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龄与《聊斋志异》
参考书目路大荒:《蒲松龄年谱》,济南:齐鲁书社,1980,1986。袁世硕:《蒲松龄评传》,南京:南京出版社,2000。路大荒编:《蒲松龄集》,上海:中华书局,1962;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盛伟编著:《蒲松龄全集》,上海: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朱一玄编:《聊斋志异资料汇编》,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5;天津:南开大学,2002。朱一玄等编著:《聊斋志异辞典》,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1。
参考书目于天池:《蒲松龄与〈聊斋志异〉》,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3。马瑞芳:《幽冥人生》,北京:三联书店,1995。张稔穰:《聊斋志异艺术研究》,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5。盛源、北婴选编:《名家解读〈聊斋志异〉》,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99JudithT.Zeitlin(蔡九迪),HistorianoftheStrange:PuSonglingandtheChineseClassicalTale,Stanford:StanfordUniversityPress,1993.
一、《聊斋志异》概说《聊斋志异》的写作《聊斋志异》的写作过程康熙十八年(1678)初次结集康熙四十六年(1707)尚在修订《聊斋志异》的故事来源“耳目所睹记,里巷所流传,同人之籍录”(蒲立德《聊斋志异跋》)
一、《聊斋志异》概说《聊斋志异》的版本抄本乾隆十六年(1752)铸雪斋抄本刻本乾隆三十一年(1766)青柯亭本整理本张友鹤辑校《聊斋志异》(会校会注会评本)(北京:中华书局,1963,1978;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铸雪斋钞本《聊斋志异》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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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柯亭刻本《聊斋志异》书影
二、蒲松龄的文化心态蒲松龄其人蒲松龄(1640-1715),字留仙,一字剑臣,别署柳泉居士,淄川(今山东淄博)人读书、教书、写书
二、蒲松龄的文化心态《聊斋自志》:独是子夜荧荧,灯昏欲蕊;萧斋瑟瑟,案冷疑冰。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矣!嗟乎!惊霜寒雀,抱树无温;吊月秋虫,偎栏自热。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乎!
二、蒲松龄的文化心态《与毕怡庵绰然堂谈狐梦》:朔风吹冷绰然堂,华灯粲粲燃无光。诗心酒胆迸而发,剧谈益烈相颠狂。人生大半不如意,放言岂必皆游戏?缘来缘去信亦疑,道是西池青鸟使。一群姊妹杂痴颠,翠绕珠围索解人。剌史高楼一角明,香梦重寻春复春。(诗作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腊月十九日夜)
二、蒲松龄的文化心态“人生大半不如意”的满腔愤郁“翠绕珠围索解人”的虚渺理想“缘来缘去信亦疑”的宗教意识
三、“人生大半不如意”的科举心态蒲松龄的科举人生早得才名19岁(1658年)“初应童子试,即以县、府、道三第一补博士弟子员,文名籍籍诸生间”屡试不第“惨淡经营,冀博一第,而终困于场屋。至五十余尚希进取”妻子刘氏劝阻说:“君勿须复尔。倘命应显通,今已台阁矣。山林自有乐地,何必以肉鼓吹为快哉?”
三、“人生大半不如意”的科举心态蒲松龄的科举人生仕途失意的心灵创伤“天孙老矣,颠倒了、天下几多杰士!蕊宫榜放,直教那、抱玉卞和哭死。”(《词集》【大江东去】《寄王如水》)痴迷不悟的功名追求72岁青州入贡“落拓功名五十秋,不成一事雪盈头。腐儒也得宾朋贺,归对妻孥梦也羞!”(《诗集》卷五《蒙朋赐贺》)
三、“人生大半不如意”的科举心态《聊斋志异》的科举叙事社会批判的特征“衡文取士,黜佳才而进凡庸”(《三生》)科场舞弊成风:《考弊司》、《神女》考官素质低下:《于去恶》、《司文郎》个体价值的迷恋《叶生》:“聊斋自作小传”“借福泽为文章吐气,使天下人知半生沦落,非战之罪也,愿亦足矣。”“频居康了之中,则须发之条条可丑;一落孙山之外,则文章之处处皆疵。”
《聊斋志异》举隅之一入世与出世的人生困境——《贾奉雉》的文化解读考试不中的故事——求仕而怀才不遇出家不成的故事——出世而凡心难泯做官受难的故事——做官而祸患临头
《贾奉雉》的文化解读考试不中的故事为什么有才华的文人却考不中?外在原因:考官素质不高“仆虽盲于目,而不盲于鼻;帘中人并鼻盲矣!”(《司文郎》)内在原因:两种价值观的冲突贾奉雉说:“学者立言,贵乎不朽,即味列八珍,当使天下不以为泰耳。如此猎取功名,虽登台阁,犹为贱也。”郎秀才说:“不然。文章虽美,贱则弗传。君欲抱卷以终也则已;不然,帘内诸官,皆以此等物事进身,恐不能因阅君文,另换一副眼睛肺肠也。”“频居康了之中,则须发之条条可丑;一落孙山之外,则文章之处处皆疵。”(《叶生》)
《贾奉雉》的文化解读出家不成的故事传统的人生追求与精神追求超越人生的考验老神仙对贾奉雉说:“汝既来,须将此身并置度外,始得。”生死关头:老虎七情六欲:爱妻两难的生存困境:生活欲望与精神追求但明伦评:“情缘、道念两相持而不能下”,“自己不能作主,爱我者又岂能为力乎?”
《贾奉雉》的文化解读做官受难的故事仙界凡界,时间差异悬殊求取功名,改变社会地位贾奉雉说:“若心无愧耻,富贵不难致也。”但明伦评:“必心无愧耻,而后不难致富贵;则富贵可以致而不可必致也,愧耻不可无而不容或无也。”正直为官,沦为悲剧命运但明伦评:“骾峭不可为而可为也,权贵可以避而不可避也。祸患且听之将来,公道须彰之此日。”功成身退,追求永恒存在贾奉雉说:“十余年富贵,曾不如一梦之久。今始知荣华之场,皆地狱境界,悔比刘晨、阮肇,多造一重孽案耳。”
《贾奉雉》的文化解读文人一生三部曲迷恋考试→幻想出家→追求做官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论语·颜渊》)否定现实的苦难→肯定现实的生活→否定现实的幸福子曰:“道若不行,吾将乘桴浮于海。”(《论语·公冶长》)“贫者士之常”(刘向《说苑》)异氏史曰:“贾生羞而遁去,此处有仙骨焉。乃再返人世,遂以口腹自贬,贫贱之中人甚矣哉!”
四、“翠绕珠围索解人”的理想追求《聊斋》情恋叙事的双重旨趣进步的爱情婚姻观:宣扬恋爱自由,歌颂爱情专一,赞美知己之情,表现夫妇平等庸俗的性别文化观:一夫多妻,狎昵欢好,惩治妒妇,赞美贞操
四、“翠绕珠围索解人”的理想追求“香草美人”的艺术传统屈原、宋玉、曹植、陶渊明……以美丽的女性象征个人的理想与品德,并对之表现了渴慕仰望之情蒲松龄的自觉追求《聊斋自志》:“披萝带荔,三闾氏感而为《骚》;牛鬼蛇神,长爪郎吟而成癖。自鸣天籁,不择好音,有由然矣。”但明伦:“写情缘于花木,无非美人香草之思;证因果于鬼狐,犹是鸳被燕巢之意。”
四、“翠绕珠围索解人”的理想追求“红颜知己”的渴望知己之情的真谛《婴宁》:“窃闻山中有草,名‘笑矣乎’。嗅之,则笑不可止。房中植此一种,则合欢、忘忧,并无颜色矣;若解语花,正嫌其作态耳。”叙事模式的重复秀美女郎对落魄文人的赏识与相助《红玉》《连城》《连琐》《白秋练》《小谢》《香玉》《葛巾》等
四、“翠绕珠围索解人”的理想追求个体价值的盲目自恋价值补偿与心理平衡“天生佳丽,固将以报名贤;而世俗之王公,乃留以赠纨绔。此造物所必争也……独是青夫人能识英雄于尘埃,誓嫁之志,期以必死;曾俨然而冠裳也者,顾弃德行而求膏粱,何智出婢子下哉!”(《青梅》)“诸丽者拭案拂座,磨墨濡毫。又一垂髫人,折纸为范,置腕下。略写一两句,便二三辈叠背相窥。余素迟钝,此时觉文思若涌。少间,稿脱,争持去,启呈绛妃。”(《绛妃》)冯镇峦:“抬文人之身分,成得意之文章。”
《聊斋志异》举隅之二情爱与节义的融合无间——《阿宝》的多音杂奏情痴:子楚截指答阿宝魂离:子楚魂魄依阿宝化鸟:子楚化身见阿宝殉身:阿宝绝食救子楚异史氏曰:“性痴则其志凝。故书痴者文必工,艺痴者技必良。世之落拓而无成者,皆自谓不痴者也。”
五、《聊斋志异》的艺术创新用传奇法而以志怪冯镇峦:“此书即史家列传体也,以班、马之笔,降格而通其例于小说。”(《读聊斋杂说》)繁衍的才子之笔“才子之笔,非著书者之笔也。”(盛时彦《姑妄听之跋》引纪昀语)
但往南山行去,约三十余里。乱山合沓,空翠爽肌,寂无人行,止有鸟道。遥望谷底,丛花乱树中,隐隐有小里落。下山入村,见舍宇无多,皆茅屋,而意甚修雅。北向一家,门前皆丝柳,墙内桃杏尤繁,间以修竹,野鸟格磔其中。意其园亭,不敢遽入。回顾对户,有巨石滑洁,因据坐少憩。俄闻墙内有女子,长呼“小荣”,其声娇细。方伫听间,一女郎由东而西,执杏花一朵,俯首自簪。举头见生,遂不复簪,含笑捻花而入。审视之,即上元途中所遇也。(《婴宁》)
良久,闻户外隐有笑声。媪又唤曰:“婴宁,汝姨兄在此。”户外嗤嗤笑不已。婢推之以入,犹掩其口,笑不可遏。媪嗔目曰:“有客在此,咤咤叱叱,是何景象?”女忍笑而立,生揖之。媪曰:“此王郎,汝姨子。一家尚不相识,可笑人也。”生问:“妹子年几何矣?”媪未能解。生又言之。女复笑,不可仰视。生无语,目注婴宁,不遑他瞬。婢向女小语曰:“目灼灼,贼腔未改!”女又大笑,顾婢曰:“视碧桃开未?”遽起,以袖掩口,细碎连步而出。至门外,笑声始纵。……穿花小步,闻树头苏苏有声,仰视,则婴宁在上。见生来,狂笑欲坠。生曰:“勿尔,坠矣!”女且下且笑,不能自止。方将及地,失手而坠,笑乃止。生扶之,阴撙其腕。女笑又作,倚树不能行,良久乃罢。(《婴宁》)
五、《聊斋志异》的艺术创新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同于化工赋物,人各面目。”(冯镇峦《读聊斋杂说》)“人性”与“物性”或“鬼性”的复合统一
五、《聊斋志异》的艺术创新幻想性的情节逻辑人物性格的逻辑幻想的逻辑优美典雅的小说语言“读其文,或探源《左》、《国》,或脱胎韩、柳,奄有众长,不名一格。”(王士禛《聊斋文集序》)
一日,有少妇笑入,曰:“翩翩小鬼头快活死!薛姑子好梦,几时做得?”女迎笑曰:“花城娘子,贵趾久弗涉,今日西南风紧,吹送来也!小哥子抱得未?”曰:“又一小婢子。”女笑曰:“花娘子瓦窑哉!那弗将来?”曰:“方呜之,睡却矣。”于是坐以款饮。又顾生曰:“小郎君焚好香也。”生视之,年二十有三四,绰有余妍。心好之,剥果误落案下,俯地假拾果,阴捻翘凤……城笑曰:“而家小郎子,大不端好。若弗是醋葫芦娘子,恐跳迹入云霄去。”女亦哂曰:“薄幸儿,便直得寒冻杀!”相与鼓掌。花城离席曰:“小婢醒,恐啼肠断矣。”女亦起曰:“贪引他家男儿,不忆得小江城啼绝矣。”(《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