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沈从文是一位以“乡村”为主要创作题材的小说家。在他的创作历程中,多数时间,多数作品都触及他所钟爱的湘西世界,并且始终把生命、自然等主题作为自己创作的风向标,倾尽全力去挖掘那些逐渐被所谓的现代文明淹没的民族传统文化,找寻人性的美好与纯粹,竭力表现自己钟爱的世界。无独有偶,在相同的时代,在与中国隔海相望的日本,也有一位与沈从文风格类似,情怀相近的作家——川端康成。川端康成是日本第一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他善于以自己细腻哀婉的笔调描写类似艺妓、和服、清酒、温泉等日本性的传统符号,述说那些观照自己内心世界的爱与美。而《边城》和《伊豆的舞女》分别承载了两位大师的审美理想和民族文化的精髓。是最能体现其心灵寄托的作品。所以本文想通过两部作品的自然人文环境、环境影响之下的人物及语言表达的分析比较,试图挖掘一些被现代文明堙没的人的纯粹与美好。一、自然王国朱光潜说:“文艺是一种慰情的工具,所以都有几分理想化,艺术家不满于现实世界才想象出一种理想的世界来弥补现实世界的缺陷。”[1]确实,两位作家也正是因为这些缺陷,才会在想象的世界里寻求一种慰藉,才会创造出旷世奇作来慰情。《边城》和《伊豆的舞女》分别是沈从文和川端康成的代表作,虽然是来自两个国家的作品,但通过阅读,可以看出,沈从文、川端康成两位作家,都比较重视对于人文和自然环境的描摹。《边城》开篇,作者就将我们带到一个名为“茶峒”的小山城。“这里依山傍水,宁静清远,远离都市喧嚣与聒噪。安静祥和,宛如世外桃源。”[2]“有一条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小溪流下去,绕山岨流。约三里便汇入茶峒大河。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小溪宽约二丈,河床为大片石头作成。静静的河水清澈透明。河水中游鱼来去皆可计数”[3]在溪水的两岸多高山,山中多可以造纸的细竹,长年作生翠颜色,逼人眼目……黄泥的瓦,乌黑的墙。雨后初晴,溪边芦苇水杨柳,菜园中蔬菜滋茂,带着一份有野性的生气,草丛里绿色蚱蜢各处飞着,翅膀搏动空气时哧哧作响,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一幅秀丽如画的山城水乡图景,能使我们仿佛置身湘西这自然而又和谐优美的环境中,同时也能感同身受作者对这座“希腊小庙”的热爱与赞美。在这湘西美丽的山水环境中构筑自己的理想世界。除此而外,文中还不遗余力地描写了当地的民俗风情。例如,对“端午节”习俗的描写。“边城所在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是端午、中秋与过年三个节日。过去三五十年前,如何兴奋了这地方人。直到现在还毫无什么变化。仍能成为那地方居民最有意义的几个日子。”[4]“端午日,当地妇女小孩子,莫不穿了新衣,额角上用雄黄蘸酒画了字。任何人家到了这天必皆可以吃鱼吃肉。大约上午十一点左右,全茶峒人皆吃了午饭,把饭吃过后,在城里住家的,莫不倒锁了门,全家出城到河边看划船”。[5]茶峒人求亲的方式也别有一番特色,既有通过媒人上门求亲的方式,所谓的走车路,也有男子站在溪边,山崖上竹林旁唱歌给女子听,独唱或两人对唱。在对唱中了解和认识对方,直到结亲,所谓的走马路。如此等等,沈从文为我们描绘了一幅秀丽如画的飘逸空灵、没有被现代文明浸透、染指的美好边城。可以读出作者对这西南边陲小镇的热爱与赞美。仿佛可以身临其境,感受小城的平和、隽永、恬静。也会让读者像沈从文一样深深地迷恋这个地方。同样作为作品大环境,出现在《伊豆的舞女》中的伊豆则被世人称作诗人之国,一位历史家说,伊豆是日本历史的缩影。而川端康成特别崇尚自然事物的美,也特别热爱民族传统文化。所以,伊豆的自然传统形式或其内在韵味,也就成为他的情之所依,美之所系。伊豆半岛位于静冈县东侧,面临大海。有着鲜明的民族特色和怡人的自然风光。山川秀美,温泉遍布,具有典型的“日本性”的印记和风味。伊豆的汤岛是川端康成爱的源泉,情的寄托。他曾不辞辛劳地一次又一次来到这个美丽的、令人心动流连的山村,将它视作自己的第二故乡,并且自然而然地把伊豆那种古朴迷人的乡野风景和质朴可爱的乡土人情融入到自己的作品当中。如《伊豆的舞女》开篇便这样写道“山路变得细细弯弯,应该快到天城岭了,正这么想着,只见雨丝染白茂密的杉树林,从山脚势不可挡地朝我追来”[6]。“在修善寺温泉住了一晚,在汤岛温泉住了两晚,然后穿朴木高齿木屐爬上了天城山。重重叠叠的山峦,原生林,深谷的溪流——我出神地看着这山间秋色、却又急急赶路——一种期待感使得胸口砰砰直跳”[7]……这些生动的景象使读者有一种特别鲜明的身临其境的感受。读后,仿佛自己也置身于这绿韵悠悠,古朴奇幻的王国。这里有翠色欲滴的山村,古色古香的名刹,繁茂迷人的高山植物,热气弥漫的露天温泉……
作者以明朗清丽的笔调,为我们勾勒出了一幅幅空明、清润、恬静、淡远的日本风俗,风景画。可以从中体味作者对于伊豆这个第二故乡的热爱与眷恋。因而,有人评论说:“对伊豆风光的描写,宛如一幅用明丽、流畅的文采为原料,勾勒出的景物素描。伊豆被赋予永存的生命。伊豆不再是静止的地名,而成为主人公一路行旅中极见情味的活景。它浸润着作家具有诗人气质的主观色彩,赋予山峦、丛林和河流以人的灵魂和性格。”[8]对于沈从文和川端康成在环境描摹方面的相似性,我们可以从他们的家庭背景和成长经历中找到缘由。沈从文出生在偏远的湘西凤凰县,那个依山傍水、景美人美的小镇是他儿时的乐园,给予了他无穷的乐趣和无尽享受。他二十岁左右离开了滋养他的故乡,带着满身的乡土味道只身去到充满着现代文明的都市——北京。经过多年的摸爬滚打,终于成为一名小有名气的作家,也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但是,大多数时间里,他还是苦闷的,他觉得自己始终都无法真正融入城市,与都市文明有一种无法消除的障碍。他的思想方式、生活态度、价值取向等都与城市难以调和。他是一个城市文明的边缘人。他的心里依然深深眷恋着那个给了他生命、智慧,涵养了他思想品性的湘西世界。他认为,城市就是民族文化的歧路。而他作为一个文人,便有责任为现代都市人展现另一种生活,有义务为保留传承民族文化奔走。那何为“另一种生活”、何为“民族文化”,他坚定地认为,乡下原始淳厚的自然人文环境,就是所谓的有别于都市文明的“另一种生活”和“民族文化”。所以,他所经历的这一切,他所感怀的这一切,便自觉不自觉地洋洋洒洒流于他的笔端,写下了一部部独具田园牧歌情调的作品,想透过这些作品来传达自己的内心。相比沈从文,川端康成的命运要凄惨得多。他两岁丧父,三岁丧母,幼年怙恃,由祖父母抚养。由于身体孱弱,川端康成的幼年生活是封闭的,几乎没有与外界接触,稍长大一些后,不幸再次接踵而来,祖母和姐姐也相继去世了。他失去了所有的至亲骨肉,像一丛飘蓬一样,开始了寄人篱下的生活。由于接连为亲人奔丧,他甚至被戏称为“参加葬礼的名人”。正是这种特殊的家庭环境及遭遇,使得他的作品都流露着一种淡淡的哀婉凄然情愫,探索着一种直抵心灵的心绪表达。而这些表达常常需要依附于一些意象。所以,那些重重叠叠的山川、热气弥漫的温泉、古色古香的名刹,便成为他的情之所系。乌鲁木齐论坛 www.099163.com而人们常说,缺少什么,就会向往什么。从这点出发,我们可以看出两位作家的生存经历和环境虽然有一定的差别,但这两种有差别的不幸却导致了他们相似的内心缺失,也正是基于这样的缺失,才使得沈从文总是专意于构建自己的
“希腊小庙”,使得川端康成总是执拗地描绘自己小小的“纯美世界”二、女性形象在沈从文与川端康成的众多作品中,都注重对女性形象的塑造。他们笔下的女性一个个都光彩照人,魅力四射。因此,将女性理想化的审美倾向也就构成了这两位作家最迷人的艺术特点,基于各自民族文化和审美传统,他们也充分展示了中国女性和日本女性所特有的人性风采,并且在女性身上寄托了真、善、美的人格理想。而《边城》中的翠翠、《伊豆的舞女》中的熏子,两位少女便可看作是众多女性形象中的典型。她们是民族文化的结晶,都具有优美的形象,是作者对民族审美理想和历史文化内容的提炼,寄托了作者的情感和审美理想。翠翠是沈从文塑造的最为成功,最具魅力的女性形象。翠翠是老船夫的外孙女,一个可怜的遗孤,在一种奇迹中长大成人。为了住处两山多簧竹,翠色逼人而来,老船夫随便为这可怜的孤雏拾取了一个近身的名字,叫作“翠翠”“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故把皮肤晒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故眸子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故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9]“小兽物”这样的一种比喻,写出了翠翠标致清秀的脸蛋,健美的躯体,温柔活泼的个性。她成长于重义轻利、安信自约的淳朴风气中。得山川灵秀,秀外慧中,自然脱俗,纤尘不染。是大自然的女儿,在她的小小的世界里只有一个“爱”字。她爱爷爷,与爷爷相依为命,当有人渡船时“翠翠不让祖父起身,就跳下船去,很敏捷地替祖父把路人渡过溪。”[10]当船总顺顺家大佬邀请她去顺顺吊脚楼看热闹时,翠翠却非要和祖父俩人同去。“为了祖父的牵绊,应当玩儿的也无法去玩儿”祖父有点愀然不乐意时,翠翠便说:“我去了,谁陪你。”[11]这些描写,足可以见得,翠翠是个乖巧、懂事、又孝顺的女孩。她爱傩送。翠翠和傩送初遇是在小镇看龙船。傩送见她一人,便好心邀她到他家等爷爷。翠翠误以为要她到有女人唱歌的楼上去。心里觉得受到侮辱,就轻声地说:“悖时砍脑壳的!”[12]黄狗汪汪吠起来的时候,翠翠便喊:“狗狗,你叫人也看人叫。”[13]但二佬却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她很可爱,放肆地笑着不见了。随后叫家里伙计举火把她送回家。后来翠翠知道那是二佬,又想起先前骂人的那句话,心里又吃惊又害羞。到家里见到祖父,“另一件事,属于自己,不关祖父的,却使翠翠沉默了一个夜晚。”[14]也就是这样的一次“奇遇”
,爱情的种子在少女的心里悄无声息地萌芽生发。在随后的两年,傩送的形象也一直在她心里隐现。从祖父与长年的谈话里,翠翠虽装作眺望远方,耳朵却把每一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听说二佬在六百里外的青浪滩,便突然问:“爷爷,你的船是不是正在青浪滩呢。”[15]从中便可以看出翠翠的心已经随傩送而去,对傩送怀揣了深深的爱恋。在摆渡送傩送时,见傩送正盯着自己看,她“把脸背过去,不声不响抿着嘴儿笑笑。”表现出少女特有的那种腼腆、羞涩、矜持。像极了一朵纯洁无暇的雪莲。但戏剧性的是,二佬的哥哥大佬也爱上了她、但她对天保老大和爷爷的各种暗示不予理会,或是默不作声,或是嗔怪爷爷。由此可以看出翠翠对于爱情的忠贞专一。当二佬为哥哥的死感到愧疚,离家出走后,翠翠便在碧溪岨痴痴等待二佬的归来,“这个人也许永远也不会回来,也许明天回来。”[16]在这一份遥远无期又未知的等待里,可以看出翠翠对爱的坚定和彻底。同样,《伊豆的舞女》中熏子也是川端康成所创作的少女形象的典型代表。熏子是一个极具古典气质的天真烂漫、纯情可爱的十四五岁少女。“看上去十七八岁,头发梳得胀鼓鼓。在我眼里,形状古老得不可思议。尽管这使得她那清秀的鸭蛋脸,却又相得益彰。感觉像是画上故意把头发画得蓬蓬松松的稗史少女。”[17]“这对忽闪忽闪的漂亮大黑眼睛是小舞女最为动人之处。双眼皮的线条也漂亮得无法形容,还有,她笑起来像花一样。”[18]浑身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女孩。“我的友善在他心灵深处激起感情的波澜,让她敞开了纯情的心扉。”但因为自己卑贱的地位和多难的命运,使这份洁净纯美的感情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小舞女对“我”始终保持一种平淡和含蓄,把这种热烈的感情放在心里。表现得朦胧而又懵懂,热烈而又不失矜持。就像汤岛的温泉,那么自然、舒服、美好。在同“我”一起的路上,她外露的只是一种淡淡的感伤情怀,但又显得严肃认真。“我”在岭顶北口一间茶馆休息,偶遇小舞女一行流浪艺人。“见我直挺着不动,小舞女赶紧拉出自己的坐垫,翻过来放在身边”。“由于我和小舞女面对面坐得很近,我慌忙从衣袖里掏出香烟,小舞女又把女同伴前面的烟灰缸拉到我面前。”[19]从中可以看出小舞女的热情善良。当说到游泳,“小舞女脸红了,一本正经地轻轻点头。给“我”端茶时,“满脸通红,手颤抖不止,结果茶碗险些从茶盘上掉下,她赶紧放在榻榻米上,却又把茶弄洒了。她羞得太厉害。”[20]这一端茶的细节将小舞女那种表达爱意时的忐忑局促,写得真实自然,可以看出小舞女的含蓄内敛。还有熏子被阿妈责怪时的呆板,敲鼓时的认真,听书时,赤溜溜靠上前来,凑过脸来,几乎碰到我的肩,一副一本正经的神情,眼睛一闪一闪盯着我的额头,眨都不眨一下的“专注”。沐浴时,见到“我”便“光着身子跑出来,以即将跳下河岸的姿势站定,双臂大张开叫着什么。连毛巾也没带,一丝不挂”的天真。“我”
要离开时,站在摇晃的舢板上双唇紧闭,盯视同一方向,不断挥动白色东西时的痴情。这一切,都表现了熏子单纯、典雅、柔顺、深情,也正是这些,加深了“我”对舞女的感情,一种源自心底的纯粹明净的感情。就这两部作品来说,沈从文和川端康成为什么不约而同地将人类最美好的感情放在少女身上?在中国古老的文化里对年轻美丽,有着原始生命活力的女神的赞美是一个永恒的话题。而日本也是一个崇拜女性神的国度,女性崇拜根深蒂固。“女性”尤其是“少女”似乎总是和柔美、细腻、纯净等一切美好的词关联。所以,沈从文和川端康成对于少女形象的塑造,可以视作他们对于各自国家讴歌女性这一传统的继承。同时,这些“优美”的形象也可以看作是一章所述的“优美”自然环境的外化。除此之外,就作品中两个少女最终相似的命运而言,若究其缘由,还可以继续从他们的生存背景进行挖掘。承接第一部分对于两位作家生存环境、家庭背景的分析。沈从文出生于古朴幽僻的湘西凤凰,那里陶冶了他善感的个性,树立了他对“美”的自然人性的无限崇尚的世界观,但当他远离故土,告别这片精神家园,来到充满现代气息的城市的时候,他发现,城市的一切似乎都与自己内心的那个世界格格不入,所以他常常是苦闷的、压抑的。而川端康成悲惨的命运、坎坷的遭遇也造就了他“孤儿根性”的气质,一生都寄人篱下,孤独无依。所以,他们都是不幸福的,而这种不幸福,导致了他们思想的敏感多愁,内心的脆弱孤独。基于这样的认识,可以看出他们思想寄托上的一种共通性。两部作品最后都是以男主人公的离开,女主人公的守望为结局。都散发着一种淡淡幽幽的哀婉和凄美。少女的那种“美”本应该受到呵护和爱怜,但却因为种种现实的因素,这种“美”被放空、被揉碎。只留下令人喟叹惋惜的“悲美”的余味。而这种“悲美”可能也正是作者对于自己遭际的一种怜惜、对外在生存环境的一种不满。三、语言表达沈从文和川端康成的个性气质都是属于比较敏感细腻的,所以在语言的运用与表达上也都比较含蓄婉约。字里行间都流露着一种淡淡柔柔的哀愁与伤感。从沈从文的创作风格来看,他的语言表达都有一种迷迷蒙蒙的忧愁情绪,但就《边城》这部作品来看,沈从文的忧愁里又别有着一种相对积极的因子。沈从文含蓄的语言表达中含有一种健美质朴。在孤独与悲凉里还为我们描绘了人与自然的相得相容、优美和谐。例如,他描绘翠翠的天真活泼、温柔驯良时,说翠翠俨然如一只“小兽物”,她“和山头黄鹿一样,从不想到残忍的事,从不发愁,从不动气。平时在渡船上遇到陌生人对她有所注意时,便把光光的眼睛瞅着那陌生人,作成随时都可举步逃入深山的神气,但明白了面前的人无心机后,就又从从容容的在水边玩耍了”
[24]。用自然界的动物比喻人,可以看出翠翠的单纯、明净、健康、善良,也可以看出作者对健康人性的崇尚。除此之外,在表达男性对女性的情感这方面,沈从文在同样的婉约当中又比川端康成多了一些直接和纯粹。《边城》中的两兄弟并不像《伊豆的舞女》中的“我”愁肠百结、含蓄内敛,而是非常大胆直率。兄弟俩在水中捉鸭子,碰到了在岸上等爷爷的翠翠。好心却被翠翠误解。二老却丝毫没有生气,“只是放肆地笑着,不见了。”随后,却派家里伙计送翠翠回家,也就是在那个端午日,兄弟俩同时喜欢上了这个可爱的女孩。天保大佬在过溪时,大方夸赞翠翠长得标致,并向祖父说:“若我有闲空能够留在茶峒照料事情,不必像老鸭到处飞,我一定每夜到西边来为翠翠唱歌。”随后大佬又说:“翠翠太娇了,我担心她只宜于听茶峒人的歌声,不能做茶峒女子做媳妇的一切正经事。我要个能听我唱歌的情人,却更不能缺少个照料家务的媳妇。‘又要马儿不吃草,又要马儿走得好’,这两句话都是古人为我说的!”[25]从中可以看出大佬的心直口快不拘常节。在得到老船夫默许后他便又日日到渡口对溪高崖上为翠翠唱歌。当得知弟弟也喜欢翠翠,便又真心成全弟弟和翠翠,自己黯然离开。可以看出他拿得起放得下、豁达开朗的真性情。再看二佬傩送,虽不及哥哥对爱的炽烈直接,但足见其对爱的大胆与坚毅。自从端午见到翠翠后,便深深喜欢上翠翠,坚决不想做团总的女婿,那个碾坊的主人,而一心想做一个撑渡船的。原因显而易见,并且将自己的心思告诉哥哥:“假若我不想得到这座碾坊,却打量要那只渡船,而且这念头还是三年前的事,你信不信呢?”[26]眼睛望着他的哥哥很诚实的说:“大佬,相信我这是真事,我早就那么打算了。家中不答应,那边若答应了,我当真预备去弄渡船的。”[27]可见二佬对爱的坚定与执着。而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对哥哥于翠翠的感情不管不顾,而是想和哥哥公平竞争。“想了个主意,两兄弟月夜里同去碧溪岨去唱歌,莫让人知道是兄弟两个,两人轮流唱下去,谁得到回答谁便继续用那张唱歌胜利的嘴唇,服侍那划渡船的外孙女。”[28]从种种这些举动当中,可以看出天保傩送两兄弟为人真诚坦荡,对爱的的勇敢、果决、大胆。与“我”相比,更具有大自然赋予的那种人性的纯粹与野性。由于自身的经历和遭际,川端康成的语言风格与沈从文略有不同,他总是以“悲美”为基调,语言中渗透着一种人生无常、世态多变的悲哀。《伊豆的舞女》作为他的代表作品,自然也会有这种典型的情绪。作品对于环境的描写,如细细弯弯的山路、雨丝染白的茂密的杉树林、重重叠叠的山峦、原生林、深谷的溪流……这些充斥着冷色调系的意象选取和狭而深的语词修饰,似乎都有一种浓到化不开的忧愁,浸透人心,又缠缠绵绵,美到令人心碎窒息。
这种曲折幽深的“美”的表达也体现在“我”对熏子的感情表达上。“我”在岭顶北口一间茶馆休息,偶遇小舞女一行流浪艺人。“见我直挺着不动,小舞女赶紧拉出自己的坐垫,翻过来放在身边,我只应了声‘呃……’由于跑坡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加上吃惊,‘谢谢’两个字卡在喉头没能说得出”。[21]“由于我和小舞女面对面坐得很近,我慌忙从衣袖里掏出香烟,小舞女又把女同伴前面的烟灰缸拉到我面前。我仍然一声不响”。[22]而当“我”不得不离开他们的时候,“我”又“枕着书包躺着脑袋空荡荡的,感觉不出时间的存在。眼泪扑簌簌淌在书包上。”“在一团漆黑之中,借少年的体温温暖自己,任凭眼泪流淌不止。脑袋像水一样一清见底,水四下流溢除了一种甘美的快慰,什么也没留下……”[23]所有这些语词表达都可以使人深切体会到川端康成丰富细腻的情感内涵、和寂寞伤感“美学”思考。这样看来,从语言表达这一角度分析,两部作品还是有一定的差异。而造成这种同中有异的“异”的状况,可能还是因为“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沈从他出生在在湘西凤凰,那里风景优美、民风淳朴。他与小伙伴常常在城墙外的河流边游水嬉戏,也常常在河滩上看见被处决犯人的尸体。这美与野蛮组合的奇异状态,对沈从文产生了强烈深远的影响。也塑造了沈从文率真、纯粹的性情。以至于他在后来的创作当中,也总是不遗余力地从他生活过的自然当中汲取营养,竭力表现人性的那种浑朴自然。所以就有了“在风日里长养着”,俨然一只“小兽物”的翠翠,也有了和气亲人、不矫情浮华、充满野性、大胆率真的天保傩送两兄弟。但是,沈从文后期离开故土,去到北京。光怪陆离的城市生活令他窒息,让他苦闷。于是他经常游离在这种现代文明之外。在内心世界里重新构筑自己眷恋的那个神话般的湘西世界。这样的构筑希望渺茫但又充满期待。所以作品中也就有了类似的情感表达,叹惋悲哀中有一种隐隐的希望向往。而说到川端康成的不幸,就不得不再次提到他的“孤儿根性”。至亲的一一离去,形成了他孤僻忧郁的孤儿气质。然而,在后来追求美好爱情的道路上也是分外曲折坎坷,加之后期收入低微、婚后无子、文坛挚友的生死离别。这一切都在他的内心深处刻下无法愈合的伤口,使他深感命运的虚幻和无常。而《伊豆的舞女》是川端康成带有自传性质的一部作品。作品中的“我”一直被看作是川端康成自己。所以,他在作品当中呈现的意象往往就偏重于冷色,借此来营造一种与孤寂心灵契合的幽寒深邃的意境。故事中的“我”是一个因无法忍受“孤儿根性”带来的苦闷而踏上旅途的二十岁男孩,又是一个在校学生,所以内心比较敏感,感情表达没有那么炽烈直接。作者在对“我”
和熏子分别时的表达上也充满了苦涩与感伤,因为他们的感情发生在旅途当中,旅途萍水相逢,分别即是永别,从此天各一方。这种无果而终的初恋也是一种残缺的美好,也正因为残缺的表达,才使得感情弥足珍贵,才使得氛围更加诗性、隽永、内向、温馨。结论以上内容就是我对《边城》和《伊豆的舞女》两部作品的阅读与比较。从中分析得出,两部作品在景物的描绘、人物的描写方面有许多的相似性,都是来自于作者内心的一种寄托和希望,而在语言表达上略有差别,但从这些语言所营造的氛围来看,却又有很大的相似性,都散发出一种清新、自然、清透、亮丽荡涤人心灵的芳香,并且有一种清淡雅静的哀愁。透过这些方面的比较,足可以看出两位作家对自然的热爱,对人性的赞美,都含有一种诱使人去寻找挖掘内心纯粹与宁静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