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五十弦 临近中年的男人,事业、家庭、人际关系、情欲(虽非少年孟浪,但也是有所需求的)……这些聚而成火,备受煎熬。在锅底翻腾,说其虚浮,其实是焦灼。张着嘴,探出锅沿,想来一点儿冷水降降温,不料被喂一口酱油或醋,解灼热未遂,反倒咸酸复加。跌落锅底,感叹自己被烹制,同时又不得不味道鲜美。 一日做梦,竟是热闹风光地娶媳妇,玉缎轻裘,人拥仆簇,美娇娘红布遮面,令人怦然心动……醒来后感叹:噫!因何有此梦?想清苦少年,心高路窄,谁不艳羡温柔富贵之乡?此梦乃青春旧淤故创所致也!少年苦时不觉苦,垂老反顾泪潸然!现在就得正果了么?八十一难尚有多少应来未至?殊途同归,盖人之共愿,春风满途,而非秋雨凄凄;外表同着锦,内心异矣!将至中年有此旖梦,始知少年狂妄已逝,沉重落地,羽翼纷纷。 与妻遛弯儿,并肩坐在广场的长椅上,猛然有了幻觉,遥见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的模样:也会这样坐着,人物、情景、姿势一般无二。到那时,呛水、吞泥已够,脚都洗干净了,没有这样那样的惊喜与期待了,诸如涨工资、升官、艳遇……足够安稳了,足够平静了!等待的,只是自己与身边人的老病,乃至故去。“平静了以后/我枯萎了”,这是我十几年前写下的诗句,到如今更加凸显预言性,栩栩如生。上岸,何喜之有?
黄昏的时候,随意坐上一路公共汽车。这个城市是久别的,沿着一条线路剖开她的肌理,看两旁的建筑、招牌,身边的人上上下下,说着杂七杂八。公交的起点、终点大多是城郊,它一停一顿,陌生与熟悉相杂,穿过繁华渐至冷清。公交有它的好处,既能一步步走远,也能一节节踱回来。有时候,能回来,心情就大不一样。暮色渐重,渗漏在心里洇散开去,不好清除的。一个人独自也好,暮色里的寂寥也是可以享受的。 人一到危急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依着最熟悉的样式,做出最熟练的动作。乱石纷纷之际,就知道什么叫抱头鼠窜了,人会无师自通地抱头、猫腰,寻那安全点儿的地方去。再发达了的人,再变异了的人,离乡再久,平常想不起娘亲来,只要内心一极度悲凉,就会暗自祷告:“娘啊!”这是一个人最初的东西,也将是最后的东西。 梦,好的记忆、好的梦想映射进来,妙不可言,很多事在梦里得了逞;而白天里潜在的忧虑、可能的风险,也会钻渗进来,更阴森更绝望。惊骇不绝,逃脱出来,却跌至床下,摔破了嘴。梦与现实至少是堂兄弟,他们有血缘关系。 人很多时候会一下子回到曾经的境地,好像乞丐偶尔也能讨到半碗肉一样,发达了的人也会时不时显露原形。来路,以前怎样挣扎着、半跪半爬着走过来,过五关斩六将的辛苦与荣光,失荆州走麦城的落魄与龌龊,其实离得都不远,那些锦衣、钱帛,禁不住一阵大风。重又站在路口,逝去的只是岁月,那时青葱,如今老迈。 一时间很迷茫,完全不想做事,空虚之至。青春之仓促,上下求索,又常常捉襟见肘。身边碌碌者,不乏暗地里发了财的、命好做了官的、运好摘了桃花的,就算运气不逮如我者,也没有我这般深刻的醒悟与痛苦。
人与人相处,总有个远近亲疏的,看一个人为他人的付出,一般是时间和金钱的衡量。我倒觉得,应该看对他日常习惯的影响,越是雷打不动的习惯,越见真章。如果仍是慢条斯理、按部就班,嘴上再怎么表达也没有用。如果有人为你改变了习惯,甚至于为你形成了新的习惯,那他就是再有问题,也是可以原谅并值得你去亲近的。 年少时懵懂,想万千事物都美好;及长,历经挫败与打击,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经常悲愤无状,总能看到人生的不干净、不如意。其实很多事物,本来就是良莠并存的:譬如春天,既要感怀她的萌发也要明晰她的浪荡;譬如草原,既享受他的水草丰茂也要接受蚊蝇孳生;譬如美女,有风情万种也必将老态龙钟……而真正的成熟,是保持谨慎之余,还要重拾事物的美好;一切,要看我们心态的阴晴与切入的角度。 终老的终老,应该是在一辆略微颠簸的车上。脸冲窗外看着,那轮番变幻的风景;侧过头来,身边是不老的容颜……不去管外面逝去了多少岁月,不去管别人看你我是如何的枯槁。车永远不要停,无穷的世代轮回,也占不满宇宙一个光年的内存。 两个感情萌动的男女,谁先表达爱意,谁就会在日后的交往中吃亏。两个面临分手的男女,谁先说出决绝的话,谁在日后心肺互相撕咬的煎熬里沾光。事先忍不住,事后收不拢,都会成为弱者。世间之事,大多类此。
伏案笔耕者,每有妙语佳句、人生醒悟便如淘金拣宝,兴奋过后又发愁如何传播,生怕不被发现、不被接受,思想与声音消散于茫茫虚空,白白来一遭。一位作家朋友告诉我:作品的传播不要在意何种形式,付梓了、上网了,甚至口口相传,只要大致精神在,不要在意只言片语的差误。而传播不广,不单是作者的损失,也是无缘一见者的遗憾――他们错过了一个人用生命凝结而成的赤金。 年少时曾失恋,五迷三道、茶饭不思,怎么也转不过那个弯儿来。曾因此向长辈吐露苦恼,他告诉我:在你这里是好东西,在别人那里不一定就是宝贝。这话很残酷,想来却有道理。同样一个物件,放在不同人那里,感觉与效果会大不一样。俩人得到的渠道不同,会有差异;情境不同也是,得到之前茶饭不思,得到以后兴趣索然。同理,你枕边冷战恶吵者,也许正是哪个傻瓜的梦中情人。 与身边人笑语:生个好脸蛋儿乃爹娘所赐,乃自身固有之资源――整容不算,扶鼻挪眼,那是潜规则,更何况有的人丑到无处可整。如果先天亏缺,可以有一个好性格。性格与脸蛋儿不太一样,有天性,也有后天修养。好脸蛋儿与好性格并不冲突,只不过生个好脸蛋儿的人,一般会心高气傲,没心思去打磨性情。我们聊以自慰的是:好脸蛋儿只管一个花开青春期,而好性格是可以受用一辈子的。 十六 去买东西,柜台后的女孩可眼可心。先可眼再可心,男人就这毛病,管她什么品质,先可了眼再说。关键很多时候碰上的,既不可眼也不可心。你又不能打包票:她不可眼,但一定可心。 女人四十豆腐渣,再嫩也不管用,更何况很多嫩是装的,倒是不装的让人踏实。与某女笑言:你都三十了,不用担心美貌这个问题了,人们开始用贤惠要求你了;再过几年,就是慈祥不慈祥的问题了。
爱情在多年后就淡成了过日子,有时还能偶露峥嵘,浪漫地互相牵念一下子,似初恋时的感觉。岁月飞逝,很可以掐指一算了,突然发觉:自己可能早就没有被爱的自信了,也没有施爱的耐心了,两个人之间变得粗糙起来。爱也是可以回归的,放到怀里焐焐,它就可能苏醒。时间一久,会应了那句“少年夫妻老来伴”。爱在我们眼前消长、变幻,似虹,它的色彩与弧度取决于我们自己。 一个灵魂在风中,一股股滚烫的、冰凉的、硬而苦的、软而酸的液体,涌过流淌,包裹着这个灵魂,它在动,它在腐化,它在变幻――如果我是一颗最终变臭了的鸡蛋,那第一个洞就是你打的,亲爱的,这就是你的罪过。 坐车瞅美女。女子的美大致表现在身材(高挑、凹凸有致)、肤色(白皙、吹弹可破)、五官(精致、秀色可餐),这些令人养眼的标准具备了,就是难得一见的美女了。这样的女子会让人变得沉静,先是惊艳,继而纯粹起来。美到了极致便是沉静,同时也能顺带着注目者沉静下来,使他有一种酸痒的感觉自内心油然而生,没来由地感到亲近,甚至有一吐多年纷杂、辛酸之愿望,虽然与人家只是擦肩。 二十一 在异性的追求上,我们总是心动于“人生若只如初见”,或者擦肩的惊鸿一瞥,随即会萌发“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的浪漫期许。而真正走到了一起,修得正果,岁月磨砺后,相看两厌,互成蠢汉与黄脸婆了。其实,细细想想每一对夫妻的相处,多少次同船共车,多少次同桌举箸添汤,又有多少时日的欢愉!真是一个难以统计的数字,岂是前世千万年所能修得的?我们大多选择性遗忘了,蠢汉也曾挺拔,黄脸婆也曾青翠,这个过程中有过多少依偎、风情?又有着多少疏忽与痛楚? 二十二
在噩梦中哭泣的人,是走不出来,还是不甘心接受失败而不愿意醒?但早晚会结束的,认输,如果有未来可图还算幸运的。人生终究是要认输的,到头来,总有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子,绊住走过千山万水的脚。所以人至晚暮,首先要戒掉狂妄与梦想,变换底色与旋律的节拍,缓缓地落降下来。 二十三 我不知道,那些负面情绪是怎么积攒起来的,平时一个火药桶,将火药面儿慢慢地撒进去,压瓷实,然后只需不经意的一点儿火星。我只知道,好事万难不期而遇,倒霉则根本不需要邀请。一些焦虑是无法说明的,而激烈的对抗后,伤害是互相的。好像打碎一面镜子,对方怎样不说,在里面看到的,是自己那张支离破碎的脸。 二十四 人是很怪的,春风得意时会生出霸气、英气、儒雅之气,甚至祥和之气,丑者也耐看了,一是他的内心里有一股意气撑着,二是他人的“刮目”之功。而一旦落魄受困,就显得猥琐、木呆,举止土而硬,五官也不协调。没有意气撑着的脸面很劳顿,别别扭扭。环境首先改变人的心态,继而改变人的举止,最后连容貌都改变了! 二十五 人还没死,就已有故居了――应称旧居的,这样就不用死了。幸未遭到拆迁,房子还是那房子,街还是那街,只是陈旧了些。与昔人相比,这是旧居的好处:它们不大改变和转移,它们的变化在肌肤上,是痕迹的湮没,是岁月的褪色,是记忆的渐失,但它们时光的核没有变,心应依旧。 二十六
人一出生就要面临着死,相对于生的繁花锦簇,冷漠、未知的死始终是每个人心里的一道阴影。生死是一个大课题,我倒避繁就简地以为:与其惧怕死,不如想想生命萌发之前。就好像列车穿行于山谷间,从一段隧道钻出来,有光亮、空气、鲜花和水,让我们懂得欣赏从而变得贪婪,让我们心怀欲求从而痛苦不堪。然而,很快又钻入下一段漆黑了。这漆黑与上一段漆黑一模一样。或者说,正因有了光亮的比衬,我们才觉出上段与下段的漆黑,才不能忍耐漆黑。而下一段,与我们先前度过的所有的漆黑一样,是我们已然忘记了的漫长的混沌。 二十七 爹的耳朵越来越聋,都七十多岁的老头了;那些年奶奶也聋,老太太唠唠叨叨,老骂自己的儿媳们,我怀疑她的聋是有选择的,有利于她的就听见,不合她意的就茫然。作为他们的后人,我也向着岁月深处滑去,这些年管不住嘴、迈不开腿,同时也躲不开活着的欲望与消磨。我也在祖辈的后面衰老着,脂肪肝、肾虚、心累――最平常生活化的,就是一打开水龙头、一刷牙,就有尿意。一个前列腺条件反射就这样,何况各种制服不住、化解不了的病菌呢!可你又能怎样呢?我经历着自己的老,我原谅也请别人原谅我的老。 二十八
舆论很多不是档案、典籍,严谨、精确、煌煌大卷,而表现为街头巷尾的闲话儿。离乡多年,却总能想起一些乡人,在街头、田间臧否他人的情景。他们对自己的评价完全不用负责,他们也负不了责,更没有能力去帮助或惩戒。他们旁观着你的生活,却往往搞不好自己的生活。他们只是抄着手,咳嗽着、吐着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你成事了,他吐一个“行”,不管你如何的不容易,只是关心你是否托大、能否从你这里沾光借力;你衰败了,他一撇嘴而已,不管你有怎样的苦衷,甚至正好清算你曾经的托大,顺便发泄没能从你这里沾光、借力的怨恨。 二十九 在某处等人,看不远处一对男女的起腻、缠磨,忽然感到熟悉,好像有一股力拉扯着靠近、加入一样。很多时候就这样:首次相见却又感到熟悉,一个人、一个路口、一座屋檐,从它们身边经过,都是直着走过去的;如果一拐,自己的人生就是另一个情境,另一个因果。 毕竟没有拐。年岁大了就容易恍惚,总想如果拐了,会怎样?无数的选择与可能,是否预示着在多个维度空间上演着多种的人生――我们只是经历了其中一种,抑或真的有着无穷地轮回――那就太值得我们深味与期待了。 中国梦,窃以为就是各司其职,各尽其力,有担当,有发展。现实生活是硬邦邦,努力拼争,潜规则横行,赢了靠侥幸、甚至玩阴谋,败了五味杂陈,却无暇伤感。在得逞与幻灭间,渐渐清醒,不再相信什么,失去了热忱与情趣,在睡梦中都清醒无比――失却了做梦的功能,才是最大的伤害,才是最大的悲戚。 三十一 向上攀爬时,没有人嫌爬得高,捞得多,也很少有人因为明伤暗疾而驻足整饬。现在想来,在一时风光之外,身踞高处还真的问题多多;一旦问题凸显、周遭崩塌,山有多高,悬崖就有多深。先前的心机、经营,都成了晕眩、惊悚、绝望的累积;上升过程中的日积月累,却换来更多人更长时间地听到你坠落时的惨叫――这时,你也许会想:如若不那么较劲,平稳地待在平地或半山腰,也挺好。 三十二
睁眼醒来,做了一个在老家老宅的梦:昌在过道里说话儿,推开木栅栏门进院,走进屋来,我倚着被摞,跟他谈现在的事儿……老家已疏离20余年,老宅屋顶半塌,草木横生;老友白发比我多,在老家熬生活。我只是感慨:沉溺在当下,那些过去的、逝去的,无暇念及,也很少梦到――难道梦到什么,也是需要选择的么?梦何至于如此吝啬? 三十三 与人夜谈,某人至死不改辛辣腥骚的重口味,令人心有余呕。回来一想,他的想法也来自真切的经历与观感,虽偏颇但也属真情实感。只要是欲望,就不能分大小与成色的。细一想,我们何尝没有那样的觊觎之心、未逞之欲?也少不了因之心潮澎湃、耿耿难眠,只不过我们还能忍住,还能去寻求较好的路径与表达,还能欺骗自己少食人间烟火、暂避灯红酒绿,甚至――只是还能伪装得不露出马脚而已。 三十四 上海虹桥高铁站,要回了,一天间华北、华东走一遭。几个月前,一家人从这里去杭州。对一个驿站的熟悉,除了恍惚、伤感,好像就没什么了。人一变老,就不堪漂泊了。以前隔开我们的,是山川、时间及生活中的诸多借口。现代化把时空缩短了,却仍不肯相见,隔开我们的,是那不再热望、现实琐碎、难堪思念的心…… 三十五
年根儿了,情感也变得浓稠。老家一帮发小喝酒,打来电话――他们总是这样,耳热酒酣之际就想起我,埋怨我回家少、聚得少,颇有“遍插茱萸少一人”之感。一帮两鬓泛白的人,唠叨的却是少年时光。又接到初中同学志刚的电话,二十年不见了,直说这些年没啥本事,就是孝敬爹娘了――足矣了!城里乡下,哪个不是辛苦奔命?能欣然做的、本分做的,其实不多。 弄新诗多年,如今变了,一咣当就往外冒五言、七字,却不愿从头去学高深、刻板的平仄技法,顺口溜出《居廊寄友》分记之: 其一:兄弟举杯总念我,当年醉卧青草窝。庆禄何言心渐远?风吹花叶终袁佐(注:袁佐,生养我的村子)。 其二:二十年来未闻音,城里乡下皆艰辛。兄言爹娘膝下孝,远胜猫狗乱吠人。 三十六 阳光漫无边际洒落时,烟雾独自扭曲吞吐信子时,我们想不到二者的关联。很多时候,我们少年不知愁滋味,抑或一头绊倒在泥泞里,想不到人生哪会有独一的境遇,乌云罩在头上,而阳光在乌云之上――只有这样的排布,苦难才丰厚而别致,希望才温暖又绚丽…… 三十七 早起,闺女跟同学坐车逛北京去了,不让送,不听叮嘱。想到她终会闯荡,就不再说话。 想起1990年自己第一次远行,在北京车站写出《如果有你在异乡街头》的凄惶与相思,坐着绿皮车去西北。到亲戚家后,给家报平安不是打电话、发短信、刷微信,而是发电报。拿钱不多,没想到连地址都算钱,写完省市县乡村后,仅够一个字了,就是:到。事后大姐说:好像你下到一口深井底,就给家里一个字。
又感慨唏嘘了。与女儿就像这茶几上两个容器,外形迥异,但饮下的,都是人生啊! 三十八 这是一个不缺乏新闻的年月,屡被震惊的人们最终会习以为常。高官被查,富商破产……人在欲望中癫狂,在侥幸中奔突,一点一点累积,一次一次险胜,到头来却一次性输个精光、败得彻底。没有信仰的人不会去想来生,而很多善恶恰恰是现世报应,在死之前、在沉溺于享乐已经万难“由奢入简”之际,被打回原形。人啊,大多看不清结局,抑或不愿去看结局,在过程中得过且过,掩耳盗铃,竟想不明白:到底选择一时风光爬得高摔得重,还是阖家安好细水长流? 三十九 子夜不眠,竟发现今天是情人节,真是忽略了。中国的情人节是七夕,过得模模糊糊,争议中倒把洋节扶了正。好多事情都这样。前天看到段子说情人――于谦问郭德纲,媳妇非常蛮横不讲理,外面的情人却温顺可人,怎么办?郭答:别相信在野党,谁上台都一样。真是刁钻恶毒又一击中的。 我想:老婆与情人好像这床上的枕头与靠垫,连洼带地,功能相似,因比较而存在,作用在男人身上的力,彼此轮换,一会儿相斥、一会儿相吸。很多沉迷其中者不明白,无论老婆还是情人,笑语盈盈时都融筋化骨,恶语相向时都令人窒息胆寒。所以不是如何选择身边人的问题,而是怎样修炼自身,让身边人保持心情愉快的问题。这是男人一生的课题。完成得不好,辞旧迎新也无非苦痛的轮替;完成得好,老婆与情人,完全可以合为一体。
终于,梦到逝去四年的姥姥。一个菜园,早已痴呆、卧床多日的她出现了,手里掐着一把菜,还有娘,还有很多远近亲戚;我是知道她的逝去的,却只是招呼着合影,别人总把她挡住,她也不那么配合;我努力把她放进取景框里,透过眼底泛起的泪光盯着她…… 四十一 1995年,春节刚过,我从家里出来再次到保定漂,在河北大学东侧白楼,与当时的席作家聊。旁边一男一女俩打字员,男的过一会儿就问:“那个啥五笔怎么打?”女的就回头告诉他。我瞥一眼,女的留短发,穿黄外套,俩人很吵。 刚才,身边人为减腰一通乱蹦,直说:“我才长十来斤,你比那时长了80斤,岁月还不是一把杀猪刀?”我想,虽然总烦秀什么恩爱,也该纪念了,这磕磕碰碰悲悲喜喜尚一舟共楫的二十年! 四十二 采访某活动。操办人事先跟我联系,客套一番,忽说:你是十八年前在北京北海的那个庞吧?我也一直觉得他的名字熟呢,说:你是我的同事黄吧?还真是。 组织方来接。上车,后排一位,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他说:我认识一个与你同名同姓的。扭头,哎呀,二十年不见的沧州老乡,他老父亲当年对我多有提携。 还能说什么呢?有一天,有个老太太遇见我,含情脉脉:我是三百年前大明湖畔你的夏雨荷……岁月太荏苒,就像车轮下这条高速路,向前,没头没脑向前,很多东西就一闪而过了啊。 四十三
决绝的对象分为两种,彼此防备的敌手,一度无间的亲密者。决绝的方式大概也分两种:在愤怒下采取方方面面的不配合,给对方制造难度,尽可能使之尴尬、难堪;还有一种就是表面没有异样,完成固定的程序和套路,但在关键处已做出动作。后者因为不动声色却斩钉截铁,更具令人惊骇、绝望之打击效果。 四十四 春节。在所有文艺作品中重复渲染,从而投注到人们内心,挥不去的亲情感、家族感;更多是仪式上的。那些固定的探访、问候,所选定对象、情景设置、遣词造句已定型,均不用突破,也不能突破。 中国人就生活在这种谓之民俗的东西中,一代代传承,就是有所改变,也是大多数均接受了的。有此感觉者,就好像站在了高坎儿上,看低洼处的同类被一层烟雾裹着,觉出灰色、窒息来,却不能改变他们,而自己也有着习惯性的依赖,难耐高处的冷风与孤寒。但时不时地也要沉浸进去,吸上那么两口。 四十五 又喝多了。好久不这样了。刚才的睡,睡中有梦:回家,巷口修路,挖大沟;那个租的平房小院,门帘一掀,媳妇也回来了,那辆骑了好几年的自行车――她咋没看孩子?那个胖嘟嘟的小人儿…… 醒了。口干舌燥,客厅喝水,找到一个老橙子,真好。想到那梦,有些伤感,又想,虽已远逝,那毕竟是曾经的生活啊!藏着脑海的犄角旮旯,虽然不好翻出来,但永远不会丢掉,只要扎进梦里,踏上那条小道,就能互相看望。这就行了。 四十六
不知为了什么?还是那个做过多次的梦,一个彻底结束、终于毁灭的通告。很多事没有做,如果做了,就有延续,但结局就如跑道尽头的那根细线,你已撞线了!惊恐、痛绝一下子,涌起一声干瘪、沙哑的哭嚎,在漆黑、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醒了。结束只是梦里的事,自己还在。人到中年,不同于青涩年代的幻梦与进取,内心变得静寂、澄明,一直演绎着如何防御与怎样结束,逐渐地焦灼与绝望,才有了突然登临悬崖的“连续梦”。至此,少壮已变成了惯性,已然慢慢适应错误与流逝了,失去弹性的记忆开始混乱、渐次空白――很多动作已经完成,结果却是怪异:很多任性足以灭顶,却没有警示与惩罚。 那就结束吧!却不想是曾经多少的坚持,别人一脸不屑,自己竟然也解脱。就像脱下一件衣服,已经穿旧,本以为可以一直穿下去的;脱吧,却发现它已成了皮肤的一层,撕扯、断裂地疼。 四十七 电视剧《嘿,老头》落幕。一个笑中带泪的故事,海皮与小爽最终爽在一起,无论男女,经过多年奔走、追逐,梦想都褪色、安妥了。于女人,“被一个无赖看上,是幸还是不幸”;于男人,好像自家一辆自行车,被人骑了一圈又送回来了――无论如何,在大梦与回忆之外,生活本身还在,这就值得我们举杯庆祝! 四十八
回乡,肃宁有春秋时期的武垣城,以不惑之年寻访三千载古城,残垣断壁上自拍胖脸;老娘又翻出老照片,那时的我竹竿一般,差距之大,好像她有俩儿子一样,遂顺口溜出《时光小调》: 时光不算长,二十来年前。一胖与一瘦,该笑或该叹?周身贴肥肉,一片复一片。伊在春梦里,偶入泪眼帘。 四十九 有人请饭。一个很高大上的企业,老总却很忧虑。不应该啊!像我这样前途飘摇、四十无闻的小人物才应该发愁啊!于是重温了一句话:“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抑或是五千有五千的愁、十亿有十亿的忧。由此可见,我们起早贪黑努力拼争来的地位、身家与声名,都不能成为忧愁、悲痛的豁免金牌;同理,置身深渊泥淖者,也没人挡得住他扭过头来片刻的悠闲、快乐。 人类之间自定的沉迷其中的等级与差异,完全到不了改变自然、时光、命运的程度。冥冥中总有一个巨大的辽阔无边的人低头审视着我们,因为他的无穷大所以我们看不到他,因为我们微末如尘埃,所以他无视我们的悲喜。如是,每个人都苦守着自己的高地,承受着绵延不断的变化多端的攻击,到头来却谈不上得到与失去。我曾就此向爹诉苦,希望他这个老中医给开一副疗生汤药,他拒绝了,说:这就是过日子,太正常不过了。等真正消停下来,你也就完蛋了。 又是睡梦中的相见。一个妇人的身影,伏在田垄间睡着了。还有动态的,拾来一块块白薯。这是谁的母亲?用臂弯遮着脸,短暂的睡能否暂忘生活的重压?那动态也仓促、短暂,这是谁脑海里深藏的记忆得以呈现?又好似置身一个图画展,我一下子对着身边的人痛哭失声。声音暗哑,久违的湿润。醒了。一个念头急迫:回家。看垂老的爹娘。
出差中,离家仅百里,却要按定好的行程,再折返回城里。每个人都要离开这个世界的,短短百十年的印痕被渐次磨去,好像从未来过。文字会有更长一些的流传么?在血脉亲人那里,也是一组越来越模糊的影像。没有留下声光影像是遗憾,不期而遇更会心痛得不堪――人总是这样,伸手可触时懈怠,轻易就扭过头去,即将永逝之际才呼天抢地,却又束手无策。文档资料:锦瑟无端五十弦完整下载完整阅读全文下载全文阅读免费阅读及下载阅读相关文档:GoogleEarth在考古学中的应用潜力与局限性述评RTK与全站仪在考古测量工作中的应用与探讨邺城佛教造像的三维重建探索殷墟陶范、陶模、泥芯的材料来源与处理崧泽―良渚转型期的礼制遗存刍议长江中游地区史前陶窑及其与陶器生产初探殷墟青铜器金属芯撑技术研究充分挖掘教学资源优化语法教学效果从人的两大属性看体育的产生本质从“乡土”到“离土”传统武术发展的社会文化阐释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关键在于补齐短板巡视监督当代中国过程防腐的主导机制《莳萝泡菜》的象征意义解读数字出版企业发展策略探析浅谈提高档案管理科学化水平的路径选择“生日”的德育教育意义董感谢你的阅读和下载*资源、信息来源于网络。本文若侵犯了您的权益,请留言或者发站内信息。我将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