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析《故事新编》中的中国传统文化摘要:《故事新编》中的人物形象主要可分为神、英雄和智者三大类,他们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都占有较为崇高的地位;但在《故事新编》中,并没将他们奉为神圣,相反,讽刺多于崇拜,嘲讽中又透着对当时社会情形的揭露,他寄希望于传统文化但又无奈苦不可寻,他对中国传统文化加以“油滑”的写弄,使得小说妙趣横生。关键词:《故事新编》;中国传统文化;戏谑嘲讽;绝望之于希望作者简介:居婷婷,女,江苏省扬州市人,1991年生,苏州大学文学院,中国语言文学专业,研究方向:现代文学。[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识码]:A一、“神”话不再《故事新编》收录的小说历时跨度13年,鲁迅在创作《不周山》之时“不记得怎么一来,突然停了笔”,以致“《不周山》的后半部是很草率的,决不能成为佳作”①。《不周山》后来改题为《补天》,且放在了《故事新编》的之首,可见它在鲁迅心中的地位并不像所说的那样低,也不是一篇“误人”之作。
《补天》始于女娲造人,终于女娲逝世。在《补天》中,女娲被描写成一个与时代脱节形象,她在人类战争中被武器刺的不知所以,而刺痛她恰恰是人类不断进步的文明,她在现代文明的大浪淘沙中逐渐退出历史舞台。本篇中鲁迅对女娲持一定的肯定态度,女娲造福于人类社会,但人们不懂得惜福。女娲的死是凄凉的,她被人类不断进步的文明所抛弃,与此同时,鲁迅对民众的无知更是不惜笔墨,“嫡系”之争,但竟不识自己口中的神。他们只是从表面上承袭了传统,而未得其精髓;虽秉承着传统,却又活生生地抛弃了它。鲁迅运用“故事新编体”②,“并不直接针砭社会,而是用“曲笔”的形式表露自己的是非观念”③。在历史故事上加以现代改编,虚实结合,起到了很好的讽刺批判效果。二、英雄末路《奔月》中的羿,《理水》里的禹,《铸剑》的黑衣人,笔者都将他们纳入英雄形象系列,但在《故事新编》中,他们并没有神话中的英勇神武。《理水》里相较于其他官员,大禹踏踏实实孜孜不倦的为民办实事,在故事中其他官员的谄媚与禹的正直不阿相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种官场形态现今也是普遍存在。当舜要求百姓都学禹的行为时,吓煞了一批官员,但最后禹还是接地气儿,没让大家难堪,反而天下太平到人与自然和谐的境地,对此结局,嘲讽之意尽显其中。《奔月》中塑造了一个与我们所接受的传统文化中大相径庭的羿。在这里,羿是懦弱的,他怕老婆,甚至一个普通大妈都可以呵斥他。在嫦娥心中,他早已是一末路英雄。如今荒芜的田地已承载不了他的本领,即使利器在手也无济于事,与以往富庶的生活相比嫦娥无法适应现今的平淡。时势造英雄,时事亦覆英雄。羿一直都以英勇的形象被后人谨记,在这里,却俨然失色,时过境迁。这篇小说暗含了鲁迅先生对当时中国很多能人异士的惋惜,他们以天下为己任,但由于处在动荡的年代,不得不为形势所逼,身怀绝技却无处施展。《铸剑》中的眉间尺贪玩、弱懦、犹豫不决、优柔寡断,而黑衣人果敢、决绝、胆大心细、目的性强。两人在性格、处事方法上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黑衣人的复仇是成功的,但又带有戏谑的色彩,故事在滑稽幽默中结束。前半部分紧张、恐怖,后面略显恶心,而结局又是喜剧的。不得不说鲁迅有超强的语言驾驭能力,这也不失他对“油滑”的表现。《铸剑》的结局和开场一样悲凉苍劲,黑衣人不仅是为了眉间尺复仇也是一场文化复仇,他赋予了复仇更深层的含义,文化复仇的道路注定不是一帆风顺的,要付出血的代价才能完成。
这三篇以英雄人物为主题的小说,所刻画的英雄形象一反常态,并不像我们在传统文化中所接受的那样,光芒万丈,被视为崇高的神,他们性格的弱点与社会现实的写照,都映照着灰色的底调。鲁迅对传统的反向分解,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融会贯通,极具嘲讽戏谑色彩,英雄在鲁迅笔下也到了末路。三、智者遁形《采薇》、《出关》、《非攻》、《起死》四篇都写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智者,他们一直是中国精神文化的支柱。但在《故事新编》中,他们的精神能量并非长存于世。《采薇》中的伯夷、叔齐逃离自己的国家,来到深山里,靠采薇过活,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刺激断了他们维持生命的最后一点希望。他们一直活在历来被视为传统的伦理纲常之中,这是他们万万不可逾越的道德底线,这使得他们的性格在小说中难免显得固执,他们一直坚持的信仰将他们逼上了死亡的道路。鲁迅对此类文人的教条做了适时的讽刺,将他们执拗的形象刻画的鲜明生动,他们的死亡,也是对当时儒者道路的终结。《出关》里的孔子、老子均为古圣人,虽然他们主张不同,但都具有时代意义。孔子的“入世”,老子的“出世”,这与传统相符,但鲁迅在老子身上颇下工夫。故事中老子较为弱懦,他一直逃避,在连最基本的生活需求都无法保障时,还是坚定自己的计划。这是对自己人生态度的执拗,逃避只会将自己的处境变得更糟。老子在关口被请过去做讲座、写书,但他的讲座和书又有几个人能搞明白呢?故事最后,关尹喜还盘算起了请老子的成本,觉得老子的思想根本就不值钱。故事伊始,鲁迅在无形中将老子的“出世观”变的无处遁形,这也是他自己对传统文化中的部分思想提出的质疑。
《非攻》主角是墨子,墨子成功劝住了楚攻宋,并向公输般灌输了“义”的思想,这一思想却不为楚王所接纳,因为他是君王,要的是既得利益,是天下。在墨子看来,得天下者非“义”不可。在这里,鲁迅顺便讽刺了一下儒家,“你们儒者,说话称着尧舜,做事却要学猪狗,可怜,可怜!”,儒家在他心目中的似乎已失去了作为传统文化根基的地位。《起死》是《故事新编》的最后一篇,写庄子与鬼魂相遇的巧合。中间有他们对于“死”“活”的辩论、庄周梦蝶和骷髅还魂后的对话。这里庄子并不是一派威严,作者在幽默、滑稽中穿插了无厘头的情节,让人哭笑不得,庄子与鬼魂的对话就像人与野兽,不可理喻。庄子一直忙于公务,分身乏术,这与传统文化中庄子的形象恰恰相反,庄子主张自由,逍遥,又怎会轻易受到官场的束缚!他与老子不同,老子是顺从的,而庄子似乎掺杂了不羁的性格,虽说都是无为,相较于老子,庄子更加主动地参与政治,他更加适合官场那一套。在无形中形成了对比,在上一篇讽刺老子懦弱,这一篇则又讥讽庄子的那一套,对道家思想的开创者如此调戏,不正是他对道家的抨击吗?四、绝望之于希望《故事新编》从宏观的角度可以说是对中国古代魂灵复杂品性的阐释。他们被奉为崇高的存在,然而在当时社会,他们的作用被削弱了,从而产生矛盾性。这些历史人物在中国传统中都是光辉的,他们对中国后代的影响一直根深蒂固,他们都是中华文明大厦的建构者,但在这里,鲁迅却大反其道,透过这些文化先锋,将中华传统加以戏谑的思考,这也就是为何国民无法摆脱其自身桎梏的原因,因为传统中伟大的先人已如此不堪了,更何况是承继传统的后人。人性的愚懦、固执也是承袭的,想要改变如此艰难的现状,不可一蹴而就。
笔者认为,鲁迅并不是对传统文化的全盘否定,他也曾试着从传统中寻求救赎人性的出路。从《故事新编》来看,他抨击儒、道,目前找到的是墨家,但墨子的“兼爱、非攻”,在人们苦苦追寻既得利益的动乱世界里,行不通。他寄希望于传统,有望从五千年的文明中寻觅精神放存处,但是绝望大于希望,绝望的背后又是对传统文化坚定不移的信仰。他对先人的嘲讽,也是自嘲,他对传统文化嘲讽的越深,也就对自己所接受的传统质疑得越厉害。但就是这根深蒂固的五千年传统文化,曾让中华民族大放光彩,但又让中华民族深陷其中,鲁迅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态度是矛盾的,在《故事新编》中他对此极尽讽刺的手笔。注释:[2]“故事新编体”小说是政治小说、科幻小说和中国传统的小说模式相融合而形成的一种小说文体。参见汤哲声《故事新编与“故事新编体”小说》,《常熟理工学院学报》,2006年5月第3期[3]汤哲声《故事新编与“故事新编体”小说》,《常熟理工学院学报》,2006年5月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