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出门远行（15）

十四岁出门远行（15）　　27　　我看了看对方，又看看我方，决定无条件投降。　　我们没有丝毫胜算。人家是习惯了在刀尖上舔血的匪徒，杀人不眨眼。而我们不仅欠缺江湖经验，还拖着亿一这个笨得跟猪一样的队友。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我们被绑上双手带回车队，匪首黑面佛阴森森地说：“几位好大的排场啊。让我黑面佛领着一帮子兄弟在这儿等你们。”　　我说：“真不好意思啊，其实你可以不用等我们。”　　他哼了一声，转头过去对手下说：“把他们全都给我绑紧了，这次他们要还能动一下，你们就别跟着我混饭吃了。”　　他吩咐完，又转过头来看着我们，说：“好手段，要不是我留了一手还真让你们跑了，想我黑面佛行走江湖几十年，今天差点阴沟里翻船。等到了地方，再好好收拾你们。”　　然后，我们被五花大绑。我感觉自己被一层一层地缠了起来，越缠越厚。鼻孔里插进两根冰冷的东西，头也被裹得严严实实。除了呼吸，我什么都做不了。想来他们几个也是如此。　　接下来的时间无比难过。他们再也没给我吃过东西。我全身被紧紧包裹，开始很难受，发疼发胀，后来就麻木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感觉到身上的束缚在一层一层褪去。8 　　可能是长时间被束缚，还真的不习惯突然被解开，全身从麻木的状态缓缓苏醒过来，先是一阵凉意，没过多久，全身就好像爬满了蚂蚁一样难受。一点一点的疼痛逐渐连成片，汇集成河，成湖，成海。真是苦不堪言。　　我感觉有人在和我说话，可什么都听不真切。接着有人打我，这一打，海啸就变成了火山爆发。　　时间漫长，终于，蚁群退去，身体重新属于我了。　　“我看你嘴有多硬！识时务就赶紧说，否则，有你受的。”对面的铁塔巨汉说。　　我说：“你们绑了我多久？”我真的很好奇这个。　　对方一愣，估计没想到我开口第一句话会是这个，然后说：“也就三四天吧，本来前天就送来了，结果兄弟们一庆祝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天刚想起来。”　　我说：“这样我都没死啊。我的几个同伴呢？”　　他说：“还有空关心他们？自身都难保了。快说，谁是主谋？再不说我就用烙铁，那玩意儿，啧啧，我都不愿意去想。”　　我说：“主谋就是我。我的同伴在哪里？”　　他说：“你脑子没憋出病吧？先前打死不肯说一个字，现在这么干脆就认了？”　　我说：“你到底说不说？”　　他说：“看你这么省事儿的份上，就跟你说吧。你的同伴还没拆封呢。这都怪那几个蠢货，老大说绑厚一点，结果就成了大蚕茧，光是把你拆出来就费了我半天力气。”8 　　我说：“他们在哪？让我见见。”　　被绑了三四天，我怀疑他们是否还活着。我的脑子还没彻底清醒过来，迷迷糊糊的，我只想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他看了看我，说：“看你年纪轻轻，也算一条汉子，我就帮你这个忙，反正你这个样子也逃不掉。”　　他解开我身上的镣铐，带我到隔壁房间。我每走一步都很艰难，好像背着一座山，行走在泥沼地。　　眼前三个“大蚕茧”，大得像三头壮牛，几个人正围着拆布条。　　我想上去帮忙，却根本使不上力气。良久，第一个人被拆了出来，是那个中年人。众人上去泼冷水，毫无反应，全身僵硬，已死了一段时间。　　他们把他抬出去扔了。　　还剩下两个，里面是花生和亿一。我也许迎来他们的呼吸，也许迎来他们的尸体，一切还未知。　　他们一层一层解开死结。之前拷问我的那个人看不下去了。直接拿刀一层层割开。亿一就这样被拆了出来，他看起来面黄肌瘦，幸好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　　他还没死，只是昏迷了。他们给他泼冷水撒盐巴，亿一还是没醒来。　　一个人说：“这样都弄不醒，怎么拷问啊？”　　铁塔巨汉说：“不用拷问了，都是这小子干的，我让他来看看他几个同伴，然后就带他去老大那里。别折腾那个小鬼，带下去让疤头医看看，给救回来，回头矿里还要他们干活儿呢。”　　两个人听吩咐带亿一出去了。8 　　不一会儿，另一个蚕茧也被拆开。只见花生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然后对我说：“早安。”　　我当时差点儿哭了。我的窘迫和花生的从容淡定完全没法比，人比人，气死人。　　周围的人也完全被花生给镇住了，谁被这么绑上三四天还能淡定得好像没事一样？　　心里的不平过去，我开始庆幸他们两个都还活着。　　花生张口又是一句：“有吃的吗？我饿了。”　　众人还没从刚才的震惊里缓过来，又是一愣。　　花生的袖口一阵蠕动，猫跑出来，喵了一声。　　花生说：“看，它也饿了，快找点吃的给我们吧。”　　她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饿了，肚子咕咕叫唤。　　铁塔巨汉先反应过来：“小姑娘，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　　花生说：“什么状况？我只知道我们肚子饿了，肚子饿了就该吃东西。难道你们肚子饿了不吃东西吗？”　　大汉说：“你们是被我们绑来的。你这个样子，好像你是匪徒，我们倒是被绑来的？”　　花生说：“我觉得吧，谁有实力，就该听谁的。”　　说罢，众人纷纷倒下，抱着膝盖哀号。原来，一串小暗器从花生手里飞了出去，对面众人个个中箭。　　花生麻利地塞住了他们的嘴巴。8 　　我不知道是脑子没醒还是什么原因，总感觉眼前的场景有一点怪怪的。好像有那么点不真实，又好像曾经见过。　　花生说：“走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还要去找亿一。”　　我迷迷糊糊地跟着花生走，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花生扶着我往外面走。　　一路上花生放倒数人，都一一塞住了嘴不让他们发声。找到了一个厨房，花生找到一些馒头和冷菜，我们就吃起来。　　吃过东西，我慢慢恢复了力气，脑子也清醒起来。我说：“花生，刚才发暗器的人也是你？”　　她说：“不是我还能是谁？我年纪这么小就出来混江湖。没点儿防身的本事不早死了？”　　我还想问点什么，但没问出来。　　花生说：“亿一怎么样了？他在哪里？”　　我说：“他还昏迷着，说是被送到医生那里了。”　　花生说：“那我们不要轻举妄动，等亿一恢复了再过去找他。”　　我说：“那接下来怎么办？我们现在已经在狼窝里，没那么容易出去。”　　她说：“我们先搞清楚状况吧，最紧要的是，你得先求自保。你能看清楚我发镖，说明你很敏锐，有发暗器的潜力。来，你先试试这个。”　　她把从匪徒身上搜来的一把匕首递给我，我拿着随便挥舞了几下。　　她摇了摇头，自己拿着另一把匕首，对我说：“跟我学，用你的速度跟上我。”8 　　只见她和那把匕首好似合为一体，或伸或缩，或扬或抑，时而轻巧灵动，时而沉重如岳。我一边看一边跟着学了起来，刚开始还能跟上，渐渐地她开始加速，我就很费力了，大汗淋漓。再后来，她手持的匕首在我眼中变成一条流畅而不太真实的线，连我的眼睛都跟不上了。　　再过一会儿，我适应了这个速度，觉得那条线变慢了，同时变慢的还有周围的一切，包括我自己。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时间慢了下来，很多东西在我眼里变得更加清晰。可惜的是，我能看见，却跟不上，现在的我，就好像木偶一样，一举一动都迟钝到崩溃的地步。　　花生停下，说：“你眼睛能跟上了，接下来要让你的身体也跟上，可惜你这身子骨根本没好好锻炼过，一时半会儿达不到。算了，能这样就不错了，以后打架的时候，你要看清楚对方的动作，做出预判，提前行动，一般来说对方的速度和你差不多，你可以轻松地避开。”　　之后我们躲进一间地窖。里面有充足的食物。晚上，花生抓来一个人拷问。外面的人以为是高人暗中出手救走了我们，所以没有过多追查，也没有为难亿一，留着亿一好歹也是一招后手。　　被抓到地窖来的人也没有闲着，花生安排他和我过招，说要是能把我制服就放他回去。我按照花生说的，先用眼睛跟上，然后做出预判，躲避，刚开始左支右绌，后来终于从容应付。　　花生每天抓一个人回来，一边更新情报，一边给我增加训练难度。等到地窖里有了七个匪徒的时候，我们得到知亿一已经清醒并且基本恢复，再过两天就得去挖矿。而我也可以同时在七个行动迟缓的匪徒中间穿来插去，好像一条滑溜的泥鳅。　　时机成熟了。花生把匪徒们全部绑起来，然后对我说：“再跟我学一次，好好学。”8 　　我说：“是啊，是该好好学了。从前跟在师父身边的时候，我知道他会保护我，根本不想学什么功夫。一直认为，就那样过下去就好了，没有江湖，没有敌人，只有安闲。我不知道什么叫剑客，什么叫侠义，不知道功夫有什么用。现在我多少明白一些了。这世界为什么会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活在世上，有七情六欲，生老病死，正是这些东西形成了江湖。想要得到更多东西，就去偷去抢，想要保护好自己和亲人，就需要功夫。江湖有不平，就会有人义愤填膺，打抱不平。仗剑走天下，执刀鸣不平，这就是侠客。他们武艺高强但绝不仗势欺人，铲除恶霸刺杀贪官，为了义气愿意身陷困境，为了一方百姓的疾苦挺身而出。”　　“这一路走出来，我们也算开了眼界，见过了世上的不平，看过了贪官的跋扈，尝过了强盗的厉害。朝廷昏庸，百姓疾苦没人管，安危没人理，江湖要是连个侠客都没有，会多令人失望。侠客或许改变不了世界，但他们总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一些事情，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点。这一路下来，我想做一个剑客了。”　　花生看了我好一会儿，说：“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好好学吧。”’　　花生开始示范，我吃力地跟着她。到她的匕首开始变成一条明灭不定的线时，我还是跟不上，我的手想要向前挥动，就好像逆着巨浪前行一样困难。　　花生停了下来。我说：“别停，我会努力跟上的。”　　跟不上，跟不上，还是跟不上。我一次一次努力，但是每次花生加速到极致的时候我就跟不上了。就好像停在了时间的夹缝里。8 　　不管怎么样，我要救出亿一，我要把被绑到这里做苦力的人都救出去。我决定要做一个剑客，就要狠狠努力。我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改变这个世界。　　“你！”花生看着我惊呼。原来，我已经能跟上她的速度，我的匕首也变成一条线，明灭不定。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