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儒林外史》的喜剧性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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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儒林外史》的喜剧性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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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级:学校代码:10075分类号:学号:20100640文学硕士学位论文论《儒林外史》的喜剧性描写学位申请人:王雪指导教师:洛保生教授学位类别:文学硕士学科专业:中国古代文学授予单位:河北大学答辩日期:二○一三年五月 ClassifiedIndex:CODE:10075U.D.C:NO:20100640ADissertationfortheDegreeofMartsTheoryofTheComedy"TheScholars"Candidate:WangXueSupervisor:Prof.LuoBaoshengAcademicDegreeAppliedfor:MasterofArtsSpecialty:ChineseClassicalLiteratureUniversity:HebeiUniversityDateofOralExamination:May,2013 摘要摘要《儒林外史》以儒林士子对功名富贵的追逐为主线,着重刻画了他们在封建科举制度下不协调、矛盾和反常的言语行为以及异常的精神状态,深刻地揭示了作者对时代深沉的悲哀。同时作者却以喜剧性的创作手法纤毫毕现地复原了当时的社会生活和世态人情,其中兼有很多荒唐悖谬的喜剧性内容。《儒林外史》中的喜剧性描写与悲剧性描写殊途同归,都是为了达到讽刺的效果。本文从美学喜剧的角度切入,把评点和文本结合起来,从人物形象、故事情节和语言三方面对文本的喜剧性描写进行了研究,这些无不在显示着这是一部成功的喜剧小说;并且从人物形象塑造、表达小说主旨和读者接受等方面重点分析了喜剧性描写的作用;最后对作者采用这种创作方法的原因和对清末民初创作的影响进行了探讨。关键词《儒林外史》喜剧性评点文学意义I AbstractAbstract“Thescholars”centersintheintellectuals’pursuitoffameandwealthasthemainline,specificallydescribestheirinharmoniousstatelikecontradictionandabnormalverbalbehaviorandabnormalmentalstateunderthefeudalimperialexaminationsystem,profoundlyrevealstheauthor’sdeepsorrowtowardstheage.However,theauthorusesthecomedytechniquewhichnotonlyliestothesociallifeandtheworldatthattime,butalsohasalotofabsurdcomedycontent.In"thescholars",theusageofcomedyandtragedyhavethesamepurposereachingtheeffectofirony.Thispapercombinesthecommentandthetextfromtheangleofcomicaesthetics,studyingthedescriptionofcomicfromthreesidesofthecharacters,plot,andthecomedylanguage.Thesethreesidesshowthisisasuccessfulcomicnovel.Thispaperalsoanalysestherolethatthecomicdescriptionplaysfromthecharacters’shaping,expressingthenovel’sthemeandreaders’acception.Finally,thispaperdiscussesthereasonthattheauthoradoptsthiskindofthecreationmethodandtheinfluenceonthelatercreation.Keywords"TheScholars"ComedyCriticismLiterarymeaningII 目录目录引言·····································································································1第1章《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的分类和特点··················································31.1《儒林外史》人物形象的喜剧性描写·······················································31.1.1天下第一悭吝之人·········································································41.1.2古今第一举业之女·········································································71.1.3世上第一等卑鄙之人······································································91.2《儒林外史》故事情节的喜剧性描写·····················································111.2.1荒诞类情节·················································································111.2.2滑稽类情节················································································131.2.3幽默类情节················································································151.3《儒林外史》语言的喜剧性描写··························································161.3.1《儒林外史》中妙趣横生的方言用词···············································171.3.2《儒林外史》中不符合常规的称谓语···············································181.3.3《儒林外史》中具有独特艺术效果的特殊用语···································19第2章《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的作用························································232.1塑造人物形象并表现人物的独特性格·····················································232.1.1喜剧性情节加深了人物性格的深刻性···············································232.1.2喜剧性语言凸显了人物的个性························································282.2加强小说的讽刺效果以深化小说主旨·····················································312.2.1加强小说的讽刺效果····································································312.2.2表达作者对人物形象的褒贬爱憎之情···············································322.3喜剧性描写对读者接受的作用·································································362.3.1喜剧性描写提高了读者的阅读兴趣··················································362.3.2喜剧性描写更易于读者理解作者的创作主旨······································39第3章吴敬梓采用喜剧性描写的原因及对清末民初创作的影响························413.1吴敬梓采用喜剧性描写创作的原因·······················································41III 目录3.2《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对清末民初创作的影响·····································45结语································································································50参考文献································································································51致谢································································································53科研成果································································································54IV 引言引言《儒林外史》的出现在我国文学史上有着划时代的意义。从内容上说,它是一部纯粹的士子写士子的小说,它的笔触并没有单单集中于政治、社会等外部力量对知识分子的迫害,而是重在描写知识分子的自我表现。从美学特质上说,它无疑是一部喜剧性文学作品,而且代表着我国喜剧性文学的最高成就。当我们阅读时,它总能在我们笑过之后,使我们忧,使我们思考,使我们久久不能平静,有一种耐人咀嚼的深沉的意蕴。《儒林外史》就是给我们营造了这样一种悲喜交加,寓悲于喜的意境。一直以来,学界也不乏对《儒林外史》喜剧表现和内容的研究。虽然对《儒林外史》喜剧性的研究开始于辛亥革命前夕,但是自鲁迅始,对《儒林外史》的喜剧性研究几乎已经定型。鲁迅在他的《中国小说史略》和《中国小说的历史①变迁》中给予《儒林外史》高度评价。在内容上,“机锋所向,尤在士林”;在艺术上,②凡书中出现的人物,都能“声态并作”,“戚而能谐,婉而多讽”。鲁迅充分肯定了它的讽刺艺术。以后的研究者基本上没有摆脱这个窠臼,多是注重讽刺艺术的研究,忽视了小说本身所具有的喜剧性。另外,需要着重指出的一点,这些研究成果多是从文本本身出发,鲜见其他的切入角度。众所周知,《儒林外史》是纯以评点本流传的,这是和其它小说相比明显的不同之处。本文将从美学喜剧的角度切入,把评点与小说中的喜剧性描写结合起来。重在阐释:小说为了达到讽刺效果,使用了大量的喜剧性描写,而且直接的讽刺没有喜剧性更有力量。“喜剧意识是美学喜剧性的核心。所谓‘喜剧意识’,是指审美主体以鲜明的主体意识,反思人类社会及人类自身的丑恶、缺陷和弱点,发现其反常、不协调等可笑之处,从而实现对自我与现实的超越。喜剧意识通过审美客体、创造主体和审美主体三个方面显现出来:作为喜剧意识的对象化的审美客体应该具有不协调性、矛盾性和反常性特点;创作者的智慧是喜剧意识高度理性化的体现,但其表现形式却是非理性的,主要通过逆①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第226页②同上书,第226页1 河北大学文学硕士学位论文向思维和违逆语言常规等方式表现出来;喜剧意识的直觉化表现是受众的笑,这是蕴涵①着复合情感的审美的笑,反映了审美主体的审美评价和判断。”从这可以看出,美学喜剧性是以喜剧意识为核心的,《儒林外史》中的审美客体则是那些作者塑造的人物形象,他们的言语和行为具有不协调、矛盾等特点,而吴敬梓作为创作者通过这些反常的言行用喜剧性的表现方法把其中的矛盾凸显出来,让读者感受到其中的乐趣,并给予读者更加深广的思考空间。本文第一部分是把评点和文本结合起来,着重分析评点中有关于《儒林外史》原著里喜剧性描写的内容,并对其进行归纳总结,主要从人物形象、情节和语言的喜剧性描写三方面进行探讨。然后分析文本中的喜剧性描写的作用,这是第二部分,分别从小说的人物形象塑造、阐释小说主旨和读者接受三方面进行详细的阐释,其中在读者接受方面,本文将从接受美学的角度出发。最后,分析作者采取这种喜剧性形式创作的原因和影响。既然,本文是把文本与评点结合起来,从评点出发,分析文本中的喜剧内容,因此有必要在此简单说明一下《儒林外史》的几家评点。现今所见最早的评点是卧闲草堂评点,后又有黄小田评、齐省堂评、天目山樵评,而后又出现了平步青评、约评、徐允临评和潘世恩评。根据流传和接受情况,前四种评点流传广泛,影响深远;而后四种流传不广,影响较小,深刻性较为不足,因此以前四种为主。根据文章需要,笔者主要以卧评、黄评为主,兼顾其他评点。从美学喜剧的角度切入,从评点出发,在此基础之上,分析文本中的喜剧性描写,重在强调由喜剧性描写所达到的讽刺效果比直接的讽刺更有力量。这也正是本文的创新点。①苏晖,《喜剧意识:喜剧性的核心》,外国文学研究,2005年第5期2 第1章《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的分类和特点第1章《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的分类和特点《儒林外史》作为一部喜剧作品,书中的喜剧性描写随处可见。喜剧性描写作为作者表达艺术情感、塑造人物形象以及吸引读者的阅读兴趣的重要写作技巧,在文中均有明显体现。作品在给读者带来笑声之余,也在读者心中留下了阵阵悲凉之意。作品之所以有这样的艺术感染力,是与作者的亲身经历和自我感知分不开的。吴敬梓身处封建社会末期,面对漫长的封建科举制度和举业至上的社会现状,他也曾幻想过走仕途之路,曾一度是封建科举的热衷者,但是黑暗无情的现实生活给了他惨痛的教训使他放弃了这条路,内心充满了抑郁、愤懑和矛盾,在这种创作心态下,作者采用了喜剧性描写的创作方法以冷峻的笔触揭露和嘲讽了当时的社会风气和八股取士制度。然而,作者又是当时社会的一份子,他所处的时代、阶级和思想的局限性使他看不到出路,故小说中又充满了悲剧意蕴。这种悲剧情怀也时刻体现在小说的喜剧性描写中。作者用喜剧的表现手法传达了悲剧情感,亦喜亦悲,完成了这部伟构佳作。正因为如此,小说中的喜剧性描写与其他小说相比,有着独特之处。1.1《儒林外史》人物形象的喜剧性描写当小说发展到《儒林外史》时,无论在情节、结构,还是人物形象塑造上都有突破性的进展。它和《红楼梦》,把小说这种文类推向了一个崭新的阶段。在人物形象刻画上已经打破了《三国演义》、《水浒传》那种单一的脸谱化的形象,而朝着多色调的人物形象发展。在书中,作者怀着复杂的情感去描写人物,我们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他的情感是悲喜兼有。对否定性人物既有辛辣的嘲讽,也有恶意的调侃戏谑,更有夸大的怪诞叙述;对肯定性人物既有褒扬,也有善意的戏谑和幽默。从金和开始便对其中的人物进行了考证,在此基础之上,张文虎、平步青等人也对其进行了大量的研究和考证。鲁迅在①《中国小说史略》中说:“《儒林外史》所传人物,大都实有其人。”从这可以看出,吴敬梓在尊重现实的基础上,根据创作的需要对人物原型进行了艺术加工,使得这些人物性格富有喜剧因素。本节主要对严监生、鲁小姐和牛浦郎三人进行分析,来说明人物形象的喜剧性的特点。①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第228页3 河北大学文学硕士学位论文1.1.1天下第一悭吝之人悭吝人物作为小说中独特的人物形象,一直是作家笔下着意刻画的对象。欧洲文学史上四大吝啬鬼:泼留希金、夏洛克、阿巴贡和葛朗台,他们把内心的贪欲暴露地一览无余。热衷于追逐利益,以致丧失了理智和人性,甚至不顾亲情、友情,并把人类内心中最丑恶、最黑暗的一面表现地酣畅淋漓。虽然都是吝啬鬼,但是各自又有鲜明的个性特征。泼留希金的迂腐,夏洛克的凶恶狠毒,阿巴贡的多疑猜忌,葛朗台的狡猾多变,构成了他们性格中最与众不同的一面。当然,中国古代小说史上也不乏这样的吝啬鬼形象。早在魏晋时期,就已经出现了这类人物形象。刘义庆的《世说新语》已经把“俭啬”作为一个类别,单独列出来,描绘了一些吝啬至极的人物形象。例如,司徒王戎,身份显赫,“区宅、僮牧,膏田水碓之属,洛下无比”。但是“王戎女适裴頠,贷钱数万。女归,戎色不说,女遽还钱,乃①释然。”一个如此富有的人,竟然这样吝啬,对自己的女儿也毫不例外。仅仅数十字,作者通过漫画式的夸张便把一个活生生的悭吝人形象展现在我们面前,塑造了一个经典的人物形象。相比之下,《儒林外史》中的严监生更是技高一筹,成为中国文学史上空前绝后的悭吝人形象,天下第一悭吝之人。严监生集中出现在第五回和第六回,以第五回为重。由严贡生被告上衙门逃之夭夭之事引出严监生,出场即用“胆小有钱”四字概括。先看严监生在王仁、王德二位舅爷面前的叙述:‚不瞒二位老舅,像我家还有几亩薄田,日逐夫妻四口在家里度日,猪肉也舍不得买一斤,每常小儿子要吃时,在熟切店内买四个钱的哄他就是了。家兄寸土也无,人口又多,过不得三天,一买就是五斤,还要白煮的稀烂,上顿吃完了,下顿又在门口赊鱼。当初分家,也是一样田地,白白都吃穷了。而今端了家里的花梨椅子,悄悄开了后门,换了肉心包子吃。你说这事如何是好!‛(第五回)这段话表面上看起来是借严监生之口补出严贡生为人,实际上也是严监生的自我写照。黄评批到:“大老官为人又借二老官口中描摹一番,却不觉得自己悭吝亦说出。”从①(南朝)刘义庆,《世说新语》,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125页4 第1章《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的分类和特点这可以看出严监生的吝啬。作为一个地方财主,竟然舍不得买一斤肉吃,而且独有的小儿子要吃时,也仅仅是买四个钱的哄他便是。不单自己不买,而且对严贡生日日吃肉,把自己的田产吃尽了不说,甚至偷偷拿自家的花梨椅子换肉心包子吃的行为很是不满。家有十万多银子,竟被自己说成“几亩薄田”。可见,徒有银子,生活卑微。再来看除夕之夜,严监生含泪怀念故去王氏的画面:‚不觉到了除夕之夜,……吃了几杯酒,严监生掉下泪来,指着一张橱里,向赵氏说道:‘昨日店铺里送来三百两利钱,是你王氏姐姐的私房。每年腊月二十七、八日送来,我就交与他,我也不管他在那里用。今年又送银子来,可怜就没人接了!’‛‚桌子底下一个猫就扒在他腿上,严监生一靴头子就踢开了。那猫唬的跑到里房内去,跑上床头,只听得一声大响,床头上掉下一个东西来,……上面吊下一个大篾篓子来。近前看时,只见一地黑枣子拌在酒里,篾篓横睡着。两个人才扳过来,枣子底下,一封一封,桑皮纸包着。打开看时,共五百两银子。严监生叹道:‘我说他的银子那里就肯用完了!像这都是历年聚积的,恐怕我有急事好拿出来用的。而今他往那里去了!一回哭着,叫人扫了地,把那个干枣子装了一盘,同赵氏放在灵前桌上,伏着灵床子,又哭了一场。因此,新年不出去拜节,在家哽哽咽咽,不时哭泣,精神颠倒,恍惚不宁。’‛(第五回)严监生在除夕之夜想起了已故的王氏,不禁伤心起来。黄评批到:“一语断肠。”“此是真哭。”可见,严监生对王氏是有真情的,从心底怀念已故的王氏。那么,是什么让严监生想起了王氏的好,而且还在除夕一个这样特殊的日子呢?我们可以用天二评的评语来解释:“良心发现。然所以发现者,银子之故。”一语中的,说出了严监生的心声。这不经意的两段话是严监生怀念王氏的,而且都与银子有关,都是在说王氏如何为他节省银子,如何为他考虑,始终不离“银子”二字。更重要的是他这话是在赵氏面前说的,可见,他这是在暗示赵氏应该像王氏那样俭省。当赵氏要把三百两利钱送与两位舅爷做科举的盘缠时,严监生恶狠狠地一靴头子把桌底下的猫踢开,顺势引出了王氏藏在篾篓里的五百两银子,不免又伤心掉泪起来。这时的哭泣,与其说是为思念已去的王氏而哭泣,不如说是为赵氏不能像王氏那样为他节省银子而哭泣。时常这样哭哭啼啼,渐次成病,暗示了严监生的病症。‚到中秋已后,医家都不下药了。把管荘的家人都从乡里叫了上来。病重得一5 河北大学文学硕士学位论文连三天不能说话。晚间挤了一屋的人,桌上点着一盏灯。严监生喉咙里痰响得一进一出,声不倒一声的,总不得断气,还把手从被单里拿出来,伸着两个指头。大侄子走上前来问道:‘二叔,你莫不是还有两个亲人不曾见面?’他就把头摇了两三摇。二侄子走上前来问道:‘二叔,莫不是还有两笔银子在那里,不曾吩咐明白?’他把两眼睁的的圆溜,把头又狠狠摇了几摇,越发指得紧了。奶妈抱着哥子插口道:‘老爷想是因两位舅爷不在跟前,故此记念。’他听了这话,把眼闭着摇头,那手只是指着不动。赵氏慌忙揩揩眼泪走近上前道:‘爷,别人都说的不相干,只有我晓得你的意思!你是为那灯盏里点的是两茎灯草,不放心,恐费了油。我如今挑掉一茎就是了。’说罢,忙走去挑掉一茎。众人看严监生时,点一点头,把手垂下,登时就没了气。‛(第五回)吴敬梓通过对人物行为细枝末节的描写,把严监生的悭吝刻画地入木三分,堪称文学史上的绝对经典。读时,哑然失笑,故齐评批到:“形容临终,生出妙文,不免谑而虐矣。”读完之后,又令人心生寒凉,不禁反思良久,故黄评批到:“守财奴看榜样呀。如此点醒痴迷,先生救世婆心如何。”这样细致的刻画,使严监生的悭吝性格达到了顶峰,真是名符其实的守财奴。除了严监生之外,《儒林外史》还刻画了不少悭吝人物。但不同的是,自严监生之始,他成了吝啬鬼、守财奴的代名词。他的悭吝是他与其他人物乃至同类人物最不同的一面。而书中其他的悭吝人形象,吝啬只是其恶劣性格的一个方面。如胡三公子的吝啬。着重描写胡三公子集中在第十八回。对他悭吝性格的刻画主要是通过胡三过生日宴请宾客和西湖聚会这两件事来表现的。胡三生日那天,大宴宾客。先是景兰江约匡超人,在街上遇见金东崖和严致中,后又在书房看见卫体善和随岑庵,接着胡三公子同支剑锋、浦墨卿进来,一直到晚,不得上席,等着赵雪斋。等到一更天,赵雪斋来了,后来,胡府又来了许多亲戚、本家。且不说胡三的本家和亲戚,就这九位来贺的斗方名士,也算是胡三平常相与的人,况且还是他们替他帮衬门户才使得不被欺负,他都舍不得,勉强改两席为三席,真是酸腐之极,可笑之极。因此黄评批到:“两席改三席,酸啬可笑,一班酸鬼何故吃他。”生日宴会之后,引出本月十五日的西湖宴集。而这次聚会的银子是大家凑的,每人二星并由胡三公子保管。十五那天,众人齐聚(除了严致中放下分子回广东,赵雪斋还6 第1章《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的分类和特点未到)。先是胡三公子去借花园吃酒,那人却不借与他。景兰江私下问那人缘故,那人道:“胡三公子是出名的悭吝!他一年有几席酒照顾我?我奉承他!况且他去年借了这里摆了两席酒,一个钱也没有!去的时候他也不叫人扫扫,还说煮饭的米剩下两升,叫小厮背了回去。”黄评生动地批到:“活画出悭吝人行为。”仅一句便道出胡三的悭吝入骨。连用问号和感叹号,可见,说话人对胡三的气愤和不满。这样更加深了对其性格的刻画和表现。再来看胡三买鸭子的精彩片段:“三公子恐怕鸭子不肥,拔下耳挖来戳戳,脯子上肉厚,方才叫景兰江讲价钱买了。”黄评批到:“悭吝人写得如画。”一拔一戳,这两个细微的动作足以表现这个拥有万贯家产的吝啬鬼的小气和酸气,既让人忍俊不禁,又让人心生厌恶。后来,胡三公子竟为了一个钱与馒头店里的人吵了起来。为了不费钱,不请厨役,自己忙。后又分韵作诗。末了,大家吃完进城,“胡三公子叫家人取了食盒,把剩下来的骨头骨脑和些果子装在里面,果然又问和尚查剩下的米共几升,也装起来,送了和尚五分银子的香资,押家人挑着,也进城去了。”一装一问,可笑又可恨,与分韵作诗的雅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活脱脱的吝啬鬼形象跃然纸上。综上,吴敬梓对严监生和胡三公子悭吝性格的刻画都是通过细节描写来表现的。作者在不加任何评论的白描中,把这两个人物的性格在喜剧性描写中扩大化、夸张化,使得人物对细小事物的反应过于激烈,明显增强了小说的可读性。1.1.2古今第一举业之女《儒林外史》虽以“儒林”命名,以功名富贵为一篇之骨,但并没有局限于对科举制度和“儒林”的抨击和讥讽,它所涵盖的社会层面甚是广泛。不仅有儒林人士,还有市井细民、山人,在这些众多的人物形象中,女性形象是不易被忽略的。作者描写女性有独特的视角,他摆脱了其他小说描写女性的窠臼,几乎不涉及女性在爱情婚姻上的喜怒哀乐,也没有女性在一夫多妻制的家庭中的明争暗斗。而是把女性放在充满八股腐气的儒林中来描写。正因为如此,为了达到讽刺的效果,作者对书中追逐功名富贵的女性极尽嬉笑怒骂之能事。最令人难以忘怀的便是一心热衷于举业的鲁小姐,“娴于吟咏之才女古有之,精于举业之才女古未之有也。”(第十一回)真可谓古今第一举业之女。7 河北大学文学硕士学位论文鲁小姐乃鲁编修之独女,因为他没有儿子,便把鲁小姐当儿子教育,从小深受八股时文的熏陶。不仅父亲培养地好,就连鲁小姐自己也是“资性又高,记心又好”,作出来的文章“理真法老,花团锦簇”。真可怜不是公子,不然“几十个进士、状元都中来了!”而且鲁编修还时常以八股时文的刻板思想教育女儿。且不说鲁编修一身八股习气,俗不可耐。最令人可笑的是小姐竟真真以八股为正务,“晓妆台畔,刺绣床前,摆满了一部一部的文章,每日丹黄烂然,蝇头细批。”黄评批到:“粉香兼墨香原好,其如墨卷之墨不仅不香而已。”(第十一回)古今才女皆有之,唯鲁小姐是独特。她在父亲的教导下,醉心于科举,全然不顾“粉香”,只顾“墨香”,不仅如此,竟然连诗词也不正眼看。齐评讽刺地批到:“以八股文为正务,以诗为笑话,此小姐真脱尽小说中之小姐窠臼矣。”(第十一回)试想,在当时的社会,女性处于极卑微的地位,但鲁小姐却如此与众不同,这种强烈的对比所造成的喜剧效果着实令人可叹可悲。当鲁编修为女儿招蘧公孙这个门户相对、才貌相当的才子入赘时,小姐别无他想,只指望他是个少年进士,一心想做夫人。鲁小姐这样的想法,实乎出人意料之外。但是蘧公孙却留恋新婚燕尔,对这些八股文章不甚在意。起初是“小姐害羞”,不好意思立刻理论到这事上来;接着便是“小姐忍不住”,等不及要试试蘧公孙的八股才华,随即写下一行题目,“身修而后家齐”,果不其然,蘧公孙甚是不感兴趣。小姐便伤心起来,埋怨蘧公孙不中举人进士,要误她终身。既然丈夫指望不上,只能寄希望于四岁的小儿子了,“每日拘着他在房里讲《四书》,读文章。”“每晚同鲁小姐课子到三四更鼓,或一天遇着那小儿子书背不熟,小姐就要督责他念到天亮。”(第十一回)当蘧公孙要约马二先生来家谈举业时,小姐是“欣然”备饭,黄评批到:“自是‘欣然’,惜不能罇酒论文耳。”(第十二回)诚然,鲁小姐心中只有“举业”二字,视它为生命之重,除此之外,心无旁骛,可谓是忠实的举业者。作者首先对鲁小姐在闺中的生活细节着重渲染,来突出她对举业的深信不疑。然后,再通过蘧公孙对举业的不屑来衬托鲁小姐的俗不可耐。最后,鲁小姐竟然把祸害转嫁到下一代。这样荒唐的举动和变态的心理与当时世风日下的社会风气如出一辙,给我们带来了严冷的笑声。8 第1章《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的分类和特点1.1.3世上第一等卑鄙之人在清代,知识分子想做官,有两条途径:其一是参加科举,这是最普遍的途径。但总有些人科举考试不得意或由于其他原因做不了官,故又有了另外一条终南捷径——做名士。他们自命高雅,胡乱诌几句诗词便要出诗集、集诗社、相与官。“科举教育固然①使人狭隘,半瓶醋式的雅士们的行为也无可取之处。”可见,这类人也是作者重点嘲笑的对象。“道德观念在作者对儒生的讽刺中文化观念起了重大作用。范进、马纯上之类②儒士的无知先后被暴露无遗。但是远比无知更受到谴责的是道德的沦丧。”这不禁让我们想起世上第一等卑鄙人物——牛浦郎。牛浦郎起初可以算是一个没有什么功利目的的好学的小伙子。他白天帮祖父打理香蜡店里的生意,晚间在甘露寺里就着神像前玻璃灯微弱的光读书。而且他念的书并不是什么八股制艺的时文,而是诗词,为了破俗而已。在当时,这是极诚朴本分的想法。而在他出场之前的匡超人起初也是一个诚实质朴的青年,他用自己的双手劳动来养活父母,因在马二先生的善意劝导下才读书的。但是,牛浦郎则不同,他因“从学堂门口过,听见念书的声音好听,因在店里偷了钱,买这本书来念”。(第二十一回)念书破俗固然是好事,但买书的钱却是偷的,无形之中,高尚的动机和龌龊的行为便形成了明显的对比和反差。偷钱买书是开端。偷书偷物、欺世盗名,可谓是贼。他趁老和尚不在寺里之时,把老和尚的房门掇开,走进房里,把床上的枕箱捵开,偷了牛布衣的诗稿。更令人可气可恨的是,他还把枕箱和铜锁放好锁好,把房门依旧锁好。这不是贼形,这是什么!天评气愤地评到:“下流”,“掇门捵锁,贼智俱全。”(第二十一回)如若偷钱买书尚可原谅,那么,偷诗稿则谓之贼,不可原谅。更何况当牛浦郎看到诗稿中写着:‚呈相国某大人‛、‚怀督学周大人‛、‚娄公子偕游莺脰湖分韵,兼呈令兄通政‛,‚与鲁太史话别‛、‚寄怀王观察‛,其余某太守、某司马、某明府、某少尹,不一而足。浦郎自想:‚这相国、督学、太史、通政以及太守、司马、明府,都是而今的现任老爷们的称呼,可见只要会做两句诗,并不要进学、中举,就可以同这些老爷①(美)夏志清著,胡益民等译,《中国古典小说史论》,江西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36页②同上书,第236页9 河北大学文学硕士学位论文们往来。何等荣耀!‛(第二十一回)真是无师自通。牛浦郎学诗,这本是极有品行的事;但是从偷着手,行为却是下流卑贱。先是偷诗稿,诗稿中的诗并没有入他的眼,反而是各个老爷的称呼上了他的心。这个一开始品行不良的青年,埋陷在老爷堆里无法自拔,竟要偷名,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冒名做一个有名的诗人,这样的事实在很可笑。于是他瞬间就坠入了道德的深渊。故卧评对他冠以“世上第一等卑鄙人物”的称号。就连刻印的钱也是店里偷的,到了郭铁笔那里,还厚颜无耻地说“布衣是贱字”(第二十一回)。心理上的虚荣和脆弱,功名得来之容易,使牛浦郎一点都禁不住功名富贵的诱惑,性格发生了剧变。我们且来看看这段精彩的“老爷论”:卜信气得脸通红,迎着他一顿数说道:‚牛姑爷,我至不济,也是你的舅丈人,长亲!你叫我奉茶去,这是没奈何,也罢了。怎么当着董老爷臊我?这是那里来的话!‛牛浦道:‚但凡官府来拜,规矩是该换三遍茶,你只送了一遍就不见了。我不说你也就罢了,你还来问我这些话,这也可笑!‛卜诚道:‚姑爷,不是这样说,虽则我家老二捧茶,不该从上头往下走,你也不该就在董老爷跟前洒出来,不惹的董老爷笑?‛牛浦道:‚董老爷看见了你这两个灰扑扑的人,也就够笑的了,何必要等你捧茶走错了才笑?‛卜信道:‚我们生意人,也不要这老爷们来走动,没有借了多光,反惹他笑了去!‛牛浦道:‚不是我说一个大胆的话,若不是我在你家,你家就一、二百年也不得有个老爷走进这屋里来。‛卜诚道:‚没的扯淡!就算你相与老爷,你到底不是个老爷!‛牛浦道:‚凭你向那个说去!还是坐着同老爷打躬作揖的好,还是捧茶给老爷吃,走错路,惹老爷笑的好?‛(第二十二回)这番激烈的唇枪舌战,几乎句句都是以问号或感叹号结束,而且句句不离“老爷”二字。尤其是最后两句竟连用了五个“老爷”,真是如火如锦,蕴含无限。这争辩的三位都不是老爷,竟然还如此激烈。可见,科举功名对世人道德的践踏。牛浦郎自从盗了牛布衣的名之后,董老爷是第一位慕名拜访之客,为了在人前炫耀,他竟然指使和数落自己的舅丈人,不断抬高自己的身份。这一席话中的数个“老爷”,足以让读者笑破肚皮。不是“老爷”,硬要以“老爷”的架势颐指气使,这种不切实际的梦想和残酷的现实之间的冲突使得牛浦郎闹出许多笑话,甚是好看,与此同时也加深了对他这种行为的嘲讽。10 第1章《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的分类和特点牛浦郎本无意掺入儒林之中,但当他看到牛布衣诗中的各个老爷的称呼时,便产生了天真的幻想,以为光靠这些诗词就能得到名利。在他闹出几场笑话之后,最终被牛布衣的妻子告上法庭。然而,作者并没有给他入狱抑或相应的惩罚,反而因为他与知县的关系甚笃,此事就不了了之了。这样荒唐的结局充满了矛盾,让我们在笑过之后,不禁对这些年青的投机家抱以不屑和愤怒的态度。1.2《儒林外史》故事情节的喜剧性描写作为一部成功的作品,《儒林外史》中曲折细腻的故事情节一直是其不可忽视的重要部分。这些引人入胜的情节大都带有喜剧色彩,叙述上错落有致,层澜迭起;构思上巧妙连接,承转无痕。在戏剧事件的矛盾冲突中演绎了一场场令人绝倒的喜剧故事。如果我们以喜剧的基本形式为区分依据,可以把这些情节分为三类:滑稽类、幽默类和荒诞类。在阅读的时候,无论是哪一种形式,都能给予我们捧腹的笑声,但是最终留在我们心中的却是阵阵悲凉之意。1.2.1荒诞类情节“荒诞是以变形的或极度夸张的形式、反常的构思、离奇的情境、怪诞的形象,从哲学的高度把握和表现人类生存态度的荒谬和不合理性。它所引起的是一种绝对的否定性审美态度和否定性情感,是由痛感(不和谐感)引发的无可奈何的苦笑和自我解嘲的①笑。”“荒诞小说的杰出之处就在于它看似无法卒读,又绝非胡言论语,它是小说家精心安排的严谨结构,把无数杂论无章,却又无一多余的细节组成一幅异化世界的缩影。”②《儒林外史》中的荒诞类情节通过夸张、变形、象征等手法,展示出一幅幅既熟悉又陌生、既合理又荒诞的艺术画面,以此揭示人类生存的危机,从而达到对社会批判的目的。在小说第二回和第三回,分别是周进和范进中举的故事,这是作者极力描写着重渲染的具有喜剧效果的人物。夏志清先生在《中国古典小说史论》这样说道:“周进和范进这两个角色为小说定下了强烈的喜剧节奏,并使小说获得了讽刺和揭露科举制度的声誉。但是读者必须分清其中植根于现实言行的喜剧场面与脱离现实可能为故意创造荒诞①杨恩寰主编,《美学引论》,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349页②王莉娅,《异化世界中的荒诞文学》,《北方论丛》1999年3期11 河北大学文学硕士学位论文效果而夸大了的讽刺性戏剧场面。”①细读便会发现,虽然都是喜剧人物,但是周进所引起的喜剧效果是植根于现实言行,符合常理,带有更多的滑稽成分。而范进则不同,他所引起的喜剧效果带有更多的荒诞成分,是作者故意脱离现实,夸大事实,创造的荒诞的喜剧场面。范进中举是作者将这种写作方法发挥到了极致的篇章。范进二十岁童生应考,考了二十余次还未进学,现今已是五十有三,还在“孜孜不倦”地参加考试。终于进学了,却无银两参加乡试,去向丈人胡屠户借盘缠,又被臭骂一顿。后瞒着胡屠户去参加乡试,谁料想却中了。其中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报录人见了道:‚好了,新贵人回来了。‛正要拥着他说话,范进三两步走进屋里来,见中间报贴已经升挂起来,上写道:‚捷报贵府老爷范讳进高中广东乡试第七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范进不看便罢,看过一遍,又念一遍,自己把两手拍了一下,笑了一声道:‚噫,好了!我中了!‛说着,往后一交跌倒,牙关咬紧,不省人事。老太太慌了,慌将几口开水灌了过来。他爬将起来,又拍着手大笑道:‚噫,好!我中了!‛笑着,不由分说就往门外飞跑,把报录人和邻居都唬了一跳。走出大门不多路,一脚踹在塘里,挣起来,头发都跌散了,两手黄泥,淋淋漓漓一身的水,众人拉他不住,拍着笑着,一直走到集上去了。报录的内中有一个人道:‚在下倒有一个主意,不知可以行得行不得?‛众人问如何主意。那人道:‚范老爷平日可有最怕的人?他只因欢喜狠了,痰涌上来,迷了心窍。如今只消他怕的这个人来打他一个嘴巴,说:‘这报录的话都是哄你,你并不曾中。’他吃这一唬,把痰吐了出来,就明白了。‛(第三回)显然,这些描写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写实,而是对现实一种极度的夸张和荒谬的渲染。文人通过科举求取功名,是常有之事。考中本是一件极喜之事,可范进却是这般荒唐的反应,作者把这些荒诞的元素组合在一起,令读者感到不可思议,可又不能不信。利用夸张的手法,把范进突然中举后的行为漫画化、夸张化,以一种荒诞的形式层层渲染,渐次浸透,逐渐表现出科举制度的不合理性和范进的愚蠢可笑。见了报贴,喜极而疯,连连拍手,自言自语。一交跌倒,被灌醒之后,继续拍手自语,竟然跑出门外,又跌倒,弄得披头散发,狼狈不堪。连续两次跌倒,都没能让范进醒悟过来,反而更加疯癫。可①(美)夏志清著,胡益民等译,《中国古典小说史论》,江西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26页12 第1章《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的分类和特点见,他早已被八股时文毒害了灵魂。更荒诞的是,为了挽救范进,想出了一个极荒谬的法子,让胡屠户狠狠地打他一巴掌,只有这样,才能明白,别无他法。范进谋生无术,穷尽一生,只为功名;知识贫乏,耗尽精力,只为功名。年过半百,如愿以偿,却是这副德行。梦想突然间实现,令人不知所措。吴敬梓颇为偏爱这种过分地表示轻蔑的荒诞手法,看似合理又不合常理的情节,深刻地揭露了科举制度对文人的迫害和其弊端,也表现了作者的绝望和孤独。总之,《儒林外史》中的荒诞类情节的最大特点是,于平实中写出波澜,于现实中写出荒诞,利用现实与理想的巨大差距,制造荒谬的喜剧效果。1.2.2滑稽类情节由于荒诞类情节表现的是极度夸张的荒谬和不真实,给人带来的是绝望和孤独,而且吴敬梓作为一位现实主义作家,小说中并未采用过多的荒诞类情节入书。相比较而言,在书中的喜剧性情节中,滑稽类情节占了较大的比重。正因为作者对待其笔下人物的态度是复杂的,因此,既有对其人物恶劣行径的毫不留情的讥刺,又有对人物得趣可笑行为的无伤大雅的戏谑。在美学范畴中,滑稽是实践与现实的矛盾冲突状态。“它常常以形式和内容、现象与本质之间的不协调和荒唐背离而引人发笑”,从而“给人以愉悦,并在这种特殊的愉悦之中得到美的享受”,①有着寓庄于谐、轻松活泼的特点。根据其内容的不同,滑稽可以分为两种类型:肯定型滑稽和否定型滑稽。前者是对事物的肯定及赞美,后者是对事物的否定及讽刺。这两者在《儒林外史》中都有所体现,可谓情态宛然、各具千秋。由于肯定型滑稽属于幽默,所以本节不作赘述。本节主要对否定型滑稽的阐述。否定型滑稽除了含有一种喜悦的感情外,还含有戏弄的笑。“这种滑稽的对象内容上是无价值、空虚的,但却硬要以夸张、荒诞、愚笨的充美的形式来挣扎、掩饰其本质内容,这更现出其形式和内容的丑,使人只能用笑声来嘲讽它。”②《儒林外史》曾被人称为一部风俗喜剧,而且在卧评、黄评等评语中,可以看见很多这样的字眼:绝倒、喷饭、笑、趣、妙等。可见,其中的滑稽类情节繁多。又因为它是一部公认的讽刺之书,所以在这些滑稽类情节中,否定型滑稽是其喜剧性描写的一种①王庆生主编,《文艺创作知识辞典》,长江文艺出版社,1987年,第56页②李泽厚,汝信名誉主编,《美学百科全书》,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0年,第196页13 河北大学文学硕士学位论文重要形式。它不但表现作者的憎恶之情,还给人带来了笑声。先且来看第十回蘧公孙富室招亲吉期饮宴时,忽然生出的两出闹剧:这时下了两天雨才住,地下还不甚干,戏子穿着新靴,都从廊下板上大宽转走了上来。唱完三出头,副末执着戏单上来点戏,才走到蘧公孙席前跪下,恰好侍席的管家捧上头一碗脍燕窝来上在桌上。管家叫一声‚免‛,副末立起,呈上戏单。忽然‚乒乓‛一声响,屋梁上掉下一件东西来,不左不右,不上不下,端端正正掉在燕窝碗里,将碗打翻。那热汤溅了副末一脸,碗里的菜泼了一桌子。定睛看时,原来是一个老鼠从梁上走滑了脚,掉将下来。(第十回)黄评调侃地批到:“哪得不绝倒。”这哪还用得着点戏看戏,眼前不就是一出好戏吗?大喜之日,本该姑爷点一出戏,这是正常平常之事,而作者迟迟不写姑爷点戏,却反复地突出雨天初晴,地未干。偏偏在姑爷即点将点之际,“乒乓”一声响,生出这样一件奇事,让读者忍俊不禁。作者于平常的叙事中忽生出这样的天外奇峰,笑煞旁人。再来看第二出:须臾,酒过数巡,食供两盒,厨下捧上汤来。那厨役雇的是个乡下小使,他靸着一双钉鞋,捧着六碗粉汤,站在丹墀里尖着眼睛看戏。管家才掇了四碗上去,还有两碗不曾端,他捧着看戏,看到戏场上小旦装出一个妓者,扭扭捏捏的唱,他就看昏了,忘其所以然,只道粉汤碗已是端完了,把盘子向地下一掀,要倒那盘子里的汤脚,却‚叮当‛一声响,把两个碗和粉汤都打碎在地下。他一时慌了,弯下腰去抓那粉汤,又被两个狗争着,咂嘴弄舌的来抢地下的那粉汤吃。他怒从心上起,使尽平生气力,跷起一只脚来踢去,不想那狗倒不曾踢着,力太用猛了,把一只钉鞋踢脱了,踢起有丈把高。陈和甫坐在左边的第一席,席上上了两盘点心,又是一大深碗索粉八宝攒汤,正待举起箸来到嘴,忽然席口一个乌黑的东西的溜溜的滚了下来,‚乒乓‛一声,把两盘点心打的稀烂。陈和甫吓了一惊,慌立起来,衣袖又把粉汤碗招翻,泼了一桌。(第十回)在这短短的三百余字中,评语多达十个,多是“比先前更觉可怪可笑”“阅至此,虽欲不笑,不可得已”“却无比好看”等语。作者十分注意细节的描写和渲染,使之颇具画面感。先交待雇用的小使是乡下人,正因为是乡下人,才没有见过世面。又因靸着一双钉鞋,才有下文把滚热的汤洒掉,竟然去“抓”汤,一个“抓”字,已令人发笑。14 第1章《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的分类和特点谁知不仅没“抓”到,反而把鞋踢翻,落到了陈和甫的碗里,把点心打得稀烂,泼了一桌。愈要忍耐,便愈发觉得可笑。梁上老鼠,小使钉鞋,本是寻常之物,一经作者戏剧性的点缀,便妙笔生花,奇中有奇。作者善于从平常之事、平常之物中生出奇笔,叙事曲折,于不知不觉中给读者带来欢笑。当然,这样的否定型滑稽并无太多的嘲讽,多是带给读者欢快的笑声。在前文中提到否定型滑稽还含有戏弄的笑,即笑中有泪,笑中有苦。吴敬梓借用这样的滑稽类情节来表达自己的创作主旨和意图。全书围绕功名富贵四字展开,正如闲斋老人序所言:“其书以功名富贵为一篇之骨”,讥讽了各类热衷功名富贵的儒林士子,“有心艳功名富贵而媚人下人者;有倚仗功名富贵而骄人傲人者;有假托无意功名富贵自以为为高,被人看破者。”①作者对待这些人物角色的态度是复杂的。对不知苏轼和李清照为何人的范进和马纯上,作者在讽刺他们的无知之时,还给予了莫大的同情。而对虚伪、口是心非的严贡生,则充满了愤恨和不满,对失去道德底线的匡超人和牛浦郎则进行了无情的揭露和深刻的批判。在此看来,无知和愚蠢远没有道德沦丧严重,道德沦丧的人应该受到更大的谴责。总而言之,《儒林外史》中的否定型滑稽情节是针对现实生活中笨拙可笑、前后矛盾的人或事设置,借助这种艺术手法,对小说中某些令人发笑的荒唐情境,以及参与其中的人物进行白描,在不加任何评论性语言的情况下,令人喷饭,增添了小说的趣味性。作者对荒唐丑恶的事物和现象进行嘲讽,既加深了文本的批判力度,又表明了作者的爱憎之情。1.2.3幽默类情节幽默同样是喜剧的表现形式之一。“幽默当然含有讽刺因素,却主要以机智、诙谐表示出来,它是喜剧的兼有否定性和肯定性的表现形式,在幽默中完全可以表现出人们的优秀品质、高尚情趣。”②车尔尼雪夫斯基说:“一切幽默都含有欢笑与愁苦。”③相对于滑稽,幽默则要温和得多。因此,幽默的对象可以是作者肯定的,,也可以是作者否定的,还可以是介于两者之间表现不是很明显的。《儒林外史》中不乏这样的幽默类情①(清)吴敬梓著,李汉秋辑校,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687页②杨恩寰主编,《美学引论》,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349页③车尔尼雪夫斯基,《美学论文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第116-117页15 河北大学文学硕士学位论文节。对具有某种程度的否定性对象,主体采取的是一种戏谑的态度,委婉的嘲讽。如范进同张静斋去高要县打秋风,对上席不用银镶杯箸一段详尽描写,一连换了三次,银杯箸换象牙箸再换成白颜色竹子的方才肯用,汤知县正疑惑他居丧如此尽礼,倘若不用荤酒该如何是好。随即看见范进夹了一个大虾元子吃了。黄评批到:“善谑,未免有伤忠厚。”(第四回)范进居丧期间竟不穿吉服,反而在这样的细枝末节上斤斤计较,舍本逐末。作者对这样虚伪做作的行为进行了温和的打趣,故卧评批到:“作者不用庄语责之,而以谑语诛之。”(第四回)对于肯定性的对象,则欲扬先抑,通过表面上的不协调引起的喜剧效果来揭示其正面的价值属性。另外,幽默多含有一种自我肯定和自我表现的感情色彩。如王冕蔑视权贵的思想是一种正面的价值观念,与书中那些攀权附贵的思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时知县请他去见危素时,他避而不见。他与当时那些渴望结交权贵的人大不一样。而且王冕始终奉行孝道,在文中有这样一段富有喜剧情趣的描写:又在《楚辞图》上看见书的屈原衣冠,他便自造一顶极高的帽子,一件极阔的衣服。遇着花明柳媚的时节,把一乘牛车载了母亲,他便带了高帽,穿了阔衣,执着鞭子,口里唱着歌曲,在乡村镇上,以及湖边,到处玩耍,惹的乡下孩子三五成群跟着他笑,他也不放在意下。(第一回)这样古怪的行为与杜少卿挥金如土、辞征辟,携着妻子在西湖游玩被其他女子笑的行为有异曲同工之妙。王冕与杜少卿的所作所为与当时的社会风尚大相径庭,这种不协调所引起的喜剧效果,除了使人们感到新奇、欢笑之外,还能使人物的良好品格和高尚情操得到肯定和印证,与丑恶的世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儒林外史》中存在各种各样的喜剧性情节,作者在艺术创作中反映它们的形式也不尽相同。但是它们表达的思想主旨是一致的,批判假恶丑,肯定真善美。1.3《儒林外史》语言的喜剧性描写《儒林外史》虽是描写的儒林中事,但作者并没有把文本写得枯燥无味、呆滞古板。恰恰相反,《儒林外史》在语辞的运作上表现出了高超的艺术造诣。作者运用各种各样的艺术手法对语言进行加工,这些文字在作者的笔下既加深了主题思想的表达力度,又显得滑稽可笑,充满了喜剧韵味。这里我们以方言用词、称谓语以及具有独特艺术效果16 第1章《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的分类和特点的特殊用语作为主要考察对象,对由其所构成的人物语言和叙述语言的特点进行分析,从而完成对《儒林外史》语言喜剧性描写的研讨。1.3.1《儒林外史》中妙趣横生的方言用词可以说,明清小说在语言上的一大特色便是使用了方言。如《水浒传》中运用了大量的山东方言,《红楼梦》中有南京方言的痕迹。而《儒林外史》也不例外。从《儒林外史》的语言分析,这是一部以“官话”为基础,同时夹杂方言的白话小说。由于作者经历的丰富性和描写的多样化,使小说的方言不仅限于一个地区。吴敬梓的先祖从六合迁到全椒,到吴敬梓已有数代居住在全椒县。后家道中落,吴敬梓于三十三岁变卖家产,迁居南京。这样说来,吴敬梓的活动范围主要在江浙地区,《儒林外史》中运用的方言主要是指地道的全椒方言和吴地方言。作品采用方言入书,在展示当地独特风俗的同时,也赋予了人物饱满的性格。这些富有特色的语言一经入书,就展示出了其独有的新鲜生动魅力,给文字带来了讽刺效果和诙谐特色。‚比如我这行事里,都是些正经有脸面的人,又是你的长亲,你怎敢在我们面前妆大?‛(第三回)这段话是胡屠户在范进中了相公,带酒来贺他时说的。“妆大”,这是江浙一带的吴地方言。意思是充扮主角,自以为了不起。本是范进中了个相公,地位有所提高,而胡屠户却教训他不要妆大,而自己先妆大,既在范进面前重申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告诫范进不要以下犯上,同时用方言词反映了胡屠户的身份地位,确保了形象的真实性。何美之太太说:‚只有他媳妇是庄南头胡屠户的女儿,一双红眼边的眼睛,一窝子黄头发,那时在这里住,鞋也没有一双,夏天趿着个蒲窝子,歪腿烂脚的。而今弄两件尸皮子穿起来,听见说做了夫人,好不体面;你说那里看人去!‛(第四回)这段话里用了“蒲窝子”和“尸皮子”两个方言形容了在何美之太太眼中的范进夫人。它们都是全椒方言,“蒲窝子”指的是用蒲草或者细绳子编的用来御寒的鞋子,穷苦人才穿这样的鞋御寒。“尸皮子”原意是指死人入殓时穿的华丽服装,后来引申为对活人着装华丽的嘲讽,含有讽刺的意味。前者用来形容范进未中举前他夫人的着装,后者用来形容他中举后夫人的装扮,一穷一富,一寒酸一华丽,前后形成强烈的对比,加强了讽刺效果。‚因他进个学,又说他会做几个甚么诗词。前日替这里作了一个荐亡的疏,我17 河北大学文学硕士学位论文拿了给人看,说是倒别了三个字。像这都是作孽!眼见得二姑娘也要许人家了,又不知撮弄与个甚么人!‛(第四回)这段话是僧官嘲讽张静斋而说的。“撮弄”,意思是恶作剧,胡乱撮合,吴地方言。因僧官与张静斋有田产上的纠葛,而这僧官又刚被张静斋恶意作弄,用滑稽的字眼“撮弄”来形容庄严的婚姻,这本就是喜剧性的矛盾,相互冲突,在带给读者乐趣的同时,也透露出他们之间的仇恨之深和僧官对张静斋的不满。总之,《儒林外史》引方言词入书的特点是,符合特定的环境,符合人物的特定身份,具有明显的地域特色,活跃了书中的氛围。1.3.2《儒林外史》中不符合常规的称谓语《儒林外史》出场人物众多,其中的人际交往和社会关系都与儒林之事有关,产生的称谓除了以亲戚相称之外,多是与师生、同门相关的官僚称谓,如举人、名士、老爷等。小说成功地利用它们把握住清代儒林中的交际场合。然而,我们细读时,不难发现,其中的很多称谓并不是严格地按照尊卑长幼和分属不同阶层固有的称谓,而是在功名富贵这个潜规则的驱使下,胡乱地称呼。称谓语的不常规变化,正流露出作者对社会的异化现象和人物言语行为的讽刺,带有戏谑的喜剧意味。最大的特点便是滥用与自己身份不符的称谓。小说中贪恋功名富贵之人,无论是有心艳功名富贵而媚人下人者,还是有倚仗功名富贵而骄人傲人者,为了刻意抬高自己的身价,为了更方便地相与老爷,抑或是沽名钓誉,都表现出一种虚伪的做作,滥用莫须有的称谓。在第二十回中匡超人从京里甫得优贡回杭州,进门看见郑氏娘子已去,匡大说没有银两下土,我们且看匡超人如何说:‚还不是下土的事哩。……方才老爹说的,他是个诰命夫人,到家请会画的替他追个像,把凤冠补服画起来,逢时遇节,供在家里,叫小女儿烧香,他的灵魂也欢喜。就是那年我做了家去的与娘的那件补服,若本家亲戚们家请酒,叫娘也穿起来,显得与众不同。哥将来在家,也要叫人称呼‘老爷’,凡事立起体统来,不可自己倒了架子。‛(第二十回)此番话语,酸气逼人。匡超人的虚伪作态和自抬身价的卑微心理,令人作呕。首句不是下土之事,而是如何立起体统来。足见匡超人小人得志的自傲样子。你既然封她为18 第1章《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的分类和特点诰命夫人,那你又自封什么官职呢?如果你自己还没有官职,又凭什么封号别人呢?黄评讽刺地批到:“肉麻死矣,究竟是何官职耶!”无甚官职,竟自称老爷,只是贪图功名富贵借此抬高身份。简单的一个称谓语上的改变,充斥着喜剧元素,尽显了作者对匡超人前后突变,迅速堕落的尖刻讥讽。文中还有很多这样类似的事例,如第七回,梅玖因文章写的荒谬被范进责罚,梅玖急了,哀告道:“大老爷!看生员的先生面上开恩罢!”后来得知先生竟是周进,因此免打。黄评批到:“不意‘小友’能救‘老友’屁股。”在挨打的情况下,谎称自己是周进的学生。试想第二回中,梅玖以老友身份嘲笑周进的小友身份,那时是何等的趾高气扬,不屑一顾。仅一个称呼的改变,使文章充满了不协调的喜剧效果。1.3.3《儒林外史》中具有独特艺术效果的特殊用语《儒林外史》语言的喜剧性描写除了表现在运用具有地域特色的方言和不符合规矩的称谓语这两个方面之外,还表现在运用具有独特艺术效果的特殊用语上。本小节主要是从用典和色彩用词这两方面进行探讨。1.3.3.1用典用典,刘勰在《文心雕龙•事类》中这样诠释:“据事以类义,援古以证今”。①我国古代诗歌中尤其注重用典,由于诗歌字数的有限和作者表达内容的无限,使得用典极其发达,既能委婉含蓄的表达作者的感情,又简洁明练。由于小说是最为通俗易懂的文学样式,小说中用典较是少见,对小说中用典的研究更是不多。《儒林外史》作为一部文人写文人士子的小说,用典是信手拈来,不乏经典之笔。这些典故经过作者的精心加工,既富有趣味又饱含讽刺,使作品大为增色。先来看看第四回中,张静斋和范进去高要县打秋风与汤知县的一番“高论”:张静斋道:‚老世叔,这话断断使不得的了。你我做官的人,只知有皇上,那知有教亲?想起洪武年间,刘老先生……‛知县道:‚那个刘先生?‛静斋道:‚讳基的了。他是洪武三年开科的进士,‘天下有道’三句中的第五名。‛范进插口道:‚想是第三名?‛静斋道:‚是第五名。那墨卷是弟读过的。后来入了翰林。洪武私行到他家,就如‘雪夜访普’的一般。恰好江南张王送了他一坛小菜,当面打开看,都是些瓜子金。洪武圣上恼了说道:‘他以为天下事都靠着你们书生!’到第二①(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上海世纪出版社,2008年,第77页19 河北大学文学硕士学位论文日,把刘老先生贬为青田县知县,又用毒药摆死了。这个如何了得!‛(第四回)所谈刘基之事本属历史故事,却说的这样信口开河。正如齐评的批语:“真是盲人骑瞎马,好看之极。”典故“雪夜访普”,出自《宋史·赵普传》,讲的是宋太祖赵匡胤于下雪之夜走访功臣赵普商谈国事的故事,后来被用于天子走访大臣之典。典故虽出自张静斋之口,看似颇有学问。但所谈之人刘基根本不是洪武年间的进士,早在元朝已是进士,何况“瓜子金”之事更是信口胡诌。作者在简单的叙事中把事物矛盾凸现出来,见识的浅陋、知识的贫乏在这些人自我吹嘘的过程中暴露地彻彻底底,张静斋的无稽之谈、范进的不懂装懂,更令人喷饭。‚知县见他说的口若悬河,又是本朝确切典故,不由得不信。‛(第四回)黄评戏剧性地批到:“妙在是‘确切典故’。”看来,汤知县也是知识浅薄的庸俗之人,惹来笑声。“口若悬河”,出于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赏誉》:“郭子玄语议如悬河泻水,注而不竭。”形容能说会辩,口才很好,口齿伶俐。本意褒义,此处确实贬义,反用此典故,不仅使这三人的愚蠢无知跃然纸上,同时也暗示了当时不良的儒林风气和科举制度对知识分子的戕害。再来看第二十回中,匡超人欺骗李给谏自己未婚娶,给谏道:‚恁大年纪,尚不曾娶,也是男子汉‘摽梅之候’了。但这事也在我身上。‛(第二十回)“摽梅之候”,出于《诗经.召南.摽有梅》:“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本意是梅子熟了,比喻女子已到出嫁的年龄。而文中却用于匡超人这位男子身上,典故反用。这样一经变化,嘲讽了匡超人像待字闺中的少女一样急于出嫁,产生了意外的喜剧效果,同时也表达了吴敬梓对谎话连篇的匡超人的深深憎恶。1.3.3.2色彩用词色彩词是记录描写不同的颜色的名词或形容词。刘勰在《文心雕龙•情采》中指出:“故立文之道,其理有三:一曰形文,五色是也;二曰声文,五音是也;三曰情文,五性是也。”①色彩是构成文采的方法之一,即由青黄赤白黑五色构成形文。色彩词一经进入文学艺术领域,它便成了文学创作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在文本中充当着一定的角色。①(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上海世纪出版社,2008年,第63页20 第1章《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的分类和特点吴敬梓在作品中使用色彩词,或摹写景物,或渲染氛围,或刻画人物,利用色彩本身的冷暖色调和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带给人不同的感受,对表达作者的思想感情起着重要作用,同时也增强了作品的感染力。不难发现,《儒林外史》中的色彩词数不胜数。整部小说中,“白”“红”“黄”“绿”“青”“蓝”等基本色彩词连用较多,其中“白”运用的频率最高,达一百九十多次,其次是“红”和“黄”,达一百六十多次和一百三十多次。这些色彩词不仅用于描摹客观的景色,还用于表达人物的主观感受。吴敬梓在小说的语言运用中,将色彩或组合、或衍生、或比喻、或象征、或夸张,充分发挥色彩词主观和客观的表达效果,使整部小说借着色彩词摹景状物、刻画人物的独特魅力达到了高度的艺术效果。根据修饰对象的不同,可以将《儒林外史》中的色彩词分为两类:修饰景物的色彩词和修饰人物的色彩词。前者侧重的是色彩词的客观效果,后者侧重的是色彩词传达人物主观感受的效果。《儒林外史》中不乏景物描写,如王冕少时放牛小憩时看到的景象,作者连用“绿”“白”“通红”等九个色彩词形容夏初如画般的景象。写南京的繁华富庶,则用“金粉楼台”“碧瓦朱薨”色彩鲜艳的词语。描写景物的色彩词,是不以人物的意志为转移的;但是描写人物的色彩词就不同了,它传达的是人物的主观感受,则掺杂了人物的情感。不同的色彩往往给以不同的感受,红色给人以热情,绿色给人以活力,黑色给人以恐惧,白色给人以高洁。在小说中如是,每每借人物的肖像描写、脸色变化来刻画人物性格和心理起伏。在《儒林外史》出场的众多人物中,吴敬梓对其中的一些人物进行了或简或详的肖像描写,使用了大量的色彩词,显示出人物不同的生活环境,不同的地位和身份,以及不同的性格。如第二回对夏总甲的外貌描写,巧妙运用了红、黄、青等色彩:‚两只红眼边,一副锅铁脸,几根黄胡子,歪戴着瓦楞帽,身上青布衣服就如油篓一般。‛(第二回)这乃是薛家集上第一乡绅,夏总甲。竟是红眼边、锅铁脸、黄胡子,一红一黄,让人发笑,活脱脱地刻画出了一个圆滑势利的谄媚形象。再如第二回描写周进的外貌:21 河北大学文学硕士学位论文‚众人看周进时,头戴一顶旧毡帽身穿玄色绸旧直裰,那右边袖子同后边坐处都破了,脚下一双大红绸鞋,黑瘦面皮,花白胡子。‛(第二回)这段描写的是薛家集人们眼中的周进,浑身旧衣服,而且还破了几个洞,唯一的色彩就是黑脸、白胡子,外加一双大红鞋。这样不协调的着装显得滑稽可笑,象马戏团的小丑,却又真实地表现出周进生活的困窘、寒酸又让人感到同情。这样的装扮来到薛家集,勿怪狗先叫。更勿怪一进贡院大声嚎哭,拼命撞号板。众人眼中的周进是如此可笑,那周进眼中的范进又是如何呢?‚落后点进一个童生来,面黄肌瘦,花白胡须,头上戴着一顶破毡帽。……那童生还穿着麻布直裰,冻得乞乞缩缩。‛(第三回)周进眼中的范进是,面黄肌瘦,花白胡子,破毡帽,已是暖天,竟还穿着厚衣服,冻得哆哆嗦嗦。一副呆滞寒酸像,生活贫穷,年龄之大,考了数十年都未中,还要继续考。可见,科举不仅折磨人的身体,还折磨人的精神和灵魂。而现在的范进俨然是周进未中举时的自我写照,当时是何其落魄不堪;现如今已是学道身份,又是何其风光。一前一后的鲜明对照,色彩的冷暖交替,强烈的视觉冲突,在产生意外的喜剧效果之时,尽显了科举害人之深。不仅如此,吴敬梓还不满足于单纯地使用色彩词,他还把色彩词加以组合、重叠等,使之充满喜剧性。严贡生把脸红了一阵,又彼此劝了几杯酒。(第六回)严贡生与二王同席谈论,处处针锋相对,句句不放过。当谈到严监生替他摆平了王小二和黄梦统之事时,他硬要强词夺理,便被王仁以“凡事只是厚道些好”讥讽,他因心里不服,而又无言以对,所以“把脸红了一阵”,一个“把”字写出了严贡生的蛮横无理和霸道。丁言志脸上一红二白,低着头,卷了诗,揣在怀里。悄悄的下楼回家去了。(第五十四回)一红二白,恐是自讨没趣,自讨侮辱。综上所述,方言、不合乎常规的称谓语、用典和色彩词,这些小说常用语言在吴敬梓的巧妙运用下,充满了喜剧色彩,使得《儒林外史》的语言系统形成一个和谐的整体。22 第2章《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的作用第2章《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的作用《儒林外史》是代表着中国喜剧性文学最高成就的作品,喜剧性描写遍布全书。作品通过喜剧性的形象和情境,引发不同意义的笑,在这些笑声的背后,我们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作者悲喜兼有的复杂情感。正是这样的情感,才能使作品具有更大的艺术魅力,才能够令读者动容。宁宗一在《吴敬梓对中国小说美学的贡献》中这样说道:“悲剧和喜剧,眼泪和笑声高度地交融统一——它们形成了巨大的感情冲击波,在轰击着读者的灵魂。作者由痛苦的深思转为发笑;而读者则由发笑,转入痛苦的沉思。”①纵观整部《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无处不在,它们在塑造人物形象、表现小说主题思想、对读者接受等方面都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它们集中地体现了作者内心的孤独和无路可走的忧郁。2.1塑造人物形象并表现人物的独特性格《儒林外史》之所以是一部不朽的文学巨著,重要的原因之一,吴敬梓采用以谐见庄的写作方法,利用喜剧性情节和语言塑造了许多独特个性、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2.1.1喜剧性情节加深了人物性格的深刻性小说是写人的,它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在于把人物写活。“活”的人物必须有鲜明的个性,而人物的鲜明个性主要是通过故事情节来展现的,故事情节是塑造人物个性的依托。《儒林外史》中的喜剧性情节为人物的塑造和性格的发展提供了更为广阔的描写空间,使得人物形象的性格意义更为深刻。首先,利用细节描写的喜剧性凸显人物的独特个性。吴敬梓在塑造人物形象时,并没有对描写对象随心所欲地加以夸张或漫画化,而是根据人物的生活经历及其特点,利用细节描写来突出其鲜明的个性特征。在第二回周进未中举之前,初到薛家集教书,梅玖与他相见时,是“慢慢的立起来和他相见。”黄评:“慢慢”二字妙,比夏总甲又迥然不同,所以为相公也,为老友也。后又谈到身份高低时,梅玖是“回顾头”来向众人说道,黄评批到:“回顾”二字更妙,①宁宗一,《吴敬梓对中国小说美学的贡献》,天津社会科学,1986年第6期23 河北大学文学硕士学位论文是白描高手。“慢慢”“回顾”这两个细节性的动作,把梅玖高人一等的傲慢和自以为是的心态表现地淋漓尽致。文中对马二先生游西湖的描写不吝笔墨,娓娓道来。他的迂腐也正是通过这些细节描写体现出来的。马二先生的游西湖被黄评评为“跑”西湖,恰如其分。“马二先生身子又长,戴一顶高方巾,一幅乌黑的脸,抻着肚子,穿着一双厚底破靴,横着身子乱跑,只管在人窝子里撞。”一副又迂又僵又急又狼狈的形象跃然纸上。一横一撞,写出了马二先生游西湖的好笑。他既不看女人,女人也不看他,只管前前后后跑一交,看见茶亭便坐下吃茶,看见吃的,不论好歹,不管爱吃不爱吃,橘饼、芝麻糖、粽子、烧饼、处片、黑枣、煮栗子每样买几个钱的,吃饱便好。最后,倦了,“直着脚跑进清波门,到了下处关门睡了。”(第十四回)西湖这样的美景,给马二先生留下的,无非是女人、茶亭、吃的,没有心灵的颤动,也没有增添文思,更是丝毫不影响马二先生的睡觉。只有马二先生才这样游西湖,跑西湖。这一系列的细节刻画,使马二先生的迂腐变得更可爱,更具喜剧色彩。这些细节对于刻画突出人物的性格特征,无疑是最有力的一笔。其次,借助人物本身的喜剧性行为多方面地描写人物性格的复杂性。作者以自己丰富的生活经历,深刻地描绘了处于封建社会末期仍占有统治地位的科举制度下的儒士乃至社会各个阶层追逐功名富贵的可笑行径和可悲命运。其中对人物性格的刻画真可谓是生机荡漾,惟妙惟肖。这其间喜剧性描写自然功不可没。上文提到,小说利用细节描写凸显了人物的独特个性,这只是一方面。人物的性格表现是复杂多方面的,也是不断发展变化的。在这变化过程中,故事情节充当着重要角色,夹杂着调侃抑或讽刺的喜剧性描写。作者正是借助人物形象前后矛盾和言行不一的喜剧性行为来完成人物性格的发展和转变,使得形象饱满富有活力,进而在读者心中留下深刻的人物印记。由人物前后矛盾的喜剧性行为推进性格转变表现最显著的无疑是匡超人。匡超人原本是一个庄农人家的纯朴少年,吴敬梓着重描写了他对父母的孝敬,自从他回来之后,父亲的病也渐觉轻松些,母亲也高兴起来。他白日做生意,夜晚伴父亲念书,这确实是一个纯洁勤敏的少年,但是好景不长,在潘保正的举荐下,他扔下病重的父亲,去参加府试。匡超人考中秀才之后,地位发生了变化,品质也渐渐发生了质的变24 第2章《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的作用化。先是学里老爷传他去见,匡超人恼了,道:“我只认得我的老师!他这教官,我去见他做甚么?有甚么进见之礼!”(第十七回)足见,匡超人的傲慢和自以为是,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这时,也许匡超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变化,但是齐评一针见血地批到:“便变了气质,真是快速之至。”(第十七回)后来匡太公去世,县里老爷被摘印,他恐连累自己,在潘保正的劝说下,去了杭州。不料,在杭州遇见了景兰江之流的假名士,匡超人在他们的影响下迅速堕落。他知道了不考科举也照样可以得到名和利,那就是做名士。这些假名士教会了匡超人虚伪和做作。后遇到了潘三,在潘三的带领下,他学会了徇私舞弊、作奸犯科。但是潘三是个豪爽、敢作敢为的人,他不仅在物质上帮助了匡超人,虽然所得钱财不光彩。而且还帮匡超人娶妻,可见他又是个有情义的人。当潘三入狱想见匡超人时,匡超人却是这般反应:‚潘三哥是个豪杰,他不曾遇事时,会着我们,到酒店里做做,鸭子是一定两只,还有许多羊肉、猪肉、鸡、鱼,像这店里钱数一卖的菜,他都是不吃的。可惜而今受了累。本该竟到监里去看他一看,只是小弟而今比不得做诸生的时候,既替朝廷办事,就要依照着朝廷的赏罚。‛(第二十回)说到潘三,只讲吃喝,一点也不提对他的恩情。竟然还故意抬高自己的身份用朝廷的赏罚作为借口,真是忘恩负义,自私到了极点。景兰江约他去茶室里坐坐,他竟然不肯去,“匡超人今日口气不同,虽不说,意思不肯到茶室。”作者浅浅一笔便写出了匡超人的傲慢和性格的质变。不仅如此,匡超人还停妻再娶:给谏问匡超人可曾婚娶。匡超人暗想,老师是位大人,在他面前说出丈人是府院的差,恐惹他看轻了笑,只得答道:‚还不曾。‛给谏道:‚恁大年纪,尚不曾娶,也是男子‘摽梅之候’了。但是这事也在我身上。‛(第二十回)这哪是给谏之过,恐是匡二早有易妻之意,现如今还瞧不上丈人的差事,虚荣心哪!当给谏要把外甥女嫁给匡超人时,匡超人作何反应呢?匡超人听见这话,吓了一跳,思量要回他说已经娶过的,前日却说过不曾,但要允他,又恐理上有碍。又转念道:‚戏文上说的蔡状元招赘牛相府,传为佳话,这有何妨!‛即便应允了。(第二十回)这样细致的心理描写,表面上看是匡超人不得不如此。其实这是匡超人的虚荣心在25 河北大学文学硕士学位论文作祟,他一心羡慕功名富贵,鄙弃寒贫穷酸,这样一个唾手可得的机会,他怎会放过?更有甚者,他为自己的停妻再娶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在令人可恨。就这样,匡超人的性格发展构成了前后矛盾,一步步坠入了道德的深渊。以前,孝顺父母,谦卑有礼;现在,忘恩负义,虚伪傲慢。在这个天翻地覆的转变过程中,追求功名富贵始终是一条思想主线,匡超人在它的驱使下,逐渐走上了不归路。吴敬梓借用匡超人的形象,深刻地揭露了功名富贵对读书人的侵蚀和毒害,批判了封建科举制度的不合理性和丑恶的社会风气给人们带来的恶劣影响。如若说,匡超人前后矛盾的喜剧性行为表现的最为显露直接,那么,杜慎卿的言行不一则是深藏不露。他表面上谦卑恭敬,私下却是谁也瞧不起;说的堂而皇之,做起事来又是另一副面孔。杜慎卿一到南京,便由沈大脚出媒为他寻了一个王氏姑娘,“姑娘十二分的人才还多着半分,今年十七岁。”我们且看他与季苇萧的一段对话:季苇萧道:‚恭喜纳宠。‛杜慎卿却愁着眉道:‚我这也为嗣续大计,无可奈何;不然,我做这事怎的。‛‚我太祖高皇帝云:‘我若不是妇人生,天下妇人都杀尽。’妇人那有一个好的?小弟性情是和妇人隔着三间屋就闻见他的臭气。‛(第三十回)既然如此厌恶女人,那又何必这样迫不及待的纳妾?写出杜慎卿一片假气。“次日便去看定了妾,下了插定,择三日内过门,便忙着搬河房里娶妾去了。”(第三十回)既然说了不爱女色,那又何必这么着急娶妾呢?他庭前骂女人,后门又娶妾,不宴请宾客,也不大张旗鼓,而是急急忙忙,偷偷摸摸。吴敬梓正是通过这种极具有讽刺意味的言行不一的喜剧性行为,充分暴露了他的空虚和矫情。倘若暗地娶妾不足以暴露杜慎卿的风流和做作、狂妄,那么,喜欢男美则是当之不愧,更胜一筹。又吃了几杯酒,杜慎卿微醉上来,不觉长叹了一口气道:‚苇兄,自古及今,人都打不破的是个情字!‛季苇萧道:‚人情无过男女,方才吾兄说非是所好。‛杜慎卿笑道:‚长兄,难道人情只有男女么?朋友之情,更胜于男女!你不看别的,只说鄂君绣被的故事。据小弟看来,千古只有一个汉哀帝要禅天下与董贤,这个独得情之正,便尧舜揖让,也不过如此,可惜无人能解。‛(第三十回)26 第2章《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的作用杜慎卿既不爱游山玩水,也不好丝竹之乐,独爱“情”,可这“情”却是男美,他至今苦于没有找到这样一个知心情人。他虽然用华丽的言词来掩盖自己肮脏龌龊的想法,但是季苇萧看出了他的心思,要戏弄他一番。便吹嘘天下有另一种男美,不是梨园,不是我辈,而是一个黄冠。正中杜慎卿下怀,兴奋之极,即刻便要去见。他嘴上说是“朋友之情”,那为何又盛装打扮去见呢?“洗脸,擦肥皂,换了一套新衣服,遍身多熏了香。”(第三十回)这样精致的装扮,令人哑然失笑。待到见时,才发现是一个油晃晃的黑脸、大鼻子、满腮胡须的肥胖道士。惹起了一场笑话,作者在白描中,不加任何断语,便把杜慎卿对“男风”的痴迷刻画的真真切切,揭露出了他心灵的丑恶。他表面上说最厌的人是开口就是纱帽,可是却费尽心机的参加科举考试,难道这不是为了“纱帽”吗?嘴上说,不喜男子像妇人,不喜梨园中的男子,那为何发起莫愁会大会?把南京城里的梨园弟子都集中起来演出,还要记清他们的身段和模样,细看他们的袅娜姿态。言语和行为总是处在矛盾之中,杜慎卿的极端虚伪和矫揉造作就这样在不经意间显露出来了。而他的这些事迹,也恰恰证明了,他是一个品行不高,顾影自怜的风流才子。没有人生目的,没有精神追求,生活枯燥乏味,他只有通过这些事情来寻找乐趣,寻找生存价值。再次,通过这一人物的喜剧性行为来衬托另一人物的喜剧性,起到烘云托月的效果,使之形象鲜明,给人以深刻的印象。《儒林外史》的情节结构具有明显特色,虽然不像其他小说由固定的主要人物,由一个或几个主要故事情节构成的,但是全书以功名富贵为思想主线。即使没有贯穿全书的中心人物和事件,但是人物与人物之间、情节与情节之间是环环相扣的。既有对某些人物的着重描写,也有对某些人物的轻描淡写,既有对重要事件的详细叙述,也有对其他次要事件的穿插和暗示下文的伏笔。人物繁多,频繁传递转换,作者用这一人物的行为来侧面衬托另一人物的行为,使得情节连贯,前后照应。娄府的两位公子好名,效仿古人,在杨执中的举荐和催促下,权勿用来娄府拜见两位公子,衣服也不换一件,在街上是“脚高步低的撞。”“撞过了城门外的吊桥,那路上却挤,他也不知道出城该走左首,进城该走右首方不碍路,他一味横着膀子乱摇。”随后他的高孝帽子便被一个卖柴的乡下人用扁担挑了去,“这时着了急,七首八脚的乱跑,眼睛又不看前面,跑了一箭多路,一头撞到一顶轿子上,把那轿子里的官几乎撞了跌下27 河北大学文学硕士学位论文来。”(第十二回)这样的情节着实令人喷饭、绝倒。行为笨拙,反应迟钝,怎堪称“当世第一等人”?用权勿用的愚笨、呆状和假学问,来衬托娄家二位公子的不务正业和徒有虚名。写权勿用正是衬托二娄,作者这种侧面衬托的讽刺手法在文中屡试不爽。作者匠心独特地发挥了这种喜剧性描写在刻画人物上的作用,间接地揭示了人物的性格,转换自然,连接无痕,完成了对人物的深层次塑造。2.1.2喜剧性语言凸显了人物的个性文学是艺术的语言,语言是文学的材料。没有语言,文学就无从谈起。书中的语言极为丰富,使用了很多极具浓郁的地域特色的方言用词,和极具讽刺意味的典故用词、色彩用词等,这些吸引眼球的具有诙谐讽刺、幽默机智的喜剧性语言,不仅使人物形象符合其身份和性格,而且还凸显了人物的个性和与众不同。严监生一生爱财,吝啬至极,但是却早早死去,留下了刚扶正的赵氏和小儿子。而兄长严贡生却是无赖贪财之徒。严贡生在收到赵氏送来的两套衣服和银子之时,对她以“二奶奶”敬称。后来,严贡生要霸占她的房子和家产,她不同意,与其发生矛盾。这时,严贡生开口便是“他算是个什么东西!”(第六回)随后就是“新娘”“小老婆”,再也不是“二奶奶”了。急速变化的称谓,恰一针见血地反映了严贡生的无赖和爱财之心。严贡生对赵氏的称呼变化,、是由钱财引起的,而胡屠户和范进之间的称呼变化则是功名的功劳。在第三回中,范进中相公胡屠户来贺,他是以“穷宝现世鬼”“烂忠厚没用的人”直呼,充满了不屑和蔑视。而当范进中了举人之后,他是一口一个“贤婿老爷”“我的这个贤婿”“姑老爷”,满是尊敬和崇拜。这前后称呼的不一致,便显示了胡屠户的势利和谄媚。正如黄评所批:“婿而曰‘贤’可矣,犹必加‘老爷’二字,盖贤在老爷也。”与之相反,范进在中相公时,对胡屠户的称呼是“岳父”,而当他中了举人之后,即刻以“老爹”相称,少了一份害怕,多了一份骄横。前后鲜明的对比形成了喜剧性的对照,对刻画胡屠户的势利、范进的骄横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造成胡屠户和范进这一前一后的称谓变化,是因为范进中了举人,身份不一般了,是个老爷了,是功名的功劳。胡屠户可以说是小说中一位比较具有喜剧色彩的人物,作者赋予这个人物形象较多的地域特色,在他的话语中我们很容易发现许多方言用词:28 第2章《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的作用‚我自倒运,把个女儿嫁与你这现世宝穷鬼,历年来不知累了我多少!如今不知因我积了甚么德,带挈你中了个相公,我所以带个酒来贺你。‛(第三回)‚不要失了你的时了!你自己只觉得中了一个相公,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来!……像你这尖嘴猴腮,也该撒泡尿自己照照,不三不四就想天鹅屁吃!……‛(第三回)‚……我是个闲散惯了的人,不耐烦做这些事!欲待躲着些,难道是怕小婿怪?惹绅衿老爷们看乔了,说道:‘要至亲做些甚么呢?’‛(第四回)这三段话都是出自胡屠户之口,分别是范进考中相公、参加乡试借钱之时、范进中举之后,胡屠户的态度变化。作者在叙述中运用了一些方言,而这些方言把胡屠户的性格表现的活灵活现。中了相公,胡屠户又喜又气,喜的是,范进不再是“现世宝穷鬼”,“现世宝”,指丢人现眼之人;气的是,仅仅是个相公。去乡试没有盘缠,去向他借钱,他劈头便是“不要失了你的时了!”“失了你的时”的意思是不知高低,忘了自己的出身。对范进是百般羞辱和恶骂。当范进中了举人,他在其他人面前夸耀,并且还怕被“看乔了”。“乔”是活跃于皖东和皖中人们口中一个常用的方言用词,表达“低、次、贱”的意思。常与“看”连用,意为看扁了、瞧不起。一个“乔”字便把他的势利、丑恶的嘴脸暴露无遗。如若没有这些方言词的插入,胡屠户那小人物的心态和这个人物形象独有的艺术魅力便不会表现地如此生动,如此真实。另外,色彩词的引入,可以说是《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的一大特色。吴敬梓把色彩词运用于人物性格的塑造上,无疑,这在体现不同人物的不同个性、同一人物的性格变化上有着重要作用。一方面,色彩词的运用暗示着人物性格的发展变化。我们不妨以匡超人为例,匡超人是作者着力刻画的一个人物形象,极具代表性。从一个淳朴善良的读书青年逐步堕落成一个忘恩负义的势利小人。当匡超人得知潘三被抓时,恐连累自己,急于要看款单。看到款单中有两件事也是他参与的,心中不禁一颤,当时便“面如土色”(第二十回)。后来,匡超人在牛布衣面前吹嘘自己的学问,以“先儒匡超子之位”自称,当场被牛布衣揭穿“先儒”是指已去世的人,他因出丑是“红着脸”辩解(第二十回)。“土”“红”脸色变化,足以说明匡超人的性格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而他性格的变化却是通过这样29 河北大学文学硕士学位论文①让人喷饭的情节表现出来,真可谓“无一贬词,而情伪毕露”。另一方面,同一色彩词在刻画不同人物形象时也起到了重要作用。其中“红”字最堪玩味。权勿用红着脸道:‚真是真,假是假,我就同他去了怕甚么!‛(第十三回)这是权勿用在娄府当座上宾,正值得意之时,却因犯事被差人抓到。他却还硬着脸皮不承认,硬要装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架势。这种表面现象和事实本质之间的矛盾,使权勿用脸红。而这个“红”字恰又暴露了他的心虚,也向我们揭示了真相。张铁臂红着脸道:‚是小时有这个名字。‛(第三十七回)张铁臂在二娄那里招摇撞骗,骗得五百两银子逃走了,这也难怪,二娄一心只顾好名,用张铁臂的行为也反衬了二娄的做作。如今改名换姓,到杜少卿府里混吃混喝,被蘧公孙认出并告知少卿,少卿本是豪爽之人,便直接去问张铁臂此事,张铁臂被揭穿时的窘迫用一个“红”字即点破。余殷红着脸道:‚然而不然,他而今官大了,是翰林院大学士,又带着左春坊,每日就要站在朝廷大堂上暖阁子里议事。他回的话不好,朝廷怎的不拍他!难道怕得罪他么?‛(第四十五回)余殷是五河县人,五河县人的特点是:“非方不心,非彭不口。”(第四十三回)余殷极力巴结彭府,开口便是彭老四。余殷为了在余大先生和余二先生面前炫耀他和彭老四的关系,把彭老四被点主考面圣的事在人前信口胡诌,不料,被余大先生听出破绽,谎言被揭穿自然心虚、脸红。这种由语言上的不协调引发的喜剧更加深了读者对此人物形象的厌恶。以上三段都是“红着脸”,都是表达了因心虚而产生了脸色变化,却刻画出了不同的人物形象和不同的性格。权勿用的虚伪和死不认账,张铁臂的厚颜无耻和余殷的阿谀奉承,一个“红”字尽显无余。总之,在小说创作时,作者灵活巧妙地将这些喜剧用语穿插于行文中,不仅展示了人物的个性以及性格的变化和发展,而且还使在同一处境下的不同人物的区别纤毫毕现,体现了作者对小说语言的驾驭能力。①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第229页30 第2章《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的作用2.2加强小说的讽刺效果以深化小说主旨吴敬梓在文中运用了大量的喜剧性描写,采用了滑稽、幽默和荒诞等喜剧手法,深刻抨击了封建社会的科举制度,剖析了儒林士子受困于功名富贵的种种丑态,对他们空虚的精神和灵魂进行了辛辣的嘲讽,从而表达了作者醒世劝世的良苦用心。这些喜剧性描写渗透于字里行间,在给我们带来笑声之余,也于无声无息之中加强了小说的讽刺效果,彰显了小说的主旨。正如黄小田在序言中所说:“然不善读者但取其中滑稽语以为笑乐,殊不解作者嫉世救世之苦衷。”①2.2.1加强小说的讽刺效果鲁迅在《什么是“讽刺”》一文中对于讽刺的艺术内涵作了总体揭示:“我想,一个作者,用了精练的,或者简直有些夸张的笔墨——但自然也必须是艺术地写出一群人的或一面的真实来,这被写的一群人,就称作品为‘讽刺’”。吴敬梓正是从写实的角度出发,以冷峻的笔触,利用大量的喜剧性描写无情地揭露了封建文人的堕落和社会风气的颓败。而且由喜剧性描写所带来的讽刺效果比直接的讽刺更有力度。因此,文中的喜剧性描写对加强小说的讽刺效果有着不可低估的作用。吴敬梓在创作时,选用了大量滑稽搞笑、不合情理的素材,而其中的一些素材是有来源的。由于清代乾嘉时期,考据学大兴,影响甚广,在《儒林外史》的序跋评点中,关于情节来源的考证甚是繁多。从情节取材来看,《儒林外史》从笔记旧籍上撷取的情节素材,可考的已有四十多处。这些从载籍中撷取的情节素材,有的是作者对其进行了白话翻译,可以说是基本上照搬,如郭孝子深山遇虎一回,作者只是简单的“摭取他籍”,没有进行加工,这样就失去了真实性和可信度。同样是白话翻译,但是严监生临终竖二指的精彩特写取材于清阮葵生《茶余客话》的一个片段,几乎没有变动,只是对其进行了翻译。但是原情节强调并保持了它的真实性,吴敬梓把它引入文中,正与严监生的性格相符合,用这样夸张的细节描写更加突出了他的吝啬,恰恰故事的真实性也加强了对这个人物的讽刺。这一种情况可以说是原素材本身具有讽刺效果,文中引用这样的情节素材,更说明了讽刺的力度和深度。还有一种情况是,作者以自己的生活经验为基础撷取前人的记述,熔入自己的创作①(清)吴敬梓著,李汉秋辑校,《儒林外史汇校汇评》,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688页31 河北大学文学硕士学位论文构思之中,经过提炼和修改,成为自己作品中的情节。第十三回中,侠客虚设人头会,这一情节来源于唐冯翊《桂苑丛谈•崔张自称侠》。二者大体上是一致的,不同的是,《崔张自称侠》中,是张祜见客人未来赴约,要遣家人将人头埋之,这才发现是猪头。而二娄看着这血淋淋的人头,首先想到的是不可做俗人,要请知己朋友来家办几席酒,做个人头会。从天明等到日中又等到下晚,二娄都未曾怀疑,直到革囊散发了臭味,二位公子没奈何,硬着头皮打开了革囊,才知道已是上当受骗。原材料中,张祜并未在众人面前炫耀,而且是及时发现,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讽刺了他的无聊和好名。而吴敬梓在原材料的基础上,根据文中刻画人物的需要,对其加以改动,增添了一些曲折的情节,使文章设置更有悬念。不仅吸引了读者的阅读,而且在揭晓答案的时候,才深深体会到二娄贪图虚名的徒劳,使得讽刺效果更加强烈。在第三十五回中,庄绍光因蝎子蛰顶不能奏对这一情节取材于明郎瑛《七修类稿》卷四十三《恶虫有数》。《恶虫有数》讲述的是两个人的故事,虽然都是在觐见的时候,被帽子里的恶虫蛰,但是二人的结局甚是不同,“敬君者,不谐;欺君者,蒙恩。”由于吴敬梓身处封建社会的“回光返照”时期,他丰富的生活经历使他看透了当时士大夫阶层的堕落和无耻,看透了统治者的腐败和罪恶。正是他切实的生活经历使他选用了前一种结局,以庄绍光因蝎子蛰不能及时奏对感叹“我道不行了”,来加深对当时颓败的社会风气和封建制度走向穷途末路不可逆转的趋势的讽刺力度。当然,喜剧性描写不仅限于情节,还有喜剧性语言,这个在前文已作了详细的分析,在此不作赘述。总之,喜剧性描写在《儒林外史》中处处可见,对加强小说的讽刺效果发挥着重要作用。如若没有这些元素的插入,《儒林外史》的讽刺效果将大打折扣。也正是因为这些元素的存在,才使《儒林外史》引发的“笑”,不仅仅是表面的笑声,而是深藏“笑”后的“悲”。2.2.2表达作者对人物形象的褒贬爱憎之情①别林斯基强调:“喜剧的要素是生活现象和生活实质、生活目的之间的矛盾。”也就是说,当我们的生活中出现了理想和现实的不符、目的和结果的相反,这样笑便会产①(俄)别林斯基著,满涛、辛未艾译,《别林斯基论文选》,上海译文出版社,2000年,第188页32 第2章《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的作用生。《儒林外史》的笑也是由此产生的。但不单单是一种笑声,可以是明朗的笑、含泪的笑抑或严冷的笑。笑不同,则表达了作者对人物形象的感情和态度不一样。下面,我们即此入手,来看看喜剧性描写在表达作者对人物形象褒贬爱憎之情的作用。在前文已经说过,闲斋老人将书中的儒林士子分为四类,其中前三类是作者着重描写的否定性人物,最后一类是肯定性人物。当作者的笔触到他所极端憎恶和反感的人和事时,往往会表现得似乎失去了理智,变得感性,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第一,对伪道学的读书人的无情揭露和辛辣的嘲讽。在吴敬梓的时代,满清的统治已经巩固,政治环境不同了。为了巩固封建政治制度,满清政府很现成地沿用了八股制艺这一罪恶制度,用此来达到文化思想控制的目的,进一步麻木知识分子的心灵,禁锢思想。这样一来,转移了知识分子的视线,把他们的目光和心思全部聚焦于追逐功名利禄之中。《儒林外史》痛击八股制艺,集中地揭露和讽刺了伪道学的读书人形象。严贡生可谓是代表人物。自我暴露是这个人物形象最大的喜剧性特点。他是乡里的读书人,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占别人一粒米粟,话音刚落,便有小厮来报家里有人来讨猪。刚宣讲完仁义道德,便要急着抢夺严监生的家产。为人率真,却硬把云片糕说成是名贵药材,讹诈船家的船钱。作者不需任何贬词,利用严贡生的自我暴露,来使他卑污的心灵、无耻的行径立刻形象化。王仁、王德作为王氏的兄长,不仅不顾自己妹妹的死活,还要在纲常上下功夫,扶正赵氏,只是为了那几百两银子而已。作者对这种本末倒置的行为的戏谑,正是体现作者厌恶情感之处。第二,对假名士的深恶痛绝。文中的假名士很多,主要有莺脰湖名士、西湖名士和莫愁湖名士。他们既无真才实学,也无道德操守,更无谋生的手段,还要自炫为美,到处行骗,结果总是弄巧成拙,愈是掩盖,愈是可笑。莺脰湖名士中的二娄因早年科名蹭蹬,不得入翰林,激成了满腹牢骚不平。故学战国时期的君子,喜好结交闲云野鹤之人,谁料结交的这些人竟是些无所事事,顶着名士的称号到处招摇撞骗的呆子和骗子。如二娄三访杨执中之事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喜剧。第一次去杨执中家时,他不在,老妪在家,二位公子自报家门。谁知这位老妪耳聋,把“娄”听成了“刘”,把“大学士”听成了“大觉寺”。待杨执中晚间回来,听到这话,误以为是官府的差人来讨债,遂对老妪一番打骂。过了四五日,二娄不放心又来探访,这次还33 河北大学文学硕士学位论文是老妪在家,老妪一见又是这两位公子便劈头喊骂,弄得二娄摸不着头脑。情节曲折委婉,场面滑稽可笑,令人绝倒。第三次,由邹吉普出面安排见面。当邹吉普带着酒菜来到杨家时,杨执中竟然“手里捧着一个炉,拿一方帕子,在那里用力的擦。”(第十一回)一出场便呆气满纸。这样的阿呆,却是二娄钦羡的“闲云野鹤之人”。况且,结交名士本是极风雅之事,但是在杨执中这里却变成了一场误会,意外连连,笑声不断,真是一波三折。作者并没有直接对二娄进行嘲讽,而是通过杨执中的绝倒行为来反衬二娄的自命风雅,让读者在笑声中就意会了作者的情感表达。再如,西湖名士的景兰江是卖方巾的,胡三是出名的吝啬鬼,匡超人是忘恩负义的小人,这些人的品性卑微,却自称名士,真是不无滑稽意味的矛盾。就连潘三都对他们冠以“呆子”的称号。莫愁湖名士竟然把名士聚会变成了戏子选美。这些喜剧性描写无不在显示着作者对假名士的憎恶和痛恨。第三,对社会其他阶层尤其是小人物的深刻批判。《儒林外史》描写较多的乃是这些在恶劣的社会风气的影响下,忘本失真,利欲熏心而虚伪无德,而蝇营狗苟,而寡廉鲜耻的各类知识分子形象,他们是令人可憎可恶,可笑可悲的一群。当然,作为一部成功的讽刺小说,作者的眼界还延伸到了社会的其他阶层,如小吏、戏子、妓女和市侩,作者对这些他所厌恶的人和事的揭露也是不遗余力。第二十六回鲍廷玺娶亲这一事件中,“金次福初来说亲,其于王太太,盖略得其概„„其意不过怂恿成局以图酒食而已,本无他想。”沈天孚对王太太的了解也是云里雾里,而沈大脚则对她了如指掌,但是为了贪图钱财,沈大脚对双方互相撒谎欺骗。可见,当时社会的人情淡漠,毫无仁义道德可言。而归姑爷尽管知道了王太太的实情,还要怂恿老太太撮合,归姑爷的冷酷无情就这样显露出来了。老太太想着他是过继的儿子,更是不管不顾,一心要撇开他,便同意了这桩亲事。而鲍廷玺本人却没有任何发言权,只是糊里糊涂地娶亲。吴敬梓通过鲍廷玺娶亲这一事件,深刻地揭露了封建社会小人物内心的黑暗面和人情的冷淡,同时也表达了作者对那些在钱财的诱使下颠倒黑白的人的憎恶。第四,对肯定性人物的褒扬。齐裕焜、陈慧琴在《中国讽刺小说史》的引言对讽刺小说作了界定:讽刺小说的性质并不赞扬和美化,而在于“贬抑”,通过喻托或揭露的34 第2章《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的作用①表现方式,希望达到改正恶行,革新社会的写作目的。可见,讽刺小说的目的是为了劝善惩恶,而不是一味地批判和讽刺“恶”,它有责任向我们展示社会中的美好一面,因此,闲斋老人序中的第四种人便是作者精心刻画的“善”。世人都在追逐功名富贵,唯独王冕躲避,终日闭门读书。他不怕人们笑话,学屈原,穿极阔的衣服,戴极高的帽子,用牛车载着母亲玩耍。而他画荷花的出神入化,正象征了他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品质。王冕的特立独行、与世隔绝正是作者极力赞扬和推崇的。杜少卿在文中被赞为“品行文章是当今第一人”,他视金钱如粪土,慷慨大方,撒播家产后移居南京,过着整日饮酒作诗游玩的日子。他注重德行,辞征辟。对娶妾之事极为不满,并携着夫人的手在西湖上游玩,惹来别人异样的眼光,他也毫不在乎。这恰恰表明了杜少卿对女性的尊重。在一定程度上,这是作者的自我写照,寄托了作者的希望。被誉为书中第一人的虞博士,博古通今,不慕荣利,所以让他主持泰伯祠的祀典。他身为学博,一言一行关乎地方礼仪教行,当一个监生犯了赌博,他不但没有把他锁起来,而是帮他辩白。在当时世风日益败坏之际,他的行为是在姑息养奸。当然,杜少卿也不是“完人”,他性格狂傲,相与的不过是娄太爷、景兰江之流的帮闲、食客,还与招摇撞骗的张铁臂结为知己。虽然慷慨重义,但是不分施舍对象,随意救济,竟然拿三百两银子为藏荼这个社会败类买一个禀生。就因熟识,还让他厕身于祭祀泰伯祠的行列当中,用罪恶的人去玷污神圣的祭祀,显得多么的不和谐、不协调。这就是矛盾,不无滑稽意味的矛盾。作者对这些基本上肯定的正面人物给予了一定的讽刺,语气不是那么严厉直斥,而是藏而不露,温和婉曲。一方面说明了人物的真实性和性格的全面性。另一方面也暗示了作者思想的局限性。杜少卿作为一个性格高傲的封建社会的叛逆者,散尽财产,移家南京,以为会有所抱负。但是事与愿违,在南京靠卖文为活,远离尘嚣,看不到社会变革的道路和力量,整天沉溺于吃喝玩乐之中,理想就这样破灭了。虽然辞征辟,蔑视功名富贵,但又无力与封建社会断绝。杜少卿这种矛盾的思想状态正是作者矛盾思想的真实写照。作者企图把“主持文运”的希望寄托在这几个儒士的苍白形象上,虽然曾经辉煌过,但是,当由一个被封建礼教迷惑了本性并刺伤感情的悲剧人物王玉辉的眼中,见出其一片荒凉景象之时,这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作者充满了“梦醒了无路可①齐裕焜、陈慧琴,《中国讽刺小说史》,辽宁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3页35 河北大学文学硕士学位论文走”的苦痛和哀伤。2.3喜剧性描写对读者接受的作用“在作家、作品与读者的三角关系中,读者不仅仅是被动的部分,或者仅仅作出一种反应;相反,它自身就是历史的一个能动的构成。一部文学作品的生命如果没有接受者的积极参与是不可思议的。因为只有通过读者的传递过程,作品才能进入一种连续性①变化的经验视野中。”这段话强调了读者在文学发展过程中积极作用的重要性。在接受美学中,读者被视为文学发展过程中一个极为重要的环节,并致力于构建作家——作品——读者三位一体的文学研究格局。没有读者的参与,这部作品永远不会完成它的使命。可见,读者地位的重要性。本小节试图从喜剧性描写引导读者接受这一角度入手,简要探讨一下喜剧性描写在读者阅读过程中所起到的不可忽视的作用。2.3.1喜剧性描写提高了读者的阅读兴趣就读者来说,读小说是一种消遣、娱乐,再高一层便是审美上和思想上的享受,精神上的放松。以往的小说,如唐传奇,这些小说都是以故事情节的曲折离奇,辞藻的华丽来吸引读者的眼球,提高读者的阅读兴趣。而《儒林外史》则不同,它是一部以知识分子为题材专写儒林之事的小说,没有惊心动魄的传奇性,也没有悲欢离合的动人故事。情节上的缺憾并未影响小说的艺术感染力,吴敬梓用文中的喜剧性描写来增添小说的趣味性,进而提高读者的阅读兴趣。一方面,喜剧性描写本身具有的喜感和笑点足够吸引读者;另一方面,读者有足够的兴趣阅读这些文本片段。优秀的文学作品往往都具有一种召唤性,当然,《儒林外史》也不例外。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响应“文本的召唤”,从而激发阅读兴趣和想象力。首先,借助喜剧性情节制造的笑声推动读者的阅读动力。胡适曾说:“这部书是一种讽刺小说,颇带一点写实主义得到技术,既没有神圣的话,也很少英雄儿女的话,况②且书里的人物又都是‘儒林’中人”。可以说,这部小说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枯燥,但是吴敬梓在文中运用了大量富有情趣的喜剧性描写,以妥帖灵动的写作技巧摹写儒林士子的日常琐碎,凭借鲜活的笔墨绘制出了一幅儒林士子群图。这些喜剧性情节制造的笑①汉斯•罗伯特•姚斯、R•C•霍拉勃,周宁、金元浦译,《接受美学与接受理论》,辽宁出版社,1987年,第24页②陈美林,《吴敬梓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第306页36 第2章《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的作用声使读者倍感阅读的趣味性,阅读的积极性也因此提高了。在第十回中,鲁编修选蘧公孙为婿。鲁编修因看重了蘧公孙的才华,可以替他了结心愿才选蘧公孙为婿的;又因他是一个只讲举业的俗人,循规蹈矩之人,故他为女儿举办的婚事必然是正正经经,规规矩矩,枯燥无味。但是这期间,突然生出老鼠掉进碗里和小厮钉鞋打翻碗碟两件趣事,顿使这个乏味的婚事有了看头,有了笑声。而这两件趣事引起的众人反应也成了读者阅读的焦点,激发着读者的阅读兴趣。点戏之时,老鼠是不左不右,不上不下,端端正正掉在了燕窝碗里,把碗打翻,将热汤溅了副末一脸还不算,爬起来还把新郎官的簇新的缎补服都弄油了。其后乡下小使端来六碗粉汤,不料看戏入迷,把两碗粉汤打翻在地,引来两狗相争,他飞脚踢狗的时候,却把钉鞋踢飞,落在了点心盘里,把盘子打得稀烂。杨义在《中国叙事学》中这样说:“把寻常之事当传①奇法宝来写,奇与常变幻,使婉讽的喜剧场面变作狂喜剧了。”这样的喜剧性情节给读者酿造了浓郁的阅读气氛,也使读者深切体会到读书的乐趣。文中诸如此类的喜剧性情节比比皆是。如,虞华轩故意设局哄骗成老爹到方家吃饭,读者知道这是骗局,但是成老爹不知道。作者故意用这样的悬念设置刺激读者的期待心理,既促使读者发挥想象力,又推动了读者的阅读动力。后得知成老爹不仅没吃到饭,回到虞家后,“小厮远远放一张椅子在上面,请成老爹坐了,那碗陈茶,左一碗,右一碗,送来与成老爹。成老爹越吃越饿,肚里说不出的苦。看见他们大肥肉块、鸭子、脚鱼,夹着往嘴里送,气得火在顶门里直冒。”(第四十七回)这样的喜剧性情节描写,真是令人肚肠笑断。作者这样紧凑的叙事手段,一方面增添了小说的趣味性,另一方面也吸引了读者的目光,一刻也不放过。其次,由喜剧性描写所引起的矛盾带给读者深切的感情触动。明清小说传播接受的一大特点——小说评点的兴盛。“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些评点家是明清时代最重要的小说得以广泛传播的功臣,他们的评点本在相当长的历史阶段里,以极大的优势压倒了②没有评点的所谓‘白头本’。”以李贽的《李卓吾先生批评忠义水浒传》为滥觞,小说评点的兴盛便拉开帷幕:此后金圣叹的《贯华堂第五才子书》,清朝初年,毛伦、毛纲父子批点的《三国演义》和张竹坡的《皋鹤堂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尔后就是享誉海①杨义,《中国叙事学》,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34页②同上书,第354页37 河北大学文学硕士学位论文内外的脂砚斋评点《红楼梦》。当然,还有闲斋老人评的卧闲草堂本的《儒林外史》。评点家作为特殊的读者群,凭借他们丰富的生活经历和深厚独特的文化底蕴,使得他们对作品本身比一般的普通读者有更深层次的认识和理解,对书中的人极尽钦羡、调侃、同情和嘲讽之能事,并且书中的一些描写还能引发他们的共鸣,能带给他们深切的感情触动。《儒林外史》的评点本主要有卧评本、黄评本、天评本、齐评本。我们以卧评为主,简单探讨一下,喜剧性描写是如何带给读者深切的情感触动的。在第三回中,胡屠户对范进前倨后恭的矛盾行为,卧评这样评到“轻轻点出一胡屠户,其人其事之妙一至于此,真令人叹赏叫绝。余友云:‘慎勿读《儒林外史》,读竟乃觉日用酬酢之间无往而非《儒林外史》’。此如铸鼎象物,魑魅魍魉毛发毕现。”可见,胡屠户的形象让评者与作者产生了共鸣,给予其感情上的震撼。在第十六回中,卧评对匡超人的巨变极为愤怒,“写匡超人孺慕之诚,出于至性,及才历仕途,便尔停妻再娶,势使然耶,抑亦达官道,畜生道,固同此一番轮回也?”再如,卧评对牛浦郎的评点:“牛浦想学诗,只从相与老爷上起见,是世上第一等卑鄙人物,真乃自己没有功名富贵,而慕人之功名富贵者。”“故开口便是贼谈,举步便是贼事,是书中第一等下流人物,作者之所痛恶者也。”匡超人前后矛盾的巨变、牛浦郎的卑微行径都深深地触动了评者的情感,使得评者内心的愤怒和惋惜之情喷涌而出。故对匡超人、牛浦郎这样的年轻投机者和暴发户给予了犀利的评语,表达了评者极为痛恨的情感。第三十四回中,因庄绍光被荐,要奉旨去京觐见圣上。在途中投宿,恰巧孙解官和萧昊轩也投在同一家店。听店家说有响马贼,庄绍光向他们说道:“国家承平日久,近来的地方官办事,件件都是虚应故事。像这盗贼横行,全不肯讲究一个弥盗案安民的良法。”前一晚说这样的话,等到第二天路上遇见响马贼的时候,庄绍光则是这般反应:“庄绍光坐在车里,半日也说不出话来,也不晓得车外边这半会做的是些什么勾当。”天一、二评评到:“征君吓坏了。”对于书生这种言语和行为的矛盾,卧评这样说道:“最妙在绍光才说:‘有司无弥盗案名之法’,及乎亲身遇盗,几乎魄散魂飞,藏身无地,可见书生纸上空谈,未可认为经济。”评者用犀利的语气,戏谑地调侃了读书人的一无是处。而卧评看到王冕躲避功名富贵的高洁品质,就有按捺不住地赞扬:“功名富贵人所38 第2章《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的作用必争,王元章不独不要功名富贵,并且躲避功名富贵。呜呼!是真其性与人殊欤?盖天地之大,何所不有,原有一种不食烟火之人,难与世间人同其嗜好耳。”简短的几句话,便赋予这种不随波逐流与当时形成矛盾的行为极高的评价,令人极其钦羡。2.3.2喜剧性描写更易于读者理解作者的创作主旨作者通篇运用大量的喜剧性描写,不仅提高了读者的阅读兴趣,使读书成为一桩乐事和趣事。而且,还会启发读者进行更深层次的探索,引导、帮助读者理解作者的创作主旨。儒林厄运,文人当哭,以哭写悲痛是“常笔”,以笑写悲痛则是“奇笔”,吴敬梓以一路的笑声写悲痛和愤懑,深刻地表达着作者嫉世救世之苦衷,警世之苦心。喜剧性描写既是文中极精彩的地方,也是本书的核心部分,更是深藏作者创作主旨的地方。就评点者这一特殊的读者群来说,他们大都从作者的创作主旨入手进行评点,以他们独特的文化结构、敏锐的洞察力和感悟力,自然不会放过精彩的喜剧性描写。因此,文中的喜剧性描写使读者更容易发现作者的创作主旨所在。而喜剧本身的喜感,比悲剧更具亲和力和感染力,更易于读者的理解和接受。下面就评者这一特殊的读者群来阐述这个问题。在第三回中,周进在贡院中哭嚎,“周进也听不见,只管扶着号板哭个不住。一号哭过,又哭到二号、三号,满地打滚,哭了又哭,哭的众人心里都凄惨起来„„哭了一阵,又是一阵,直哭到口里吐出鲜血来。”在这样极夸张的描写中,黄评给予了评价:“入手写功名富贵之毒中人如是,以后千奇百怪不出此矣。”简短数语,即点出作者所要表达的思想主题,主旨就这样在读者不经意的阅读中显露出来了。在第五回中,最精彩的描写莫过于严监生临终前的细节刻画,他看着那两根灯芯,始终不能瞑目。吴敬梓用漫画式的夸张把严监生守财奴的形象刻画的惟妙惟肖,生机荡漾。这样的喜剧性场面,评者自然不会放过,黄评评到:“守财奴看榜样呀。如此点醒痴迷,先生救世婆心如何。”再如第四十六回中对五河县势利熏心的露骨描写,“道义廉耻,一总灭绝。”八字尽显作者对其的暴露。方家祭祀,余、虞两家的秀才不顾自己家的祭祀大事,反而去方家忙上忙下。文中还特意指明“那余、虞两家到底是诗礼人家,也还算厚道。”黄评评到:“还说‘诗礼人家’,还说‘厚道’,嫉之甚矣,偏以讥诮语写之,愈见沉痛。”后又有权卖婆这一精彩描写:“便有一个卖花牙婆,姓权,大着一双脚,走上阁来,哈哈笑39 河北大学文学硕士学位论文道:‘我来看老太太入祠!’方六老爷笑容可掬,同他站在一处,伏在栏杆上看执事。方六老爷拿手一宗一宗的指着说与他听。权卖婆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拉开裤腰捉虱子,捉着,一个一个往嘴里送。”黄评抓住这个特写,辛辣地嘲讽道:“写到如此不堪,令阅者几不欲观,而先生不遗余力,穷形尽相,岂非禹鼎铸奸,欲少有天良者一醒悟耶!”可见,作者的创作主旨并不是简单的“暴露”,而重在“警世,嫉世救世”。而读者则在看似平淡无奇的叙述中,领略了作者所要表达的主旨。这些喜剧性描写都是最具匠心之处,作者把创作主旨蕴藏其中,让读者在自然的、甚至有点平淡的地方,以轻松的方式,感受其良苦用心。40 第3章吴敬梓采用喜剧性描写的原因及对清末民初创作的影响第3章吴敬梓采用喜剧性描写的原因及对清末民初创作的影响“世情小说的再分类可以从不同的分类标准来进行,大部分仍按照传统的题材分类法„„作品一多,就有可能冒出变异,个别小说采用了某种特别的写作态度和表现方法取得了突出成就,即是说,使其从众多世情小说中脱颖而出的主要不是题材有什么特异,而主要是对现实的态度和表现方法有了特异之处„„《儒林外史》的情形盖即如此。在乾隆朝繁多的世情小说中,它以讽刺的态度和方法而独标一帜,这一特异之处被鲁迅所发现,于是他把它从众多的世情小说中特拈出来,标以‘讽刺小说’之名,以引起对它①的创作特点的注意和重视。”可见,讽刺小说是从创作方法和态度来说的,讽刺作为喜剧的范畴之一,是《儒林外史》最主要的特征,当然,它还包括其他喜剧范畴。于是,作者采用喜剧性的创作方法的原因和影响是本章的分析重点。3.1吴敬梓采用喜剧性描写创作的原因《儒林外史》作为一幅风俗喜剧画卷,其中自然充满着各种喜剧因素:全书无论是在人物形象塑造、情节叙述还是在小说语言上都使用了嘲笑、怪诞、讥讽、滑稽和幽默等喜剧表现形式,于嬉笑怒骂间,刻画了各类荒唐可笑人物的思想、行为。但是,这部作品绝不是仅仅流于轻率的戏谑,也绝不是简单的笑剧。它充满着悲剧性:对科举制度有力的批判和辛辣的嘲讽,对封建社会的极度不满,对知识分子在功名富贵的诱使下的肮脏丑恶灵魂的深深痛恶,还有作者那找不到出路的忧郁。可以说,《儒林外史》是用喜剧性的形式,表达了悲剧性的主题和内容,寓悲于喜。既然书中表达的是悲剧性的内容,却为什么要使用喜剧性的形式呢?一个作家写什么和如何写,抑或采取什么样的表达形式,都跟他的思想和世界观有关系。而作家思想的形成,与他所处的社会环境以及作家本身的人生经历、生活实践有着根本性的关系。因此,我们将从时代和个人两方面入手,对吴敬梓采用喜剧性创作的原因进行分析和阐释。从作者所处的时代方面讲,吴敬梓生于1701年,卒于1754年,经历了康熙、雍正、乾隆三代,即所谓清朝的康乾盛世。这个所谓的全盛时代,表面上国势强盛,实际上已①李汉秋,《儒林外史的文化意蕴》,大象出版社,1997年,第100页41 河北大学文学硕士学位论文步入了封建社会的末期。马克思曾表示“一个人口几乎占人类三分之一的大帝国,不顾①时势,安于现状,人为地隔绝于世并因此竭力以天朝尽善尽美的幻想自欺。”这一时的强盛可谓是封建社会的“回光返照”。清朝,是一个异族统治的朝代。在它攫取政权后,它首先要对付的是因民族仇恨而激起的反抗和当时从压迫下生长出来的民主思想。因为清朝的统治者害怕社会的下层激起反抗形成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动摇他们的统治基础。所以清朝的统治者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权,采取缓和的政策,刺激农业生产,安定社会秩序。当然,这些措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农业的发展,使得生产力较初入关时有所发展。但是落后的封建社会制度此时已经成为了生产力的发展的束缚和阻碍。再加上政治腐败,官吏贪污,对老百姓依然进行残酷的剥削和无情的压榨,使得老百姓的生活更加困顿。而清朝的统治者为了加强自己的统治及恢复农业生产,必须把农民牢牢地束缚在土地上,清政府采取“重农抑商”②政策,他们认为“市肆之人(当作中)多一工作之人,即田亩中少一耕稼之人”,绝不会允许他们另谋出路。这样,就限制了明末以来土地兼并的发展和商业资本的发展,使得资本主义萌芽受到压制,社会停滞不前,人民生活的困苦也无法摆脱。在文化和思想上,清朝对思想、文化的控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严紧,手段也更加残忍和苛酷。与表面“繁荣”的社会形势不同的是,清朝延用了明朝的八股取士科举制度。八股文在当时知识分子的社会中,是流毒最厉害的一种东西。明朝灭亡之际,就有人认为是八股文所致。但是清朝的统治者依然延用此制度,可见,八股制度对他们的思想控制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清朝提倡八股制度,目的是使知识分子变成他们言听计从的奴才禁锢读书人的思想,使它成为读书人的精神枷锁。不仅如此,清朝还大兴文字狱,残害大量文人学士,削弱知识分子的反抗意识,严重地影响了当时的学术风气,在一定程度上禁锢了人民的思想,被欧洲人称为“中国的中世纪”。这样恐怖和压制的文化政策,使得文坛一片死寂,到处弥漫着八股气息,毫无生气可言。朝廷为了提防百姓,防止百姓造反,就对他们的言论进行了极为严密的控制和盘查,制造了几百起文字狱,并且还把不计其数的知识分子流徙到环境恶劣的满洲。康乾时代对文人的极端摧残怎能不让文化凋敝下去?明末发达的哲学一夜之间似乎消失了,人文主义思想被彻底扼杀,①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716页②李汉秋,《儒林外史研究论文集》,中华书局,1987年,第108页42 第3章吴敬梓采用喜剧性描写的原因及对清末民初创作的影响最后竟然退化为只会歌功颂德的奴性文化。最能说明这一问题的例子不外乎是:在《四库全书》的编纂中对古籍的肆意篡改、故意删除、随意抽取和大量销毁。相反,以考经证史为重要特色的考据学兴起,推动着学术向着无功用、无价值的方向发展。这样的学术氛围,无疑加速了知识界的退化,断送了古代哲学的发展。“有清一代文学的兴衰变化,与清初开启的启蒙思想的消长有着或明或暗的联①系。”清初的文人学者,在经历了明清之际的大变动之后,心灵上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使得一批文人开始反思。王夫之、黄宗羲、顾炎武作为清初的启蒙思想,他们的思想一定会影响到文学创作。面对这样的统治者,这样的环境,他们注重文学的社会功用,反对晚明张扬个性的浅俗文学。这样以来,文人受到启蒙思想的影响,创作日益趋向雅正,强调文学的功用价值。而且他们本着以诗为正宗的理念,提高了诗的地位。而到了吴敬梓《儒林外史》出现的清中叶,文学领域又呈现出类似晚明的一股思潮,反对传统,尊重个性,要求思想解放。在这种文化氛围中,文人的任诞行为与文学作品中叛逆精神以袁枚为代表。袁枚生性洒脱不拘,有一种向世俗挑战的精神。他在诗坛上大胆公开地批评、嘲讽沈德潜的格调说和翁方纲的肌理说,大力提倡自己的性灵说,表现了个性解放的叛逆精神。尽管这一时期的小说屡遭禁止,但是长篇小说在本时期却放射出独特的光彩,突然出现的《儒林外史》与《红楼梦》震撼了当时的社会。在个性解放的时代精神的感召下,吴敬梓用怪诞的言语写出了巨著——《儒林外史》。以喜剧性的表现手法表达了悲剧性的内容。从个人来看,吴敬梓是封建社会的叛逆者。吴敬梓出身于安徽全椒的一个累代科甲的阀阅世家。他的远祖因为跟随明成祖“靖难”有功,“赐千户之实封,邑六合而剖符。②迨转弟而让袭,历数叶而迁居”。他的祖宗迁到全椒之后,先是农民,后来是医生。他的高祖吴沛才是一个廪生,并没有做官。但是他的曾祖一辈兄弟五人,其中有四人都是进士,这其中也有吴敬梓的曾祖国对。吴敬梓曾在《移家赋》这样夸耀过自己的家族:“五十年中,家门鼎盛,陆氏则机云同居,苏家则轼辙并进,子弟则人有凤毛,门巷则①袁行霈主编,《中国文学史》第四卷,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203页②李汉秋,《儒林外史研究资料》,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第30页43 河北大学文学硕士学位论文①家夸马粪,绿野堂开,青云路近。”吴敬梓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不醉心于科举是不可能的,事实上,他在二十岁便考取了秀才。而且自小在家跟随父亲学习,受儒家思想的影响极深,所以他又是极其重视文行出处的。而且对这样的家族感到自豪,故有“家声科第从来美”的骄傲。可见,吴敬梓最初是想走科举做官这条道路的。但是,吴敬梓的人生经历是丰富曲折的,他的一生中经历了豪华奢侈的富贵生活,也饱尝了人间贫穷困顿的辛酸。十三岁丧母,嗣父吴霖起因被污浊的封建官场所不容,最终被罢官,于吴敬梓二十三岁时抑郁而死,这使他认识到正直的知识分子在当时那个黑暗的社会是难有出路的。父亲去世之后,族人侵夺财产,他看出了封建宗法家庭的冷酷无情和道德的虚伪。他对此十分不满和愤慨,萌发出强烈的叛逆精神,加速挥霍家产,不到十年的时间便挥霍殆尽。在此期间屡试不第,受到乡邻里的歧视,这使他深切感到家乡官僚地主们的趋炎附势和社会的世态炎凉。而且因为家世的原因,他接触了很多儒林士子,对那些利欲熏心的只为功名富贵的知识分子的丑恶心灵了解最为深刻。面对这些矛盾和打击他没有屈服,而是采取了更极端的行动:移家南京。与封建家族宣告决裂。到这时他的叛逆精神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到了南京之后,他的生活极其艰苦,主要靠卖文为生,有时候还靠朋友的接济。社会地位的骤变,使他敏感的察觉到世情的变化和宦场的虚伪。为了谋生和访友,他经常外出,使他更广泛的接触社会,其中也有社会最底层的人物。由于他的生活接触面广了,眼界也随之开阔,思想也不断的发生变化。在南京、扬州一带,他广泛结交四方文士,与时代的先进思潮联系十分紧密。当时颜李学说在中国广为流传,颜李学派不仅批判程朱理学,而且还与八股科举联系在一起批判,提倡礼乐兵农,极力主张实践,培养“通儒”。这些先进思想的浸润使吴敬梓更加痛恨科举制度,更加认识到封建统治者的腐败。不到十年的时间,吴敬梓从一个官宦子弟变成了一个社会最底层的贫苦人民,这心理上的落差,使他的思想不得不发生一些改变。但是,曾经高贵的出身、显赫的家族和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早已扎根在他的心底。虽然,现在他落魄了,但是吴敬梓那种自我清高的品性始终伴随着他。所以,尽管在南京的生活很窘迫,但他内心深处的品性一直未变。杜少卿作为作者的自我写照,是一个极好的例子。少卿尽管到了南京,生活不甚如意,尽管去京城没有回来的盘缠,几乎连自己正常的生活都保证不了。但是,他一直以①李汉秋,《儒林外史研究资料》,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第30页44 第3章吴敬梓采用喜剧性描写的原因及对清末民初创作的影响清高的姿态践行着自己的人生。众所周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当吴敬梓未落魄还生活在那个富裕的封建官僚家庭时,那种自我清高的品性是由雄厚的经济基础决定的。而当他落魄时,这就意味着他失去了经济基础,可是,他仍要以清高的姿态生活,而这种生活姿态赖以存在的条件已经消失了。那么,吴敬梓自我清高的品性就与不相符的经济基础发生了冲突,使得吴敬梓内心充满了矛盾,无法解决。同时由于吴敬梓所处的地域原因,也使他受到了魏晋风度的影响。魏晋风度一直是历代不愿循规蹈矩走封建正路的文人所企羡的一种风范。由于这些文人处在汉末社会的巨大变动中,儒学的独尊地位发生了动摇,思想界里呈现某种解放的趋势。魏晋时的名士阮籍、嵇康等人,他们“崇尚风采神貌的超然脱俗,鄙弃琐屑的世务、外在的功名,①表现出纵心肆志、恣情任性的特征。”但是,魏晋时代是一个“篡夺时代”,篡夺者打着礼教的旗号进行巧取豪夺,阮籍、嵇康等名士极为不满,但是又无计可施,只好避而不谈礼教。他们一边追求超然脱俗的格调,一边充满愤时疾俗的情怀。这样,表面上看起来洒脱高雅,其实内心却充溢着愤懑和痛苦。这种矛盾的心理,内心苦闷的无处发泄,使他们的行动带有怪诞不经的色彩和愤时疾俗的特征。就这样,吴敬梓的叛逆思想又进一步发展了,解剖的利刃由家庭转向了社会,有了更广的深度。但是吴敬梓终究还是出身于封建官僚家庭,并未同封建社会彻底决裂,他是站在地主阶级的立场上的。由于时代和阶级的限制,虽然他比他同时代人更清醒、更深刻地认识到了社会向他暴露的弊害,可他终究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案。这样,理想和现实间的矛盾就形成了,忧愁和愤懑堆积在心中,无处发泄,使他更加愤世疾俗。这种种的冲突,层层的矛盾,使吴敬梓不得不采取喜剧性的表现方法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极端苦闷和对这个社会的强烈不满。也正因为喜剧性的表现方法更能加强小说的讽刺效果,比单纯的讽刺更有力量,更有利于主旨的表达。3.2《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对清末民初创作的影响《儒林外史》中的喜剧性描写作为全书这一有机整体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无可替代的价值意义。它们与悲剧殊途同归,揭露和批判了儒林世界中蝇营狗苟的一群可笑、可叹、可恶、可悲之人。书中所包涵的喜剧性描写、所使用的喜剧技巧以及由喜剧所表现出的批判精神对后世小说的创作产生了方方面面的影响。①李汉秋,《儒林外史研究论文集》,中华书局,1987年,第180页45 河北大学文学硕士学位论文《儒林外史》喜剧性描写的最大特点是多讥讽。它通过夸张、对比等手法,描写了儒林士子在追名逐利的过程中阿谀谄媚的丑恶嘴脸,进一步挖掘了造成他们灵魂痛苦和人格丧失的深刻的社会根源,体现了作者对封建知识分子命运的关注和同情。五四前后胡适在一系列文章中不断指出:近代谴责小说“皆为《儒林外史》之产儿”。①李汉秋在《儒林外史研究资料》的前言里对有关资料也作了汇总,“《儒林外史》被作为社会小说的楷模,受到空前的重视和推崇。效法之作果如雨后春笋,顿然蔚为风气。《清朝野史大观》卷十一《清代述异》总结当时的情况说:‘近日社会小说盛行,如《孽海花》、《怪现状》、《官场现形记》,其最著者也。然追溯原委,不得不以《儒林外史》②一书为吾国社会小说之嚆矢也。’”可见,受《儒林外史》讽刺艺术和批判态度影响最明显的是清末涌现的一大批富有现实性讽刺意味的长篇小说。清末,政治日益腐败,贪官污吏横行,卖官鬻爵的风气非常严重。内乱不断,虽然多次平息,但“亦屡挫于外敌(英,法,日本)”,“群乃知政府不足与图治,顿有掊击③之意矣。”而且这时正是资产阶级的改良运动和革命运动的兴起和发展的时期,改良派十分重视文学的功用,把小说看作是改造社会的有力武器,大力提倡社会小说。在这样的社会背景和时代精神的感召下,以指摘时弊、公心讽世为主要特征的《儒林外史》,自然成为小说家们效仿的首要对象。其中尤以“清末四大谴责小说”《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现怪》、《老残游记》和《孽海花》为最。李宝嘉的《官场现形记》是我国近代第一部在报刊上连载并取得社会轰动效应的长篇章回小说,开创了近代小说批判现实的风气。书中描写的社会阶层极其广泛,上自皇帝、太后,下至佐杂小吏等一百多个大小官吏,作者举起讽刺的鞭子,把这些形形色色的官僚们的各种丑态恶行描绘的酣畅淋漓:他们贪婪腐败,或私吞公款,或卖官鬻爵;他们毫无政绩可言,名曰剿匪,实则害民;他们道德沦丧,或寡廉鲜耻,或崇洋媚外。吴沃尧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是一部带有自传色彩的长篇小说。全书以九死一生为主人公,从他奔父丧写起,到他经商失败结束。书中描写了主人公在这个肮脏的社①胡适,《再寄陈独秀答钱玄同》,《新青年》3卷4期,1917年②包天笑,《钏影楼笔记》,《小说月报》第19期③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第289页46 第3章吴敬梓采用喜剧性描写的原因及对清末民初创作的影响会中所目睹的一切。“只因我出来应世的二十年中,回头想来,所遇见的只有三种东西:第一种是蛇虫鼠蚁;第二种是豺狼虎豹;第三种是魑魅魍魉。”小说展示的就是这种怪状,小说所反映的社会生活范围更为广阔,不仅有官场,还涉及商场、洋场、科场等,上自部堂督抚,下至三教九流。揭露了日益殖民地化的中国封建社会走向灭亡不可挽回的历史命运。刘鹗的《老残游记》是一部带有自传性质的未竟作品。那时的作者已是晚年,一生沧桑经历,事业屡屡受挫,饱尝世间辛酸写下了这部小说。小说以江湖医生老残为主人公,叙写其在中国北方游历期间的所见所闻。小说在《自叙》中说:“棋局已残,吾人①将老,欲不哭泣也得乎?”首回那艘在洪波巨浪之中行将沉没的大船,便是清王朝摇摇欲坠的象征。小说的讽刺矛头不仅指向了腐朽黑暗的清政府和残暴无能的贪官恶官,更重要的是对那些清官的无情嘲讽。“历来小说,皆揭赃官之恶。有揭清官之恶者,自②《老残游记》始。”作者从一个新的角度入手,向我们暴露了官场的另一种险恶和丑陋,表达了作者忧患的思想感情。曾朴的《孽海花》从思想内容来说,相较于其他三部小说,是一部最激进的小说。它不仅敢于鞭挞社会的黑暗,而且还敢于把讽刺的矛头指向满清的专制统治,具有昂扬的爱国精神和激进的革命倾向。小说以金雯青为主人公,以他和傅彩云的故事为主线,以同治至光绪30多年间的历史为基底,描写了这30多年间政治上的风云变幻和社会现实。但是作者的重点不着眼于官吏的贪污腐败,而是更看重他们的精神生活和文化心态。重在反映他们内心的空虚和精神的堕落,表现了封建社会必然灭亡的趋势,同时也借资产阶级革命代表人物孙一仙、史坚如等人表达了作者对美好革命前景的向往和爱国救亡的决心。如上所述,这四部小说的讽刺矛头都指向官场。它们抨击腐败,直抉时弊,以讽刺的笔墨写尽了封建社会的黑暗,封建官僚的贪婪、虚伪和愚蠢的嘴脸,从而暴露了封建官僚制度的腐朽,也向我们昭示了封建社会行将灭亡、不可挽回的历史命运。这些小说在继承吴敬梓的批判的态度的同时,也继承了《儒林外史》的喜剧性描写的创作方法,尤其是其讽刺艺术。在书中,他们普遍使用夸张和对比的讽刺手法,对现①(清)刘鹗著,《老残游记•自叙》,齐鲁书社,1981年,第2页②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第289页47 河北大学文学硕士学位论文实生活中荒谬悖理、滑稽的丑恶现象进行辛辣的嘲讽。在《官场现形记》中,作者在海州通判见洋人的场景描写中,运用了漫画式的夸张,有力的嘲讽了像海州通判那样的人的奴性。州判老爷虽然有教习壮着他的胆子,走到海滩下了桥,依然战战兢兢的,赛如将要送他上法场一样。扶上筏子,船小人多,不免东摇西荡,又把他吓得阿皇天的叫,伏在一个人的身上,动也不敢动。好容易接近大船,扶他上梯子。他抬头一看,船头上站着几个雄赳赳深目高鼻的外国兵,更把他吓得索索的抖,两只腿上想要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忙找了三、四人,拿他架着送到穿上。他此时灵魂出窍,脸色改变,早已呆在那里,拨一拨,动一动,连着片子也没有投,手亦忘记拉了。(第五十五回)这样滑稽可笑的场面描写,极度夸张的讽刺手法,简单的勾勒便把通判老爷在洋人面前胆小如鼠,几近成死尸的模样刻画的惟妙惟肖,尽显其在洋人面前的谄媚和奴性。再如,《老残游记》中写清官不清的残暴:大人一查簿子,……没有空,倒也不错的。差人又回道:‚今儿可否将他们先行收监?明天定有几个死的,等站笼出了缺,将他们补上好不好?请大人示下。‛玉大人凝了一凝神,说道:‚我最恨这些东西!若要将他们收监,岂不是又被他多活了一天下去了吗?断乎不行!你们去把大前天站的四个放下,拉来我看。‛差人去将那四人放下,拉上堂去。大人亲自下案,用手摸着四人鼻子,说道:‚是还有点游气。‛复行坐上堂去,说:‚每人打二千板子,看他死不死!‛(第五回)这是对“清官”玉贤大人残暴的揭露,他点数站笼簿册,如数家珍。为了不让新犯人多活一天,给新犯人腾出地方,不惜把原来的犯人用二千板子打死,虽然他们只有一点游气。作者运用夸张的描写,深刻的揭露这些“清官酷吏”可怕的精神世界和无比残忍的性格。《孽海花》和《官场现形记》中运用夸张手法的精彩片段也很多,如《孽海花》中写名士李纯客的清高自诩。由此可以看出,晚清长篇讽刺小说普遍使用夸张的讽刺手法,来暴露他们行为的不合理和荒谬。这种夸张艺术技巧的运用,增强了小说的喜剧效果,进而更真实的暴露封建社会黑暗的本质,加深了批判力度。这些小说不仅借鉴了《儒林外史》夸张的讽刺手法,还继承了对比手法。最有代表48 第3章吴敬梓采用喜剧性描写的原因及对清末民初创作的影响性的例子莫过于《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中的符弥轩。符弥轩在刚出场的时候,满口仁义道德、孝悌忠信,让人误以为他是一个知书达理的道学先生。谁料,他竟是一个禽兽不如的不孝子,对自己的祖父进行侮辱和殴打,连祖父最基本的生活需求都不予满足。原来符老爷和符太太对坐在上面,那一个到我们家讨饭的老头儿坐在下面,两口子正骂那老头子呢。那老头子低着头哭,只不做声。符太太骂得最出奇,说道,‘一个人活到五六十岁,就应该死的了,从来没见过八十多岁人还活着的。’符老爷道,‘活着倒也罢了。无论是粥是饭,有得吃吃点,安分守己也罢了;今天嫌粥了,明天嫌饭了,你可知道要吃的好,喝的好,穿的好,是要自己本事挣来的呢。’那老头子道,‘可怜我并不求好吃好喝,只求一点咸菜罢了。’符老爷听了,便直跳起来,说道,‘今日要咸菜,明日便要咸肉,后日便要鸡鹅鱼鸭,再过些时,便燕窝鱼翅都要起来了。我是个没补缺的穷官儿,供应不起!’说到那里,拍桌子打板凳的大骂。(第七十四回)这段精彩的对话描写,活生生的刻画出了一个吝啬鬼的形象,他的吝啬有严监生之过无而不及。但是,他与严监生不同的是他的道德更加败坏,百般虐待将他自襁褓抚养成人的祖父,连祖父最基本的生活需求都不予满足。更可恨的是他还怨恨自己的祖父活的时间长,简直是毫无仁义道德可言。这样卑微的行为和高尚的言语构成了强烈的反差和对比,通过言语和行为之间的矛盾,便把符弥轩的败伦本质揭示出来。同时,也强调了作者对道德沦丧的痛恨和讽刺。总的来说,这些小说不仅继承了吴敬梓的批判态度,而且还继承了《儒林外史》的讽刺艺术。但是批判和讽刺的力度和深度都不够,他们只限于表面的批判,而没有深入地进行探索,更没有吴敬梓那种独特的思维和眼光。从上文的例子中,可以看出虽然使用了夸张、对比的手法,但是这些手法已经不能达到“戚而能谐,婉而多讽”的艺术效果,而是更直接,更暴露,没有了含蓄性,常常张大其词,这样就使小说失去了真实性,也降低了讽刺力度。所以,这些小说与《儒林外史》还是有一定的距离,“殊不足望文木老人后尘”①。①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第290页49 河北大学文学硕士学位论文结语《儒林外史》中的喜剧性描写,不仅表现在人物形象塑造、故事情节铺展,还表现在语辞的运用当中。在给我们带来笑声之余,同时给予审美上享受,精神上的震撼和更为广阔的思考空间。这些喜剧性描写,或调侃戏谑,或荒诞滑稽;或直截了当,或深藏不露;或正面描述,或侧面铺陈;或情节,或语言;总之,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它们以多样的视角和技巧,使人物性格圆润丰满,使主旨更加鲜明深刻,使作者所表达的思想感情更加细腻。更值得重视的是,从接受美学的角度思考,喜剧性描写对提高读者的阅读兴趣,帮助读者理解作品有着不容忽视的作用。与此同时,于无声无息中增添了小说的趣味性,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和读者的审美能力。多彩曲折的生活经历使吴敬梓敏感地察觉到当时社会的症结所在,但是由于时代和个人的局限性,他并未找到出路,内心充满了矛盾,抑郁无处发泄,在喜剧的背后是一种“梦醒了无路可走”的深沉的悲哀。正是现实与理想的不协调,作者以喜剧为桥梁完美地沟通了生活丑和艺术美,使作品在不协调和矛盾中,达到了高度地统一,艺术上的和谐。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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