邪？'魏其曰：'侯自我得Z,自我捐Z,无所恨！•且终不令灌仲孺独死，婴独生！'乃匿其家，窃出，上书。”《汉书•灌夫传》文同。唐•颜师古注：“匿，避也，不令家人知之，恐其又止谏也。”即释“匿”为“避”。乂，上文云：“已而相如出，望见廉颇，相如引车避匿。”“避匿”乃同义复词，“匿”即“避”义。然则“畏匿之”犹言“畏避之”。后人不知“匿”、“避”义近,故于“畏匿Z”一语，或削，或跳脚。王氏不察其伪，反据以校勘未误Z文，疏矣。注释：①《史记•鲁周公世家》：“武王有疾，不豫，群臣惧，太公、召公乃缪卜。”南朝宋•裴駆《集解》引徐广曰：“古书'穆'字多作，缪，。”.②《周书•谥法解》文. ①《说文》：“缪，臬Z十絮也。”“穆，禾也。”・②《说文》：“浦，水出蜀郡绵麓玉垒山，东南入江。从水，前声。”《玉篇》：“溅，溅水也。”皆无“污洒”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