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望舒：从“雨巷”到“我的记忆”——《现代》诗群研究之二

社会科学辑刊一九九五年第三期总第九十八期’‘”“”戴望舒从雨巷到我的记忆《现代》诗群研究之二—汪剑钊,,“在中国化了的象征主义诗歌的传播氛围中戴望舒开始了他的诗歌创作由此开创了新诗成熟”,。,期的现代派诗风将新诗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在李金发失败的地方戴望舒以之作为成功的起。“,,‘’,点在望舒之前也有人把象征派那种作风搬到中国底诗坛上来然而搬来的却正是神秘是‘’。,看不懂那些我以为是要不得的成分望舒底意见虽然没有象我这样绝端然而他也以为从中国那”。时所有的象征诗人身上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一派诗风底优秀来的正是出于对李金发大为走样了,“的象征派诗风以及创造社后期创作流于空洞的口号和滥情的做法的不满当时通行一种自我表现的,,,。”说法做诗通行狂叫通行直说以坦白奔放为标榜我们对于这种倾向私心里反叛着望舒草》,“”,。序戴开始力矫此弊企图以自己的创作来体现象征主义诗歌的优异之处,。戴望舒从事诗歌创作的时候适逢他倾心于法国诗歌的阅读和翻译的时候施蛰存在《戴望舒译“、,。诗集序言中记述望舒在神父的课堂里读拉马丁缪塞在枕头底下却埋藏着魏尔伦和波特莱尔,。”,,他终于抛开了浪漫派倾向了象征派在整个中国象征主义诗歌运动中魏尔伦的影响最为广泛,“”,,最为深远其无词浪漫曲极易引起中国诗人的共鸣音乐性的追求努力在绘画心灵的风景画。几乎是所有的中国象征主义诗人尝试期首要的追求而在成熟期所欲抛弃的一种风格或许确如卞之琳“,。”在戴望舒诗集》序中所言这位外国人诗作的亲切和含蓄的特点恰合中国旧诗词的主要传统,。戴望舒们所走也正是这样一条道路雨巷》一诗便体现了这一模仿到以假乱真的诗学观念诗人撑,,,“”。着一把油纸伞在悠长悠长的雨巷中独自仿徨渴望遇见一位结着丁香愁的姑娘在抑扬顿挫,。,“”,的音韵下诗人精心营造出似梦似幻的场景而且通篇的江阳韵组成诗的主旋律暗示出悉,,。,苦的人生之路狭窄而悠长朦胧的情调淡淡的哀愁增强了诗的抒情魅力末节与首节的重复回环,“”。重迭映照出徘徊于雨巷的抒情主人公寻不到出路的迷惘心态雨巷》一诗的音乐性在中国新,“诗史上向为人所称道当年将该诗发表于小说月报上的叶圣陶在信中称许替新诗底音节开了一”。“”。个新的纪元戴望舒也因此享有雨巷诗人的荣称“”,,“雨巷时期的戴望舒认为一个人在梦里泄漏自己的潜意识在诗作里泄漏隐秘的灵魂体味”,“”。,到诗是一种吞吞吐吐的东西它底动机是在于表现自己与隐藏自己之间这样他所确立的做诗“,,”。态度便是由真实经过想象而出来的不单是真实亦不单是想象望舒草》序经过新诗前一,,,个十年的实验和尝试诗人的理性精神得到加强它表现为对待非理性主义为特征的现代意识不再,,。是缺乏理性地一概贬斥或全盘肯定而显现出理性地对待非理性的直觉和意识表现在诗歌创作,,,上注意音乐性的追求在音乐这一以严格的逻辑手段配置的结构中展示非逻辑的旋律感若有所感,“,却又难以明白地道出戴望舒与他的诗友一致追求着香律的美努力使新诗成为跟旧诗一样地可‘’”。吟的东西。,‘”十四行一诗较为明显表现出这些特点这是一首意象和音律结合得较为和谐的作品真实一一 ,,“”的场景雨点飘落在披散的鬓发之上经由诗人的想象力进行自由联想仿佛一粒粒珍珠碎落在,“”,“”青色的海带草中间又意识流到死鱼飘翻在碧蓝的波浪之上神秘又凄切的幽光则是在诗人,“”,“”。的幻觉中闪现由此诱引着我青色的灵魂进人爱与死底梦的王国诗的第三节重新回到现,“”,“”。,实世界然而所用的比喻又带着超现实的色彩象一只黑色的衰老的瘦猫诗的结尾诗人在“”。失望的情绪支配下把爱情及其潜隐在背后的理想与希望深深地埋藏进幽暗的记忆之中格律体的,,形式主观感觉与客观意象的相互叠加展示出诗人已能较为纯熟地揉合新月诗人和前期象征派诗人,。的优长从事着建立个人风格的探索,“”、“”、“”“”、“”,流浪人夜歌还带有对李金发诗作的模仿残月怪袅饥狼荒坟恐怖等辞汇。,,,描绘出一幅死气森然的景象但是语句的生涩意象间缺乏自然的过渡仿佛给人一种从李金发的。。诗集中拣取出来的感觉这表明戴望舒最初还不曾找到最符合自己艺术个性的那种风格波德莱尔的“”,。,恶之花难以在戴望舒的诗苑中开放魏尔伦则是他的知音他的优郁缺乏波德莱尔的都市特色,“”。而具有魏的柔弱和缠绵略微带有缪塞那种世纪儿式的忏悔,,在戴望舒的创作生活中雨巷》由于存有着中国传统诗歌那种特有的题材和意境的余韵流脉“”。,“”。成为他的最流行的抒情诗而他本人最为重视的是我的记忆》自称我的杰作诗的开篇点“,。”“明我的记忆是忠实于我的忠实甚于我最好的友人接下来一节以一连串的描述说明它在一切,,”,,、有灵魂没有灵魂的东西上它在到处生存着象我在这世界一样而后诗人具体人微地描摹栩。栩如生地向我们介绍了一位优郁内向的朋友记忆《我的记忆》标志着戴望舒以具象表达抽负的,—,,气艺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记忆在此是诗人的另一个自我在说话者的诗人口中记忆扮夕乡一,,,、、、。个说话者的角色它叙述着诗人的经历日常生活的体验他的痛苦寂寞恺郁懦弱诗人的高,,明之处在于把他的叙述潜藏在阅读过程中那些诗人与读者的对话里通过诗人所扮演的翻译家角色“”,,“”。,读者与记忆交流各式信息展开对话进一步了解诗人灵魂深处的那个自我无疑我的记,“,忆》在戴的诗歌创作中具有里程碑的意义此后的诗作和他过去写的诗那些充满了旧辞藻的语言。,,。有了很大差别这些诗里即使还是充满了优伤这种忧伤是属于现代人的这些都是现代人的日常,,,”。口语而这些口语之作为诗的语言在当时是一个大胆的尝试艾青戴望舒的诗,,,超越是困难的超越者必须拥有甘冒风险的勇气超越前人已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超越自己更,,,,是难乎其难的对戴望舒来说放弃不久前所获得的荣誉则是艺术家的良心使然支撑其做出大胆,。,“,的背叛以求真正进人自觉的创造阶段为此他提出诗不能借重音乐它应该去了音乐的成。”“,。,分韵和整齐的字句会妨碍诗情或使诗情成为畸形的倘把诗的情绪去适应呆滞的表面的旧规,。,律就和把自己的脚去穿别人的鞋子一样愚劣的人们削足适履比较聪明一点的人选择较合脚的鞋,”。“”。子但是智者却为自己制最合自己的脚的鞋子《诗论零札戴望舒正是这样一位智者望舒,,,,“草》是其艺术主张的最好实现语言的浅显普通句子的长短不一参差错落在放弃了字的抑扬”,“”,“”“”,顿挫之后获得了诗的情绪的抑扬顿挫请看《夜情人相会的夜清爽而温暖不同。,’‘”,。的感受同时升起爱人露出甜蜜的微笑我却由于幸福的到来直想流泪表现形式的不同对应,。前而不同感受的揉合微妙曲折地道出了恋爱中的人们那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戴望舒属于那类多愁,“”,,善感的诗人温柔的是缴死在你的发丝上含蓄地说出情肠的缠绵排侧写出生生死死的动人之。。,,,处感伤的气质总在激发诗人一次又一次地悲吟当他一人独处时爱情易逝光阴在再显得更为,。,优愁更为哀伤那带去别人的青春和爱的风并没让戴望舒成为例外逝去了的爱情沉淀为悲哀郁积,,,在诗人的胸中独自冥想说不出的痛苦思绪如飘浮不定的云雾找不到对话者的悲哀正是戴此刻的。,“”,,,写照诗人是善于暗示的独语的烟斗被拟人化能够黯然缄默透过尘雾回想心上人的音容,,,‘,”,笑貌以及煽情的眼睛虽不无痛苦却还能得着一丝慰藉末句而从外边寂静是悄悄地进来,。以极为细腻的感受力写出了笼罩于周围挥不去的孤寂,,,人在戴望舒的创作中是最大的主题诗人往往通过对他她的外形容貌的描写渗人其内在一一 、。,,,的心理状态性格特征他的长处不在为描写而描写而总蕴含一点抒情诗的沉思《百合子》写,,,的是一位在他乡异域漂泊的日本女郎由于她长期的乡愁和独身的生活留给人一种冷漠的印象戴,,、。望舒却通过冷的表面捕捉了一颗火热的心灵写出了她渴望交流渴望理解的迫切,,,,显然在描写这位流寓异邦的女子戴望舒熔铸了自己的亲身感受唯有自己有过热烈的迫求,,,孤寂的体验为世人所不理解的落落寡合诗人才能对她报以极大的同情以恋人的心息相通体会抒。情主人公对祖国深挚的怀念,。对照戴望舒的单恋者我们可以更深地领略诗人何以对百合子如此同情诗人在优愁烦闷的,“”,“”,“”时候经常是那暗夜的街头的掷踢者一任别人称呼他为夜行人仿佛从前在雨巷中仿、,“”。,徨浪游的他而今又在单相思的烦恼中走遍了嚣嚷的酒场在纷纭喧嚣的尘世戴望舒以觉醒“,,。”者的头脑品味人群中的孤独真的我是一个寂寞的夜行人而且又是一个可怜的单恋者,,由于是单恋不免就会体验到失恋的辛酸款步二倾诉的便是爱人而又不被人爱的断肠人,,,情怀执着的爱情得到的是残酷的拒绝总以为虔诚的心能撼动另一颗心未曾料想恋爱对象默不。“”“”,,,出声暗示出诗人情感的空无凭托鲜红与寂静的枫林渲染衬托出意中人的铁石心肠于是“”,,“,内心的残秋提前来到寒冷的气息掠过诗人的心灵一种感觉油然而生老实说我是一个年,。”,轻的老人了对于秋草秋风是太年轻了而对于春月秋花却又太老《过时未老先衰是感染了,“,,颓废病的青年的通病戴望舒由此为自己画出一幅素描辽远的国土的怀念者我我是寂寞的生。,。”物⋯⋯我是宵春和衰老的结合体我有健康的身体和病的心,,,浪游者的形象在戴的创作中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起初他追随着丁香一般结着愁怨的女郎将。,,,,理想与希望寄托在她身上进而他明白理想之遥远渺若山峰幻如浮运是一个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即令如此理想的美丽依然诱惑他锲而不舍地追素诗人化身为夜行者鄙视芸芸众,,,、生沉溺于平庸的世俗生活不求上进的生活态度以一种非常态的面目出现反抗那重复单调的平。庸,“”,现代人精神家园的丧失已是一个严重无比的问题庸碌世界的在途中的感觉总让人有一种,。无根的漂泊感生命的浪费和虚掷迫使那些先觉者着重地思考何时回家的问题于是对于那在五光十,,,色的世界面前丧失还家的念头的麻木诗人更有迫切警醒的责任心游子的麻木悲哀让人担优孤独。。“,毕竟是不得已中为强者们借用的盾牌支撑他的必须有给予安全保障的家园游子却连乡愁也没有。”,,他沉浮在鲸鱼海蟒间让家园寂寞的花自开自落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情状活写出游子的“”“,。”无奈唉永远沉浮在鲸鱼海蟒间吧游子谣》,,大凡艺术品中所流露的虚无色彩往往是对于现实生活中的虚无主义的反拨和抗议那情景仿佛。、,一个疲备已极的旅人小憩时吐出的叹息戴望舒尽管总在希望与失望之间流连徘徊却不敢有彻底,“,”,“”的绝望他总认为这今日的悲哀会变作来朝的欢快可知》在死叶上的希望又醒了不,“”。要这样》梦会开出娇妍的花来寻梦者,,秋蝇是戴望舒作品中颇有独到之处的一首诗长短不一的句式照应着诗人情感的伸缩张弛,,,,其特色是木叶与秋蝇动静的逆向发展木叶越是活泼旋转由弱到强秋蝇却越是垂死由强到弱的,。“,”衰亡过程强烈的意象反差构成了诗的张力身子象木叶一般地轻载在飞鸟的翎翻上吗轻轻的,,。、叩问仿佛模拟着灵魂飘出时的空幻轻灵死是悲伤的然而都是一种美丽的悲伤戴望舒那无望。寂寞的心态曲尽微妙地在艺术的创造中得到宜泄和净化,,,在中国新诗史上戴望舒留给人的印象是忧伤的寂寞的印象》这首诗篇简直可说是他一生的概括“,,,,。”从一个寂寞的地方起来的迢遥的寂寞的呜咽又徐徐回到寂寞的地方寂寞地。〔作者工作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邮编〕本文资任编辑高翔】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