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有什么样的朋友,直接反映着他的为人。耍了解一个人,你只要观察他的社交圈子就够了,从中可以看到他的价值取向。这就是我们经常说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们常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朋友在一个人的社会活动中无疑是非常重要的。朋友像一本书,通过他可以打开整个世界。但是朋友有好坏之分。良友益友可以给你带來很多帮助,恶友佞友却会给你带来许多麻烦,甚至引你走上邪路。因此,选择朋友就显得非常重那么,什么样的朋友是好朋友?什么样的朋友是不好的朋友?怎样才能交上好的朋友呢?《论语》里面给出了答案。孔夫子非常看重一个人成长过程中朋友的作用。孔子教育口己的学生要交好的朋友,不要结交不好的朋友。他说,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有帮助的有三种好朋友,就是所谓“益者三友”,是友直、友谅、友多闻。第一,友直。直,指的是正直。这种朋友为人真诚,坦荡,刚正不阿,有一种朗朗人格,没有一丝谄媚之色。他的人格可以影响你的人格。他可以在你怯懦的时候给你勇气,也可以在你犹豫不前的时候给你果决。所以这是一种好朋友。第二,友谅。《说文解字》说:“谅,信也。”信,就是诚实。这种朋友为人诚恳,不作伪。与这样的朋友交往,我们内心是妥帖的,安稳的,我们的精神能得到一种净化和升华。
第三,友多闻。这种朋友见闻广博,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知识面宽。在孔子生活的先秦时代,不像我们今天有电脑,有网络,有这么发达的资讯,有各种形式的媒体。那个时候的人要想广视听怎么办呢?最简单的一个办法就是结交一个广见博闻的好朋友,让他所读的书,让那些间接经验转化成你的直接经验。当你在一些问题上感到犹豫彷律,难以决断吋,不妨到朋友那里,也许他广博的见闻可以帮助你作出选择。结交一个多闻的朋友,就像拥有了一本厚厚的百科辞典,我们总能从他的经验里面,得到对自己有益的借鉴。《论语》中的益者三友,就是正直的朋友,诚实的朋友,广见博识的朋友。孔老夫子又说有三种坏朋友,即“损者三友”,那又是些什么样的人呢?孔夫子说,还有三种坏朋友,叫做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这三者“损矣”O这损者三友,是三种什么人呢?首先是友便辟,这种朋友指的是专门喜欢谄媚逢迎,溜须拍马的人。我们在生活中经常会碰到这样的人,你的什么话,他都会说“太精彩了”;你做的任何事情,他都会说“太棒了”O他从来不会对你说个“不”字,反而会顺着你的思路、接着你的话茬,称赞你,夸奖你。这种人特别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细心体会你的心情,以免违逆了你的心意。
“友便辟”和“友直”正好相反,这种人毫无正直诚实之心,没有是非原则。他们的原则就是让你高兴,以便从中得利。大家还记得电视剧《铁齿铜牙纪晓岚》里面的大奸臣和吗?他对乾隆皇帝百般逢迎,奴颜谄媚,几乎无所不用其极。这就是一个典型的“便辟”之人。孔夫了说,和这种人交朋友,太有害啦!为什么?和这种人交朋友,你会感到特别舒服,愉快,就像电视剧里乾隆皇帝一样,明知道和贪赃枉法,却还是离不开他。但是,好话听多了,马屁拍得舒心了,头脑就该发昏了,自我就会恶性膨胀,盲目自大,目中无人,失去了基本的自省能力,那离招致灾难也就不远了。这种朋友,就是心灵的慢性毒药。第二种叫友善柔。这种人是典型的“两面派”。他们当着你的面,永远是和颜悦色,满面春风,恭维你,奉承你,就是孔子说的“巧言令色”。但是,在背后呢,会传播谣言,恶意诽谤。我们经常会听到这样的控诉:我的这个朋友长得那么和善,言语那么温和,行为那么体贴,我把他当作最亲密的朋友,真心地帮助他,还和他掏心窝子,诉说自己内心的秘密。可是,他却背着我,利用我对他的信任,谋取自己的私利;还散布我的谣言,传扬我的隐私,败坏我的人格。当我当面质问他的时候,他又会矢口否认,装出一副老好人受委屈的样子。这种人虚假伪善,与“谅”所指的诚信坦荡正好相反。他们是真正的小人,是那种心理阴暗的人。
但是,这种人往往会打扮出一副善良面孔。由于他内心有所企图,所以他对人的热情,比那些没有企图的人可能要高好几十倍。所以,你要是一不小心被这种人利用的话,你就给自己套上了枷锁。如果你不付出惨痛的代价,这个朋友是不会放过你的。这是在考验我们自己的眼光,考验我们知人论世的能力。第三种叫友便佞。便佞,指的就是言过其实、夸夸其谈的人,就是老百姓说的“光会耍嘴皮子”的人。这种人生就一副伶牙俐齿,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没有他不懂得的道理,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气势逼人,不由得人不相信。可实际上呢,除了一张好嘴,别的什么也没有。这种人又和上面讲的“多闻”有鲜明的区别,就是没有真才实学。便佞之人就是巧舌如簧却腹内空空的人。孔夫子从来就非常反感花言巧语的人。君子应该少说话,多做事。他最看重的,不是一个人说了什么,而是一个人做了什么。当然,在现代社会,人们的价值观有了一定的变化,有真才实学的人,如果口才太过于笨拙,不善于表达自己,也会给自己的职业和人生带来一些障碍。但是,如果只会言语,没有真功夫,那种危害比前者要可怕得多。《论语》中的损者三友,就是谄媚拍马的朋友,两面派的朋友,还有那些夸夸其谈的朋友。这样的朋友可千万不能交,否则我们将付出惨重的代价。但是,好人坏人都不会写在脸上,我们怎样才能交到好朋友而远离坏
朋友呢?要想交上好朋友,不交坏朋友,需要两个前提:一是意愿,二是能力。在孔子的理论里,前者叫做“仁”,后者叫做“知(智)”O那么究竟什么是仁呢?孔子的学生樊迟曾经问过他的老师。老师只凹答了两个字:“爱人。”真正爱他人就是仁。樊迟又问,什么叫“知(智)”?老师同样回答了两个字:“知人。”了解他人就是有智慧。可见,我们想要交上好朋友,第一要有仁爱Z心,愿意与人亲近,有结交朋友的意愿;第二,要有辨别能力。这样才能交到品质好的朋友。有了这两条,就有了保障交友质量的底线。从某种意义上讲,交到一个好朋友其实就是开创了一段美好生活。我们的朋友正像一面镜子,从他们身上能看到自己的差距。但是,也有些无心Z人,老跟朋友在一起,自己却不能对照自省。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史记》卷六十二《管晏列传》里面有一篇晏子的传记。晏子就是齐国的名相晏婴,“晏子使楚”的故事是大家所熟悉的。大家知道,晏婴是五短身材,其貌不扬,看起来样子有点猥琐。可是他有一个车夫,却长得特别帅,个子高高的,相貌堂堂。这个车夫很有意思,觉得自己给齐国的宰和驾车很风光。而且,他觉得自己的位置很好啊:每天坐在车前面,驾着高头人马,而晏子却只能在车棚里面坐着。他觉得车夫这个职业真是太好了!有一天,车夫凹到家里,发现自己的夫人哭哭啼啼地收拾了东西要凹娘家。他吃惊地问道,你要干什么?他夫人说,我实在忍受不了了,我耍
离开你。我觉得跟你在一起挺耻辱的。不夫大惊,你不觉得我风光吗?他夫人说,你以为什么叫做风光?像人家晏婴那样身负治世之才,却如此谦恭,坐在车里毫不张扬;而你不过就是一个车夫而已,却觉得自己风光无限,趾高气扬全在脸上!你整天跟晏婴这样的人在一起,却不能从他身上学到一点东西来反省自己,这使我对你很绝望。跟你生活是我人生最大的耻辱了。后来这个事情传扬出来,晏婴对这个车夫说:就冲你有这样的夫人,我就应该给你一个更好的职位。反而提拔了这个车夫。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呢?这就是说,我们的周围有很多人,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他们处世态度,都可以成为我们的镜子,关键是我们自己要做个有心人。孔夫子提倡我们结交益友,就是对我们有用的人。但这个有用并不是说通过他可以改善你的现实生活条件,相反,孔子从来不主张你去结交富豪和有权势的人,而是要你去结交那些可以完善你的品德,提高你的修养,丰富你的内涵的人。大家知道,中国古代有一个山水山园诗派,这个流派的作品以表现隐逸情怀、抒发山水田园Z乐为主。那么,真正的田园在哪里?它并不在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而在现实生活Z中。所谓“小隐隐于野,而大隐隐于市”,只有那些修炼不够的小隐士才会躲到这个山那个山,很做作地修座别墅;真正的大隐是不离红尘
的,他可能就生活在闹市之中,每天做着跟大家毫无二致的事情,但他的心中却自有一方从容宁静的田园。我们都知道陶渊明,他是田园诗创作的鼻祖,中国的隐逸之宗。陶渊明的生活条件虽极其简陋,但他活得却很欢乐。《南史•隐逸传》记载说,陶渊明自己不解音律却蓄素琴一张,这张琴连弦都没有,就是那么一段木头。他每有会意,就抚弄这段木头,说是弹琴,而且弹得很投入,把自己内心的情感全都寄寓其中,有时弹着弹着就痛哭失声。而每每此时,那些真止听得懂的朋友也会为之动容。陶渊明用这么一张无弦琴弹奏他心灵的音乐,和朋友们把酒言欢,然后说,“我醉欲眠卿可去”,我已经喝高了你们走吧。朋友们也不计较,就都走了,日后还是欢会如旧。这样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这样的H了才是真正快乐的H了,因为大家的心灵有一种默契。我曾经看过台湾著名的散文家林清玄写的一篇散文,他说一个朋友和他要一幅字,自己挂在书房里。朋友对他说,你要写非常简单的,让我每天看了以后就有用的一句话。他想了半天,就写了四个字,叫“常想一二”O那个朋友不懂,说这是什么意思啊?林清玄解释说,大家都说这个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言者无二三”,我们就算认可这种说法吧,但是起码还有一二如意事啊?我帮不了你太多,我只可以告诉你就常想那“一二”吧,想一想那些快乐的事情,去放大快乐的光芒,抑制心底的不快,这也就是我作为一个朋友能够为你做的最好的事情了。有这样一个来自西方的寓言,说有一个国王过着锦衣玉食、声色犬马的日子,天下所有至极的宝物美色都给了他,他仍然不快乐。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快斥起来,于是派人找来了御医。御医看了半天,给他开了一个方子,说你必须让人在全国找到一个最最快乐的人,然后穿上他的衬衫,你就快乐了。
国王就派大臣们分头去找,后來终于找到了一个快乐得不可救药的人。但是大臣们向国王汇报说,我们没有办法拿回那件能够给您带来快乐的衬衫。国王说,怎么会这样?必须给我拿回那件衬衫!大臣们说,那个特别快乐的人是个穷光蛋,他从来就是光着膀子的,连一件衬衫都没有。其实这个寓言也是对生活的一种诠释,它告诉我们,生活中真正的快乐是心灵的快乐,它有时跟外在的物质生活不见得有紧密的联系。孔子生活的时代,是一个物质极其贫匮的时代,在那个时代真正快乐的力量,也就来自于心灵的富足,来自于一种教养,来自于对理想的憧憬,也来自于同良朋益友间的切磋交流。我们知道了什么样的朋友是好朋友,还需要知道怎样与朋友相处好。好朋友是不是就意味着要打成一片?我们经常说,谁跟谁好得穿一条裤子,这是朋友相处的恰当距离吗?在这个世界上,所有没有分寸、没有尺度的事情,都会做到过犹不及。与朋友相处,同样应当注意分寸。比如你跟一个君子交朋友的时候,什么时候说话,什么时候不说话,自己都要有尺度。孔了说,“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论语•季氏》)。话还没说到那儿,你就出来发表意见了,这叫毛毛躁躁。这不好。大家有大家的公共话题,一定要到众望所归,大家期待一个话题的时候,你再徐徐道来,这个时候才是合适的。现在很多人在网络上都有自己的博客,其实是急于要把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展示给人看
O但过去没有博客,大家靠说话来交流了解。大家也许会发现,朋友聚会的时候,总有一些人喜欢滔滔不绝说自己关心的事情,比如我最近去打猎了,我最近升职了。或者有一些女性朋友聚会时,有的人上来就会说我男朋友怎么样,我的孩子怎么样,等等。这些当然都是她特别想说的话题,但这些话题是不是大家一定关心呢?也就是说,她…个人说话的吋候无形中剥夺了其他人话题的权利。所以在“言未及之”的时候喜欢跳出来说话是不好的。但是还有另外一个极端,“言及之而不言”,孔子说这个毛病叫做“隐”O也就是说,话题已经说到这了,你本来应该自然而然地往下说,可你却吞吞吐吐,遮遮掩掩,不跟大家说心里话。这种朋友会让大家觉得彼此心里还存有隔膜。话题既然已经到这里了,你T•嘛不说呢?是口我保护?还是故作矜持?还是要吊大家的胃口?总而言之,该说的时候不说,也不好。第三种情况,用孔子的话说就是“未见颜色而言谓Z瞽”,也就是我们今天老百姓所说的没眼色。这个“瞽”字说得很严厉,就是一个人不看别人的脸色,上來就说话,这就叫睁眼瞎。你要注意了解对方,你要看看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这就是朋友之间的尊敬和顾忌。其实何止是朋友,夫妻Z间、父子Z间,难道就没有顾忌吗?每一个成年人都有他生命中的光荣与隐痛,真正的好朋友不要轻易去触及他的隐痛,这就需要你有眼色。当然这跟投其所好不同,这是你给朋友营造的一
个宽和与友好的气氛,让他跟你沟通下去。在世界采访史上,有一个著名的案例。费雯丽在美国好莱坞拍的影片《乱世佳人》获得了十一项奥斯卡提名之后,使她一举成名。当这个电影风光无限,首次去欧洲巡演的时候,费雯丽乘班机降落在伦敦停机坪上。成千上万的记者在下面围着。有一个没有眼色的记者冲在了最前面,他非常热情地问刚刚走出旋梯的费雯丽说,请问你在这个电影里扮演什么角色?这一句话使费雯丽转身就进了机舱,再也不肯出来。在对采访对象毫无了解的情况下说的这句话,不就像瞎子一样吗?还有,在给朋友提建议或忠告的吋候,虽然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也要把握分寸。孔子对子贡说,向人进谏时,要“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无口辱也”(《论语•颜渊》)。就是不一定要做苦口良药,不一定要当头棒喝,你完全可以娓娓道来。这就叫“善道之”O如果这样还说不通,就适可而止,不要等到人家不耐烦了自取其辱。你千万不能要求对方必须如何如何。其实在今天这个社会里,包括父母对孩子都不能提出这样的要求,每一个个体都是值得尊重的,朋友之间尤其要保留这种尊重。好好地说出你的忠告,尽你的一份责任,这就是好朋友了。人在一生中不同的年龄阶段,所交的朋友是不同的。我们如何在不同的年龄阶段都交到有益于自己的好朋友呢?孔夫子说,人这一辈子,说起来七八十年,好像很长。但是划分一下,
可以分成三个大的阶段:少年、壮年、老年。每个阶段上都会有一些需要特别注意的东西,也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坎儿。这三个坎如果你都越过去了,你这一生就无大碍了。而要成功越过这三道坎,同样离不开朋友的帮助。孔子说:“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人在少年的时候,很容易冲动,这个时候要注意不要在情感上出现问题。我们经常看到,高中生、大学生因为感情问题出事。这个时候,一些好朋友作为旁观者,他们看得更客观、更清晰,所以好多自己解不开的疙瘩也许会从朋友那里找到答案。过了这个坎儿,就到了中年。孔子说,人在这个阶段,“血气方刚,戒Z在斗”。人到中年,家庭稳定了,职业稳定了,这个时候想的最多的是什么呢?是谋求更好更大的空间,这就极易与他人产生矛盾和争斗,争斗的结果很可能是两败俱伤。所以孔子提醒说,人在这个时期,最重要的就是告诫自己,不要跟别人争斗。你与其跟他人斗,不如跟自己斗,想办法提高自己的索质和修养。假如一个更好的职位最终没有选择你,你应该想一想,是不是自己哪方面还做得不够好。所以在这个时候,你要结交那种有平常心的朋友。他会帮你看开暂时的得失,超脱利益的纠缠,得到心灵的抚慰,获得精神的栖息地。那么到晚年应该注意些什么呢?按照孔子的说法,叫“血气既衰,戒之在得”。人老了,心态就容易走向平和,像罗素所说,湍急的河流冲过山峦,终于到了大海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就是一种平缓和辽阔。在这个时候,人要止确对待你得到的东西。这里面其实是大有深意的。
人年轻的时候,都是在用加法生活,但是到一定层次后,要学着用减法生活。你从社会上收获友谊,收获金钱,收获情感,收获你的功勋,此时你已经收获了很多,就像是一个新家,逐渐被东西堆得满满当当一样。你的心灵如果被所得堆满,最后就会累于得。我们经常看到,老年朋友在一起,互和的交流是什么呢?往往是抱怨。抱怨儿女顾不上自己,说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拉扯大了,现在你们都去忙了,连回家來看看都没有吋间;抱怨社会分配不合理,说我们当年干革命的时候,一个月才拿几十块钱,你看看我孙女,现在一去外企就挣三四千块,这对我们老干部公平吗?如果老在说这些东西,那么原来的所得就变成生命的一种隐痛,一种负累。这时就需要朋友的开导,学着舍弃一些东西,这样也就远离了烦恼。其实纵观下來,《论语》里面真正专门谈论交友Z道的文字并不多,但是它教给了我们一种智慧。选择一个朋友,就是选择一种生活方式。而能够交上什么样的朋友,先耍看自己有什么样的心智,有什么样的素养;看自己在朋友圈子里面,是一个良性元素述是一个惰性元素;是有害的还是有益的。也就是说,自己修身养性,是交到好朋友的前提;而交到好朋友,等于给自己打开了一个最友善的世界,能够让自己的人生具有光彩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中国人传统的道徳理想。而《论语》中孔子与他的学生们谈到理想时,并不认为志向越高远就越好,真正重耍的
是一个人内心的定力与信念。无论你的理想是大是小,实现所有理想的基础,在于找到内心的真正感受。一个人内心的感受永远比他外在的业绩更加重要。我们今天该如何理解理想的含义呢?孔老夫了的观念和现代人对理想的追求是不是有矛盾呢?翻开《论语》,我们看到,朴素的字句后面常常闪耀着一种理想之光。孔夫子说:“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论语•子罕》)这句话在民间流传得很广,意思是说,一个人的志向至关重要,决定了他一生的发展和方向。所以孔子在教学生的时候,经常让学生们各自说说自己的理想。在《论语•先进》篇里面有一个比较罕见的完整的段落叫做《侍坐》,记载的就是孔子如何跟学生一起畅谈理想。这段文字是这样的: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子路率尔而对Eh“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馋;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赤!尔何如?”对bh“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点!尔何如?”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
E1:“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零,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三子者出,曾皙后。曾皙bh“夫三子者之言何如?”TS:“亦各言其志也已矣。”S:“夫了何哂rt!也?”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唯求则非邦也与?”“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则非邦也与?”“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我们把这段文字转换成今天的话就是:这一天,孔子的四个学生子路、曾皙、冉有和公西华陪老师坐着。孔子很随意地跟他们讲,因为我比你们年纪大,老了,没有人用我了。我平时老听见你们说,没有人了解我的志向啊!假如现在有人了解你们,打算起用你们,你们能做什么呢?子路是个急性子,听老师这么一问,不假思索就回答说:“给我一个拥有一千乘兵车的中等国家,这个国家夹在大国中间,外有被武装侵略的危险,内有粮食不足的危机。假如让我來管理它,不出三年,可以使人人振奋精神,并且懂得什么是道义。”按说了路的理想比较远大,对于那么看重礼乐治国的孔子来讲,假如自己的学生真能有如此业绩,可以使一个国家转危为安,他应该感到很欣慰吧。没有想到,孔子的反应不仅是淡淡的,而且稍稍有点不屑。“夫子哂之”,微微冷笑了一下,未置可否,就接着问第二个学生:“冉求,你的理想是什么?"冉有名求。他的态度比起子路显然要谦逊很多,没有敢说那么大的国家,那么多的事。他说:“假如有一个方圆六七十里或者五六十里的小国
家让我去治理,等到三年的光景,可以使老百姓们丰衣足食。至于修明礼乐,那就要等待贤人君了了。”他的意思是说,在物质层面能做到使百姓富足,但耍万众齐心,对国家有信念,做到礼乐兴邦,那我可做不到,还是等着比我更高明的君子来吧。他的话说完了,老师依旧未置可否。接着问第三个人:“公西赤!你的理想是什么?”公西华名赤。他就更谦逊了一层,回答说:“非曰能之,愿学焉。”先亮出自己的态度,我可不敢说我能干什么事,现在老师问到这儿,我只敢说我愿意学习什么事。然后他说,在进行祭祀或者同外国会盟的时候,我愿意穿着礼服,戴着礼帽,做一个小小的司仪。他对治理国家,管理人民这些事都没有说。大家会看到,孔子这三个弟子的态度一个比一个更谦逊,一个比一个更平和,一个比一个更接近自己人生的起点,而不是终端的愿望。在今天看来,一个人的发展,最重耍的往往不在于终极的理想有多么高远,而在于眼前拥有一个什么样的起点。我们往往不缺乏宏图伟志,而缺少通向那个志愿的一步一步积累起来的切实的道路。到此为止还有一个人没有说话,所以老师又问了:“点!尔何如?”曾点,你想做什么呢?曾皙名点。他没有立即说话,《论语》对此写得惟妙惟肖,叫做“鼓瑟希”,大家听到的,先是一阵音乐的声音逐渐稀落下来,原来刚才他一直在专心致志地弹着瑟,听到老师问自己,他让瑟声逐渐逐渐缓和下来,
缓和到最后一声,“铿尔”,当一声,把整个曲子收住。像我们熟悉的《琵琶行》所描写的那样,“曲终收拨当心画”,让乐曲有一个完完整整的结束。曾皙不慌不忙,“舍瑟而作”O什么是作呢?那个时候人们是席地而坐,学生听老师讲课或者大家聊天,都是跪坐在口己的脚后跟上。当要回答老师的提问时,要站起来以表示恭敬,这就叫“作”。曾皙是把瑟放在一边,然后毕恭毕敬站起身来答对老师的问话。从这样儿个字的描写能够看岀什么來呢?可以看出曾皙是一个从容不迫的人,他不会像子路那样“率尔”而对,而是娓娓道来,成竹在胸。他先是征求老师的意见,说,我的理想和这三位同学不一样,能说吗?老师说,那有什么关系呢?就是要各人谈谈自己的志向嘛。这个时候,曾皙才从容地开始阐述他的理想。他说,我的理想是,到了暮春时节,就是阴历的三月,穿上新做的春装,在这个大地开化,万物复苏的季节,陪同几个成年的朋友,再带上一批孩子,大家一起去刚刚开冻的沂水中,把自己洗涤得干干净净,然后到沂水旁边的舞零台上,沐着春风,把自己融汇进去,与天地在一起共同迎来一个蓬勃的时候,让自己有一场心灵的仪式,这个仪式完成后,大家就高高兴兴唱着歌回去了。我只想做这样一件事。孔子听了他的话,长长地感叹一声说:“吾与点也!”“与”,赞同。即是说,孔了的理想和曾点是一样的。这是四个学生畅谈自己理想的过程中,老师发表的唯一一句评价的话。各人的理想谈完了,子路、冉有和公西华他们三个就下去了。曾皙没有立即出去,而是问老师,您觉得他们三个说得怎么样呢?
老师也很巧妙,他先挡了一下,没有作正面评价,说,无非是每个人说说自己的想法嘛。但曾皙还要继续问老师,那为什么子路说完话您冷笑了一下呢?问到这个问题,老师不能不说话了,他说:“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Z。”治理一个国家最核心的东西是讲究礼让,可是子路的话一点都不谦虚,所以笑笑他。意思是说,要以礼制去治理一个国家,首先你的内心要有一种温良恭俭让,这是一个起点。你看子路说话的时候那么草率,抢在大家之前发言,说明他内心缺乏一种恭敬和辞讣啊。接下来曾皙又问,难道冉有不是想治理一个国家吗?(您为什么没有哂笑他?)老师说,难道说方圆六七十里,或者说五六十里,甚至更小一点,那就不叫国吗?曾皙乂问,难道公西华说的不是治理国家吗?(怎么也没见您哂笑他?)老师说,有宗庙,又有国际间的盟会,不是治理国家是什么?像他这样精通礼仪的人说想做一个小司仪者,那么谁又能做大司仪者呢?孔子的意思是说,他笑子路,不是笑他没有治国理政的才干,而是笑他说话的内容和态度不够谦虚。所以,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治理对象的大小,不在于它是不是国家,而在于自己的态度。因为冉有和公西华态度谦逊,而他们又有实际的才干,所以孔子没有哂笑他们。那么问题又来了,既然孔子并没有否定子路、冉有和公西华的理想,为什么唯独对曾皙给予热情鼓励呢?从孔子对曾皙的支持中,我们能看出
什么呢?宋代大理学家朱熹对此有一个比较权威的解读。他说,曾皙的理想看起来不过是“即其所居之位,乐其日用之常,初无舍己为人之意”(《四书集注》),好像他做的都是些日常小事,没有什么舍己为人的大理想。但是曾皙的内心是完满充盈的,他以自身人格的完善为前提,以万物各得其所为理想,这就比另外那三个人想从事一个具体的职业,在那个职业上做出成绩要高岀一个层次。这就是孔夫子说过的“君子不器”。•个真正的君子从来不是以他的职业素质谋求一个社会职位为目的的,却一定是以修身为起点的,他要从最近的、从内心的完善做起。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但是在匆匆忙忙周而复始的工作节奏中,还有多少时间,多少空间能让你去关注自己的内心呢?我们所看到的往往只是一个社会的角色,被遮蔽的恰恰是我们心灵的声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