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了昂《登幽州台歌》陈子昂,(约659〜约700),四川梓州射洪人,字伯玉。出身富豪之家,青少年时轻财好施,慷慨任侠。《新唐书》云:“子昂十八未知书,以富家子,尚气决,弋博自如。它日入乡校,感悔,即痛修饬。”《新唐书》此说极为可疑,此类传奇性的说法中国史书中并不在少,但正因为其多可知其为多含虚诞Z说。应该述是以《旧唐书》所记为可靠。《旧唐书》言陈子昂虽然家世富豪,但是“独苦节读书,尤善属文。初为《感遇诗》三十首,京兆司功王适见而惊曰:’此子必为天下文宗矣!’由是知名。举进士(24岁)。会高宗崩,灵驾将还长安,子昂诣阙上书,盛陈东都形胜,可以安置山陵,关中旱俭,灵驾西行不便。”rfl此得到武则天赏识,授麟台正字。后升右拾遗,直言敢谏,敢于针眨时弊,不避权贵,终于以此得祸,辞官归乡后为权臣武三思指使射洪县令段简罗织罪名,加以迫害,冤死狱屮。武则天的大周朝,政治上除了任用酷吏兴起不少冤狱(陈子昂便曾因“逆党”反对武后而株连下狱)夕卜,在丿力史上尚称清明,但很多时候也不过就这样而已。陈了昂到底是不会做官的,虽然在政治上有才能也有识见。《□唐书》说他是“褊躁无威仪”,大概他在官场上显得无甚心计,太耿直,平吋与人相交往往相当随便。陈子昂的好友出身官宦世家的卢藏用同为谏官(左拾遗),就聪明得多,后来便有所升迁,在官场上算是比较混得开,《旧唐书》说他在官时是“性无挺特,多为权要所逼,颇票公道”。陈子昂死后,卢藏用所作《陈子昂别传》云:属本县令段简贪暴残忍,闻其家有财,乃附会文法,将欲害之。子昂慌惧,使家人纳钱20万,而简意未塞,数舆曳就吏。子昂素羸疾,又哀毁,杖不能起。外迫苛政,自度气力恐不能全,因命蓍自筮,卦成,仰而号曰:“天命不佑,吾殆死矣!”于是遂绝,年四十二。其中所言颇有隐晦之处,卢藏用应该是多少知道一些陈子昂的死和武三思等人的关系的,但是却几乎一点没冇写出来,只冇含糊到不能再含糊的“苛政”两个字。所写的陈子昂狱屮卜筮Z事,应该是他得口传闻,多数并不可靠,他却着重写了出来,让人不能不猜测他是故意的,是故意装糊涂。毕竟他和陈子昂的关系非比寻常,陈子昂死后他“厚抚其子”(《I口唐书》)。陈了昂在26岁、36岁时两次从军边塞,对边防也颇自些远见。不过后來陈了昂因为痛
感自己的政治抱负和许多进步主张不能实现,便于圣历初(698)辞官返乡,不久被害而死。陈子昂年仅四I•岁便辞官回乡,我怀疑也和他所处的时代有很大关系。他既然先为唐朝取进士为官,武则天篡立后,他乂不能不屈身求进,虽然这在当时的官场是很普遍的事情,但对于陈子昂这样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理想主义者,这就不能不成为他心灵屮永远的重负。于是,当他在仕途中遇到一些人的挫折后,这重负就和这些挫折一起压垮了他心中犹存的希望。所以木文所讨论的陈子昂这首杰出的诗作屮,很可能其屮也多少反映了这一点,因为对于他来说,他所处的时代是其实是一个不幸的时代,当他写作此诗时他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诗的一开始就是,他的视线要尽力越出口己的时代。陈子昂是唐代著名的诗人,初唐诗文的领军人物Z-o存诗共100多首,代表作有组诗《感遇》,《蓟丘览古》、《登幽州台歌》、《登泽州城北楼宴》等。陈子昂诗的风格有的说是算革新,有的说是算复古,他基本上放乔了齐粱以来南朝诗歌发展出的那些新的形式,力求完全回复到齐梁以前被称为具有汉魏风骨的那些占诗的道路,虽然不是在他的所有作品里都完全地做到这一点。而其诗的优点和缺点可以说都在于此。葛兆光《唐诗选注》指出陈子昂诗歌的复古的性质,认为这是他的一个很大的缺点。这里显然遇到文艺史上一个常见的问题,创新和复古的对与错以及它们价值的高与低。如果我们完全客观冷静地看这个问题,就得承认还是应该具体地看每一具体的作品以评断每一具体作品的价值,对丁每一个作者的评价也是如此。就诗的影响而言,陈了昂在当时初唐的诗坛,和同样家庭出身比较低的初唐四杰,对于唐诗摆脱齐梁以来内容比较狭窄风格偏于柔靡绮丽的诗风起了很积极的好的作用。唐代伟大的诗人杜甫和伟大的文学家韩愈,都高度评价了陈子昂在文学创作上的成就和在文学史上积极良好的作用。也许诗的内容和形式虽然非常难以分得清楚,但是内容可能还是比形式更加重要。或者说,不管是不是旧的形式,只要它不妨碍内容的表现,那它就具冇存在的合理性。而且唐代诗坛就是有那么几个完全是魏晋某一类风格的诗人,或者也只能算是好的事情,可以算是百花齐放小的某一类花。陈子昂的这首《登幽州台歌》应该就是一个很好的说明: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首诗最早见于卢藏用为陈子昂所写的传记中,作为陈子昂最著名流传也最广的作品,它毫无疑问地是唐诗里一首不朽的杰作,虽然它的形式大致是不出魏晋的风格,但是乂有谁
曾觉得它的形式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这首诗和楚辞《远游》显然存在一种密切的关系,《远游》应该是陈子昂相当熟悉的作品。据今人考证《远游》并非屈原所作,应是汉人托名所为,但《远游》艺术上的成就是毋庸置疑的。对于陈子昂这首诗,《远游》中这儿句应该是值得注意的:悲时俗之迫昵兮,愿轻举而远游。质菲薄而无因兮,焉怔乘而上浮?遭沈浊而污秽兮,独郁结其谁语!夜耿耿而不寐兮,魂营营而至曙。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步徙倚而遥思兮,悟倘祝而乖怀。陈子昂诗小诸语应当是由其小“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步徙倚而遥思兮,昭悄忧而乖怀”而来。有人说陈子昂在这里是点铁成金,这话口然是有不对的地方,把《远游》说成“铁”那是不合适了,但说陈了昂这首诗是“金”却是一点也不能算错。正如前人所说,较之《远游》,《登幽州台歌》的意境更为苍茫遒劲。确实就诗的整体成就而言,《登幽州台歌》明显要在《远游》之上。阮籍《咏怀》诗亦有“去者余不及,来者余不留”,一•样从《远游》变化而来,意思转为沉痛,与《远游》相比可说是各有所长。《登幽州台歌》诗的语言风格朴素简洁凝重口然,和同时代的大多数作品相比,它的语言正如前人所说,是相当古雅的。它的古雅主要是通过语言内在的东西来表现出来。陈子昂有不少优秀的作品,如果单从词句的表面来看,它们并不怎么出彩,但是从整体看,它们语言的感觉和效果却很是出色,所以纪旳说:“此种诗当于神骨气脉之间得其雄厚之味,若逐句拆开,即不得其佳处。如但幕其声调,亦落空腔。”这正是汉魏时期的一些优秀的诗歌的特点。而这首诗可以让我们想到以下这些评论:杜甫:“千古立忠义,感遇有遗篇。”
萧颖士:“近日陈拾遗子昂文体最正。”韩愈《荐士》:“国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白居易《初授拾遗》:“杜甫陈子昂,才名括天地。”胡应麟的《诗薮》说:“唐初承袭梁隋,陈子昂独开古雅之源。”刘克庄《后村诗话》:“唐初王、杨、沈、宋擅名,然不脱齐梁之体,独陈拾遗首倡高雅冲淡之音,一扫六代之纤弱,趋于黄初、建安矣。”梁肃《补阙李君前集序》:“陈子昂以风雅革浮侈。”陈了昂在唐代诗坛上是一位继往开來的诗人,如果不是在四十二岁时因为政治上的原因遇害而死,他在诗歌创作上一定会有更大的成就,他在政治上其实同样有远大的抱负。他写作此诗时,正是在他的政治理想遭受一次重大打击的时候,此后不久,他便大致上退出了当时的政局,后来遇害身亡。当时,契丹李尽忠、孙刀荣等攻陷营州,武则天命武攸宜率军征讨,陈子昂任右拾遗参谋军事。武攸宜“轻无将略”,结果先头部队被契丹击败,总管王孝杰坠崖而亡,几乎全军覆没。武攸宜听说后,十分害怕,怯敌不前。陈子昂直言急谏,指陈吋弊,并建议以奇兵胜骄敌,请求分兵万人与己,自己愿意为前驱,但未被采纳,大概武攸宜认为他是文官出身。后来又多次进谏,“言甚切至”,结果触怒了武攸宜。刚愎自用的武攸宜一怒之下,将他降职。苦闷忧愤之中,陈子昂登上蓟北楼——幽州台,遥想此地当年燕昭王等人Z事,吊古伤今,写下了《蓟丘览古赠卢居士藏用》诗七首,缅怀先贤,抒发口己生不逢时、不能施展抱负的无限感慨。《登幽州台歌》大概是在此稍后之作,作者的心情已经多少沉静了下來,思致更加深远。此诗的意思往往为人所误解,一种误解是说,往者指历史上的明君燕昭王等人,这说法显然太过狭隘。还有一种意见说,此诗是表现人在无限吋空屮根本处境上的那种孤独,这样说自然是对的,可惜这首诗的意思极复杂,就冇以偏概全之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作者内心实以继往开来为己任,而此时政治理想受到重挫的他站在幽州台上远远望去,北方的原野和天空苍莽而无尽,他想看到什么呢?他为什么想看见呢?当然看的结果我们是知道的,是前不见古人而后不见來者,而天地悠悠。这种看有很大的象征意味在里面,作者的意思好像很清楚简单,其实却并非如此。作者是先看了,而许多想看见的却不能够看见,这显然是一个失败,他想看见的是越岀了他的时代的,这失败也就意味深长。所以重要的不是我们知道事情的结果、知道作者失败了,而是这整个的过程整个的事件,以及它们所蕴含的丰富的寓意。它在暗示我们,作者原先以为比较切近清晰的理想、他曾经为之付出巨人努力的理想,忽然似乎变得十分的渺茫而模糊,而他在吋间的
长河里终究是如此受困于此吋的孤独无力之感。同吋它也是对历史意义最为深沉的思索,作者以他所能够的最冷静的眼光寻索着这悠长无尽的历史,他发现,他能够真正了解的英实不过是如此有限。此刻在这样苍茫广阔悠悠无尽的天地中他是其实是如此的形单影孤,力量微弱,人生世事有无尽的悲慨,而此吋他却仿佛只有自己在面对。而看的越多,想的越远,也就越感到悲哀和无奈。当然,这是一个带着许多英雄气概的人的悲哀和无奈。在人类以往的文化史上,尤其是在中国古代的文学作品里,这一类对于时空无尽而个体生命却极其有限并且近于无根的悲慨,也许是相当常见的,但是陈子昂的这首诗还是以它强烈的艺术感染力,打动了无数的心灵。泰戈尔说,“在所有关乎我们的事实中,一个最能显示人的本性的事实是,我们的确向往自己尚未达到的无限境界”。而在陈子昂这首诗里,既潜在着这种对于无限境界的向往,又清楚地表现出个体生命面对那种无限境界似乎不可避免的深刻的局限性,于是使得这种向往充满了悲剧的性质。所以,如果不去考虑作者具体的语境,就不大可能准确了解这首诗的原意。当然,你把这首诗大致上从它的具休语境中剥离出来,它依然能够成立,依然是一首十分优秀的作品,只是它的意思就会改变的很多了,你就会觉得它的作者更像是一位哲人,但其实不是这样,它的作者主耍是一个极优秀的诗人,而且对于现实政治他有远大的理想也不乏英雄的气概,但是这理想却又已经濒于幻灭,并且后来事实上终于幻灭。陈子昂的《蓟丘览古赠卢居士藏用七首》,差不多俱由和幽州一带关系很深的古人起兴,心口所视,一览其地悠悠千古之人事。诗如下:轩辕台北登蓟丘望,求古轩辕台。应龙已不见,牧马空黄埃。尚想广成子,遗迹白云隈。燕昭王南登碣石坂,遥望黄金台。丘陵尽乔木,昭王安在哉。霸图怅已矣,驱马复归来。乐生王道已沦昧,战国竞贪兵。乐生何感激,仗义下齐城。
雄图竟中夭,遗叹寄阿衡。燕太子秦王日无道,太子怨亦深。一闻田光义,匕首赠千金。其事虽不立,千载为伤心。田光先生自古皆有死,徇义良独稀。奈何燕太子,尚使田生疑。伏剑诚已矣,感我涕沾衣。邹衍大运沦三代,天人罕有窥。邹子何寥廓,漫说九瀛垂。兴亡已千载,今也则无推。郭隗逢时独为贵,历代非无才。隗君亦何幸,遂起黄金台。(下缺)所以我们推断作于它之后一些吋候的《登幽州台歌》的内容较这篇组诗是更上一层,对丁陈子昂这样杰出的诗人,这样的推断也许是最合理不过的了,即使它冇可能不是完全的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