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外阅读】在孤独与孤傲中走近屈原——论柳宗元“放情咏《离骚》”的悲剧意识柳宗元“放情咏《离骚》”的悲剧意识源于“投迹山水地”的人生悲剧。自“永贞革新”失败后,柳宗元从政治中心被贬人南荒僻州,造成了他人生的重大转折,也造成了他文学创作的重大转折。《新唐书·柳宗元传》云:“(宗元)既窜斥,地又荒疠,因自放山泽间。其堙危感郁,一寓诸文,仿《离骚》数十篇,读者咸悲恻。”柳宗元遭贬之后,在孤独与孤傲中很自然地走近屈原,他的作品也自然地与屈骚接近,他的仿骚之作如《招海贾文》、《惩咎赋》、《闵生赋》、《梦归赋》、《吊苌弘文》、《吊屈原文》等甚至被朱熹收进《楚辞集注·楚辞后语》。 在柳宗元“仿《离骚》数十篇”作品中,刻画了一系列人物形象,而这些人物形象与《离骚》中的抒情主人公形象有很大的相似性,正直、忠诚、善良,多是失意或受损害者。如《吊苌弘文》之写苌弘公忠为国,招来杀生之祸;《吊乐毅文》之写乐毅有功遭谗,而“风雨萃之”,“乘者弃之”;有些非仿《离骚》之作,如诗歌《咏三良》写才德之人遭秦康公的无辜残害,也是如此。这些正直忠诚的历史人物倍受恶势力的损害甚至被迫殉葬,他们的命运是悲剧性的。柳宗元不仅展现历史人物的悲剧命运,还描写了他的同道者所遭受的不幸与苦难,对之倾注了更热切的情感。《祭吕衡州温文》盛赞吕温“道大艺备,斯为全德”,然而,却“修正直以召灾,好仁义以速咎”,终于有志未酬。《故连州员外凌君权厝志》和《哭连州凌员外司马》哭在永贞革新中起了很大作用的凌准的不幸遭遇。对这些历史上或现实中的忠直、贤能、善良者的悲剧命运的描写,蕴含着柳宗元深沉的人生感慨,确切地说,这些人物命运正是柳宗元人生悲剧的写照。正如他《哭连州凌员外司马》诗中所说:“我歌诚自动,非独为君悲。”悲人悲己,实为同一。 “论嫌《齐物》诞,骚爱《远游》伤”,“鸣玉机全息,怀沙永不忘。”(《献弘农公五十韵》)根源于心灵深处的悲剧意识,使他自然地走近屈原,他在奔赴永州上任时,溯湘江上行至汨罗江口,不禁涌出对屈原怀想的无限深情,追昔抚今,联想到自己因改革失败被贬永州的处境和当时的社会现实状况,发千古之感慨而作《吊屈原文》: 后先生盖千祀兮,余再逐而浮湘。求先生之汨罗兮,揽蘅若以荐芳。愿荒忽之顾怀兮,冀陈辞而有明。 于是作者高度颂赞屈原丝毫不计个人得失,以家国为怀,服道守义的精神:
委故都以从利兮,吾知先生之不忍。立而视其覆坠兮,又非先生之所志。穷与达固不渝兮,夫唯服道以守义。矧先生之悃幅兮,蹈大故而不二。 这篇骚体文的最终落脚点,就是借吊念屈原,抒发自己满腹的牢骚与怨愤: 吾哀今之为仕兮,庸有虑时之否臧?食君之禄谓不厚兮,悼得位之不昌。退自服以默默兮,曰吾言之不行。既蝓风之不可去兮,怀先生之可忘。 由此可知当时那些尸位素餐者不论是非曲直,唯一追求的是自己的利禄和地位,面对这种状况,柳宗元明确表示,要以屈原为楷模,敢于坚持操守,正道直行,抵制这些邪恶势力,决心抗争到底。柳宗元曾借屈原《橘颂》的典故来反复表明自己“受命不迁”的品格,如《南中荣橘柚》诗云:“橘柚怀贞姿,受命此炎方。”《柳州城西北隅种柑树》云:“方同楚客吟皇树。”王逸《楚辞章句》云:“橘受天命生于江南,不可移徙,种于北地则化而为枳也。屈原以比志节如橘,亦不可移徙。”柳宗元视屈原为异代知音,借橘以咏自我之情怀。执着于正道直行的高尚品格,就意味着选择生命的孤独。柳宗元在“永贞革新”中与屈原一样充当着一名拯世济民的英雄角色,虽然“少时陈力希公侯”的理想幻灭了,但“许国不复为身谋”的意念使他更陷入孤独境地;屈原自以为凭着内美、修能和奉献精神,可以建立起完美的国家秩序,导规人伦,恢复礼乐,但屈原的努力最后付诸东流,反而越努力越陷入孤立。《离骚》中所说的“众不可户说兮,孰察余之中情?世并举而好朋兮,夫何茕独而不予听?”就是屈原孤独之中的自白。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同样把柳宗元置于一种非常尴尬的处境。柳宗元在长安时,其父已经作古,贬到永州不久,老母旋即亡殁,而去永州之前已丧妻,《与许京兆孟容书》云: 茕茕孤立,未有子息。荒隅中少士人女子,无与为婚,世亦不肯与罪大者亲昵。 终未再正式续娶。在当时士大夫多征逐酒色的浮靡风气下,他始终茕茕独立,家庭生活是孤独的。待罪永州后,行动极不自由,他在《答周君巢饵药久寿书》中说,待罪永州后,终日“与囚徒为朋,行则若带纆索,处则若关桎梏。”而居心险恶的政敌们仍对他落井下石,造谣中伤,亲朋旧故也不敢与他往来,使他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生性孤直的柳宗元长期体验着这种痛苦的现实,于是,一种深沉的孤独意识浸入到深层的意识之中,而外现于用词造境之内,故而,他笔下的“独”字出现的频率极高。“独绕清溪曲”,“独游亭午时”,“独向愚溪渡”,“独钓寒江雪”,“独立四顾时激昂”,“无限居人独送醒”,“独觉无余声”,“登楼独褰衣”等等,可见他对孤独的体验。此外,“孤”、“寂寞”等字也用得很多,这正是柳宗元孤独内心世界的反映。
孤独作为一种深层的悲剧心态,来自于他长期的生命痛苦的体验和淤积于心的孤独情结,对于柳宗元来说,孤独情结的形成在于他生性孤傲,即在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境界中透射出遗世独立的精神和卓尔不群的峻洁人格,一种强烈的自尊感与傲然不群的气骨。他在《游南亭夜还叙志七十韵》中云:“投迹山水地,放情咏《离骚》。”屈原的人格精神自然地引起柳宗元的共鸣,他是一个执着热情、不甘寂寞的人,被迫过着萧散山林的生活,但在他的内心深处,生活的寂寞与感情的热烈,现实的孤独处境与斗争的远大理想处于尖锐的矛盾冲突中。因而,他在咀嚼孤独的同时,又在孤独中贯注了一股身处逆境虽悲伤却不肯屈服的傲气、傲骨,闪现出一种深沉凝重而又卓尔不群的生命情调。表现在他的作品里就是性傲、骨峭。宋代高斯得《耻存堂稿》卷三说柳诗“孤峭”,元代方回《瀛奎律髓》卷四说柳诗“峭而劲”,如“海畔尖山似剑芒”,“砉然劲翮剪荆棘”,就是这种表现。同样,在柳宗元的山水游记里,写石则突怒偃蹇,奇峭怪丽;写水则清冽凄寒,悄怆幽邃,可以说柳宗元笔下的嶙峋怪石、清冽激流,正是他那孤傲的灵魂在屈辱苦难中抗争的形象显现。柳宗元心性激切、峻直,可能与其父柳镇“号为刚直”的性格有着遗传学上的关联,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因学殖内充而形成了自信、自尊、自傲的性格。韩愈《柳子厚墓志铭》中先论其父“不能媚权贵”的性格特点,而后评价“子厚少精锐,无不通达。……以博学宏词授集贤殿正字,隽杰廉悍,议论证据今古,出入经史百子,踔厉风发,率常屈其座人,名声大振,一时皆慕与之交。”这里所谓“精锐”、“隽杰廉悍”、“踔厉风发”等词语已透露出一股锐意直行、势不可当的气势,而“率常屈其座人”,更表明有屈原式的傲气。革新失败后,柳宗元就自己的孤傲性格作过说明: 仆少尝学问,不根师说,心信古书,以为凡事皆易,不折之以当世急务,徒知开口而言,闭目而息,挺而行,踬而伏,不穷喜怒,不究曲直,冲罗陷阱,不知颠踣。(《答问》) 年少气锐,不识几微,不知当否,但欲一心直遂,果陷刑法。(《寄许京兆孟容书》) 性又倨野,不能摧折,以故名益恶,势益险。(《与裴埙书》) 这些话语里包含有对自我性格内省,也有对政治斗争的险恶、政治关系的复杂的重新认识。
柳宗元“利安元元”的济世之志在现实中破灭后,谪处蛮瘴,行若系囚,内心充满了不平、痛苦和忧愤。怎样使这内心的不平之气得以缓解呢?他羡慕“贾生斥逐,复召宣室;倪宽摈死,后至御史大夫;董仲舒、刘向下狱当诛,为汉儒宗。此皆瓌伟博辩奇壮之士,能自解脱。”(《与许京兆孟容书》)但是他无法解脱;他想仿古人著书立说,以求“立言”而不朽,但强烈的政治打击,使他“神志荒耗,前后遗记忘,终不能成章。”(《与许京兆孟容书》)最终,他沿着传统文化的心理定势走向自然山水。《游朝阳岩遂登西亭二十韵》云:“谪弃殊隐沦,登陟非远郊。所怀缓伊郁,讵欲肩夷巢?”说得清楚些,登临游览的目的就是要借此宽解胸中的不平与郁闷之气,于是他常常如《始得西山宴游记》中所描绘的:“施施而行,漫漫而游”,“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至。”在漫游山水感受山水的过程中,他确实寻到过慰藉,体会到与自然冥合的境界,如《小丘记》所云:“枕席而卧,则清泠之状与目谋,瀯瀯之声与耳谋,悠悠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当他登上西山,俯视人间,“则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尺寸千里”,西山更在云雾缭绕之中,“外与天际,四望如一”,他叹息道:“然后知是山之特点,不以培塿为类,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此时此刻,他仿佛觉得脚下的西山与元气混而为一,自己也仿佛消融在这邈远无垠的大自然中,“心凝神释,与万化冥合”,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然而,对于柳宗元,这种短暂的解脱,偶尔的遗忘实在太难得了。由于对理想的追求过于执着而现实加给他的痛苦又太深重了,使他往往虽流连于山水胜境,却又无法消解心中的郁闷。在《与李翰林建书》中说他自己: 闷即出游,游复多恐,……时到幽树好石,暂得一笑,已复不乐。何者?譬如囚拘圜土,一遇和景,负墙搔摩,伸展支体,当此之时,亦以为适,然顾地窥天,不过寻丈,终不得出,岂复能久为舒畅哉? 其《囚山赋》更直接把永州视为牢狱,因而,他常常如《湘口馆潇湘二水所会》所云:“登高欲自舒,弥使远念来。”“远念”当指他的身世之感和他内心深处的一片忧愤之情,因而在柳宗元的这一类作品中,很少能体味到那种自然的仙境与禅意,更多的是寻找到同病相怜者。他眼中的奇山、丽石、幽泉秀木,偏偏如《小石城山记》所说的“不为之中州,而到是夷狄”。空有出众的形态、动人的神韵,而无人赏识,隐没无闻,这与他胸怀济世理想而沦落天涯的命运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然而,柳宗元一生信佛,这对他的生命悲剧意识、抗争意识起了很大的消解作用。据他《送巽上人赵中丞叔父召序》自述“吾自幼好佛,求其道,积三十年。”源于少年时代业已根生于心的佛教思想,在他人生遭遇坎坷之际,又比较明显地反映出来。革新失败后,他待罪南荒,精神上受到极度打击,思想上异常苦闷。刚到永州,他没有官舍,寄居在龙兴寺,与和尚重巽过往甚密。现实的压迫加上这样的环境,使他的佛教思想更加深了。确如他的《旦携谢山人至愚池》诗所云:“自谐生意外,况与幽人行。”喝了重巽和尚的新茶,于是有《巽上人以竹间自采新茶见赠酬之以诗》的感叹:“涤虑发真照,还源荡昏邪。犹同甘露饭,佛事薰毗耶。”他还经常诵经参禅,在青灯梵呗中忘却人生的恩怨、泯灭是非荣辱,求得心理的平静。《晨诣超师院读禅经》云:“闲持贝叶书,步出东斋读……澹然离言说,悟悦心自足。”可见佛教思想给柳宗元的创作留下了相当大的影响,佛教碑文,记祠庙、赠僧侣的文章在他的文集中占有相当大的比重,144首诗中,与僧侣赠答或宣扬禅理的就有近20首。这些都足见柳宗元受佛教浸染之深。甚至后来佛教史书《佛祖统记》把他列到湛然门下,他的一些文章也被列入“光教”“名文”,收入佛典。 但柳宗元毕竟是一个尚用精神极强的革新政治家和进步思想家,他的《时令论》、《断刑论》、《贞符》、《非国语》、《天对》等一系列作品,非天无神,批驳迷信,闪耀着理性精神的光芒。他对佛教的接受,虽也涉及到信仰,但那只是表面现象,更多的是领会佛教的义理,以图统合儒释,把佛教思想纳人儒家思想体系。从本质上看,他对理想、对现实的过于执着是与佛教思想相龃龉的,因此,佛教的精神药方对不上柳宗元的心灵痛苦的病症,也就无法消解他胸中的块垒。他在佛教的理想天地中得到暂时的抚慰和沉迷,却又很快被现实的剧痛所唤醒。《构法华寺西亭》一诗可以说最清楚地展示了他由痛苦——寻求解脱——无法彻底消解的心理历程。诗的开头“窜身楚南极,山水穷险艰”,已点明身世的不幸和环境的恶劣。接着写他登上最高寺,俯视人寰,万物尽收眼底,似有羽化登仙之感,贬谪之苦也被抛到九霄云外,“神舒屏羁锁,志适记幽潺。弃逐久枯槁,迨今始开颜。”然而,他在短暂的沉迷中,各种“离念”却纷至沓来,“北望间亲爱,南瞻杂夷蛮”,远离亲人和朝廷,蛰处南荒的悲怨之情油然而生。再看他的《独觉》诗:“觉来窗牖空,寥落雨声晓。良游怨迟暮,末事警纷扰。为问经世心,古人谁尽了?”诗中索寞惆怅的意绪,是由于“末事”相扰而生,最后一句问语又表明“末事”正是他的经世之心与济国之志,而这正是他无法彻底抛开的。有时表面上故作放达之语,而其内心却无法消解深沉的悲剧意识。他在《对贺者》一文中就说:“嘻笑之怒,甚乎裂眦,长歌之哀,过于恸哭;庸讵知吾之浩浩非戚戚之尤者乎?”由此可见,其外愈达观者,实其内愈哀痛。因此,佛教厌世的人生哲学对柳宗元的影响是有限的,它无法真正消解柳宗元内心深处的悲剧意识。这也就是读柳宗元被贬谪后的作品,总是有“特为酸楚”(《蔡宽夫诗话》)、“思念凄怆”(《后村诗话》后集卷二)之感的缘故。 《旧唐书》评柳宗元说: 聪警绝众,尤精西汉、《诗》、《骚》,下笔构思,与古为侔,精裁密致灿若珠贝。 严羽《沧浪诗话》云: 唐人惟柳子厚深得骚学,退之,李觏,皆所不及。若皮日休《九讽》不足为骚。 沈德潜《唐诗别裁》说:
柳州诗长于哀怨,得《骚》之余意。 柳宗元受前人之文学成就的影响是多方面的,但是,“深得骚学”,所以,严羽认为韩愈、李觏、皮日休皆不及或不足为骚。至于白居易、元稹,更是相异更甚。白居易《效陶潜体诗十六首》之十三中,他把屈原与刘伶对比:“楚王疑忠臣,江南放屈平。晋朝轻高士,林下弃刘伶。一人常独醉,一人常独醒。醒者多苦志,醉者多欢情。欢情信独善,苦志竟何成?兀傲瓮间卧,憔悴泽畔行。彼忧而此乐,道理甚分明。愿君且饮酒,勿思身后名。”屈原与刘伶,一醒一醉,对比鲜明,而“欢情信独善”,“勿思身后名”,与屈原“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的执着精神相去甚远。《咏怀》诗云:“长笑灵均不知命,江篱丛畔苦悲吟。”《咏家酝十韵》诗云:“独醒从古笑灵均,长醉如今斅伯伦!”也是这种超然处世的态度。但《读史》五首之一云:“楚怀放灵均,国政亦荒淫。彷徨未忍决,绕泽行悲吟。汉文疑贾生,谪置湘之阴。是时弄方措,此去难为心。士生一代间,谁不有浮沉?良时真可异,乱世何足钦?乃知汨罗恨,未抵长沙深。”认为贾谊之恨深于屈原,亦有抑屈之意。《偶然二首》其一中云:“楚怀邪乱灵均直,放弃合宜何恻恻?汉文明圣贾谊贤,谪向长沙堪叹息。”白居易对屈原的评说与汉代扬雄观点非常一致,都表现一种明哲保身的处世哲学,这与他的生活遭际和人生态度的转变有关,所以,严羽在《沧浪诗话》中指出: 若柳子厚五言古诗,尚在韦苏州之上,岂元白同时诸公所可望乎? 因此,较之白居易、元稹等人,柳宗元实可谓“深得骚学”。 屈原的立身行事与人格精神既为后世富于美好理想,勇于进取者提供了参照的对象,同时也规定了行为的限度。柳宗元《汨罗遇风》云: 南来不做楚臣悲,重入修门自有期。为报春风汨罗道,莫将波浪枉明时。 《献弘农公五十韵》说: 恋恩何敢死,垂泪对清湘。
明确表白了自己的行为选择。柳宗元被贬蛮荒之地,自放山泽间,仿《离骚》数十篇,与屈原当年有着非常相似的人生经历,但并不像屈原那样始终执著于苦苦的精神求索,屈原当年已经知道现象无法解释现象,根据历史王道确立的的信念无法说明历史,根据社会实用道德确立的信念无法说明社会,他必得要追问这一切的根据,却找不到满意的答案,于是一连提出170多个问题的《天问》产生了,从天到地,从人到历史社会;从宇宙的起源,时间空间的根据,到自然现象,到历史进展的根据,到社会现象。这种追问的向度鲜明地显示出屈原的怀疑与求索。柳宗元写《天对》似可以看作是对屈原的《天问》的回答,同时也表明了他与屈原的苦苦追问与精神求索之不同。当然,我们可以将其视为一种人生的超越,视其为理性自觉意识的增强,视其为精神生命活动空间与哲学视野上的拓展,(也有人认为:“宗元《天对》以媲《天问》,虽问对相反,其于发扬则同。《离骚》因反而始明,《天问》因对而益彰。”参见《柳宗元集》,中华书局,1979年,第364~365页)因为“每个时代的中国知识分子都有着自己所需要、所阐释的屈原”,当他们试图建立与政治权利、价值观念及文学艺术的关系时,他们都从屈原的人格精神中找答案。(劳伦斯·A·施耐德《楚国狂人屈原与中国政治神话》,湖北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84页。)柳宗元在孤独与孤傲中走近屈原,从屈原那里所找到的答案符合他自己所处的文化环境、人生境遇与个性特点,所以他“深得骚学”,又不同于骚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