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小说创作与《儒林外史》内容提要:吴敬梓的《儒林外史》和鲁迅的《孔乙己》、《白光》等小说都以知识分子的生活为中心内容,表现了他们对知识分子命运的关注和思考,这就具备了把他们的作品放在一起进行比较的可能。本文主要从主题思想的讽刺艺术两方面对二者的作品进行考察,对他们作品中的主题思想和联系和区别作了具体的分析和比较,重点论述了鲁迅小说在讽刺艺术方面对《儒林外史》的继承和发展,最后指出应该把《儒林外史》的社会讽剌传统进一步发扬下去。WuJingzi"TheScholars"andLuXun's"KongYiji"and"white"andothernovelswereintellectualslivingofthecenter,demonstratedtheirconcernaboutthefateofintellectualsandthinking,whichtheyhavetheworksputtogetheracomparisonpossible.Thispapermainlyfromthethinkingoftheironythemearttotheothertwoaspectsoftheworkinspectedontheirworksandthethemeoflinkagesandmadespecificdistinctionbetweentheanalysisandcomparison,thehighlightofLuXun'snovelsintheartsofirony,"TheScholars"isacontinuationanddevelopment,concludedthatshouldbe"Scholars"socialsatiricalfurthercarryforwardthetradition.关键词:鲁讯小说、吴敬梓、《儒林外史》、主题思想、讽刺艺术吴敬梓和鲁迅,这两位前后不同时期的杰出作家,由于他们的时代、生活、思想有类似之处,特别是两人都出身于知识阶层,对同阶级士人的生活、思想都十分熟悉,吴敬梓就以知识分子生活为题材创作了《儒林外史》,鲁迅的《孔乙己》、《白光》等等也是描写知识分子生活的,这样就可以把它们放在一起进行考察。不难看出,鲁迅的小说多少受到吴敬梓小说的影响,但又有所发展,取得了吴敬梓所不能取得的成就。本文试图从主题思想和讽刺艺术两方面对二者的作品进行比较。
一、主题思想方面的比较(一)“匡世”思想《儒林外史》通过一些正面人物提出了作者的理想——礼乐兵农的救世良方,但对于理想能否实现则是抱着深沉的怀疑态度的。在最后一回中,吴敬梓以无限凄婉的笔触向读者提出他自己无法回答的问题:“看官!难道至今以后,就没有一个贤人君子可以入得《儒林外史》么?”(1)对吴敬梓提出的匡世理想,我们应该作出恰如其分的评价:一方面,应当看到其批判当时黑暗现实的一面;另一方面,也必须看到由于受时代和阶级的局限,他并不能提出并坚持先进的理想,只能在愤懑与怀疑中度过寂寞的一生。而鲁迅小说创作中的匡世思想则可以用《呐喊·自序》中的话来概括:就是为了改变国民的精神;把不久都要闷死的许多熟睡的人们从铁屋子中惊起。鲁迅对自己的理想抱有坚定的信念,他在《故乡》中就写到:“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当然,这种对于前途光明的预言还比较笼统,但这只是鲁迅早期的思想表露。到了后期,鲁迅对于前途问题已经有了非常明确的认识,认为“惟新兴的无产者才有将来”,(2)并且说在经过长征胜利的中国工农红军身上,“寄托着人类和中国的将来”。(3)这种坚信共产主义远大前程的思想,更是吴敬梓所不可企及的。
(二)对科举制度的否定与批判在《儒林外史》中,吴敬梓尽管多方面揭发和批判了八股举业牢笼、毒害士人的罪恶,甚至让王冕说出“这个法却定的不好”(4)的见解,然后,他仅仅是批判它的弊端,而未能,也不可能将它当作封建经济的上层建筑即封建教育、选举制度来加以全面否定。因而吴敬梓的嘲讽尽管辛辣无情,然而却够不上坚决彻底。如在《儒林外史》中,作者理想人物之一的萧云仙,为实践礼乐兵农的理想,在青枫城请沈大年教授学生的内容,也还是八股举业。同时,在吴敬梓笔下,也有一些沿着八股举业而高升的士人,如周进、范进,他们的最后归宿似也不“坏”,这无异是表明在这制度下寻求前程的人有幸有不幸。但在鲁迅笔下,由科举出身的士人几乎很少有好的结果。孔乙己被人打折了腿,最后的结果“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陈士成淹死在万流湖中,“浑身也没有什么衣裤”,更“无尸亲认领”,极为悲惨。这就彻底否定了坑害知识分子千余年的科举制度。(至于《阿Q正传》中的秀才、举人,《祝福》中的老监生,他们之所以过着颐指气使般的生活,主要是因为他们的地主身份)(三)对封建礼教的揭露与控诉在反对封建礼教方面,吴敬梓对于一些理学家的虚伪面目,有着辛辣的嘲讽,对他们肮脏的灵魂,有着深刻的解剖。然而,他只是反对礼教的虚伪,并不反对虚伪的礼教。对于孝、悌等封建的道德观念,他却没有进行任何批判,更谈不上从根本上加以否定。
鲁迅则不然,对封建礼教痛加抨击、彻底否定。他的第一篇小说《狂人日记》就是我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篇彻底反对封建礼教的白话小说。在小说中,他通过“狂人“的翻查,指出在我们几千年的历史上,虽然每页上面都”歪歪斜斜“地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但实际上却只是”吃人“两个字,从而发出“救救孩子”的沉痛呼声。在稍后创作的小说《长明灯》中,鲁迅描写了一个受到封建主义迫害致狂的疯子,在反动势力的围困下,依然坚持要吹熄那盏象征着封建统治的长明灯,甚至要采取“我放火”的斗争形式,坚决与封建势力进行斗争。这些,都表现了鲁迅批判和抨出封建礼教所达到的思想高度,是吴敬梓所不能企及的。两位作家所表现的主题思想的相同或近似,正说明吴敬梓去世一个多世纪以后,鲁迅仍然要承担起批判科举制度、反对封建礼教的艰巨任务。封建社会晚期的种种遗毒,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中仍然起着腐蚀作用,清除封建遗毒,肃清它的影响,正是鲁迅早期肩负的一个重要的战斗任务。二、讽刺艺术方面的比较(一)社会讽刺的特点《儒林外史》的讽刺不是停留在个别的否定事物上,而是“公心讽世”,“指摘时弊”
(5),这是《儒林外史》所显示的现实主义的深度,也是《儒林外史》前的作品与清末的谴责小说不及的地方。鲁迅小说的讽刺继承了《儒林外史》的现实主义的社会讽刺的传统。他的讽剌透过事物的表面,深入到社会的本质,不把讽剌对象当作孤立的偶然现象,而是当作社会关系的产物。于是鲁迅小说的现实主义与《儒林外史》相接近了。试看《儒林外史》中的范进中举与鲁迅的《白光》,范进与陈士成都是老童生,范进中举,喜极而疯,陈士成考秀才不成,挖藏银又不成,一而再,再而三,终于精神分裂。鲁迅在刻画陈士成的性格时,与吴敬梓相接近,陈士成与范进一样,他不去损害别人,但是社会制度与功名富贵的观念腐蚀了他的灵魂,使他成为科举制度与功名利禄观念的牺牲品,与范进一样,他的发疯是既可悲,又可卑。他们的发疯,不在于个人的品质,而在于社会的不合理。再看鲁迅的另一篇杰出的讽剌作品《弟兄》,它用的是先褒后贬的反衬手法。先将张沛君、张靖甫兄弟与秦益堂的两个儿子老三、老五相对照。老三、老五为了钱财,斤斤计较,而张氏兄弟,无论周围的人的反映,或张沛君的自夸,都说:“没有一点自私自利的心思”,可是当弟弟张靖甫患病时,张沛君在请医服药之余,想到张靖甫死后,要让自己的孩子上学,不让两个侄儿读书。小说的两处心理描写是点睛之笔,点出了张沛君灵魂深处的“小”
字来。张沛君绝不能说是比周围人更自私的人物,你看他为医治靖甫的病多么焦急尽心,但是他又是与周围人一样,是自私的人物。张沛君这个讽刺典型的创造,岂非与《儒林外史》中刻画马二先生等人的方法近似。张沛君不同于老三、老五,相当于马二先生不同于蘧公孙、匡超人,但是张沛君与老三、老五同样,受自私自利思想的控制,马二先生与蘧公孙、匡超人同样热中于功名富贵,如果社会环境使这些自私庸俗的观念在他们的脑中恶性发展,他们就会与老三、老五及蘧公孙、匡超人完全一样,于是吴敬梓与鲁迅都把批判的矛头指向了现存的社会制度,他们的讽刺也就成为深刻的现实主义的社会讽刺了。(二)写的都是“平常事,平常话”鲁迅反对“专记骇人听闻的所谓‘奇闻’或‘怪现状’”,《儒林外史》写“平常事,平常话”是俯拾皆是的。“所写的事情是公然的,也是常见的,平时是谁都不以为奇的,而且自然是谁都毫不注意的。不过这事情在那时却已经是不合理,可笑、可鄙,甚而至于可恶。但这么行下来了,习惯了,虽在大庭广众之间,谁也不觉得奇怪;现在给它特别一提,就动人”(6)。对于吴敬梓和鲁迅来说,写“平常事,平常话”,除了讽剌内容来自日常生活这层意思外,还包含着另一层意思,就是不对日常生活增减点什么。他们不依靠奇特的形象吸引读者的注意,而是凭着对日常生活如实的描绘,来达到讽刺的目的。这种讽刺方法是与中国古典小说白描手法相联系的,对作家来说,需要更大的功力。鲁迅的小说。如《肥皂》写一个道学先生在街上看到一个女乞丐,回家后与家人闲谈;《弟兄》写弟弟患病,哥哥为他请医买药;《端午节》写一个公务员因家庭经济拮据,与妻子的谈话。一切都是日常生活的复制,但是内含深刻的讽刺意味。试看《高老夫子》中,高杆亭进贤良女校教员预备室时,与万瑶圃的一段对话:“阿呀!础翁!久仰久仰!……”万瑶圃连连拱手,并将膝关节和腿关节接连弯了五六弯,仿佛想要蹲下去似的。“阿呀!瑶翁!久仰久仰!……”础翁夹着皮包照样地做,并且说。……
“阿呀!础翁的大作,是的,那个……。是的,那个——‘中国国粹义务论’,真是要言不烦,百读不厌!实在是少年人们的座右铭,座右铭座右铭!兄弟也颇喜欢文学,可是玩玩而已,怎么比的上础翁。”两人煞有介事地敷衍吹捧,连文章的题目都搞错了,还无耻地吹捧成“要言不烦,百读不厌”,岂非可笑透顶。但是只要留意一下日常生活,这类谈话你难道没有听见过吗?再看《儒林外史》中范进中举后,张静斋拜往时的谈话:张乡绅先攀谈到:“世先生同在桑梓,一向有失亲近。”范进道:“晚生久仰老先生,只是无缘,不曾拜会。”张乡绅道:“适才看见题名录,贵房师高要县汤公,就是先祖的门生,我和你是亲切地世弟兄。”范进道:“晚生侥幸,实是有愧。却幸得出老先生门下,可为欣喜。”张乡绅四面将眼睛望了一望,说道:“世先生果是清贫。”随在跟的家人手里拿过一封银子来,说道:“弟却也无以为敬,谨具贺仪五十两,世先生权且收着。这华居其实住不得,将来当事拜往,俱不甚便。弟有空房一所,就在东门大街上,三进三间,虽不轩敞,也还干净,就送与世先生;搬到那里去住,早晚也好请教些。”范进再三推辞,张乡绅急了,道:“你我年谊世好,就如至亲骨肉一般,若要如此,就是见外了,”范进方才把银子收下,作揖谢了。(7)明明是草屋,却说是“华居”;明明是一向有失亲近的同乡,却满口“亲切的世弟兄”;明明是贵贱贫富的悬殊,没有来往,却说成“无缘,不曾拜会”。现实与语言如此矛盾,正是对虚伪礼节的绝妙讽剌与世态人情的深刻揭示。鲁迅和吴敬梓所写的对话,都是来自日常生活的“平常话”
,但经讽剌大师的精选与描绘,使现实与语言的矛盾充分显示,从而取得极好的讽剌效果。(三)婉曲含蓄的艺术风格鲁迅曾热烈赞扬《儒林外史》“其文又蹙而能谐,婉而多讽”(8)。对于复杂的现实世界,吴敬梓总是做忠实的反映。实际生活错综复杂,千变万化,很难简单区分悲剧与喜剧,正面人物与反面人物,因此吴敬梓在讽刺时,往往将悲剧性的因素与喜剧性的因素结合在一个人物身上,甚至一个场景里;对于人物也绝不作简单的脸谱化的处理;他行文委婉,作者自己决不直接出来对人物表态,而是将自己热烈的爱憎隐藏在客观描写的背后,藏褒贬于叙事之间,甚至寓贬于褒。与那些“辞气浮露,笔无藏锋”(9)的谴责小说截然不同,《儒林外史》好用“微言大义”,“皮里阳秋”的春秋笔法,它的讽刺显得曲折而不显露,委婉而有情致。讽剌的效果是笑,但是在笑完之后,你会与作者一样感到深深的悲哀。在《儒林外史》里,这类例子不胜枚举,这里不再赘述。鲁迅小说的讽刺亦多婉曲含蓄。如《肥皂》这篇小说,大部分篇幅是四铭义正词严地批评人们对孝女乞丐的冷酷无情,与两个光棍对孝女的无耻调笑,但他自己早把买的肥皂和女乞丐联系起来了,这实在是对他关于厌恶女学生的一番“宏论”的绝妙讽刺。《端午节》中的方玄绰貌似清高,但是正当方太太劝买采票,遭到他呵斥时,小说却让他回想起自己的一段心理活动:那时他惘惘的走过稻香村时,看见店门口竖着许多斗大的字的广告道“头彩几万元”
,仿佛记得心里也一动,或者也许放慢了脚步的罢,但似乎因为舍不得皮夹里仅存的六角钱,所以竟也毅然决然的走远了。……原来方玄绰也想发财,也想买彩票,只是口袋里钱不多,舍不得罢了。又如前述的《弟兄》的两处心理描写,点出张沛君的自私,着墨不多,却入木三分。这三篇小说的讽刺可算是委婉极了,也是褒中寓贬,在节骨眼上轻轻点破。与《儒林外史》的笔法,是一以贯之的。总之,鲁迅小说不仅继承了《儒林外史》的社会讽刺的现实主义传统,写“平常事,平常话”,运用“皮里阳秋”笔法,而且采用外国小说的技巧,如《白光》,鲁迅如实地刻画陈士成性格的各个侧面与细微的内心活动:他在落榜后的苦恼,对自己文章的自信,对周围舆论的恐惧心理,发掘藏银时的热中,挖不到时的空虚幻灭之感……将心理描写深入到下意识,这样列有利于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从而收到极好的讽刺效果。鲁迅对《儒林外史》的态度,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们的时代还需要讽刺,我们应该把《儒林外史》的现实主义的社会讽刺传统继承与发扬下去。注释(1)(4)(7)分别见《儒林外史》第五十五回、一回、三回中的第528页、11页、37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2)《二心集·序言》,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3页。(3)《鲁迅年谱》(下),安徽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714页。
(5)(8)(9)《中国小说史略》,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155页、160页、205页。(6)《鲁迅论文学》,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第218页。姓名:宋明阳工作单位:江苏省沭阳高级中学联系电话:0527——3130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