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编版九年级语文下册备课:《孔乙己》及鲁迅笔下的看客形象(附:阅读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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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编版九年级语文下册备课:《孔乙己》及鲁迅笔下的看客形象(附:阅读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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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编版九年级语文下册备课:《孔乙己》及鲁迅笔下的看客形象(附:阅读资料) 一个“站着喝酒而不穿长衫的唯一的人”,一个会写四种“回”字的人,一个最后落魄 潦倒的穷酸书生……孔乙己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鲁迅也曾说,自己最满意的短篇小说便 是《孔乙己》。 此文分两个部分: 解读《孔乙己》文章主题 浅议鲁迅笔下的看客形象 主题理解 有些人会把这篇文章当作鲁迅先生对科举制度的批判檄文。无可置疑,《孔乙己》对科 举制度的批判肯定是有的,但今天,我们怎么把握《孔乙己》的主题?孙伏园在简括鲁迅 当年告诉他最喜欢《孔乙己》的意见时说: 作者的主要用意,是在描写一般社会对于苦人的凉薄。 也就是说,《孔乙己》的写作用意,仍然是在改造国民性上,仍然是在关注人。基于 这点出发,我们可以从三个角度解读《孔乙己》中的“凉薄”。 笑声里的凉薄 在《孔乙己》这篇小说里,“笑”字前后一共出现了九次。孔乙己在笑声中上场,也在 笑声中离场。孔乙己只要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然后,孔乙己的伤与痛便 成了大家的笑料。 “孔乙己,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孔乙己脸上受伤,这似乎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 “又”字表明了这一点。但短衣帮面对着孔乙己的痛苦却是笑,这笑里是戏谑。嘲笑他的, 不止短衣帮,店铺的老板,取笑他。当他最后一次来到酒店,面对着已经不成样子的孔乙 己,面对着已经断了双腿的孔乙己,面对着只能用手走路的孔乙己,面对着已经没有长衫 的孔乙己,掌柜老板仍然同平常一样,没心没肺地“笑”他,最关心的是他还欠下的十九 文大钱。“我”,一位十二三岁的伙计,取笑他。当孔乙己考“我”茴香豆的“茴”字写法 时,“我”心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一辈子读书的孔乙己,一位年长的长者,在 这位十二三岁的小伙计眼里,竟变成讨饭一样的人,不配和自己说话,势利、冷酷的劣根 性已经深深烙进了这个小伙计的观念里。 可见,孔乙己生存在这个社会,就是大家的笑料,就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正如文 中所言:“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样过。” 钱数里的凉薄 文章的第一自然段即交待了酒店的消费价格:四文铜钱买一碗酒,一文铜钱买一碟茴 香豆,十几文铜钱买一样荤菜。这一笔交代就为下文埋下了伏笔。 小说开场,孔乙己进店了。当众人嘲笑他时,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温两碗酒,要一 碟茴香豆。”便排出九文大钱。孔乙己用“排”的动作,这是他最享受的时刻,最荣光的时 刻。 中间由粉板上的十九文钱,引发了掌柜与酒客们的一段对话。“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 大家终于忆起孔乙己好久没有来了,掌柜记挂的是这十九个钱,而非孔乙己本人。所以, 当大家谈论到孔乙己被打折了腿,许是死了时,“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帐。” 心如止水,心冷如冰。 孔乙己最后一次上场:“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文大钱,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 来他便用手走来的。”四文大钱,意味着他只能喝一碗酒。孔乙己人生中的最后一碗酒,只 能在众人的嘲笑声中喝完。 姓名里的凉薄 孔乙己,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人。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上大人孔乙 己”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乙己。一个读书人,居然连属于自己 的文字符号都没有,只有供人取乐的绰号,命如草芥。 再看看打孔乙己的人。被何家的人吊着打。为什么是何家,而不是张家、李家?何, 任何也。仿佛任何一家都可以打他,他的生存价值,就是被人打后被人嘲笑,众人再从中 获得一些快乐罢了。 最终导致孔乙己走向死亡的人,是丁举人。为什么是丁举人而不是其他什么人,比如 富商、权贵?这正是小说深沉而深刻之处。孔乙己以前也是偷过的,而且次数不少,也挨 了打,但是主人家大概是手下留情的,所以只是脸上又添了伤疤。丁举人呢?“他家的东 西,偷得的么?”熟读四书五经、标榜仁义道德而通过科举考试的丁举人,何其凶恶,何 其残暴!丁举人,丁,目不识丁也。孔乙己,孔,孔夫子也。多么具有讽刺意义的姓氏, 这是野蛮对文明所干的事情。 鲁迅笔下的看客形象 在课本的课后探究中提到有关鲁迅笔下“看客”这一人物形象的专题研究。 链接拓展文章 《示众》 首善之区的西城的一条马路上,这时候什么扰攘也没有。火焰焰的太阳虽然还未直照, 但路上的沙土仿佛已是闪烁地生光;酷热满和在空气里面,到处发挥着盛夏的威力。许多狗 都拖出舌头来,连树上的乌老鸦也张着嘴喘气,——但是,自然也有例外的。远处隐隐有 两个铜盏相击的声音,使人忆起酸梅汤,依稀感到凉意,可是那懒懒的单调的金属音的间 作,却使那寂静更其深远了。 只有脚步声,车夫默默地前奔,似乎想赶紧逃出头上的烈日。 “热的包子咧! 刚出屉的……。” 十一二岁的胖孩子,细着眼睛,歪了嘴在路旁的店门前叫喊。声音已经嘶嗄了,还带 些睡意,如给夏天的长日催眠。他旁边的破旧桌子上,就有二三十个馒头包子,毫无热气, 冷冷地坐着。 “荷阿! 馒头包子咧,热的……。” 像用力掷在墙上而反拨过来的皮球一般,他忽然飞在马路的那边了。在电杆旁,和他 对面,正向着马路,其时也站定了两个人:一个是淡黄制服的挂刀的面黄肌瘦的巡警,手 里牵着绳头,绳的那头就拴在别一个穿蓝布大衫上罩白背心的男人的臂膊上。这男人戴一 顶新草帽,帽檐四面下垂,遮住了眼睛的一带。但胖孩子身体矮,仰起脸来看时,却正撞 见这人的眼睛了。那眼睛也似乎正在看他的脑壳。他连忙顺下眼,去看白背心,只见背心 上一行一行地写着些大大小小的什么字。 刹时间,也就围满了大半圈的看客。待到增加了秃头的老头子之后,空缺已经不多, 而立刻又被一个赤膊的红鼻子胖大汉补满了。这胖子过于横阔,占了两人的地位,所以续 到的便只能屈在第二层,从前面的两个脖子之间伸进脑袋去。 秃头站在白背心的略略正对面,弯了腰,去研究背心上的文字,终于读起来: “嗡,都,哼,八,而,……” 胖孩子却看见那白背心正研究着这发亮的秃头,他也便跟着去研究,就只见满头光油 油的,耳朵左近还有一片灰白色的头发,此外也不见得有怎样新奇。但是后面的一个抱着 孩子的老妈子却想乘机挤进来了; 秃头怕失了位置,连忙站直,文字虽然还未读完,然而 无可奈何,只得另看白背心的脸:草帽檐下半个鼻子,一张嘴,尖下巴。 又像用了力掷在墙上而反拨过来的皮球一般,一个小学生飞奔上来,一手按住了自己 头上的雪白的小布帽,向人丛中直钻进去。但他钻到第三——也许是第四——层,竟遇见 一件不可动摇的伟大的东西了,抬头看时,蓝裤腰上面有一座赤条条的很阔的背脊,背脊 上还有汗正在流下来。他知道无可措手,只得顺着裤腰右行,幸而在尽头发见了一条空处, 透着光明。他刚刚低头要钻的时候,只听得一声“什么”,那裤腰以下的屁股向右一歪,空 处立刻闭塞,光明也同时不见了。 但不多久,小学生却从巡警的刀旁边钻出来了。他诧异地四顾:外面围着一圈人,上 首是穿白背心的,那对面是一个赤膊的胖小孩,胖小孩后面是一个赤膊的红鼻子胖大汉。 他这时隐约悟出先前的伟大的障碍物的本体了,便惊奇而且佩服似的只望着红鼻子。胖小 孩本是注视着小学生的脸的,于是也不禁依了他的眼光,回转头去了,在那里是一个很胖 的奶子,奶头四近有几枝很长的毫毛。 “他,犯了什么事啦? ……” 大家都愕然看时,是一个工人似的粗人,正在低声下气地请教那秃头老头子。 秃头不作声,单是睁起了眼睛看定他。他被看得顺下眼光去,过一会再看时,秃头还 是睁起了眼睛看定他,而且别的人也似乎都睁了眼睛看定他。他于是仿佛自己就犯了罪似 的局促起来,终至于慢慢退后,溜出去了。一个挟洋伞的长子就来补了缺;秃头也旋转脸去 再看白背心。 长子弯了腰,要从垂下的草帽檐下去赏识白背心的脸,但不知道为什么忽又站直了。 于是他背后的人们又须竭力伸长了脖子; 有一个瘦子竟至于连嘴都张得很大,像一条死鲈 鱼。 巡警,突然间,将脚一提,大家又愕然,赶紧都看他的脚;然而他又放稳了,于是又看 白背心。长子忽又弯了腰,还要从垂下的草帽檐下去窥测,但即刻也就立直,擎起一只手 来拚命搔头皮。 秃头不高兴了,因为他先觉得背后有些不太平,接着耳朵边就有唧咕唧咕的声响。他 双眉一锁,回头看时,紧挨他右边,有一只黑手拿着半个大馒头正在塞进一个猫脸的人的 嘴里去。他也就不说什么,自去看白背心的新草帽了。 忽然,就有暴雷似的一击,连横阔的胖大汉也不免向前一跄踉。同时,从他肩膊上伸 出一只胖得不相上下的臂膊来,展开五指,拍的一声正打在胖孩子的脸颊上。 “好快活! 你妈的……”同时,胖大汉后面就有一个弥勒佛似的更圆的胖脸这么说。 胖孩子也跄踉了四五步,但是没有倒,一手按着脸颊,旋转身,就想从胖大汉的腿旁 的空隙间钻出去。胖大汉赶忙站稳,并且将屁股一歪,塞住了空隙,恨恨地问道: “什么?” 胖孩子就像小鼠子落在捕机里似的,仓皇了一会,忽然向小学生那 一面奔去,推开他, 冲出去了。小学生也返身跟出去了。 “吓,这孩子……。” 总有五六个人都这样说。 待到重归平静,胖大汉再看白背心的脸的时候,却见白背心正在仰面看他的胸脯; 他 慌忙低头也看自己的胸脯时,只见两乳之间的洼下的坑里有一片汗,他于是用手掌拂去了 这些汗。 然而形势似乎总不甚太平了。抱着小孩的老妈子因为在骚扰时四顾,没有留意,头上 梳着的喜鹊尾巴似的“苏州俏”便碰了站在旁边的车夫的鼻梁。车夫一推,却正推在孩子 上;孩子就扭转身去,向着圈外,嚷着要回去了。老妈子先也略略一跄踉,但便即站定,旋 转孩子来使他正对白背心,一手指点着,说道: “阿,阿,看呀! 多么好看哪! ……” 空隙间忽而探进一个戴硬草帽的学生模样的头来,将一粒瓜子之类似的东西放在嘴里, 下颚向上一磕,咬开,退出去了。这地方就补上了一个满头油汗而粘着灰土的椭圆脸。 挟洋伞的长子也已经生气,斜下了一边的肩膊,皱眉疾视着肩后的死鲈鱼。大约从这 么大的大嘴里呼出来的热气,原也不易招架的,而况又在盛夏。秃头正仰视那电杆上钉着 的红牌上的四个白字,仿佛很觉得有趣。胖大汉和巡警都斜了眼研究着老妈子的钩刀般的 鞋尖。 “好!” 什么地方忽有几个人同声喝采。都知道该有什么事情起来了,一切头便全数回转去, 连巡警和他牵着的犯人也都有些摇动了。 “刚出屉的包子咧! 荷阿,热的……。” 路对面是胖孩子歪着头,磕睡似的长呼;路上是车夫们默默地前奔,似乎想赶紧逃出头 上的烈日。大家都几平失望了,幸而放出眼光去四处搜索,终于在相距十多家的路上,发 见了一辆洋车停放着,一个车夫正在爬起来。 圆阵立刻散开,都错错落落地走过去。胖大汉走不到一半,就歇在路边的槐树下;长子 比秃头和椭圆脸走得快,接近了。车上的坐客依然坐着,车夫已经完全爬起,但还在摩自 己的膝髁。周围有五六个人笑嘻嘻地看他们。 “成么?”车夫要来拉车时,坐客便问。 他只点点头,拉了车就走;大家就惘惘然目送他。起先还知道那一辆是曾经跌倒的车, 后来被别的车一混,知不清了。 马路上就很清闲,有几只狗伸出了舌头喘气;胖大汉就在槐阴下看那很快地一起一落的 狗肚皮。 老妈子抱了孩子从屋檐阴下蹩过去了。胖孩子歪着头,挤细了眼睛,拖长声音,磕睡 地叫喊——“热的包子咧! 荷阿! ……刚出屉的……。” 一九二五年三月一八日。 《药》 一 秋天的后半夜,月亮下去了,太陽还没有出,只剩下一片乌蓝的天;除了夜游的东 西,什么都睡着。华老栓忽然坐起身,擦着火柴,点上遍身油腻的灯盏,茶馆的两间屋子 里,便弥满了青白的光。 “小栓的爹,你就去么?”是一个老女人的声音。里边的小屋子里,也发出一阵咳 嗽。 “唔。”老栓一面听,一面应,一面扣上衣服;伸手过去说,“你给我罢。” 华大妈在枕头底下掏了半天,掏出一包洋钱⑵,交给老栓,老栓接了,抖抖的装 入衣袋,又在外面按了两下;便点上灯笼,吹熄灯盏,走向里屋子去了。那屋子 里面,正 在窸窸窣窣的响,接着便是一通咳嗽。老栓候他平静下去,才低低的叫道,“小栓……你不 要起来。……店么?你娘会安排的。” 老栓听得儿子不再说话,料他安心睡了;便出了门,走到街上。街上黑沉沉的一无 所有,只有一条灰白的路,看得分明。灯光照着他的两脚,一前一后的走。有 时也遇到几 只狗,可是一只也没有叫。天气比屋子里冷多了;老栓倒觉爽快,仿佛一旦变了少年,得了 神通,有给人生命的本领似的,跨步格外高远。而且路也愈走 愈分明,天也愈走愈亮了。 老栓正在专心走路,忽然吃了一惊,远远里看见一条丁字街,明明白白横着。他 便退了几步,寻到一家关着门的铺子,蹩进檐下,靠门立住了。好一会,身上觉得有些发 冷。 “哼,老头子。” “倒高兴……。” 老栓又吃一惊,睁眼看时,几个人从他面前过去了。一个还回头看他,样子不甚 分明,但很像久饿的人见了食物一般,眼里闪出一种攫取的光。老栓看看灯笼, 已经熄了。 按一按衣袋,硬硬的还在。仰起头两面一望,只见许多古怪的人,三三两两,鬼似的在那 里徘徊;定睛再看,却也看不出什么别的奇怪。 没有多久,又见几个兵,在那边走动;衣服前后的一个大白圆圈,远地里也看得清 楚,走过面前的,并且看出号衣⑶上暗红的镶边。——一阵脚步声响,一眨眼,已经拥过 了一大簇人。那三三两两的人,也忽然合作一堆,潮一般向前进;将到丁字街口,便突然立 住,簇成一个半圆。 老栓也向那边看,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 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静了一会,似乎有点声音,便又动摇起来,轰的一声,都向后退; 一直散到老栓立着的地方,几乎将他挤倒了。 “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个浑身黑色*的人,站在老栓面前,眼光正像两把 刀,刺得老栓缩小了一半。那人一只大手,向他摊着;一只手却撮着一个鲜红的馒头⑷,那 红的还是一点一点的往下滴。 老栓慌忙摸出洋钱,抖抖的想交给他,却又不敢去接他的东西。那人便焦急起来, 嚷道,“怕什么?怎的不拿!”老栓还踌躇着;黑的人便抢过灯笼,一把扯下纸罩,裹了馒头, 塞与老栓;一手抓过洋钱,捏一捏,转身去了。嘴里哼着说,“这老东西……。” “这给谁治病的呀?”老栓也似乎听得有人问他,但他并不答应;他的精神,现在 只在一个包上,仿佛抱着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别的事情,都已置之度外了。他现在要将 这包里的新的生命,移植到他家里,收获许多幸福。太陽也出来了;在他面前,显出一条大 道,直到他家中,后面也照见丁字街头破匾上“古□亭口”这 四个黯淡的金字。 二 老栓走到家,店面早经收拾干净,一排一排的茶桌,滑溜溜的发光。但是没有客 人;只有小栓坐在里排的桌前吃饭,大粒的汗,从额上滚下,夹袄也帖住了脊 心,两块肩 胛骨高高凸出,印成一个陽文的“八”字。老栓见这样子,不免皱一皱展开的眉心。他的 女人,从灶下急急走出,睁着眼睛,嘴唇有些发抖。 “得了么?” “得了。” 两个人一齐走进灶下,商量了一会;华大妈便出去了,不多时,拿着一片老荷叶回 来,摊在桌上。老栓也打开灯笼罩,用荷叶重新包了那红的馒头。小栓也吃完 饭,他的母 亲慌忙说:“小栓——你坐着,不要到这里来。”一面整顿了灶火,老栓便把一个碧绿的包, 一个红红白白的破灯笼,一同塞在灶里;一阵红黑的火焰过 去时,店屋里散满了一种奇怪 的香味。 “好香!你们吃什么点心呀?”这是驼背五少爷到了。这人每天总在茶馆里过日, 来得最早,去得最迟,此时恰恰蹩到临街的壁角的桌边,便坐下问话,然而没有人答应他。 “炒米粥么?”仍然没有人应。老栓匆匆走出,给他泡上茶。 “小栓进来罢!”华大妈叫小栓进了里面的屋子,中间放好一条凳,小栓坐了。他 的母亲端过一碟乌黑的圆东西,轻轻说: “吃下去罢,——病便好了。” 小栓撮起这黑东西,看了一会,似乎拿着自己的性*命一般,心里说不出的奇怪。 十分小心的拗开了,焦皮里面窜出一道白气,白气散了,是两半个白面的馒头。——不多 工夫,已经全在肚里了,却全忘了什么味;面前只剩下一张空盘。他的旁边,一面立着他的 父亲,一面立着他的母亲,两人的眼光,都仿佛要在他身上注进 什么又要取出什么似的; 便禁不住心跳起来,按着胸膛,又是一阵咳嗽。 “睡一会罢,——便好了。” 小栓依他母亲的话,咳着睡了。华大妈候他喘气平静,才轻轻的给他盖上了满幅 补钉的夹被。 三 店里坐着许多人,老栓也忙了,提着大铜壶,一趟一趟的给客人冲茶;两个眼眶, 都围着一圈黑线。 “老栓,你有些不舒服么?——你生病么?”一个花白胡子的人说。 “没有。” “没有?——我想笑嘻嘻的,原也不像……”花白胡子便取消了自己的话。 “老栓只是忙。要是他的儿子……”驼背五少爷话还未完,突然闯进了一个满脸 横肉的人,披一件玄色*布衫,散着纽扣,用很宽的玄色*腰带,胡乱捆在腰间。刚进门, 便对老栓嚷道: “吃了么?好了么?老栓,就是运气了你!你运气,要不是我信息灵……。” 老栓一手提了茶壶,一手恭恭敬敬的垂着;笑嘻嘻的听。满座的人,也都恭恭敬敬 的听。华大妈也黑着眼眶,笑嘻嘻的送出茶碗茶叶来,加上一个橄榄,老栓便去冲了水。 “这是包好!这是与众不同的。你想,趁热的拿来,趁热的吃下。”横肉的人只是 嚷。 “真的呢,要没有康大叔照顾,怎么会这样……”华大妈也很感激的谢他。 “包好,包好!这样的趁热吃下。这样的人血馒头,什么痨病都包好!” 华大妈听到“痨病”这两个字,变了一点脸色*,似乎有些不高兴;但又立刻堆上 笑,搭讪着走开了。这康大叔却没有觉察,仍然提高了喉咙只是嚷,嚷得里面睡着的小栓 也合伙咳嗽起来。 “原来你家小栓碰到了这样的好运气了。这病自然一定全好;怪不得老栓整天的笑 着呢。”花白胡子一面说,一面走到康大叔面前,低声下气的问道,“康大叔——听说今天 结果的一个犯人,便是夏家的孩子,那是谁的孩子?究竟是什么事?” “谁的?不就是夏四奶奶的儿子么?那个小家伙!”康大叔见众人都耸起耳朵听他, 便格外高兴,横肉块块饱绽,越发大声说,“这小东西不要命,不要就是 了。我可是这一 回一点没有得到好处;连剥下来的衣服,都给管牢的红眼睛阿义拿去了。——第一要算我们 栓叔运气;第二是夏三爷赏了二十五两雪白的银子,独自 落腰包,一文不花。” 小栓慢慢的从小屋子里走出,两手按了胸口,不住的咳嗽;走到灶下,盛出一碗冷 饭,泡上热水,坐下便吃。华大妈跟着他走,轻轻的问道,“小栓,你好些么?——你仍旧 只是肚饿?……” “包好,包好!”康大叔瞥了小栓一眼,仍然回过脸,对众人说,“夏三爷真是乖 角儿,要是他不先告官,连他满门抄斩。现在怎样?银子!——这小东西也真不成东西!关在 劳里,还要劝劳头造反。” “阿呀,那还了得。”坐在后排的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很现出气愤模样。 “你要晓得红眼睛阿义是去盘盘底细的,他却和他攀谈了。他说:这大清的天下 是我们大家的。你想:这是人话么?红眼睛原知道他家里只有一个老娘,可是没有料到他竟 会这么穷,榨不出一点油水,已经气破肚皮了。他还要老虎头上搔痒,便给他两个嘴巴!” “义哥是一手好拳棒,这两下,一定够他受用了。”壁角的驼背忽然高兴起来。 “他这贱骨头打不怕,还要说可怜可怜哩。” 花白胡子的人说,“打了这种东西,有什么可怜呢?” 康大叔显出看他不上的样子,冷笑着说,“你没有听清我的话;看他神气,是说阿 义可怜哩!” 听着的人的眼光,忽然有些板滞;话也停顿了。小栓已经吃完饭,吃得满头流汗, 头上都冒出蒸气来。 “阿义可怜——疯话,简直是发了疯了。”花白胡子恍然大悟似的说。 “发了疯了。”二十多岁的人也恍然大悟的说。 店里的坐客,便又现出活气,谈笑起来。小栓也趁着热闹,拚命咳嗽;康大叔走上 前,拍他肩膀说: “包好!小栓——你不要这么咳。包好!” “疯了。”驼背五少爷点着头说。 四 西关外靠着城根的地面,本是一块官地;中间歪歪斜斜一条细路,是贪走便道的人, 用鞋底造成的,但却成了自然的界限。路的左边,都埋着死刑和瘐毙的人,右边是穷人的 丛冢。两面都已埋到层层叠叠,宛然阔人家里祝寿时的馒头。 这一年的清明,分外寒冷;杨柳才吐出半粒米大的新芽。天明未久,华大妈已在右 边的一坐新坟前面,排出四碟菜,一碗饭,哭了一场。化过纸⑸,呆呆的坐在地上;仿佛等 候什么似的,但自己也说不出等候什么。微风起来,吹动他短发,确乎比去年白得多了。 小路上又来了一个女人,也是半白头发,褴褛的衣裙;提一个破旧的朱漆圆篮,外 挂一串纸锭,三步一歇的走。忽然见华大妈坐在地上看他,便有些踌躇,惨白的脸上,现 出些羞愧的颜色*;但终于硬着头皮,走到左边的一坐坟前,放下了篮子。 那坟与小栓的坟,一字儿排着,中间只隔一条小路。华大妈看他排好四碟菜,一 碗饭,立着哭了一通,化过纸锭;心里暗暗地想,“这坟里的也是儿子了。”那老女人徘徊观 望了一回,忽然手脚有些发抖,跄跄踉踉退下几步,瞪着眼只是发怔。 华大妈见这样子,生怕他伤心到快要发狂了;便忍不住立起身,跨过小路,低声对 他说,“你这位老奶奶不要伤心了,——我们还是回去罢。” 那人点一点头,眼睛仍然向上瞪着;也低声吃吃的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呢?” 华大妈跟了他指头看去,眼光便到了前面的坟,这坟上草根还没有全合,露出一 块一块的黄土,煞是难看。再往上仔细看时,却不觉也吃一惊;——分明有一圈红白的花, 围着那尖圆的坟顶。 他们的眼睛都已老花多年了,但望这红白的花,却还能明白看见。花也不很多, 圆圆的排成一个圈,不很精神,倒也整齐。华大妈忙看他儿子和别人的坟,却只 有不怕冷 的几点青白小花,零星开着;便觉得心里忽然感到一种不足和空虚,不愿意根究。那老女人 又走近几步,细看了一遍,自言自语的说,“这没有根,不像自 己开的。——这地方有谁 来呢?孩子不会来玩;——亲戚本家早不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他想了又想,忽又 流下泪来,大声说道: “瑜儿,他们都冤枉了你,你还是忘不了,伤心不过,今天特意显点灵,要我知 道么?”他四面一看,只见一只乌鸦,站在一株没有叶的树上,便接着说,“我 知道了。— —瑜儿,可怜他们坑了你,他们将来总有报应,天都知道;你闭了眼睛就是了。——你如果 真在这里,听到我的话,——便教这乌鸦飞上你的坟顶,给我 看罢。” 微风早经停息了;枯草支支直立,有如铜丝。一丝发抖的声音,在空气中愈颤愈细, 细到没有,周围便都是死一般静。两人站在枯草丛里,仰面看那乌鸦;那乌鸦也在笔直的树 枝间,缩着头,铁铸一般站着。 许多的工夫过去了;上坟的人渐渐增多,几个老的小的,在土坟间出没。 华大妈不知怎的,似乎卸下了一挑重担,便想到要走;一面劝着说,“我们还是回 去罢。” 那老女人叹一口气,无精打采的收起饭菜;又迟疑了一刻,终于慢慢地走了。嘴里 自言自语的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们走不上二三十步远,忽听得背后“哑——”的一声大叫;两个人都悚然的回过 头,只见那乌鸦张开两翅,一挫身,直向着远处的天空,箭也似的飞去了。 一九一九年四月。 □注释 ⑴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一九年五月《新青年》第六卷第五号。按:篇中人物夏瑜 隐喻清末女革命党人秋瑾。秋瑾在徐锡麟被害后不久,也于一九○七年七月十五日遭清 zheng 府杀害,就义的地点在绍兴轩亭口。轩亭口是绍兴城内的大街,街旁有一牌楼,匾上 题有“古轩亭口”四字。 ⑵洋钱:指银元。银元最初是从外国流入我国的,所以俗称洋钱;我国自清代后期 开始自铸银元,但民间仍沿用这个旧称。 ⑶号衣:指清朝士兵的军衣,前后胸都缀有一块圆形白布,上有“兵”或“勇” 字样。 ⑷鲜红的馒头:即蘸有人血的馒头。旧时迷信,以为人血可以医治肺痨,刽子手 便借此骗取钱财。 ⑸化过纸:纸指纸钱,一种迷信用品,旧俗认为把它火化后可供死者在“-阴-间” 使用。下文说的纸锭,是用纸或锡箔折成的元宝。 看客的共同特征 《药》中的“看客”,他们“赏鉴”的对象是中国的刽子手杀害中国的革命者。 《示众》中所有的人只有个动作:看。他们之间只有一种关系:一面看別人,一面被 别人看。每时每刻,每人都处在被众人围观的境遇中,而自己也在窥视他人。 鲁迅在多篇文章中都涉及到了“看客”的身份。所谓“看客”形象,是指鲁迅作品中 除了主要人物之外,甚至连次要人物都说不上的一些芸芸众生形象。他们似乎被作者置于 事件进程之外,然而又与事件进程相联系,往往以看热闹,作谈资、发议论的面目出现。 鲁迅对这类人物着墨不多,但却能几笔勾通画出一个个愚昧、麻木、无聊、庸俗的面影, 其形象带有普遍性,反映了当时中国民众的精神面貌和思想观念。他们与主要人物、次要 人物一起共同组成作品的形象系列,丝毫不给人以画蛇添足之感,而正是以画龙点睛之笔, 对作品主题的揭示产生烘云托月的艺术效果。 看客形象的意义 “看客”所看的,是“病态的社会中的不幸的人们” 和“在寂寞里奔驰的勇士” , 他们会消费这些被看的人们的苦痛,以此满足自己空虚的精神世界。从《示众》里面的看 客,到《孔乙己》里面的孔乙己,再到《祝福》里面的祥林嫂,再到《药》里面的夏瑜, “看客”们的麻木与冷漠,他们造成的悲剧,都让人心惊。 鲁迅先生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态度对“看客”的灵魂进行了严厉的解剖和深 刻的展示。一方面不仅使我们了解丑,另一方面也使我们了解“丑之为丑”,使半殖民地半 封建社会的病态在阳光下得以曝光,从而使我们感受到了一颗为民族疮痍而颤抖的心。 让“看客”少一点,让人心暖一点。最后,希望读者们在阅读小说时,不仅仅是为消 遣,更多地去理解小说的社会意义,在此基础上有自己的思考与判断,正是吾辈人应当承 担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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