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消极,还是蜕变?——赏析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人生如梦,面对人生抉择时,他感觉到左右为难,他选择了缅怀故人;当仕途的波折与他旷达的性格相碰撞时,他选择了用“一樽还酹江月”以表情。这是苏轼面对穹境时想要逃避而生发的一种对人生的消极态度,还是……别的?宋神宗元丰二年,苏轼因写诗讽刺王安石新法,遭劾入狱,获释后,贬为黄州团练副使。这在他已经是第二次遭受贬谪了。“许国心犹在,匡时术已虚”,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使他异常苦闷,因而滋长了佛老思想,形成了超然物外、旷达自适的人生哲学,常是寄情山水,到大自然中去寻求精神的慰藉和解脱。濒临大江的黄州,恰好为他提供了理想的去处。《念奴娇赤壁怀古》一词,正是苏轼在黄州上任游黄州赤壁时写的。当时他四十七岁,已经贬谪黄州两年多了。赤壁,著名的有两处,其一在今湖北省嘉鱼县东南、长江南岸,是我国历史上“赤壁之战”的战场。苏轼所怀的就是这个古事、这些古人。但他所游的赤壁却是另一赤壁,在黄州城外。大江东去,是哀言,还是壮语?面对着滚滚的江水,孔老夫子长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而苏轼则言:“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长江的滚滚东流,汹涌澎湃,有着不可阻挡之气势。苏轼以千钧之力,大笔挥洒,只用“大江东去”
四个字,便绘画出万里长江波澜壮阔,浩浩东去的雄伟气魄。紧接着,以“浪”字领起一句,直扣“怀古”的主题,写下“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把泛舟赤壁,俯仰古今之情一并吐出。与《前赤壁赋》中“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的悲伤情调是相同的。但苏轼于此就仅仅是借这些“千古风流人物”来表己之忧,表己之愁吗?苏轼以浪涛的奔流来比喻“千古风流人物”的消逝,有悲叹之意,哀生之言,然而,更多的应为言豪迈之壮语。苏轼用这一比喻,把“千古风流人物”的消逝给写活了,既使人若见他们像浪涛那样一个跟着一个地消失,又显示出他们像汹涌的浪涛那样奇雄突兀,气概非凡,而这正体现了苏轼对他们的仰慕,和寄寓着苏轼奋发有为的豪迈情绪。“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苏轼着墨不多,笔削精到地道出了所怀之人和所怀之事。因为是古战场的陈迹,故称“故垒”;由东而望,固谓“西边”;因为传闻,故以“人道是”言之,说出此非三国当年大战的赤壁,仅借此地藉以怀古。接下去,应叙述周郎赤壁的故事,而苏轼却“笔波三叠”写下了:“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乱”、“穿”、“惊”、“拍”“卷”、“千堆雪”皆展现了赤壁之战的惊险雄奇,绘画出一幅壮美的江山画卷。“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情由景出,情景相生,苏轼由上述的那壮阔之情而生发了更深层的豪壮之志。啊!锦绣的河山,美丽如画,赫赫千古的赤壁大战,曾出现了多少英雄豪杰!
这是多么深沉、豪放的感情,又是多么动人心弦的语言。遥想公瑾,是咏史,还是咏志?笔锋一转,“遥想”二字带着我们穿越时空,看到了当年的周瑜。司马迁写项羽时,在突出他叱咤风云的英雄形象的同时,还写了该下被围对虞姬慷慨悲歌的情节,以美人衬托项羽英雄末路的悲凉场面,而苏轼则以美人衬托周郎的风姿潇洒,大有可为的美好年华,故有文:“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其实当时,小乔嫁给周瑜快十年了,苏轼以“初”字再进一步展现周瑜的英气勃勃。“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使周瑜才华横溢的英雄形象树立在我们眼前。前面所写的“千古风流人物”、“豪杰”在这里具体化、形象化了。前三句的潇洒风度和后两句指挥三军,从容闲雅的神态,构成了一个风流儒将的形象。当年,曹操以八十万军下江南,“舳舻千里,旌旗蔽空”,声势极其显赫。少年英俊的周瑜在众寡悬殊,形势危急之际力排众议,统兵江边,严阵以待。在谈笑风生中,火烧赤壁,使曹操人马“灰飞烟灭”。在苏轼眼里,周瑜是如此的潇洒,如此的风度翩翩。苏轼写这一段文字,在咏史的同时,笔端倾注着无限仰慕之情,其实也是想借周郎的千秋功名来抒发自己的怀抱,反映出苏轼思想中积极向上的一面。苏轼通过这段文字来吟咏出自己的壮志,他认为,他也应该有着周郎般的机遇,他也可有着周郎般的洒脱,可以用自己的才华为国建功立业。人生如梦,是消极,还是蜕变?
严酷的现实又使他感到这不过是虚幻的梦想,因而接下去写道:“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到了黄州以后,他虽然仍不肯放弃对理想的追求,渴望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但政治上的挫折,使他深深地感受到了仕途的坎坷和人生的不幸。苏轼对赤壁之战的回忆,使他生发了郁郁不得志的对现实不满的情绪。想起周瑜在盛壮之年就已作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业,而自己年纪已这么大了,还遭贬谪,不禁有了嗟叹。“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这样的结句格调比较低沉,反映了苏轼在理想与现实无法统一情况下的无可奈何的心情。有人说,这是封建士大夫在失意时对待人生所采取的一种消极态度,是剥削阶级在没落时独有的思想意识。而我觉得,更多的应是苏轼面对现实生活的一种蜕变。在苏轼看来,人生不过像梦那样短促,为了排解心中的忧伤,他要端起一杯酒去祭奠那江中的明月,让愁苦短暂的人生融入那永恒无忧的江月之中。其实,苏轼并没有因政途的不平而有所退缩,依然不乏追求功业的豪迈之心。从词的发展过程和词的风格来看,苏轼摆脱了绸繆婉转之风,代之以沉郁豪放的气概。“人生如梦”、“酹江月”反映出了苏轼有了由“多情应笑我”向“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佛道思想的更高境界飞跃。不再因现实的坎坷而陷入低迷,反而更超然,更自在地享受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