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在酒楼上》中对中国传统思想的批判【摘要】鲁迅是二十世纪中国伟大的作家,他的《在酒楼上》是一部充满诗意却又隐含着深意的小说。是鲁迅小说中反映辛亥革命时期知识分子精神面貌的优秀作品。本文研究了《在酒楼上》中对中国传统思想的批判。【关键词】鲁迅;《在酒楼上》;传统思想《在酒楼上》记述了一个曾经激昂革命,现在却敷衍生活的知识分子———吕纬甫,作为一个群体的代表,他是有典型意义的。不仅鲁迅的小说,五四小说当以知识分子为描写对象的时候,调子是比较低抑的,传达的生活感受(人物的,或作者的;更多的情况下二者浑不可分)是偏于悲剧性的。这一时期的有关作品中,充溢着压抑、低沉的“个人”、“个人欲望”、“个人情绪”,而这些又往往与作者“自我”紧密联系。但文学史事实并不尽然,更应当看到的是,在看似消极的精神现象中,包含着积极的历史内容,知识者的历史进步,知识者与新时期历史的联系,他们的自我批判与社会批判。《在酒楼上》表面冷凝,实质奔突着鲁迅不可抑遏的悲情。“诗可以怨”,它是不得不吐的心声/心病,是蚌病生珠的痛苦分泌,也是鲁迅的自我救赎。尽管天空是铅色的,雪花纷纷扬扬,人物是懒散的、颓唐的,给人寂寥、彷徨之感。但老梅斗雪,山茶怒放,吕纬甫也活泼过(酒后),红/白,冷/热的对立冲突贯穿全篇,白的是泪,红的是血;冷的是泪,热的是血,两种情致的矛盾,纠缠交织,是对抗绝望的挣扎,我们感受到一颗备受煎熬的心。一、情感的孤独长期以来,研究者解读《在酒楼上》时,每每重视“迁葬”一节;而对“吃荞麦粉”、“送剪绒花”等内容则一笔带过。不知是因着前者更具“传记成分”,抑或它更其直观地呈示了“坟”———那可怖的深不可测的黑洞。其实比之后者,“迁葬”只是小说印证生命的虚妄的预演:记忆的坟一经掘开,那曾经实有的被褥、衣服、骨骼“都消尽了”,“过去的生命”踪影全无;而后者———那以“梦中的女孩”之死所象征的“旧日的梦”的轰毁,才是更其沉痛的悲剧。如果我们注意到林毓生对前述周作人考订的如是理解———他的意思似乎是说鲁迅对那邻家女儿的感情和吕纬甫一样。所以说第二个情节也是鲁迅自己的经历;注意到小说中吕纬甫即便饱经风尘、变得模模糊糊、混浊不堪,依然在心底珍藏着顺姑的记忆,言谈间词重意切地珍视着她的明净;我们愈发体验到接踵而至的幻灭的严重性与深刻性。吕纬甫之所以还乡,显意识层自然是来为小兄弟迁葬、为顺姑送剪绒花的;然而其深层却不知不觉兼负了作者由故乡这一生命的始原处追问“灵魂的有无”、生命的本体意义之使命。就在九天前完成的《祝福》里,那个叫祥林嫂的就曾如是追问过叙述者“我”:“一个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没有魂灵的?”“死掉的一家的人,都能见面的?”“我”(亦未尝不是作者)无以言对,“说不清”。尽管叙述者“我”深觉不安,已逃入城里;这一悬念却依然如怨鬼似的纠缠着鲁迅。就这样《在酒楼上》接续了《祝福》:那鲁镇“团团飞舞的雪花”与S城雪天的风景,“说不清”的我与“模模糊糊”的吕纬甫,“死掉的一家的人,都能见面的”疑虑与吕纬甫掘坟“看一看我的小兄弟”的爱念,乃至二作中的“地狱”与“坟”,联系着上述追问前呼后应。作者无从回避。这便解答了吕纬甫在掘坟前何以大词小用———“这命令也是一个在我一生中最为伟大的命令”,敷敷衍衍的他此时居然毫不含糊,他是在替代作者对生命的本相穷根究底!在上文如此真切地深味了“过去的生命”的虚妄后,“梦中的女孩”是真实还是虚妄,显然已不止是“身外”的关注,亦是吕纬甫乃至作者“身中”的生命期待。就此意义而言,“吃荞麦粉”一节之意义远不止是旧梦重温,而是作者力图向经验世界求证梦的实有。一如论及爱罗先珂童话时鲁迅所力证的,那是“有真实性的梦”。他呼唤“人们进向这梦中,看定了真实的虹”。缘于此,吕纬甫以下的叙说,情景尤为具体、清晰:前年“我”回故乡接母亲时,邻居长富家请“我”吃荞麦粉。待长富的女儿阿顺调好端来的时候,“我”
不觉一惊,一大碗,足够吃一天。实在不可口,却是非常甜。在小说悉心渲染的一派冷漠的氛围里,蓦然插入那么一段有情的文字,不免引人注目。梦幻本文中的顺姑出污泥而不染,超脱世俗而明净,象征着乡情、人情、爱情,早已逸出原有的意义界限。与此相类,那满盛的“一大碗荞麦粉”中,那不免夸大的饱足感里,则潜隐曲折地透露出“过客”鲁迅的情感缺失、鲁迅的孤独。二、妥协型人格的批判鲁迅并没有一味“彷徨”和伤感下去,并没有止于发现,而是一定要给出疗救的药方。这一药方就是以西方线性史观观照下的斗争型人格来批判中国传统循环性史观孕育出的妥协型人格。鲁迅早就发现,在中国传统下,既然“是非成败转头空”,大治仍会大乱,就成了变不了的历史定数,人也就很容易妥协和消极,“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因此,鲁迅才不遗余力批评一个人的观念变来变去,讥讽“无特操”的流氓人格,他也猛烈批评中国国民性中的懦弱。《在酒楼上》巧妙处就在于,鲁迅特意安排了“我”来审视吕纬甫,同时也让吕纬甫自己审视自己,而在这两者之外,又安排了隐含的叙事者来审视“我”。吕纬甫和“我”都有鲁迅的影子,但都不等同于鲁迅自己。他们作为人物形象和鲁迅毕竟隔了好几层。林毓生的错误在于过于把吕纬甫等同于鲁迅自己。小说中,吕纬甫不断感叹说:“无非做了些无聊的事情,等于什么也没有做”。过去,还曾到城隍庙拔掉神像的胡子,连日议论改革中国的方法,但现在“就是这样了,敷敷衍衍,模模胡胡”,甚至“模模胡胡的过了新年,仍旧教我的‘子曰诗云’去”连里边的“我”都感到难以置信:昔日的反礼教斗士,今天竟去教过去一向反对的东西。吕纬甫尽管颓唐,但他还非常清楚自己的颓唐和无聊,不断嘲讽自己的“无聊”、“模模胡胡”和“敷敷衍衍”!千万别忘记,他认定这些无聊和敷衍,绝非旧知识分子类型所能为。他自己这样说自己,毕竟体现了一种清醒和哀伤。连这几天干的给亡弟迁坟和给顺姑买剪绒花这两样出于“孝”和“爱”的事,他也认为不过是一些“无聊的事”。正是为了显出无事可干而试图回到旧时光、旧传统下的人情世故的悲哀,并要批判这种悲哀,鲁迅才特意安排亡弟坟中尸骨全无和顺姑早已病逝的情节,由“剧中人”吕纬甫的叙述来对自己的行为构成强烈嘲讽,而超越在这一切之上的,却是鲁迅渴望以某种不屈不挠的斗争型人格与这种妥协、软弱的人格类型对决,后一种人格,如上引韦伯所说的,“生命只是一连串的事故,而不是在一个超越的目标下有条理地设定出来的一个整体”。究其实,鲁迅有意识地在小说中安排了中西两种时间意识的碰撞和两种人格的交锋。这也怪林毓生热衷于从《在酒楼上》寻找鲁迅思想中的矛盾。其实这种“张力”也好,“矛盾”也罢,都是鲁迅有意为之,若不细察,就枉费了鲁迅写这篇小说的良苦用心:老梅竟“斗雪”开着满树繁花,“仿佛毫不以深冬为意”,山茶花“赫赫的在雪中明得如火,愤怒而且傲慢,如蔑视游人的甘心于远行”,实则蔑视游人的甘心于“转圈”。老梅和山茶花作为精神奋斗的象征,恰恰不是因为它们“顺其自然”而是因为它们“不自然”,不是在循环而是在进化意义上给人以启示,小说结尾是“我”告别了与自己方向刚好相反的吕纬甫,哪怕“寒风和雪片扑在脸上,倒觉得很爽快”,“见天色已是黄昏,和屋宇和街道都织在密雪的纯白而不定的罗网里”。用某种“上纲上线”的说法,鲁迅似乎在说:梅和花都顶着寒风开放了,这回轮到你和我了,我们能冲决这轮回的“罗网”吗?冲决不了,顺其自然,没有努力和挣扎,不但没有“历史”,也将没有“人格”。用鲁迅的话说就是从“奴隶”成了“万劫不复的奴才”,这样的奴才就成了没有“人格”,没有精神的人,然而自己明知道是奴隶,打熬着,并且不平着,挣扎着,一面意图挣脱以至实行挣脱的,即使暂时失败,还是套上了镣铐罢,他却不过是单单的奴隶。如果从奴隶生活中寻出‘美’来,赞叹,抚摩,陶醉,那可简直是万劫不复的奴才了,他使自己和别人永远安住于这生活。三、对中国农民的批判
鲁迅对中国农民的批判是深刻的,而作为一名中国现代知识分子,他对该群体的批判犹为深远,也极具现实、现代意义。这类批判中,作为对作家-社会关系的处理,中国近代小说走过两步,一步是梁启超走的,将小说与政治联系,却忽视了小说自身的发展规律。第二步是苏曼殊走的,想把小说与作家落拓哀感的情怀联系起来,但因政治和社会空气的恶化,也归于失败。此后的作家,或偏重社会问题,或偏重个人遭遇,互有短长。而鲁迅就很好地将个体性与社会性相融合,在个人经验、主观叙述里为读者提供远大的社会图景。当然,这种个体叙述里透出的社会意识,很大程度上是从读者接受的角度来认定的。我认为,任何文学作品都存在想像性的叙述。叙述者/被叙述者间存在一种紧张关系,刻意表现社会,往往会造成叙述与现实的龃龉,甚至错位。叙述者/被叙述者的叠合,则表现出一种个体的矛盾,这是合理的紧张,必要的张力。由此,作者才可能在叙述里自审、升华,读者才会产生强烈回应和震撼。华兹华斯认为“诗起于热烈过后的冷静”,大热、大冷都难成大诗人。同鲁迅一样,钱钟书也是有深刻批判性的大师。他在《围城》里对中国知识分子的批判,对现代人生存的追问,堪与鲁迅比肩。然两相比较,钱钟书处理情理就执于两端。他能极理性地刻画人生窘态,又会极感性地抒发人生悲悯,小说中往往理欲抑情,情来扰理,纠缠郁结。鲁迅对现代知识分子的批判,始于自我,达及群体,归于自我。他的小说里深深弥散着这种主情性,浸润着主情性的矛盾。正视该矛盾,善于把握主情,情而理生,理不扰情,情理共生,才锻炼出“火的冰”般的杰作。结论:《在酒楼上》里的那种无聊、彷徨,无可依傍感,是鲁迅独特的人生体验,是主情性的全面生发。阅读鲁迅小说,又让我们体认了它的价值,体认了鲁迅之为鲁迅的伟大。那一种主情投入的创作状态,那一种敢于直面自身的精神,那一份独一无二的生命体验,永远值得纪念,值得敬奠。参考文献:[1]周作人.关于鲁迅[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7:303-305.[2]钱理群.鲁迅作品十五讲[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66.[3]鲁迅.彷徨·在酒楼上[A].鲁迅全集(第二卷)[C].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4]鲁迅小说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