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莎士比亚戏剧中的水意象

2014年1月河北学刊Jan．，2014第34卷第1期HebeiAcademicJournalVo1．34No．1论莎士比亚戏剧中的水意象魏琛琳(中国人民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系，北京100872)[摘要]莎士比亚戏剧作品中存在多种意象，它们作为情感、剧情的承载物被使用，蕴含着深刻的思想含义，也赋予了剧本一种永不消失的美感和力量。在种种意象中，水意象在莎剧中曾直接或间接多次出现，如《李尔王》中著名的暴风雨场景、哈姆雷特曾在海上航行、奥菲莉娅溺水而亡等。因此，笔者拟从水意象的角度进行分析，从而为解读莎翁戏剧作品提供新的视角。[关键词]莎士比亚；喜剧；水意象[作者简介]魏琛琳(1992～)，女，河北省石家庄市人，中国人民大学中文系在读硕士生，主攻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中图分类号]I106．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7071(2014)01—0256—03[收稿日期]2013—06—10莎士比亚戏剧作品中存在多种多样的意象，其中，为“雷声”引起人类在混乱中的避居命运感到痛惜。因水意象在莎剧中曾多次出现，但罕见有专文对这一问而，此剧作中“暴风雨”把观众(读者)一同带往现场，直题做深入探讨。笔者认为，水意象是莎士比亚戏剧艺接感受环境的变化，进而认可环境给人类心理、行为上术宝库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水代表了什么?水意带来的变化，并有力地揭示人类社会的复杂矛盾，唤起象如何被使用?水意象的特殊性体现在哪里?通过对观众(读者)对人类社会和人生的全方位思考。水意象及其功用的考察和分析，可对莎剧有一个更为从另一角度来看，《李尔王》中对于暴风雨这一场深人的理解，并填补这方面研究空白。景的描述与之后出现的“移情说”有明显契合之处。“移睛说”从心理学的角度出发，认为人的美感是一种一、暴风雨心理错觉，一种在客观事物中看到自我的错觉。它认在《李尔王》中，“暴风雨”是中心场景。在他两个为，产生美感的根本原因在于“移情”。所谓“移情”，就“鹈鹕般的女儿”的命令下，李尔王及其弄人被挡在了是指直观与情感直接结合，将情感“外射”到事物身上葛罗斯特宫殿大门的外面，在荒原中饱受着暴风雨的去，从而使直觉表象与个人情感融合，达到物我同一的狂虐。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中，曾经拥有神圣权力、一言境界。换句话说，就是在聚精会神观照审美对象时，把九鼎的李尔王被他的血亲拒之门外，不得不跟暴怒的人的感觉、情趣、意志等移置到外在的对象中，使原本大自然进行斗争。在笔者看来，正是由于李尔王被置没有生命的东西显示出情感色彩，产生“物我同一”的于暴风雨这一特定情境下，才使得这一角色绽放出独境界。特而永恒的艺术魅力。纵览全剧，受此暴风雨之苦，是李尔王在狂风暴雨中怒吼：“吹吧，风啊!胀破了前几场故事发展的必然结果，同时也是之后李尔王顿你的脸颊，猛烈地吹吧!你，瀑布一样的倾盆大雨，尽悟，走上救赎之路的开端。因此，我们不得不把关注的管倒泻下来，浸没了我们的尖塔，淹沉了屋顶上的风标目光转移到暴风雨这一中心场景对其进行分析。吧!你，思想一样迅速的硫磺的电火，劈碎橡树的巨雷(一)“暴风雨”的象征意义及其与移情说的互为的先驱，烧焦了我的白发的头颅吧!你，震撼一切的霹认同雳啊，把这生殖繁密的、饱满的地球击平了吧!打碎造暴风雨的出现，象征人与自然之间相互保护的屏物的模型，不要让一颗忘恩负义的人类的种子遗留在障被打破一它破坏了原有的秩序和道德，象征李尔世上!⋯⋯”王那两个“鹈鹕般的女儿”的逆伦歹毒已导致这种自然这一场景中的“暴风雨”，虽然在现实中也真实存关系的破裂。正是在这场暴风雨中，李尔王才意识到在，但一定程度上更多是表达李尔王当时被至亲抛弃、自身的力量早已不能呼风唤雨，甚至难以改变自己的一无所有而所产生的极度悲愤情绪——让其眼中的暴可怜处境。剧情至此，这一年迈、落魄的艺术形象早已风雨变得尤为猛烈和骇人。这场暴风雨正是由于融人深入人心，读者为“闪电”带来的精神光亮欣慰，同时也了李尔王不可复制的人生体验，才具有了独特的象征256 ◆学人论坛◆意义。从这一角度来看，“暴风雨”作为戏剧移情审美环绕，向北遥远处是北冰洋。在《哈姆雷特》中，有一段对象，是由于李尔王将自己的情感全部转移其中，才赋惊心动魄的冒险在海上发生，却常常为人所忽略。哈予了它全新的精神内容：象征着严酷的命运、人在命运姆雷特的叔父要将他送往英国，然后在途中借刀杀人。前的卑微和渺小以及对生命的感叹。此即与“移隋说”但在船上，哈姆雷特巧妙地将书信掉包，生死移位。而的契合之处随后——“我们在海上的第二天，就有一艘很凶猛的海(二)“暴风雨”意象是悖论形成的催化剂盗船向我们追击。我们因为船行太慢，只好勉励迎敌；在《李尔王》中，“暴风雨”具有独特的象征意义和在彼此相持的时候，我跳上了盗船，他们就立刻抛下我刻画人物性格的作用，还促成了李尔王内心的变化，使们的船，扬帆而去，剩下我一个人做他们的俘虏⋯⋯”其形成了“理智中的疯狂，疯狂中的理智”这一独有特接下来，哈姆雷特以其高贵折服了海盗，他们将王子送点，“暴风雨”是这一悖论形成的催化剂。归丹麦，并目睹了奥菲莉娅的葬礼。出场时的李尔王看似清醒冷静，可其言行举止却“大海”作为—个独特的意象，它的海面波涛汹涌，极具疯子的特点：三分国土，决定以女JLtf]的虚假奉承海底深不可测。也正如此，在剧作家笔下它具有了一决定王位继承权，而当他的小女儿考狄利娅因不愿讲种独特的神秘感，昭示人世无常、生死由天的道理。就虚伪奉承的谎话以谋求王位时，他立即宣布剥夺考狄像奥尼尔所说，大海控制着人的命运，不停地吞噬着人利娅的继承权并和她“断绝一切父女之情和血亲的关们的生命，但人又离不开它，还有人要到海上去寻觅新系”，把她“当作一个路人看待”。这时的李尔王，骄横生。因此，《哈姆雷特》中的“大海”代表着一个挣扎、奋昏庸，逐渐丧失人性；在《李尔王》第一幕第一场中，当斗、生存的世界一海上归来，是哈姆雷特勇气与魄力一向忠心耿耿的老臣肯特伯爵看到君主不顾自己的尊的体现。因此，这个意象无论是用于形容周围世界还严，干下了愚蠢之事而直言力谏时，李尔王“发了疯”，是形容主人公自身，都是波谲云诡、变幻无常的。而漂居然要将肯特驱逐出境。由此可见，此时的李尔王虽洋过海的远航，更是关于人生历程的一种象征。航船看似清醒，但实则忠奸不分，真伪不辨。是一个封闭的世界，乘客与外界隔离而暂时栖息于一而当他遭到遗弃，流落荒野，经历暴风雨的洗礼个小型社会之中。因此，航程中的悲欢离合，同时也是后，幡然悔晤，重新又找回理智。在《李尔王》第三幕第哈姆雷特发现自我和发现另一个自我的心灵航程。四场，李尔王疯了之后，看清了世间真相，心灵明亮了(二)“大海”所代表的文化气质的传承起来：“衣不蔽体的不幸的人们，无论你们在什么地方，大海自由而广阔，让人充满奔放之情。如普希金都得忍受着这样无情的暴风雨的袭击，你们的头上没《致大海》一诗中有“再见吧，自由奔放的大海!”作为生有片瓦遮身，你们的腹中饥肠雷动，你们的衣服千疮百命的源泉，大海代表一种对于自由的渴望，但同时又具孔，怎么抵挡得了这样的气候呢?啊!我一向太没想有摧毁生命的力量，是一种艰难险阻的象征。在雨果到这种事情了。安享荣华的人们啊，睁开你们的眼睛的《海夜》中有“风暴卷起他们生命的一叶叶，一股气吹来，到外面来体昧一下穷人们所忍受的苦，分一些你们散一切与波涛上面”。这两个特征同时存在于“大海”享用不了的福泽给他们，让上天知道你们不是全无心这一水意象中，使它成为一种人们渴盼抗争与征服的肝的人吧!”对象。因此，大海的浩瀚深邃、汹涌澎湃和神秘莫测激这或许是该剧对人的命运的莫大嘲讽，也是剧中发了无数作家的艺术灵感和想象。而作品主人公在大最显著的悖论所在：“人处在顺境时，往往丧失理智，看海上进行的种种行为，都代表着一种勇于冒险、抗争、不到危机之所在，甚至不辨良莠，像个真正的疯子；而在逆境中快要发疯的时候，却变得头脑清醒，能够明辨开拓、奋进的精神。是非，明察秋毫。”⋯正是这场暴风雨，让李尔王变成疯斯堪的纳维亚国家曾以海上力量横扫北欧，在这子，也正是处于精神失常中，他却发出了最清醒、最理片海上充满了死亡与新生。在《哈姆雷特》中，有一次智的人f生哀鸣。因此，“暴风雨”的存在使“理智中的疯曾以大海形容闯人王宫的民众：“赶快避一避吧，陛下；狂，疯狂中的理智”成为可能，勾勒出一个充满悖论的比大洋中的怒潮冲决堤岸、席卷平原还要汹汹其势，年世界，使这一艺术形象成为世界悲剧史上的不朽典范。轻的雷欧提斯带领着一队叛军，打败了您的卫士，冲进宫里来了。”可见，从海上归来，所展现的是哈姆雷特拥二、大海有非凡勇气与魄力，但也正是其最终悲剧的开端。因(一)《哈姆雷特》中的“大海”意象此，《哈姆雷特》中的大海同时象征着生存与毁灭两个丹麦三面环海，周围被大西洋的北海和波罗的海主题，代表着抗争与抗争失败的悲哀。257 河北学刊2014·1的文学意象，具有了动人心弦的艺术魅力。三、溪水再如，《皆大欢喜》中被放逐的老公爵抒发其隐居(一)纯洁的代表一奥菲莉娅溺死的水山林的恬逸之隋：“我们的这种生活，虽然远离尘嚣，却在《哈姆雷特》第四幕第七场中，王后这样叙述奥可以听到树木的谈话，溪中的流水便是大好的文章，一菲莉娅溺毙的情景：“在小溪之旁，斜生着一株杨柳，它石之微，也暗寓着教训。”树木、流水、山石，组成了远离的毵毵的枝叶倒映在明镜一样的水流之中；她编了几尘嚣的宁静世界；自然在宁静的目光中，也变得分外迷个奇异的花环来到那里，用的是毛莨、荨麻、雏菊和长人。从另一个角度，篡位的弗莱德里克本来率起大军，颈兰⋯⋯正派的姑娘管这种花叫死人指头，说粗话的要杀死兄长，可到了亚登森林边界遇见一位高年修道牧人却给它起了另一个不雅的名字。——她爬下一根士，交谈后痛改前非，看破红尘，甘愿把权位归还兄长。横垂的树枝，想要把她的花冠挂在上面；就在这时候，这一在现实世界中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在“溪水”意一根心怀恶意的树枝折断了，她就连人带花一起落下象所在的世界中却得以实现。因此，这一世界理所当呜咽的溪水里，她的衣服四散展开，使她暂时像人鱼一然地成为人类心灵的净化圣地，成为莎士比亚书写人样漂浮水上；她嘴里还断断续续唱着古老的谣曲⋯⋯文主义理想的重要手法。可是不多一会儿，她的衣服给水浸得重起来了，这可怜因此，正是“溪水”与其他一些自然景象一起组合的人歌还没有唱完，就已经沉到泥里去了。”成了一幅恬静的图画，营构成一种令人沉醉其中的美奥菲莉娅为情心碎而溺，莎翁为什么要设置奥菲妙氛围，这样，《仲夏夜之梦》中的爱情才格外动人，《皆莉娅以溺水的方式死去而非其他方式?这里的水意象大欢喜》呈现着一种抒情诗的风致。莎翁对这些场景又有什么特殊含义呢?笔者认为，莎翁笔下想要塑造尽情描绘，同时也唤发人们美的联想和美的感受。加的奥菲利亚是一个与美息息相关、存在天然默契的精之莎翁还赋予这些景色浓厚的浪漫气息和梦幻色彩，灵，她是一个牵动人心的美的化身，因此，她逃脱了剧使之与浑浊的现实世界拉开长长的距离，并借剧中角中其他主人公最后被毒药“毒死”的命运，可谓“质本洁色之口吟诵无比优美的诗意。来还洁去”，她葬身的环境一那树与水静静接纳天光在莎士比亚的作品中，各种水意象多次在各种情相融的轻柔氛围，编制的花环，都无一例外地映照了这境出现，它们分别作为情感、剧情的承载物被使用，有个人与自然和谐一体的产物。因此，奥菲莉娅溺死的象征、塑造环境、凸显人物性格等各种作用。无论是现溪水从另一个角度再次强调了奥菲莉娅拥有美、纯洁实世界还是文学作品里的水都应该是立体的、多层面和善良的性格特征。的，其表面是平静的，深层是精彩的，水意象于此化为(二)《仲夏夜之梦》和《皆大欢喜》中营造氛围的具有丰富文化与审美内涵的象征物，由此形成了震撼溪水人心的悲剧力量，让观众(读者)获得超越文本之外的《仲夏夜之梦》中出现了一个“溪谷”的意象。在丰富意涵。这部戏剧作品中，溪谷与山陵和雅典森林、荆棘、丛薮、[参考文献]树木、草地、莲香花、露珠等一起构成了五彩斑斓的仲夏夜的壮丽景象。这样，这些自然景象在莎翁的笔下[1]李光华．《李尔王》与悲剧人物的魔性意义[J]．安徽师范大便成为充满情趣、生机盎然、摇曳多姿，富有无限诗意学学报，1999(3)．OntheImagesofMountainsandWaterfromShakespeareWEIChen—lin(DepartmentofComparativeLiteratureand％Literature，RenminUniversityofChina，Be~jing100872，China)Abstract：TherearekindsofimagesinShakespeare’Splays，Theyareusedasexpressionswhichcancarrypeople~emotionanddrama’Splot，containideologicalsignificanceandgivethescriptasenseofbeautyandstrengththatcanneverdisappear．Amongalltheimages，thewaterimagehavebeenmentionedbytheauthorlotsoftimes，directlyorindirectly．Forexample，thereisafamoussceneofrainstorminthedrama，andhamlethasgoneonnavigation，andOpheliabeingdrowned．So，1wanttostartofatthispointofview，inanattempttoofferinganewperspectivefortheinterpretationofShakespeare’Swork．KeyWords：Shakespeare；waterimage[责任编辑、校对：王维国]2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