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 张尔升 (1961 - ) , 男 , 安徽阜阳人 , 海南大学经济学院教授 , 研究方向 : 制度经济学、农业经济学。
① H icks John, Capita l and Grow th, Oxford: Clarendon Press, 1965.
② 林毅夫 : 《李约瑟之谜、韦伯疑问和中国的奇迹》, 《北京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 2007年第 4期。
“李约瑟之谜 ”新解
———商人资本的角度
张尔升
(海南大学 经济学院 , 海南 海口 570228)
摘要 : 在明代的中国 , 商人资本已经迅速兴起 , 但由于封建专制的加强 , 巨大的商人资本没有发生近
代转型 , 未能主动转化为工业资本或产业资本 , 丧失了工业革命的大好时机 , 造成中国 500年的衰落并被
西方国家远远甩在后面。1978年以后 , 随着中国农村改革的序幕拉开 , 以国有企业改革为突破口的城市改
革也走向历史前台 ; 国有资本的市场化转型带来民营资本的兴起和迅速发展 , 进入新世纪后 , 民营资本又
进行了现代化转型和国际化转型 , 从而带来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
关键词 : 工业革命 ; 技术创新 ; 资本转型
中国分类号 : F06919 文章标识码 : A 文章编号 : 0257 - 0246 (2008) 07 - 0056 - 07
前 言
古代商人的概念是比较宽泛的 , 凡是农业以外的从业人员都可以视为商人 , 中国历代的 “重农
抑末 ”政策 , 就是只重视农业 , 轻视农业以外的产业。因此 , 古代的商人资本既包括商业资本和借
贷资本 , 也包括手工业资本。在农本社会里 , 正是由于商人的逐利活动 , 将一块块封闭的地区联结起
来 , 互通有无 , 才促进各地经济的发展和文化的交流 , 可以说 , 商人资本对社会经济发展具有巨大的
推动力 , 商人资本也是社会经济运动中最具活力、最革命性的力量之一 , 中国的商人资本在 14、15
世纪达到了很高的水平 , 出现了中国最大的两大商帮 ———徽商、晋商。“富室之称雄者 , 江南则推新
安、江北则推山右 ” (谢肇淛 : 《五杂俎 》) , 两大商帮对于促进中国封建经济的繁荣起到重要的推动
作用。然而由于中国商人资本的历史局限性 , 中国没有发生工业革命 , 其原因非常复杂。
希克斯指出 , 传统市场向市场经济的转换始于专业商人的出现 , 而中国商人资本与西欧商人资本
的区别恰恰就在转换上。在西欧 , 新兴的商人资本被视为制度创新的决定因素 , 是西方世界兴起的主
要力量 ; ①在中国 , 由于商人资本未能从传统市场转向市场经济 , 从而没有实现中国社会和经济的转
型。因此 , 被经济学家和历史学家认为具备促成 18世纪末英国工业革命的所有条件的中国 , 没有发
生工业革命 , 出现了所谓的 “李约瑟之谜 ”。
林毅夫教授去年发表大作 《李约瑟之谜、韦伯疑问和中国的奇迹 》 (以下简称林文 ) , 全文分两
部分 , 第一部分谈了 “李约瑟之谜 ”产生的原因 , 第二部分论述了改革开放以后中国奇迹出现的原
因。② 对于第一个问题 , 林文的观点可概括为技术决定论 ; 对于第二个问题 , 林文认为由于中国遵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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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比较优势的原则 , 走渐进式改革的路子 , 从而使中国经济稳定持续的高速增长 , 出现了中国奇迹。
林文用大量的资料解释了这两个问题 , 其积极意义是值得肯定的。但是 , 林文对 “李约瑟之谜 ”的
解释缺乏足够的说服力 , 对中国奇迹的揭示也颇为模糊。本文力图从商人资本转型的角度解释这样两
个问题 : 明代由于中国商人资本没有转型 , 错过了工业革命的大好时机 , 从而产生 “李约瑟之谜 ”;
改革开放以后 , 由于中国商人资本的转型 , 使中国经济快速增长 , 从而出现了中国的奇迹。林文用技
术决定论解释颇有新意 , 而本文认为 “李约瑟之谜 ”的原因是中国商人资本的封建化 , 商人资本没
有转型所致 , 并就此求教于林文。
一、商人资本经营思想的封建化
商人经营要有正确的经营思想 , 商人资本的发展要有雄厚的人文精神基础。由于中国商人资本与
西欧商人资本经营思想的不同 , 导致的结果也不相同。商人资本很早就在欧洲产生了 , 古罗马时代曾
经达到鼎盛 , 进入中世纪商人资本逐渐衰落 , 到了 14—16世纪 ,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 , 威尼斯、佛罗
伦萨重新出现商人资本 , 并建立新型的雇佣关系 , 产生新兴的资产阶级。① 与此同时 , 文艺复兴和宗
教改革也在欧洲蓬勃开展起来 , 形成了人文主义的社会思潮 , 把人和人性从宗教束缚中解放出来 , 宗
教改革则是摧毁封建教会的精神枷锁 , 建立新教伦理。马克斯 ·韦伯认为 : 新教伦理开创了资本主义
精神。② 可以说 , 新教伦理的产生 , 为资产阶级革命提供了理论武器 , 预示着封建家庭生产制度的崩
溃和新型工厂制度时代的到来 , 并为工业革命的产生奠定了思想基础。
中国商人资本的产生应该早于西欧 , 春秋战国时期出现了许多巨商大贾。汉代以后 , 历代统治者
都将儒家思想作为正统 , 使儒家思想占据社会的统治地位 , 并成为中国社会和文化的精神支柱 , 也成
为商人资本的经营思想。③ 宋代的程朱理学提出 “存天理 , 灭人欲 ”的思想 , 否定个性 , 扼杀创新 ,
抑制个人自由 , 禁锢人民思想 , 程朱理学上升为官方哲学后 , 成为束缚人民思想的绳索 , 也成为束缚
商人资本的绳索。明代中期以后 , 中国商人资本的发展进入空前的繁荣期 , 不论是商业 , 还是手工业
都出现了雇佣关系 , 在商品经济发达的江南地区产生了资本主义萌芽。④ 与此同时 , 以李贽为代表的
王学左派对程朱理学提出了勇敢的挑战 , 公开主张 “言私 ”、“言利 ”, 把 “好货好色 ”作为人生的
自然需求加以肯定 , 在这种思想影响下 , 程朱理学逐渐失去崇高的地位。然而令人遗憾的是程朱理学
作为官方哲学的地位没有根本动摇 , 王学思想没有取而代之形成主流思想 , 商人资本仍然将保守的儒
家思想和反动的程朱理学作为自己的经营思想。⑤ 同时需要指出的是 : 明代的八股文文风、清代的文
字狱和对知识分子的血腥屠杀 , 摧毁了社会道德的基础 , 绝大多数知识分子再也没有发出社会公正和
正义声音的勇气了 , 商人资本出于自己的利益需要也与封建国家站到了一起。可见 , 中国商人资本经
营思想的封建化 , 不可能成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推动者 , 从而不可能使工业革命在中国产生。
二、商人资本经营的封闭性
工业革命要有雄厚的资金基础和广阔的海外市场 , 如何积累资金和开辟市场 , 西欧国家的商人资
本与中国的商人资本走的不是一条路。西欧国家很早就开始推行重商主义 , 商人资本十分重视海外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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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地理大发现后 , 西欧商人资本开始了残酷的、血腥的海外掠夺。据估计 : 1500—1650年的 150
年间 , 从美洲运入西班牙的黄金 181吨左右 , 通过走私、海盗带入和直接贸易形式流入的黄金更多 ;
16世纪 70年代后期 , 美洲白银大量进入欧洲 , 是 16世纪 50年代进入的 3倍。总之 , 150年内由美
洲流入的黄金使欧洲黄金总存量增加 5% , 白银增加 50%。① 疯狂的海外掠夺为西欧商人聚敛了大量
的财富 , 为工业革命提供了丰富的资金 , 并成功实现工业革命。在进行海外掠夺的同时 , 西欧商人资
本又迅速开辟了海外市场 , 使英国等国的产品畅通无阻地行销全球 , 英国成为名副其实的日不落帝
国。
中国商人大多出自贫下之家 , 经商之初 , 一般都是资本不多的小商人 , 他们的资本都是在商业活
动中积累起来的 , 主要通过走贩、囤积、放贷、垄断等经营形式获得利润 , 虽然利润丰厚可观 , 但是
与西方商人的掠夺相比相差甚远。更重要的是 , 中国商人资本经营仅限于国内市场 , 而国内市场商品
流通量增长规模十分缓慢。据估计 , 从明到清的 300年间 , 社会商品流通量最多不过是增长了 3
倍 , ② 由此造成商人资本利润积累缓慢 , 不具备工业革命的资金条件。特别需要指出的是 , 由于封建
国家的保守 , 不允许商人资本开辟国际市场 , 明代中期以前 , 官府下令禁海 , 不允许私人经营对外贸
易 , 只做赔本的 “朝贡式 ”的对外贸易 ; 明中期以后 , 虽然允许商人资本参与国际贸易 , 但限制很
多 , 商人放不开手脚。③ 清代实行片甲不准下海 , 用焚烧民房和屠杀的手段 , 强迫沿海居民内迁 30—
90里 , 又用把沿海岛屿的居民强行赶下海的手段迫其内迁 , 以至溺死者无数。在这种严酷的法令下 ,
除官方贸易外 , 民间海上贸易被禁止。明清统治者满足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 , 而视海外贸易为无足轻
重的事 , 导致中国商人无法开辟和占领国际市场 , 也无法与外国商人进行产品交流、技术交流、文化
交流 , 从而使中国关起大门 , 商人们只能在很小的市场空间里活动 , 痛失工业革命的大好时机 , 也造
成中国的长期落后。
三、商人资本投资偏好的封建性
不同的商人资本有不同的投资偏好 , 投资偏好的差异必然会产生不同的结果。工业革命之所以发
生在西欧与其投资偏好有很大的关系。英国在工业革命前 , 走的是商业资本主义道路 , 商业资本在国
民经济中占有绝对的优势。16—17世纪 , 乡村工业飞速发展 , 商业资本的积累和发展使英国等欧洲
国家发生了近代转型。可以说 , 如果当时没有商人资本对工业投资的偏好 , 英国等西欧国家不可能在
制造业上有所进步 , 也不会产生近代大工业。④ 正是因为商人资本有了对工业投资的偏好 , 加上实行
羊吃人的圈地运动 , 纺织工业才迅速发展起来 , 从而带动采掘业、运输业、制造业的发展 , 完成了工
业革命并建立了独立的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国民经济体系 , 使英国等西欧国家率先进入世界强国。
中国商人资本的投资偏好往往选择在流通领域 , 在明代 , 中国商人资本有了很显著的发展 , 出现
了徽商、晋商等大的商帮 , 这些大的商帮都不是在生产领域起家的 , 大多数是在流通领域致富的。之
所以中国商人资本投资偏好放在流通领域 , 是因为商业利润丰厚。据估计明清时期商业资本平均利润
为 33%。⑤“新安大贾 , 鱼盐为业”、“山右或盐或丝 ” (谢肇淛 : 《五杂俎 》) , 可见中国商人资本是
集中在流通领域的。以徽商为例 , 经营的行业主要是 : (1) 盐业。盐在明代是由政府垄断 , 官商经
营 , 商人获得盐的经营权就可获得垄断利润。盐的 “利润和一般商业利润为五与三之比 ”, ⑥ 也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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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 , 盐的销售价格是收购价格的 16—33倍。① (2) 典当。即从事贫民生活用高利贷活动 , 既受官
府保护又坐享厚利 , 典息一般为 3分。② (3) 茶叶。属于国家专卖品 , 市场需求大 , 利润可观。 (4)
木材。一是承办皇宫、陵寝、官廨用木的经营 , 二是民间用木的经营 , 风险大 , 利润也大。明代后期
以后 , 商人资本开始向生产领域延伸 , 开始投资于手工业 , 如租山开矿、开设铁冶、开设染房等 , 他
们多半是雇工生产 , 因而有一定的规模。但是从现有资料看 , 明代商人资本投资生产领域是个别的 ,
能直接证明的只不过三五例。③ 到了清代 , 商人资本大多投资于钱庄当铺、高利贷和票号等行业。虽
然 “江南大贾、强半无田 ”, 但是还是有相当多的商人把资本投资土地 , 使商人资本封建化。可见 ,
中国商人在封建专制下 , 投资偏好也封建化 , 由于商人资本投资偏好不在工业领域 , 无法产生近代科
学 , 更无法进行技术创新 , 从而失去工业革命的大好时机。
四、商人资本损耗的封建化
由于企业家是工业革命的推动力量 , 因此商人资本的不同投向会产生不同的结果 , 一般说来 , 商
人资本只有投向经营领域 , 商品经济才能够得以发展 , 商业利润只有被商人资本全部吸收 , 经营规模
才能扩大。对于商人资本的投向 , 国家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 如果国家鼓励引导商人资本投资 , 保
护商人的合法权益 , 就能够调动企业家的积极性和创新热情 , 从而推进工业革命的到来。在这方面 ,
中国和西欧的做法是截然不同的。
西欧国家对商人资本普遍实行支持和扶持政策。英国在 16世纪 , 政府为了解决财政危机 , 鼓励
商人海上冒险甚至支持海盗。1576年 , 英国探险家马丁 ·菲罗比歇第一次西北航行带回不少金砂矿
石后 , 伊丽沙白一世毫不犹豫地支持了他的第二次航行 , 向其投资 1000英镑 , 成为到此航行的最大
股东。第二次航行带回更多的金银 , 于是女王再接再厉 , 又投资 1350英镑支持他第三次航行 , 女王
的投资行为起到了很大的示范作用。④ 同时 , 国家政权对商人进行政治保护 , 并推行重商主义政策 ,
限制进口、鼓励出口、保护关税 , 使资本主义商品经营获得进一步发展。英国还通过贸易条约的方
式 , 双方降低关税 , 为商人改善经商环境 , 开拓国际市场。值得一提的是 , 英国为了争夺商业利益 ,
不惜诉诸武力。比如 , 英国政府为了打破西班牙对美洲的垄断 , 授意海盗不断抢劫西班牙在大西洋上
运送黄金的船只 , 袭击西班牙本土与殖民地的港口 , 同时进行大量的走私贸易 , 打击西班牙海上运输
线。⑤ 1588年 , 英国击败了西班牙的 “无敌舰队 ”, 接着又通过四次战争打败了 “海上马车夫 ”的荷
兰商业帝国 , 18世纪打败了法兰西帝国 , 最终取得海上霸权 , 从而执掌了国际贸易之牛耳。商业霸
权为商人资本海外活动扫清了障碍 , 提供了更大的活动舞台 , 从而加速工业革命的到来。⑥
中国封建政府历来实行 “重农抑末 ”政策 , 压制工商业的发展。明代中期以后 , 商人资本获得
很大的发展 , 部分商人将商业资本投向生产领域 , 开始向早期生产者转化 , 使江南出现资本主义萌
芽 , 但是封建国家对商人资本的削夺和压榨是异常残酷的 , 造成商人资本损耗的封建化 , ⑦ 其表现形
式是 : (1) 重税。封建国家为了增加财政收入 , 对商人资本课以重税。明代商人的税赋已经很重 ,
清代尤甚 , 以盐商为例 , 从清初到乾隆年间百年内 , 商人税赋增长 4—5倍。⑧ (2) 捐输。封建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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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有大工大役 , 都要商人捐输。据王守基的 《盐法议略 》记载 , 它始于万历年间 , 清代更甚 , 捐输
少则十数万两 , 多则数百万两 , 许多商人在连续不断的大笔捐输之后因老本殆尽而濒于破产。 ( 3)
助饷。封建国家每遇水灾旱灾、农民起义 , 都要商人助饷 , 从明代开始每遇荒年 , 商人都不惜巨资赈
济乡民 , 清代以后 , 朝廷往往迫使商人捐资赈济。同时 , 封建国家一有风吹草动 , 就强迫商人助饷 ,
最高的一项竟达 400万两之多。① 大量的捐输助饷分流了商业利润 , 造成商人资本的过度损耗 , 最终
使商人资本走向衰落。
需要指出的是 , 正当中国内部资本主义萌芽需要借助市场力量快速发展的时候 , 明清时期的海禁
政策无情地扼杀了脆弱的资本主义萌芽。明代中期 , 中国已诞生了大的海商集团 , 如汪直海商集团 ,
他们向明王朝提出通商互市的要求 , 明王朝不仅没有答应 , 反而派兵围歼 , 以致海商集团遭诱杀解
体 , 人为地封死了民间海上贸易 , 堵塞了海外贸易和进行经济、科学、文化交流的通道。② 清王朝则
实行完全关闭的海禁政策 , 更进一步遏制了中国商品进入国际市场 , 阻碍了资本主义工商业的发展 ,
使中国被西欧国家远远甩在后面。
综上所述 , 正当西欧国家积极寻求海外市场、建立海外殖民地和进行全球扩张的时期 , 中国明清
封建王朝却关起大门 , 采取长期的海禁政策 , 这种违背历史发展规律逆历史潮流而动的行为 , 结果导
致中国被历史无情地抛弃 , 从而错过工业革命的大好时机。
五、商人资本价值取向的封建化
众所周知 , 企业家是推动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 , 而企业家不同的价值取向会带来不同的结果。西
欧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建立以后 , 商人资本的价值取向就是资本主义精神 , 即金钱至上 , 其伦理观是 :
个人有增加自己资本的责任 , 而增加资本本身就是目的。③ 富兰克林认为 : 现代经济制度下能挣钱 ,
只要挣得合法 , 就是长于、精于某种天职的后果 ; 马克斯 ·韦伯认为 : 前资本主义时期的赚钱 , 是一
种 “只要有可能 , 就必须置任何伦理道德于不顾的残酷的获利行为 ”, 而资本主义获利 , 是一种投机
活动 , 在这一活动中 , “绝对的和有意识的冷酷无情的态度常常最紧密地与最严格地遵从传统联系在
一起 ”。④ 也就是说 : 资本主义制度下商人资本的获利过程不仅是残酷无情的 , 血淋淋的 , 而且也是
不讲任何伦理道德的。因此新教伦理在解释人类追求利益的行为方面突破了天主教义的禁锢 , 为资本
在世间畅通无阻的活动清除了文化观念上的障碍 , 通过殖民制度等手段迅速积累的大批资本 , 在科学
技术进步带来的工业革命中成功地将无家可归的自由民与新改进的机器设备紧密地结合起来 , 创立出
一批新型的、由资本主义精神激励着的工厂 , 从而完成了工业革命。
在中国封建社会里 , 人们的身份和地位往往通过科举考试可以改变 , 它为商人进入仕途提供了一
条道路 , 同时商人资本只有与封建政权结合起来 , 才能够生存下来并有条件获取垄断利润。因此商人
的价值取向必然会向封建化倾斜。中国明清时期的大商人 , 其价值取向带有浓厚的封建化色彩 : (1)
攀附封建势力。商人为了改变身份低下的社会地位 , 不得不向封建势力低头 : 一是结交官府花钱买
官 , 其支出往往是一掷千金 , 消费惊人 ; 二是捐资助学、博取功名 , 如清代乾嘉数十年间 , 扬州徽商
捐资 7万余两白银给紫阳书院。⑤ (2) 奢侈性消费。中国明清时期的商人在经商致富后 , 挥金如土 ,
生活奢侈糜烂 , 如徽商的奢侈性消费占其总利润的 50%以上。⑥ (3) 封建活动。明清商人的成功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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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 《两淮盐法志》第 145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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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以宁 : 《资本主义的起源》, 北京 : 商务印书馆 , 2003年。
马克斯·韦伯 : 《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 北京 : 商务印书馆 , 1986年 , 第 40 - 41页。
张海鹏 : 《徽商研究》, 合肥 : 安徽人民出版社 , 1996年 , 第 495页。
叶显恩 : 《徽商利润的封建化与资本主义萌芽》, 《中山大学学报》1983年第 8期。
宗族势力有十分密切的关系 , 因此商人成功后在维系宗族势力方面花钱慷慨大方 , 在建祠堂、修族谱
等方面花钱很大 , 如徽商金德清经商成功后 , 捐金 600两建宗祠 , 捐金 300两请无限大师作会斋
僧。①
可见明清时期商人资本价值取向的封建化 , 造成大笔商业利润从经营领域流失 , 严重影响了商人
资本的积累 , 使商人难以向产业发展 , 无法出现大规模的实体产业 , 更无法出现大量的技术创新 , 从
而使中国失去工业革命的大好时机。
六、“李约瑟之谜 ”悖论 : 中国的奇迹
中国改革开放以后 , 经济快速增长 , 民营资本发展更是惊人 , 被经济学家称为中国的奇迹 , 从而
使 “李约瑟之谜 ”在当代中国成为悖论。本文认为 , 中国当代民营资本的快速发展 , 得益于三种红
利 : (1) 人口红利。中国巨大的人口资源 (特别是农村剩余人口 ) 为民营资本源源不断地提供廉价
的劳动力 , 使民营资本获得了低成本优势 , 使中国产品能够大量出口并在国际市场上有很强的竞争
力。 (2) 资源红利。中国民营资本的兴起是以牺牲资源环境为代价的 , 在改革初期 , 由于法律体系
不健全 , 缺乏对矿山资源、土地资源、水资源、林业资源的法律保护 , 从而使民营资本获得廉价使用
甚至无偿使用以上资源的权力 , 造成资源的严重浪费 , 并产生严重的环境污染 , 又由于缺乏严格的惩
罚措施加上地方保护主义 , 环境污染的成本往往由公民或政府承担。 ( 3) 制度红利。首先 , 国家计
划经济条件下的低收入政策 , 造成居民消费长期不足。改革开放使居民收入不断增加 , 居民的消费需
求不断攀升并造成需求过旺 , 因此改革初期 , 制度为民营资本提供了一个巨大的消费品市场。其次 ,
计划体制的刚性使改革初期的市场具有卖方市场特征。由于消费需求量大 , 商品奇缺 , 产品不愁销
路 , 民营资本很容易获得高额利润 , 加快了民营资本原始积累的步伐。再次 , 改革开放初期 , 国家采
取鼓励民营经济发展的政策 , 特别是引进外资采取减税免税的政策 , 为民营经济发展提供了一个宽松
的政策环境。
笔者认为 , 民营资本迅速崛起是中国奇迹的主要表现 , 而民营经济崛起的自身原因在于其成功实
现了两种转型 : (1) 现代化转型。民营资本如果只限于传统的经营方式必然会走向死亡 , 现代化经
营模式是其必然的选择。中国民营资本经过 20余年的发展 , 成功地实现了现代化转型。首先 , 民营
资本向规模化方向发展 , 提高自身的实力 , 比如民营企业注册资本 2000年为 75万元 , 2005年达 150
万元 , 增长 1倍 , 民营企业 500强的进入门槛升高 , 2004年为 917亿元 , 比 2002年的 410亿元提高
114倍。其次 , 民营资本素质提高 , 以前民营经济主要集中在劳动密集型产业 , 以后逐渐转向重化工
业 , 十五期间在钢铁、化工、煤炭、电力等行业的投资规模不断提高 , 比如钢铁 , 2000年在同行业
营业收入中所占的比重只有 311% , 2004年提高到 1219% , 化工 2000年在同行营业收入中的比重为
311% , 2004年提高到 512%。再次 , 民营资本的自主创新能力大大增强。企业自主创新能力的高低
决定着一个企业有无发展潜力和后劲。十五期间 , 中国民营企业专利申请保持 29%的年均增长速度 ,
提交专利申请达 92 219件 , 占专利制度实施以来民营企业专利申请总量的 75% , 占全国同期企业专
利申请量的 37% , 表明民营经济有着较好的发展前景。民营资本的现代化转型 , 直接推动了我国现
代化建设的步伐 , 成为中国经济增长的发动机 , 也成为中国奇迹的源泉。 (2) 国际化转型。经济全
球化要求民营资本必须走国际化道路 , 实现国际化经营转型。本世纪之前 , 民营企业的产品只能卖给
外贸公司出口或委托代理出口 , 进入新世纪后 , 民营企业直接进入国际市场 , 参与国际市场竞争 , 迅
速实现了国际化转型。一是出口企业增加很快 , 2000年只有 6100家 , 2005年达 61 400家 , 增长 10
倍 ; 二是出口额不断攀升 , 2005年出口额 1490亿美元 , 比 2004年增长 4713% ; 三是出口产品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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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京兆金氏族谱》第 2卷。
档次提高 , 2005年民营企业出口机电产品 496亿美元 , 占民营企业出口总额的 33% , 高新技术产品
出口 101亿美元 , 占出口总额的 618% ; 三是出现了国际化的大企业集团 , 随着民营企业对外投资的
增加 , 民营企业投资行业不断拓宽 , 投资形式多样化 , 投资地区波及五大洲 , 同时民营企业开展对外
并购 , 形成著名的大企业集团 , 比如联想、华为、海尔等等。由于中国经济增长的外向型带动作用明
显 , 因此 , 民营资本的国际化转型 , 必然极大地推动中国经济的增长 , 并扩大中国产品的知名度 , 提
高中国产品的国际竞争力和中国的国际地位。①
结 论
“李约瑟之谜 ”和中国的奇迹都是十分复杂的历史现象和经济现象 , 林毅夫教授的大作 , 开阔
了研究的视野 , 提供了一种全新的研究思路。本文则以商人资本转型与经济增长之间的逻辑关系为分
析起点 , 得出如下结论 : (1) 明代中国由于封建专制加强 , 限制了商人资本的转型 , 而作为商人资
本自身也没有摆脱封建束缚主动实现转型 ; 明代的商人资本往往是与封建政权和土地结合在一起的 ,
通过三者的紧密结合 , 才能获取利润最大化 ; 明代商人资本没有形成一种独立的政治力量 , 他们是与
封建国家乡绅力量相互依赖而生存的 , 其商业资本不可能转化成工业资本或产业资本 , 也不可能推动
技术创新 , 最终使中国在明代丧失了工业革命的大好时机。 (2) 中国的城市改革是以国有企业改革
为突破口的 , 改革的深化一方面要求国有资本市场化转型 , 另一方面通过不断提高人民的收入水平而
增加社会购买力 , 它为民营资本的兴起创造了良好的外部条件 , 当民营资本发展到一定水平后 , 为了
获得更大的生存发展空间 , 必须向现代化和国际化转型 , 并不断提高技术创新水平和自主创新能力 ,
从而拉动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 , 实现中国经济的腾飞。
综上所述 , 商人资本的转型是经济增长的源泉。中国经济如果继续保持增长的势头 , 商人资本
(包括国有资本和民营资本 ) 必须进一步转型 , 其重点是提高技术创新水平和自主创新能力。正是因
为技术创新水平低 , 自主创新能力差 , 中国企业处于国际产业分工体系的末端 , 投入很高 , 盈利很
小 , 因此 , 提高技术创新水平和自主创新能力 , 既是中国商人资本的希望所在 , 也是中国奇迹的希望
所在。
责任编辑 : 张建平
26 社会科学战线 ·2008年第 7期 ·经济理论
① 本段所列举数据转引于黄孟复 : 《中国民营经济发展报告 (2005 - 2006) 》, 北京 : 中国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 20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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