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小说中的情感特征
摘 要
激情、热情是人追求自己对象的本质力量。巴金说:“我不是用文学技巧,只是用作者的精神世界打动读者,鼓舞他前进。” 巴金在青少年时期的这种生活和经历,使他受到了影响和熏陶,对他爱憎分明、感情丰富性格特征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关键词:气质 结晶 形象塑造 内心世界
前 言
艺术创作和艺术欣赏都是人类审美活动的形式,都离不开人类的情感性。巴金的经历和诗人的气质,使其爱憎分明,感情丰富。过去的生活“逼”巴金拿起笔在小说中渲泄自己的爱憎感情。这使巴金的小说成为爱与憎、血与泪的结晶。
一、巴金的经历、诗人的气质,使其爱憎分明,感情丰富。
性格是人对现实的稳定态度和习惯化了的行为方式中所表现出来的个性心理特征。性格是遗传因素和环境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环境因素对性格的形成和发展起决定作用。巴金的性格特征主要是爱憎分明、感情丰富。形成它这一性格特征的因素很多,主要是他青少年时期的经历和诗人的气质。
1、巴金青少年时期的经历对其爱憎分明、感情丰富的性格特征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家庭是“制造人类性格的工厂”。在家庭诸因素中,父母对子女的教养态度对性格的形成和发展有重要作用。巴金出生于四川成都一个官僚封建家庭。给予巴金幼年最初影响的是他的母亲陈淑芬。在日常生活中,母亲对他进行爱的教育,培养了孩子一种宽容厚道的泛爱精神,成为巴金后来性格形成的起点。“把我和这个社会联系起来的也正是这个爱字。这是我全性格的根底”(巴金《我的几个先生》)正说明了这一点。幼年的巴金把“爱一切人”作为衡量一切人和事的主要准则,他把“爱”与损害者的同情联系起来。然而,他亲眼目睹了轿夫、仆人的苦难遭遇。这些悲剧一次又一次地震撼着巴金幼小纯洁的心灵,心里燃起了火一般的反抗思想。他发誓不要做一个少爷,而要做一个站在下人一边,帮助他们的人。与此同时,巴金从下人身上看到了正直的品德。尽管他们受尽煎熬,经历了无数苦难,但他们仍然抱着一种执着的人生信仰。后来巴金曾经说过:“在这一群没有知识、缺乏教养的人中间,我得到了我生活的态度,我得到了那个近于原始的正义的信仰,我得到了直爽的性格,……那生活态度,那信仰,那性格……成为跟我不能分离的东西。”(巴金《〈将军集〉序一》)。
随着年龄的增长,巴金看清了大家庭内部的种种矛盾越演越烈,长辈的专横、无耻和罪恶一幕一幕地表演着。他所亲近的一些青年,特别是女子,遭受礼教的凌迟和折磨,使他格外痛心。处于长房长孙地位、性格软弱的大哥协助家长掌管家务,他常常屈服于长辈的压力,忍受着非难和攻击。由于祖父反对送子女进入新学校,巴金失去了进中学的机会,只能在家中跟表哥学英语。现实像沉重的石块,压制着渴望发展的巴金。他对自己所处的大家庭充满了厌恶,乃至憎恨的情绪。他恨“上人”的虚伪和做作,恨封建家庭的专制和残暴,恨耳闻目睹的压迫、欺凌与不义,恨一切恶势力和不合理的现象,因为他们摧残着爱,阻碍着爱的实现。
巴金在青少年时期的这种生活和经历,使他受到了影响和熏陶,对他爱憎分明、感情丰富性格特征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2、巴金诗人的气质,使其性格爱憎分明、感情丰富。
气质是一个人心理活动的稳定的动力特征。巴甫洛夫指出:“气质是一个人的最一般的特征,是他的神经系统最基本的特征。而这种特征在每一个人的一切活动上都打上一定的烙印。”(巴甫洛夫《高级神经活动研究论文集》,上海出版社1956年版第32页)气质影响着性格的动态,使性格涂上一层独特的色彩。巴金为人正直善良、坦率真诚,热情奔放而追求执着,对客观世界反应敏锐而迅速,注重主观感兴。正是巴金这种气质特征,使巴金的性格“染”上了爱憎分明、感情丰富的“色彩”。
巴金的作品直抒胸臆,有一种动人心魄、震撼人心的艺术力量,就是他诗人气质的表现。法国学者白礼哀盛赞巴金“质朴的风格,自然、生动、富有感情,从来不矫揉造作的文学表现,热情汪洋,有时描写人类的忧患达到最沉重的情调。……在感情和表现的激动下,藏着一种真实的口才,一种引人入胜的力量。他永远不俗。你有时觉得疲倦,然而永远感动,因为你觉得他诚恳(《一位现代中国小说家》)。
正是巴金青少年时期的特殊经历和诗人的气质,使其形成了爱憎分明、感情丰富的性格特征,这使他的创作深深地打上了“感情”的烙印。
二、巴金的小说是爱与憎、血与泪的结晶。
巴金明确指出:“我不是为想做文人而写小说。这是为了自己,恶劣申述自己的悲哀而写小说。”(《〈灭亡〉作者的自白》)“当热情在我心中燃烧的时候,我那颗心,我那颗快到炸裂的心是无处安放的,我非得拿起笔来写东西不可。那时侯我自己已经不存在了,许多悲惨的图画包围着我,他们使我心颤动。”(《〈电椅集〉代序》巴金在另一篇文章《作者的自剖》中又强调:“我写文章,尤其是写短篇小说的时候,我只感到一种热情要发泄出来,一种悲哀要倾吐出来。”“我是为了申述,为了纪念才写小说的。”正因为如此,巴金的小说包含着强烈的感情,是爱与憎、血与泪的结晶。
首先,感情冲动是激发巴金创作灵感的一个主要动力。
巴金一再宣称,是过去的生活“逼”
他拿起笔来,我有感情必须发泄,有爱憎必须倾吐,否则,我这颗年轻的心就会枯死。巴金在谈到他的代表作《激流三部曲》的成功时说:“倘使我没有在封建大家庭生活过十几年,不曾身受过旧社会的种种痛苦,不曾目睹过人吃人的悲剧,倘使我对剥削人、压迫人的制度并不深恶痛绝,对真诚、纯洁的青年男女并无热爱,那么我决不会写《家》、《春》、《秋》那样的书。”
巴金从旧的家庭中来,远在孩提时代,他就亲自“目睹一些可爱的年轻生命横遭摧残,以至于达到悲惨的结局”,这颗幼小的心就“因为爱怜而痛苦,但同时他又充满恶毒的诅咒。”(《〈家〉后记》)正是这样的生活逼迫作家拿起笔来,向一个垂死的制度叫出:“我控诉。”巴金曾说;“我把我大哥作为小说的一个主人公。他是《家》家里面两个真实人物中的一个。”“觉新是我的大哥,他是我一生爱得最多的人。”直到几十年后,巴金还深深怀念着他的大哥,认为“觉新不能见到今天的阳光,不能使的年轻的生命发出一点点光和热,却是一件使我非常痛心的事。”巴金对觉新深切的同情和深沉的爱,是因为他“三十多年的生活,那是一部多么惨痛的历史啊”。(《〈家〉附录一〈呈现给一个人〉初版代序》)作家把觉新置身于半封建社会的缩影----高公馆这典型的环境里,描写他和各种人的联系、矛盾、同情、反感和一般的相互关系,他性格的形成和他成长的历史,深刻揭示了觉新的悲剧命运。他创作《家》,是因为目睹无数年轻可爱的生命横遭摧残,他的心因为爱怜而痛苦,“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是流着泪写的。也正是因为国统区的黑暗,“我感到了幻灭,我感到了寂寞。回到小屋里我像若干年前写《灭亡》那样借纸笔倾吐我的感情。”作者完全是内心憋得太难受了,在感情激流的冲击下创作了《寒夜》----讨伐国民党反动派的檄文。
其次,巴金在小说创作中宣泄自己的情感。
巴金自白“颗心就是打开我的全部作品的钥匙”。巴金把自己比喻着“一座雪下的火山,在平静的表面下,我隐藏了那么强烈的火”,而他的小说“火山的喷火”,炽热、强烈的感情正是其创作的推动力。而巴金感情的积累问题伴随着生活的积累,伴随着生活的分析、判断而进行的,理性认识伴随着一种潜意识的存在并发挥作用。
巴金在《〈家〉后记》中说:“许多场面都是我亲眼见过或亲身经历过的。我写《家》的时候,我仿佛在跟一些人一块受苦,跟一些人一块在魔爪下挣扎。我陪着那些可爱的年轻的生命欢笑,也陪着他们哀哭。”他把自己的受苦和大多数人,特别是青年男女的受苦联结在一起,他包藏不住那感同身受的汹涌激情,把心里燃烧着的火焰引进到字里行间,使他的爱,他的恨,他的渴望和追求,他的悲哀和欢乐,也在作品里燃烧起来,用以点燃读者心中爱与憎的火焰。
最能体现这一点的是在人物形象塑造中倾注了作家强烈的爱与憎的感情。人物塑造是文学创作的中心任务。巴金在小说创作中皆集中在刻画人物身上。在巴金笔下,人物众多,形象鲜明。有专横冷酷的封建统治者,勇于牺牲的革命家,幼稚大胆的封建阶级的叛徒,在新旧道德间徘徊的懦弱者,被损害和被侮辱的青年女性,为生活所煎熬的小职员,煤矿里的工人,背井离乡的农民,天真无辜的孩子……
在众多的人物形象中,倾注了作家强烈的爱憎感情,有他的爱和恨,血与泪,悲哀和欢乐。例如,巴金把鸣凤塑造成一个心地善良、心灵美好的劳动妇女形象。在她身上,倾注了对真善美的追求和对劳动人民真挚、深沉的爱,把这位纯洁善良的少女诗化了。生活这中的死常常是丑恶的,但悲剧人物的死却以自身道德净化达到美的境界。通过鸣凤投湖前的心理描写,使鸣凤的灵魂升华到更高层次,成为最完美的艺术形象,并通过鸣凤自尽,鞭鞑了高老太爷专横残酷。瑞钰是作家作为典型的贤妻良母来塑造的,赋予她宽容大度、富有同情心的美德,体现了增加的审美理想。在叛逆者觉慧身上,体现了巴金激进的民主主义思想,使之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三、巴金小说的抒情艺术
巴金的小说带有浓郁的抒情色彩。有感而发,缘情而发,以情为重,以情感人,充分发挥情感的美感作用和艺术功能。巴金说:“我的早期的作品大半是写感情、讲故事,有些通过故事写出我的感情,有些就直接向读者倾吐我的奔放的感情。”作者将自己的爱憎、激情倾注笔端,使作品具有浓郁的抒情色彩,这是巴金小说创作的显著特色。
1、写真情实感,写进自己的经历,融进自己的激情,充分发挥“我”的抒情职能。
首先,巴金把真实性视为文学的第一要义,追求“写作同生活一致”、“作家同人一致”。
正如巴金在《〈保卫和平的人〉后记》中说:“倘使热心的读者想在这本集子里找寻到一点可取之处,也许就是一个“真”字。”这不仅是对散文而言,对小说也是这样。从理论主张到创作实践,巴金就注重一个“真”字。为此,巴金强调,作家是否有一颗真挚的心,能否坚持作家同人一致,表现自己的真情实感,是能否震撼读者心灵,决定艺术作品成败的关键。巴金主张“把心交给读者”、“把心赤裸裸地交了出来”,“要讲心里话”,表达自己对生活的真实感受。并强调要“将个人的感情消融在大众的感情里,将个人的苦乐联系在群体的苦乐上”,使表达的感情具有代表性、普遍性,就能成为社会的、时代的感情。与这种主张相一致,巴金的小说即显出作者诚实的“人格”力量,又有着深刻的社会内涵。
巴金创作《爱情三部曲》时说:“没有一个读者能够想象我写这三本小说时所经历的感情的波动。没有一个读者能够想象到我下笔时的内心的激动。更没有一个读者能够了解我是怎样深切地爱着这些小说中的人物。”在《和读者谈〈家〉》中,他更明确地说:“我写《家》的时候,我仿佛在跟一些人一块受苦,跟一些人一块在魔爪下挣扎。我陪着那些可爱的年轻的生命欢笑,也陪着他们哀哭。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去,我好象在挖开我的记忆的坟墓,我又看见了过去使我心灵激动的一切。”这种对艺术真谛的理解和创作实践,是巴金文学创作成功的重要原因。
第二、写进自己的经历,融进自己的激情。
“把自己的经历写进小说”,“跟书中的人物一起生活”。同其他作家创作相比,巴金作品中可追寻的作家生活的印迹更多一些,对小说中反映的生活有更直接、更深刻的体验。在人物典型化处理时,既强调人物有独立的生活逻辑,也加进自己的一些生活经历或自己情感对人物的渗透,以丰富深化人物内涵。作者在《关于〈寒夜〉》中所说:汪文宣的思想,他看待事物的眼光对我并不是陌生的,这里有我那几位亲友,也有我自己。汪文宣同他的妻子寂寞地打桥牌,就是我同萧之间发生过的事情。写《寒夜》时候我经常想:要不是我过去写了那一大堆小说,那么从桂林逃出来,到书店做个校对,万一原来患过的肺病复发,去一定会落到汪文宣的下场。”在《〈家〉罗马尼亚文译本序》中强调:“我只写了我熟悉的生活,写下了十九年中的爱与憎。我自己就是在高家那样的封建大家庭里长大的。我从‘魔爪’
里逃脱出来……。”在《家》1977年再版后记中也说:“《家》是一部写实的小说,书中那些人物都是我爱过或恨过的,书中有些场面是我亲眼见过的或者亲身经历过的。没有我最初十九年的生活,我就写不出这本小说。”
巴金在小说创作中写进自己经历的同时,融进自己的激情,使之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别林斯基认为:“激情永远是观念在人的心灵中激发出来的一种热情,并且永远地向往观念。因此,他是一种纯粹精神的、道德的、极其完美的热情。”(《别林斯基全集》俄文版第七卷第312页)作家的激情,是作家对生活深入观察和深刻体验的结晶。巴金把自己对生活的主观感受和激情融注到人物形象中,使人物更具有作家的感情色彩。巴金说:“《激流》里也有我自己,有时在觉慧身上,有时在觉民身上,有时在剑云身上”,“我有过觉慧在他死去的表姐(梅)的灵前倾吐的那种感情,我甚至说过,觉慧在他哥哥面前说过的话:‘让他们来一次牺牲品吧’。”具有诗人气质的作家把自己诗一般的激情倾注笔端,倾入他创造的人物形象身上,因此,巴金的小说具有浓郁的抒情色彩。
第三、广泛采用第一人称,充分发挥“我”的抒情职能。
巴金的中长篇小说《海底梦》、《春天里的秋天》、《憩园》等都采用了第一人称。《利娜》采用了书信体;《新生》、《第四病室则采用了日记体。即使在《激流三部曲》、《寒夜》里也大量运用日记、书信、人物的倾心交谈、独白,直抒胸臆。如觉慧的日记、觉新、曾树生的信,有助于宣泄人物的感情。
巴金的短篇小说中共有六十四篇是采用第一人称,占全部短篇小说的三分之二。他往往由主人公“我”作为事件的参与者、目击者的身份对读者娓娓长谈、讲故事;或通过“我”对事件的发展和人物命运做出美学评价。《还魂草》通过“我”与两个女孩的交往展开故事,叙述利莎和秦家凤真挚的友谊及敌机轰炸、秦家凤遇难,抒写了对小女孩美好心灵的赞美及对侵略者的愤恨之情。《第二个母亲》以“我”的追忆一个为生活所迫沦落的娼妓的妇女悲惨的一生,作者抒写到:我怜悯那些脆弱的女人,我诅咒那个不合理的制度。”为了这个心愿,“我要活下去”,表现了作者鲜明的爱憎感情。《父亲买新皮鞋回来的时候》,通过“我”的观察铺写故事。
2、剖析人物内心世界。
心理描写是塑造人物形象的重要手段。巴金在塑造人物形象时,精心剖析人物的内心世界,或者让人物内心直接“说话”,或者通过肖像描写、人物语言揭示其心理世界,使人物心理达到高度个性化。
在巴金的小说中,人物大段的抒情独白、或富于诗意的政治式的呼喊,既符合人物独特的个性特点,也是作者感情的宣泄。《家》中鸣凤投湖前的内心独白、钱梅芬对觉民兄弟委婉凄凉的倾诉、瑞钰内心痛苦的剖白,这是作者内心的哀哥,这是作者“陪着那些可爱的年轻的生命欢笑,也陪着他们哀哭”,使《家》更具有催人泪下、摄人魂魄的艺术力量。如鸣凤投湖前的内心独白,“她从不成伤害过一个人,她跟别的少女一样,也有漂亮的面孔,有聪明的心,有血肉的身体。为什么人单单要蹂躏她,伤害她,不给她一瞥温和的眼光,不给她一颗同情的心,甚至没有人来为她发出一身怜悯的叹息!”
既直抒鸣凤心中无处倾诉的哀怨,更表现了她对现实社会的怀疑、怨恨、不平和抗挣,主人公阶级意识的觉醒,也是作者心中愤怒情感的宣泄。鸣凤善良、纯洁、无私的品格也在这段抒情独白中得到最鲜明的体现。为了觉慧的幸福,她愿意抛弃自己的一切:“他有他的前途,他有他的事业。她不能够拉住他,她不能够妨碍他,她不能够把他永远拉在自己身边。她应该放弃他,他的存在比她更重要,她不能让他牺牲他的一切来救她。她应该去了,在他的生活里她应该永远地去了。”事情已经到了这样,如果不牺牲她,便无可挽回了。然而,对她来说,他比自己还更宝贵,她甘愿牺牲自己。“她这样想着,就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在鸣凤的自白里,也倾注了巴金对真善美的追求。
在巴金的小说中,作者还善于通过肖像描写、人物语言来揭示人物心理。《寒夜》中,作者精细地剖析了汪母在媳妇出走后,儿子又将被疾病夺走生命,无力挽救,极端苦闷的心理:“她默默地望着他那张没有光泽的瘦脸,她的好象被什么东西绞着似的发疼。她想叫,她想笑。她愿意地板上一个口洞让她跌进地狱里去;她愿意天上丢下一颗炸弹把她这个小小的世界整个毁灭。”巴金也善于用人物的肖像描写展示人物心理。如《家》中对寡居的钱梅芬的描写:“她如今立在他们的面前,依旧是那张美丽而凄哀的脸,依旧是苗条的身材,依旧是一头漆黑的头发,依旧是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只是额上的皱纹深了些,脑后的辫子又改成了发髻,而且脸上只淡淡敷了一点白粉。”透过外貌可以窥见钱梅芬内心的凄苦、孤寂。
巴金在刻画人物内心世界时,达到了高度的个性化。巴金善于揭示人物内心的隐秘,特别是人物在对立情势下复杂的心理轨逆反心理。如《寒夜》中汪文宣口吐鲜血,被责令回家“休息”时,他感到路变长了,“崎岖难走”,发现“人们全有着旺盛的精力”,生动的表现了汪文宣身患重病,受到精神刺激时的心情。汪文宣在弥留之际的心理描写也极为真实:“他的神志清醒,他敏锐地感到痛,感到自己的衰弱。他知道他的身体组织的各个部分逐渐在死亡,而且就要到了最后的关头。他这时候强烈地对于生命的依恋,对于死亡的恐惧。”痛苦越来越烈,达到难以忍受时,他心中无声地哀叫:“让我死吧,我受不了这种痛苦。”这心理描写带有垂危病人汪文宣的个性特点。巴金也极善于描写人物的逆反心理。当陈主任差人送来赴宴请柬,树生不想赴约,然而,面对婆母的挑衅而决定赴约的逆反心理描写,都刻画得惟妙惟肖。
3、写景抒情,情景交融。
巴金是个感情丰富的作家,热情是巴金感情世界中最活跃的因素,因此,巴金的笔尖含情。在巴金笔下,山川草木都是“人化了”的自然,展现着人间的欢乐与不幸。
在《寒夜》的尾声中他写道:“将近两个月后的一个夜晚……早晨下过一阵雨,下半天气候骤然转寒,冷风一阵一阵地吹过市空,赶走了摊头的顾客。电石灯的臭味随着风四处飘送,火光孤寂地打着寒战……”把曾树生在“寒夜”中寻觅故居,家破人亡,孓然一身的孤寂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鸣凤投湖前所看到一草一木的可爱、憧憬中的明天是多么美好:“明天,小鸟在树枝上歌唱,朝日的阳光染黄树梢,水面上散布无数的明珠。”美的图景展现了她对幸福的渴求和生之留恋。鸣凤投湖后,整个花园似乎都在哭泣:“平静的湖面被扰乱了,湖里起了大的响声,荡漾在空气中许久不散。接着,水面上又发出了两三声哀叫,这叫声虽然很低,但是它的凄惨余音已经渗透了整个黑暗。不久,水面经过剧烈的骚动之后又恢复了平静。只是空气里还弥漫着哀叫的余音。好象整个的花园都在低声哭了。”
在这景物描写中,蕴涵了作者对旧礼教、旧制度的憎恨和对鸣凤的惋惜之情,情景交融,增添了作品的抒情意味。又如《月夜》写一个叫根生的农民团组织农会被地主暗杀的恐怖事件,小说在诗画一般的背景下展开:“圆月慢慢地翻过山坡,把它的光芒射到了河边,这一条小河横卧在山脚下的黑暗里,一受到月光,就微微地颤动起来。水缓缓地流着,月光在水面上流动,就象要跟着水流到江里去一样。……月光是柔软的,透不过网眼。……”圆月,小河,小船,密集从生的水莲,紧贴在船周围的莲叶,与游客、船夫焦急等待根生上船的心情对比分明,用以烘托浓重的紧张气氛,意象并发、诗意葱郁。
4、富有感情的语言。
巴金小说的语言有别于鲁迅的清峻简约、茅盾的缜密细致、老舍的机趣幽默,有自己的特色:热情奔放、酣畅自然、行云流水、浑然天成,饱含着强烈的感情,字里行间诗意浓郁。“情真意切”是他小说语言的显著内核,映照着他的爱、恨、忧伤和欢乐。
(1)叙述语言饱含着强烈的感情。
作者善于将叙事和抒情结合在一起,感情在叙事中回荡,所叙之事随着情绪的激动展开,虚实相间,挥洒自如,极富光彩与魅力,如与读者促膝交谈,亲切动人、真挚感人。
如《家》的结尾:“这水,这可祝福的水呀,它会把他从住了十八年的家带到未知的城市和未知的人群中去。”通过这感叹的句式和色彩强烈的词语,形成一股感情的激流,抒发了作者对觉慧背叛家庭、走向社会的“祝福”之情。在《抹布集》中,巴金以“抹布”来比拟劳动大众,表面上看似很脏,但却要檫去社会的污秽和灰尘。“这光亮渐渐地照彻了我的心。我万想不到这就是湿漉漉的抹布从角落里放射出的光芒。他使我看到了以前看不见的东西。”(《〈抹布集〉序》)
(2)人物语言满含深情。
人物语言是刻画人物、表现主题的重要手段。巴金小说中的人物语言无不是声声泪、字字血的倾诉。
在《家》中,鸣凤内心深深地爱着三少爷觉慧,但她却对觉慧说:“我不想在有钱人家做小姐,我没这个福气。我只求你不要把我送出去。我愿意一辈子在公馆里服侍你,做你的丫头,时时刻刻在你的身边。……你不晓得我看你有多高兴。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安心了。……你不晓得我多尊敬你!……有时候你真象天上的月亮……我晓得我的手是挨不到的。” 这段话表白出了鸣凤想得到幸福却不敢接受幸福,她想爱却又不敢爱。她对圣洁的爱情和真挚的感情有着强烈的向往,然而她的理智却把这感情的“火山口”紧紧封死,这使鸣凤的话更给人一种字字泪、声声血的感人力量。蕙做了郑国光的妻子后,对觉新的表白吞吞吐吐:“只要你过得好,我或者还有高兴的时候。”她这种朴素、胆怯的爱,一方面说明任何力量都扑不灭女性(哪怕是柔顺软弱的女性)心中圣洁的爱情之火,另一方面也表现了“三从四德”的封建礼教扼杀人的自然要求的野蛮罪行。另外,无论是钱梅芬无心的自白,还是有意倾吐,都带有抒情诗的情愫。
激情、热情是人追求自己对象的本质力量。巴金说:“我不是用文学技巧,只是用作者的精神世界打动读者,鼓舞他前进。”正是因为巴金强调感情在审美活动中的作用,重视作家和读者之间的情感交流,使巴金的作品有一种动人心魄、震撼人心的艺术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