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故事——重读鲁迅小说《祝福》“杀鸡,宰鹅,买猪肉,用心细细的洗,女人的胳膊都浸在水里浸得通红,有的还带着绞丝银镯子”这是鲁迅重回故乡,对正在准备“祝福”的鲁镇女人的描写,她们准备“福礼”,拜的却只限于男人,拜完自然仍然是放爆竹。然而每年不都是这样吗?小说在爆竹声中开始,在爆竹声中结束,或许,我们能从这声巨响中听出些什么。在古代,爆竹是用作驱赶年兽来保一方平安的,然而扎根在鲁镇人心中的“魔”能被驱赶得走吗?小说开始便写到“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钝响,是送灶的爆竹;近处燃放的可就更强烈了,震耳的声音还没有息,空气里已经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结尾处:“我在蒙胧中,又隐约听到远处的爆竹声联绵不断,似乎合成一天音响的浓云,夹着团团飞舞的雪花,拥抱了全市镇。”少了祥林嫂的鲁镇依旧爆竹声连绵,“祝福”的空气弥漫。这巨响声并没有让人们“觉醒”,生活仍在继续。一说起祥林嫂,我们就会联想起那个“她分明已经纯乎是一个乞丐了”的形象:“一手提着竹篮,内中一个破碗,空的;一手技着一支比她更长的竹竿,下端开了裂。”然而她初到鲁镇时却还是:“脸色青黄,但两颊却还是红的。”是什么将她摧残成这般模样,是上苍的早已安排,还是人群将她掩埋,其实我们已经给出了答案。祥林嫂是悲剧的,死了两任丈夫,两岁大的孩子也被狼叼走了,这种致命性的打击摆在当今社会,相信很少有人能承受得了,也许就此了结一生,同“他们”一起去了。然而祥林嫂却只是单记得那个发生在春天里的悲剧故事:“我真傻,我单知道雪天是野兽在深山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反反复复讲了无数遍,最后可能连祥林嫂都忘了这是她自己的故事还是自己原本就知道的故事,也许这是她选择忘记痛苦的最好的方式。没有在发现阿毛死的时候结束自己的生命,而是选择继续自己的生活,从某种角度上我们可以说她是坚强的。在“捐门槛”这件事上我们也能看出她的执着,暂不说她是为了赎罪。然而人性的冷漠一次次地将她推向离生命终点最近的地方,是“天堂”还是“地狱”?应该是“地狱”,在那个有“魂灵”
的地方阎罗大王会怎么处置她:一家人能见面吗?会被据成两半吗?祥林嫂她自己多么想知道。就这样带着重重的矛盾与遗憾离开了人世,竟连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都没有人知道,鲁镇人只是用了“说不清”三个字就将祥林嫂的生命画上了句点。至于祥林嫂的死,我们不能将矛头单单指向任何一个人。然而这些女人是谁都脱不了干系的。四嫂,祥林嫂的悲剧人生中有她留下的重重一笔。当初见祥林嫂像个安分耐劳的人,不管四叔的皱眉便将她留下。后又因为雇用的女工左右不如意,只有她还常提及祥林嫂。这些只是建立在祥林嫂能干的基础上才有的。因为祥林嫂的“不干净”所以总是“祥林嫂,你放着吧,我来摆”“你放着吧,我来拿”……最后这句“祥林嫂怎么这样了?倒不如那时不留她。”给我们了一些暗示,祥林嫂的结局也已经注定,四叔家她是呆不下了,偌大的世界何处才能容得了她。柳妈“干枯的小眼,褶皱的脸”,和祥林嫂一样,同样是给人干活的。然而柳妈是善女人,吃素,不杀生的,只洗器皿,可祥林嫂到是想做也没的做,只能看着柳妈干活,连被使唤的资格都没有。在谈天中,柳妈告诉了祥林嫂一件在山村里所未曾知道的事:“你将来到阴司去,那两个死鬼的男人还要争,你给了谁好呢?阎罗大王只好把你锯开来,分给他们……”柳妈的话让祥林嫂恐慌,原来她是有罪的,将来是会被劈成两半的!但柳妈也告诉了她解决的办法:“我想,你不如及早抵当。你到土地庙里去捐一条门槛,当作你的替身,给千人踏,万人跨,赎了这一世的罪名,免得死了去受苦。”然而门槛都捐了,还是不能去碰“福礼”,她始终是个“不干不净”的人。祥林嫂的希望一个接着一个地破灭,心都熬凉了。祥林嫂的婆婆,她的自私与贪心害了祥林嫂的一生。如果祥林嫂不改嫁给贺老六,就不会有阿毛的死,也不会有“再嫁”的罪名。现在,或许祥林嫂仍在鲁四老爷家帮工,好好地在继续她的生活,也不至于最后那么凄惨地死去。卫老婆子,带祥林嫂来鲁四老爷家的人是她,带祥林嫂走的人还是她。祥林嫂对于她而言永远是要和利益搭边的。要不是她泄露祥林嫂的去处,也许祥林嫂的命运就不会是以这种方式收场。再多的“也许”都换不回祥林嫂的生命,鲁镇的生活仍然再继续,这个在“祝福”下的女人注定有冬天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