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著细读】《平凡的世界》王满银：“二流子”的人生哲学

【名著细读】《平凡的世界》王满银：“二流子”的人生哲学 【作品简介】 《平凡的世界》以现实主义的笔法刻画了陕北黄土高原上形形色色的人物，在这片“城 乡交叉地”，新的思想与旧的思想发生碰撞，知识的头脑与农民的身份发生碰撞，人们在 主动或被动中寻求自我救赎的道路。小说通过对物质和精神、爱情和世俗、生存和死亡的 书写，展现了劳动人民的坚韧与顽强，记录了城市与乡村的变迁与成长。选文讲述的是罐 子村的“逛鬼”王满银在上海顿悟，并结束了自己的浪荡生涯，终于决定启程回家的情节。 本文节选自：第三部 48 章 原文解析 浪子回头 ①借着马路上的灯光，我们才渐渐认出，这不是王满银吗？这的确是王满银。 ②哈呀，罐子村的这个逛鬼怎么又逛到这儿来了？ ③这是他的“职业”——为什么就不能逛到这里来？几年里，他不知多少次来过这个 大城市。岂止是这里！全国哪个大城市他没逛过？他甚至都逛到了沙头角；如果不是人家 拦挡，他说不定就走了香港。（简单又幽默的语言描绘出一个天南地北到处闯荡的形象， 用“逛”字来描述王满银的漂泊，形象地展示了王满银没有目的、随心所欲的“逛鬼”特 点。） ④象往常一样，他一旦逛到门外，脑子里就很少再想起罐子村的那个家。他一年四季 无忧无虑浪迹祖国各地，过着那种虽说捉襟见肘却也悠然自得的日子。 没有家庭责任和社会责任的压力，尽管物质生活十分匮乏，但王满银还是过得很快乐。 这说明王满银并不是为了满足物质欲望，而是为了满足人本身对无拘无束的追求才离开家 庭，尽管这种追求往往带着别人的贬低，但王满银并不在乎外界的看法，依然我行我素。 ⑤只是每年临近春节，全国掀起回家高潮的时候，他也才匆匆忙忙提着那只破皮箱， 给儿女买点小礼物，赶回罐子村，年节一过没几天，他的两只脚片就发痒，于是又提起破皮箱跑出来了……（虽然常年在外游荡，但过年团聚的日子他还是会回家去，给孩子买的 礼物虽然无法跟孩子们失去的父爱相比，但也表达了王满银内心的一点愧疚和爱。） ⑥说实话，这小子逛门外也够受罪了。身上常装不了几个钱，到上海这样的城市，无 异于一个叫化子。在南京路的那些大商店，他只能买点不值钱的东西。他最羡慕那些操着 生硬汉话的维吾尔族生意人，一买就是整卷整卷的高级布料，钱都是用大箱子提着。 ⑦另外，还有“性”的问题。他一年四季基本等于打光棍。广州上海倒有得是拉客的 女人，但他和这些女人睡不起觉。尤其是广州，那些女人还要外国钱花和港币哩！去它妈 的，老子连人民币也不揣几个！ ⑧至于吃饭睡觉，他能凑合就尽量凑合。天暖和好说，任何地方都能睡觉；天当被子 地当毡，怪美气的。天一冷就麻烦了。一般到了秋冬，他总是象候鸟一样往比较暖和的南 方跑。 ⑨南方也不暖和啊！象现在这样的季节，一入夜，呆在上海也够冷的。 王满银在外的生活并不容易，但即使只能在大城市当叫花子，他也没想过回家。这种 执着不由得让我们想起了孙少平，两人几乎有着同样的坚持，只不过两个人坚持的方向不 同。王满银似乎对漂泊生活有着天生的热爱，不喜欢安稳，以自我为中心，又对家人和故 乡有一点留恋，这种复杂的心态也正如他的形象一样，有矛盾也有合理性，非常丰富。 ⑩他这次来上海，是买一些较为厚实但又廉价的袜子——因为北方开始冷了。 ⑪袜 子 已 经 买 好 了 ， 就 在 手 里 的 破 皮 箱 中 装 着 。 ⑫可是，买过袜子，他身上就不剩几个钱。如果他要住一两晚上旅馆，几乎连回北方 的车票钱也不够了。因此，他现在才逛到了外滩。根据夏天的情况，这是个彻夜谈恋爱的 地方，在这里过夜似乎没人管。他已经买好了明天的火车票，心想在这里凑合到天明，还 能节省几个旅馆费。（对外滩的情况已经十分了解，可以看出王满银经常来这里“逛”。）⑬提破皮箱的王满银来到外滩，虽然是深秋，又到了深夜，但他看见还有不少抱成团 的男女。看到人家都搂搂抱抱，王满银感到心烦意乱。但正因为有这些红男红女，才可以 掩护他在此处度过这难熬的一夜。 ⑭王满银来到公园外墙根旁一丛叫不上名字的树下，放下那只皮箱。他自己也跟着坐 下来。 ⑮本来，他想双手抱头伏在腿膝盖上迷糊一阵儿，可眼睛又不由挨个观察那些勾肩搭 背，没完没了亲嘴的男男女女，直看得他浑身筛糠般发抖，直巴咂嘴。 面对男男女女的“勾肩搭背”忍不住去“挨个观察”，王满银的市井形像跃然纸上。 通过买卖小东西维持生活，但连住旅馆的钱都没有，王满银却宁愿挨饿受冻去过这样的生 活。在所有人都在追求生活的稳定、人生的进步、物质的富足时，王满银不为所动地坚持 着自己的生活观念，追求着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也不免是一个随心而活、率性而为的人 了。 ⑯“你在这儿干什么？” ⑰王满银正看得入迷，却听见有人问话。 ⑱他扭过头一看，原来面前站着个警察！ ⑲他慌了，吱唔着，掏出了揉得皱巴巴的原石圪节公社的介绍信，以此证明他不是个 歹徒。至于“你在这儿干什么”的问题他却不好回答。 ⑳“我在这儿歇一会！马上就回旅社呀！”王满银急中生智，提起皮箱就站起来。他 生怕再磨蹭一会，被这位警察带到“局子”里——他还忙着要回去卖他的袜子哩！ ㉑警察见他准备离开，而“手续”又是合法的，也就没理他。 ㉒满银狼狈地赶紧就走，做出一副回那个虚构的旅社的样子。 ㉓一路上，他大为不满地想：哼，什么警察！不去管那些亲嘴的人，来管一个老老实 实坐着的人！这方面上海就不如小地方！在他们黄原，警察一到晚上，就专门撵着管这些 谈恋爱亲嘴的人！决不会管他这号人！哼……但不论怎样，他今晚又到什么地方去过夜呢？ ㉔王满银骨子里是胆小的人。他尽管对警察不满，但又很怕警察。他不敢再在街上打 过夜的主意了，决定忍痛破费去住旅馆。只有在背后才敢对警察不满，表现了王满银的胆小怕事。但这里王满银对警察的不满 只是抱怨，并没有破口大骂或者有更恶毒的语言，联系之前拒绝金富教他偷窃的事，一定 程度上反映了王满银做人也有自己的道德底线和原则的事实。 ㉕他当然找个最破烂的旅馆——反正过几个小时天一明，他就坐火车离开了这个该死 的城市。 ㉖现在，他疲惫地叹息着，坐在那张油漆剥落的小桌前。 ㉗他呆坐了一会，无意间拿起桌上的那面破镜子，用袖口揩了揩镜面上的灰尘，举 起 来 端 详 了 一 下 自 己 的 尊 容 。 ㉘他大吃一惊！他发现，镜子里面竟不是他，而是一个陌生的家伙。瞧他的眼角额头 全是皱纹，两鬓角有许多白头发！这是他吗？他奇怪地问。 ㉙不是他又是谁！ ㉚王满银那颗愚顽痴蠢的心，就象被利锥猛戳了一下。 王满银在漂泊中忘记了时间，忽略了时间，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老了，或者说他没有正 视过这个事情，直到在镜子里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容貌。王满银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浪荡了 这么多年，一事无成地浪荡了这么多年。 ㉛这是我？我老了？脸上有了皱纹？头发上有了白发？他在这镜子面前久久地发呆。 ㉜在这寂静的深夜里，这样呆坐着的时候，他耳边似乎突然传来远方猫蛋和狗蛋喊“爸 爸”的声音；他恍惚地看见儿女们戴着红领巾和他们的母亲一块立在罐子村的公路边上， 在等待着他回来…… 自己在外面浪荡了多久，妻子孩子就在家等了多久、期盼了多久、辛苦了多久，王满 银想到家人，表现了他幡然悔悟之后的内疚和思念，为下文做出回家的决定做了铺垫。 ㉝他看见镜子里的那个家伙嘴咧了几咧。 ㉞这个逛鬼不由伏在桌子上哭开了，鼻涕涎水泪珠子搅混着糊了一脸…… ㉟王满银似乎从这面破镜子里认识了他是谁，是个什么人，过去曾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㊱“我得要回去！”他对自己说。㊲这个逛鬼猛然间开始想念起了他的孩子，老婆和那个破墙烂院里的家。人啊，真不 可思议！ ㊳王满银得感谢大上海小旅馆里的这面镜子。它不仅照出了他的嘴脸、他的衰老，而 且也照出了他前半生荒唐而愚蠢的生活。这是一面《西游记》里的照妖镜，照出了“妖怪” 王满银和人的王满银。 ㊴王满银一旦“觉醒”，也没有太多的心理过程。反正他一下子开始对他过去的生活 厌倦了，而立刻想回到老婆和孩子们的身边——他甚至都等不得天明了！ 王满银的悔悟看似是一桩极其偶然的事件，但其中也蕴藏着一定的必然性。前面说过 王满银虽然有着劣性的一面，但也有人情味、有道德底线、有自己的追求，既然人性还存 在，就会受到来自身边事物的牵绊，亲情、爱情、乡土情结，都是他幡然醒悟背后隐藏的 必然条件。王满银虽是一个次要角色，却被刻画得非常鲜活立体，是一个丰富而完整的形 象。 能力测评 A 识记 1.王满银的妻子是 的女儿， 和 的姐姐，她最小的妹妹叫作 。 2.《平凡的世界》作者是 ，他的主要作品还有 《 》《 》。 B 理解 3.下列关于原文的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 A.王满银的“职业”是指他一直在外面游荡不回家。 B.每年春节王满银都会回家看孩子，可以看出他并不是彻底地抛弃了家庭。 C.王满银像候鸟一样往南方跑，是因为他总是露天睡觉，北方的冬天会很冷。 D.王满银突然想念起家庭，是因为他照镜子时想起了很多往事，觉得十分孤单。 C 综合分析 4.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表现手法的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前三段用了大量的反问句和感叹句，表达了王满银“逛”的地方很多，生动地写出 了王满银“逛鬼”的形象。 B.第七段中人称的变化能够使读者更加真切地体会王满银的失望。 C.文章通过对王满银跟警察对话时的语言和动作描写，表现出王满银的胆小和局促。 D.第26段中的“油漆剥落的小桌”照应了前面王满银说的“他当然找个最破烂的旅馆”。 D 鉴赏评价 5.“这是一面《西游记》里的照妖镜，照出了‘妖怪’王满银和人的王满银。”请结 合文本，谈一谈你是如何理解“‘妖怪’王满银和人的王满银”的。 E 表达应用 6.王满银走了这么多地方，一定有一些印象深刻的城市。在你的脑海里，有哪些印象 深刻的地方呢？请选择一个地点进行介绍，并说明这座城市让你印象深刻的原因。400 字 左右。 F 探究 7.路遥曾说：“在长卷作品中,所有的人物应该尽可能早地出场,以便有足够的长度完 成他。尤其是一些次要人物……尽管在每个局部他们仅仅可能只闪现一下,到全书结束,他 们就可能成为丰富而完整的形象。”请以王满银为例，谈一谈路遥的观点在小说中是如何 体现的。 相关链接 王 满 银 论 （ 节 选 ） 贺智利 徐 彤 审视王满银其人，我们不能否认他的身上确实有许多恶习。他扛过枪，耍过赌，走州 过县做过买卖，也钻过两回别人家媳妇的被窝，欠别人一屁股的帐不还，他好逸恶劳坑蒙 拐骗，在男女之间有过不检点的行为……但他也并非一无是处，在他的人性深处依然保存 着许多美好的素质，甚至在某些方面比大多数人还活的正常。 在“文革”时期，许多人的灵魂都被当时畸形的政治扭曲了人性，他们怀着狂热虔诚 的政治热情参加了那场狂飙突进的运动，成为牺牲品。但王满银却没有那样的热情，他参 加武斗只是为混一碗饭吃。社会的混乱恰好给他这样一无所有的穷光蛋提供了混水摸鱼的机会，他没有一本正经装出神圣的面孔，而是心甘情愿地扮演了一个混世者的角色，甚至 专门去武斗队里做买卖赚钱，混了个嘴油肚圆。在农业学大寨热潮中，全国上下都在大割 资本主义尾巴，王满银却顶风干起了投机倒把。许多人被当时的政治斗争吓破了胆，唯独 他却满不在乎。当全家人都替他担惊受怕，岳父因陪他“劳教”感到丢人现眼时，他却嬉 皮笑脸，还用好烟拉拢那些给他装土的人，并以此而自豪。与孙玉亭之类的被极左路线异 化的丑角相比，王满银虽然在演戏和生活中扮演了一个小丑形象，但他的滑稽可笑是发自 自己的本心，自有一种恣情任性的天真，他的性格更多地来自陕北地域文化。孙少安这位 思想解放的乡村能人，面对公社对他的批判仍然忧心忡忡,犹如大祸来临。唯独王满银根本 没把那所谓“劳教”当回事，在他的眼里，那热火朝天的各种政治运动就是舞台上的一出 乱哄哄的滑稽表演。当那些“革命家”们一脸严肃来批判改造这个对政治不屑一顾甚至是 嬉皮笑脸的王满银时，恰恰暴露了政治运动的滑稽可笑。当整个社会都处在非常态的状态， 大多数人被异化为政治的奴隶的时候，另类的王满银能够冲破僵硬的政治规范，按照自己 的性情生活，恰恰是显示了人性中没有被异化的常态的一面。 王满银确实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家伙，但他也是一位对自己的流荡生涯十分着迷的人。 不管是妻子兰花的温存，还是孩子的依恋，或者是落魄潦倒的遭遇，或者被批斗强劳，都 难以改变他。让我们感到他的这种荒唐中已经有着几分可爱了。这种执着的性格倒有点像 孙少平，虽然执着的对象不一样，但内在的执着精神却是相同的。包括孙少平的姐姐孙兰 花亦如此。她嫁给罐子村的浪荡鬼王满银，日子贫穷艰难且不说，丈夫一年到头不着家， 两个孩子又小，这个家就靠她起早贪黑地撑着。尽管这样，丈夫竟还带回他的姘头。但不 管怎样，兰花还是钟爱着丈夫，爱得那样痴情。她的最大愿望，便是让丈夫呆在家里，不 干活都行，只要陪着她。李向前、田润叶这些人都是执着型的，这些人各自按照自己的轨 迹运行，不屈不挠。这样看来，王满银身上这种执着精神也有可取的一面。 延伸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