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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薩蠻 溫庭筠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粧梳洗遲。
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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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解
又名
《
子夜歌
》
、
《
重疊金
》
,唐教坊曲。唐蘇鶚
《
杜陽雜編
》
:「大中初,女蠻國入項,危髻金冠,瓔珞被體,號菩薩蠻隊。當時倡優遂製
《
菩薩蠻曲
》
,文士亦往往聲其詞。
此調原出外來舞曲,小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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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前後片各兩仄韻,兩平韻,平仄遞轉,情調由緊促轉低沉。
這首詞寫一個閨中貴婦的苦悶心情。表面看來,此詞所寫不過是女主人公從睡醒後到梳妝打扮完過程中的幾個鏡頭,卻能充分透露出她內心的複雜感受,做到神情畢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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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卿為晚唐詩人,而
《
菩薩蠻
》
十四首乃是詞史上的一段豐碑,雍容綺繡,罕見同儔,影響後來至為深遠。
蓋曲子詞本是民間俗唱與樂工俚曲,士大夫偶一拈弄,不過花間酒畔,信手消閒,不以正宗文學視之。至飛卿此等精撰,始有意與刻意為之,詞之為體方得升格,文人精意,遂兼入填詞,詞與詩篇分庭抗禮,爭華並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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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溫庭筠,唐書作廷筠,本名岐,字飛卿,太原人,晚唐詩人,約比白居易晚
50
年。詩與李商隱齊名,世稱「溫李」,詞與韋莊並稱「溫韋」。每依新興曲調作歌詞,開五代宋詞之盛,花間集收溫詞六十六首。
飛卿累舉不第,初至京師,為人推重。然士行塵雜,不修邊幅,能逐絃吹之音,為側艷之詞。宣宗大中末,授方山尉。徐商鎮襄陽,往依之,曾署巡官。
飛卿才思豔麗,工於小賦,作詩凡八叉手而八韻成,時號「溫八叉」。有
《
金荃集
》
(溫飛卿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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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史上,溫庭筠(約
812-866
)可稱第一位專業詞人。其詞名壓倒詩名,而其
《
金荃集
》
亦為第一本詞的別集。他流傳下來的詞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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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主要保存在趙崇祚編的
《
花間集
》
中。多寫
閨婦或妓女們的愛情
,也有少數寫
邊塞
題材之作。
據宋孫光憲
《
北夢瑣言
》
卷四載:唐宣宗李忱愛唱
《
菩薩蠻
》
詞,丞相令狐綯央溫庭筠代作若干首。詞成後,令狐綯冒稱是自己的作品,暗地裏獻給宣宗,並叮囑溫庭筠不要聲揚出去。溫庭筠卻很快地說出去了,因此得罪了令狐綯,致終生不被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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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
一覺醒來,殘妝未盡,微蹙的蛾眉上所塗的額黃顏料已經有些褪色,金光或明或滅地閃爍。繚亂的鬢絲彷彿雲朵一般,蓬鬆地拂過雪白的香腮。
懶起畫蛾眉,弄粧梳洗遲。
懶洋洋地起來畫上蛾眉,漫不經心地隨意化妝慢吞吞地梳洗打扮。
本篇通體一氣,精整無隻字雜言,所寫只是一事,即「梳妝」二字。而妝者以眉為主,故首句即寫眉,次句即寫鬢。
金:指唐時婦女眉際妝飾之「額黃」。或指「金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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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解認為指屏風山的
小山
。許昂霄
《
詞綜偶評
》
說:「蓋指屏山而言」。則句意為:屏風上雕繪著重重疊疊的小山,在陽光的照耀下,金光一明一滅地閃爍。
另一解認為指
眉
。
《
天寶遺事
》
載:「明皇幸蜀,命畫工作十眉圖。」據
《
海錄碎事
》
:「十眉圖:一鴛鴦、二小山
……
」。
另一解認為指
髮髻
。 「金明滅」指首飾,或金銀牙玉小梳背,在頭髮間光彩閃爍。
小山:有多種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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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頭兩句,寫她臉孔雪白、芳香,頭髮像濃雲一般烏黑柔軟,再襯上金黃色的眉毛,光豔畢現。在短短十四字中,把色澤、氣味、體態
……
連同神情都生動地描繪出來。
俞平伯謂:「
度字含有
飛動
意。
」
葉嘉瑩
《
迦陵論詞從稿
》
也說:「
度字生動,
……
足以喚起人
活潑
之意象。
」
在詞人的聯想中,髮鬢如雲,故生飛度之感。「欲」度,則把無生命的「鬢雲」寫活了。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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懶起畫蛾眉,弄粧梳洗遲。
前兩句寫金光明滅之中,雲鬢飄拂,連細小的眉、髮也活潑飛動,卻見出女主人無限嬌慵,所以第三句點出一個「懶」字。
因為眉殘了,便畫眉;髮鬆了,便梳妝。這是寫女主人懶洋洋地起床畫眉和梳妝。用個「遲」字,說明女主人公對梳妝打扮並無興致。因為她心上的人不在身旁,打扮得再漂亮又給誰看呢?又「妝」字上著一「弄」字,便含
百無聊賴
而
借此消遣
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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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
梳洗打扮過後,為了看頭上的花飾是否插好,拿出兩面鏡子一前一後地照著瞧。鏡子裏交叉出現了她的臉孔和花飾。花與人相互輝映,顯得格外好看。
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
穿上新貼圖樣的繡花絲綢短襖,襖子上盤著一對對金色的鷓鴣。這雙雙對對的鷓鴣,勾起她無限的情思。
新帖:帖通貼,指在繡花絲綢短襖上貼金,為唐代的工藝。這裏說的是在短襖上用金箔貼成鷓鴣的花紋。 或指新鮮的「花樣子」,即剪紙而成,貼在綢帛上用來刺繡的藍本。
襦:短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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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打反鏡自照,但見花似人面,人面似花。花固然美,但「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人面固然也美,但紅顏易老,青春難駐,只怕也跟花一樣易開易落!
末兩句寫她梳妝完畢,要開始一日之女紅:刺繡羅襦,而這個新樣花帖,偏偏又是一雙雙的鷓鴣圖紋,令人感觸。
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
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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鷓鴣尚懂得成雙成對,而人呢?鷓鴣似乎在叫:「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而她的心上人卻早已出門遠去,所以見出其難堪之情。
唐圭璋云:「
末句言更換新繡之羅衣,忽睹衣上有鷓鴣雙雙,遂興孤獨之哀與膏沐誰容之感。有此收束,振起全篇。上文之所以懶畫眉、遲梳洗者,皆因有此一段
怨情
蘊蓄於胸中也。
」(
《
唐宋詞簡釋
》
)
膏沐:婦女洗滌、潤澤頭髮所用的油膏。
《
詩經.衛風.伯兮
》
:「
豈無膏沐?誰適為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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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闋詞藝術技巧甚佳,通過對技巧的探討,固能獲得一定的審美價值。但思想內容卻比較貧乏。特別是溫庭筠詞大都寫這類題材,濃墨重彩,看多了未免使人膩味。
清人劉熙載在
《
藝概
》
中說:「
溫飛卿詞,精紗絕倫,然類不出乎綺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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