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被谋反”的迷雾——《淮阴侯列传》(节选)的文本细节管窥-教学设计论文拨开“被谋反”的迷雾——《淮阴侯列传》(节选)的文本细节管窥曹加明(江苏省灌南高级中学,222500)《淮阴侯列传》(节选)是苏教版高中语文选修教材《(史记)选读》中的文本。其中,关于淮阴侯韩信是否真的谋反,历来是史学界的一大谜案。其实,细读文本后,不难发现,太史公司马迁以如椽巨笔精雕细刻的诸多小细节,早已不露声色地替韩信拨开“被谋反”的迷雾。一、淮阴侯之“辟”吕后处死韩信,罪名即为谋反,罪状乃是“淮阴侯挈其(陈豨)手,辟左右与之步于庭”,即在使左右回避之后,与陈豨谋划谋反之事。既然已经“辟左右”,那么谋反之事只有韩陈二人知晓,那么又是谁得知此谋划场面的呢?后文称“汉十年,陈稀果反”,难道是后来兵败的陈豨招供并指认韩信的吗?如果此事属实,吕后等人会忽略共犯陈豨对韩信谋反的极为有力的指证吗?那么是淮阴侯韩信自己招认了吗?也没有。事实上,韩信被缚后,未经审讯,很快被斩,刘邦吕后似乎并不在乎韩信是否真的谋反,只是要韩信速死;韩信连替自己辩解、以证清白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悔不用蒯通的脱离刘邦另立山头之计。因此,太史公特意以此“辟”暗示了定韩信谋反之罪并不经审讯迅速杀之,并无真凭实据,乃是“莫须有”的污蔑,甚至就是谋害功臣韩信的吕后、刘邦、萧何等人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遮人耳目的伎俩而已。
二、吕后之“诈”与萧何之“绐”吕后等人得到的举报是“信乃谋与家臣夜诈诏赦诸官徒奴,欲发以袭吕后太子”。可见此时被削王爵为侯爵、备受冷落的淮阴侯已经不再是当年“连百万之军”的大将军了,手中可资依靠的力量是仅仅是“家臣”与“诸官徒奴”。可想而知,即使此时刘邦统军在外,韩信手中的此股力量与吕后、萧何掌握的军事力量相比,孰弱孰强,不言自明。如果韩信果真谋反,即使刘邦不在长安,吕后、萧何等人亦可正大光明,顺理成章地讨伐。但事实是,面对这样拼凑的“造反”力量,吕后、萧何等人竟然不去占领道义与舆论的制高点,不去声讨,不是用压倒性的军事力量逼其投降或将其粉碎,而是使“绐”“诈”之计,骗韩信入官,难道是想将“韩信谋反”之害降至最低限度吗?如属实,武帝之前的统治者会放过这一美化刘邦、吕后等人面对叛逆仍然心存善念,只除首恶韩信,不论其余的圣举吗?还是这原本就是刘邦、吕后、萧何导演的惊人骗局呢?为什么“绐”“诈”骗来韩信后立即处死,而不是公审——哪怕只是小范围地审判一下,让韩信伏法认罪,同时也借此机会,敲山震虎,震慑一下潜在的欲谋叛逆之人呢?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不按照常理,以审讯来消除天下人对谋反问题的猜疑,使天下人对此事的处理心服口服呢?三、韩信之“悔”韩信被吕后、萧何欺骗“人贺”后,立即被斩,被斩时,韩信后悔。如果说有口供的话,也只有后悔的这一句话。悔什么呢?是后悔与陈豨共商谋反吗?是后悔与陈豨的谋反发动太迟了吗?
且听韩信之言——此“悔”乃是“吾悔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儿女子所诈,岂非天哉!”韩信是在后悔没有采用蒯通劝自己另立山头,与刘邦、项羽鼎足三立的计策。“不用蒯通之计”,说明韩信从“当年”到被斩时,都没有用此计,而且是从来也没有打算用此计。从韩信的后悔之语来看,直到即将被斩,他才看清了刘邦、吕后等人过河拆桥的真面目,可惜为时已晚,不肯自立山头、忠于汉室换来的是被斩,还有他临死也不曾料到的“夷信三族”。因而其临终之悔就格外无奈,特别令人扼腕了!是的,韩信的“口供”——即他的临终之“悔”已无法改变其命运,但太史公却让后人触摸到韩信内心的脉动,更让人质疑刘邦、吕后屠杀韩信的正当性,因为刘邦、吕后凭此“口供”,就杀死韩信、“夷信三族”是毫无说服力的。四、高祖之“怜”高祖刘邦“见信死,且喜且怜之”,何怜之有呢?怜韩信虽然谋反,但仍是人才难得吗?既如此,何不网开一面,皇恩大赦呢?怜韩信走上谋反的“错误”道路吗?那为何不听昕韩信的“辩解”,而是当即处死呢?怜当年反秦击楚大业中的战友情、主仆意吗?恐怕刘邦即使有少许此“情’呲“意”,也早已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的大局消减得所剩无几了吧!“且喜且怜之”,此刻的刘邦更多的是掩抑不住的“狂喜”吧!终于铲除了“酣睡者”,可以高枕无忧了,但良心未全泯灭的他,内心深处也有一丝对无辜受戮的韩信的“隗疚”吧。五、蒯通之“教”当刘邦抓来蒯通质问——“若教淮阴侯反乎”时,蒯通不推不诿,对日:“然,臣固教之。竖子不用臣之策,故令自夷于此。如彼竖子用臣之计,陛下安得而夷之乎!”
蒯通坦然承认自己“教淮阴侯反”,且日“竖子不用臣之策”,刘邦为何不以韩信果反来反驳蒯通的“竖子不用臣之策”呢?耐人寻味的是,刘邦不但没有反驳,反而默认了蒯通的“竖子不用臣之策,故令自夷于此。如彼竖子用臣之计,陛下安得而夷之乎”的感叹。因此,透过蒯通的敢做敢当,恨韩信不用其策的言语,人们可以发现,韩信“谋反”只停留在说客的劝说阶段,韩信本人从未做思想、军事上的任何“谋反”准备,也正因此,韩信才被蒯通讥为“不用臣之策”的“竖子”。当然,也许有人会问,这是不是蒯通摆脱屠戮的高明的金蝉脱壳之计呢?那么且看,既然毫无心机、也不准备替蒯通隐瞒什么的韩信临死前已将“吾悔不用蒯通之计”的心迹无意识地泄露出去了,蒯通此时面对刘邦的当面质问,瞒已无益,不如坦荡解释:一因“当是时,臣唯独知韩信,非知陛下也”;二则当时“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有此二因,刘邦就能释放蒯通吗?恐怕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蒯通坦然陈述并经刘邦默认的那个重要事实——韩信始终未听蒯通之计。因而,蒯通虽有献计之举,韩信却无谋反之实,韩信甚至没有谋反的念头,更不要说谋反的行动了。因而,所谓的“谋反”,根本没有对汉帝国造成损失,所以,高祖释放蒯通。六、太史公之“叹”太史公在《淮阴侯列传》的结尾感叹韩信举动反常,不合情理——“天下已集,乃谋畔逆”。天下安定了,韩信乃谋反叛,大大出乎太史公及天下人的意料,因为哪怕是寻常之人都不会选择这一时机的。
而韩信这样一个“其志与众异”的人竟然会做如此反常之事,犯如此低级的错误?难道是被“叛逆”之心冲昏了头脑?韩信无论是对先前漂母的一饭之恩,还是对后来刘邦的拜将授权,都是怀着感恩回报之心的。也正因有如此忠心,尽管蒯通巧舌如簧,也不能让韩信动心。那么,是刘邦对韩信的猜忌、削王为侯激反了韩信吗?且看当年面临淮阴屠中少年的羞辱时,面对拔剑杀之(而自己有可能偿命)与胯下受辱的两难选择,他都深思熟虑地选择了隐忍,因为要把风险降到最低。那么面对削王为侯的降职(只是降职,尚无生命危险),韩信会作何选择呢,继续隐忍,还是冒叛乱不成身死族灭的风险奋起反叛呢?常人尚知“天下已集”,“谋畔逆”极不现实,“志与众异”、知恩图报、向来隐忍立身的韩信,竟然选择了一个最不恰当的时机,谋划并实施叛乱?太史公焉得不叹!在所谓的韩信“被谋反”问题上,太史公借当事各方诸多的细微之处——淮阴侯之“辟”——谋反无据;吕后之“诈”与萧何之“绐”——“绐”“诈”无审,岂合常理;韩信之“悔”——据此“口供”,焉能服人;高祖之“怜”——无故戮人,名“怜”实“愧”;蒯通之“教”——恨信不用,刘邦默认;发出了响彻千年的感叹:“天下已集,乃谋畔逆”,韩信实在是举动反常,不合情理;“志与众异”、知恩图报、向来隐忍立身的韩信真的会谋反吗?太史公司马迁仅仅是用这些看似不经意却耐人寻味的小细节,替韩信拨开“被谋反”的迷雾;还是同时借他人之酒杯,浇胸中之块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