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平凡的世界》有感 荣获第三届矛盾文学奖的路遥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是一部全景式展现中国当代城乡社会生活的长篇小说。这部长达百万字,花费了作家整整六年时间,倾注了其全部精力和心血的现实主义文学巨著,不仅是一幅气势辉宏、意境深远的社会历史画卷,更是一支内涵丰富,令人荡气回肠的人生命运的交响曲。 《平凡的世界》这部长篇小说以一种开阔的气势,对处于巨大转折中的农村社会进行深情的描述,塑造了一批积极奋进,不畏苦难的男性人物(如孙少平、孙少安等),也着意刻画了处于特定时期一群典型的女性形象,如孙兰花、贺秀莲、惠英嫂、田润叶、田晓霞、孙兰香、金秀、郝红梅等。她们或依附、或徘徊、或独立,演绎着各自平凡而又精彩的人生世界。 一、依附:中国传统农村劳动妇女的代名词。
作品中的这类女性在农村劳动中长大,没有一点文化知识,从小就养成了一种吃苦耐劳,勤俭持家,尊老爱幼的美德。她们没有独立的社会地位与权利,无力选择和安排自己的命运,她们的一生幸与不幸都要取决于她所嫁的那个男人,命运由婚姻所决定。这类女人真正的人生是为人妻,她们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嫁一个好男人,用自己的全部付出去赢得婚姻的幸福。正是基于这样一种观念,这类女性对爱情专一痴心,对男人从一而终,性格温顺而且善良贤惠,有着极强的奉献精神。她们屈服于传统道德,屈服于命运,在丈夫面前逆来顺受、贤良,最勇于牺牲,为了家庭、丈夫、子女,心甘情愿的付出。作品中的贺秀莲、孙兰花突出地体现了这类女性的思想特点。 贺秀莲对孙少安一见钟情,少安身上的一种悍性让她觉得只要能跟着他,要饭都是放心的,只要拉住他的手,对任何事情都不会怯心。她是一个淳厚善良的劳动女性,心里净想着丈夫和家人,从来没有为自己考虑过。结婚时尽便宜的布料买,省下的钱全给了丈夫买好衣料;结婚后帮助丈夫支撑着这个双水村有名的穷家。她尊敬长辈,爱护弟妹,对于丈夫,更是无微不至的体贴,宁可自己饿点冻点也不让少安饿着凉着,即便有些事她心里不痛快,一般都忍让着少安,丈夫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她曾哭闹着想要和公婆分家,但由于丈夫黑着脸,只好放弃。虽然最后家还是分了,但这是由公公孙玉厚最终作出的决定。在传统思想观念的支配下,秀莲绝不会超出丈夫的意愿而为所欲为。
兰花,一个纯洁、善良、勤劳的农村劳动女性,在认识二流子丈夫王满银之前,在生活的重压下,感情世界一片空白。王满银唤醒了兰花的情感世界,这使兰花痴心地爱恋上了他,在她贫瘠的心田里,第一次跳动着生命的活力,产生了爱的冲动与向往,这是一个女人极其宝贵的情感启蒙,兰花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紧紧地将它握在手中,埋进了心田。面对父亲对她婚姻暴跳如雷的反对,她没有畏缩。在所有人看来,王满银绝不是一个好丈夫,可兰花不这样认为,她始终在心里热爱着这个被世人嫌弃的人,只因为在这世界上,只有这个男人,曾在她那没有什么光彩的青春年月里,第一次给过她爱情的快乐。面对只会满世界瞎逛的丈夫,兰花选择的是等待,可悲的是,她等来的是王满银带着另一个女人走进家门,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做出不光彩的事。她没有能力把那个女人赶走,又不愿公家拿法绳将自己的男人绑走,更没有勇气为这事而公开闹一场。兰花的生命活力投注到的是一个自私地攫取她的感情和体力的人的身上,纵容地享受生活的权利,而兰花自己却陷入了更深的生活和感情的重压之下。最终选择了一条不归路服老鼠药自杀。这个朴实的农村妇女的爱情,直到现在,在中国贫困落后的农村里依然存在着。
通过贺秀莲和孙兰花,我们看到的是由旧社会延续下来的典型的农村传统女性形象。在那个大转型时代,外界的一切都进行着瞬息的变化,但她们由于缺少文化,自我意识无法觉醒,加之根深蒂固的传统道德观念的影响,无法受到现代思想意识的熏陶,不会或极少为自已争取什么,她们真正的人生是为人妻,为了婚姻的幸福,用自己的全部付出赢得一个好一点的人生。在当时的农村,即使现在也需要这些默默付出的女人。如果没有秀莲的支持,少安的事业可能不会这么兴旺,没有兰花,逛鬼王满银也不会浪子回头。这些依附于丈夫,在贫寂贫若中顽强生活的女人那种无怨无悔的付出,那份真情着实令人心酸,令人同情,也让我们感动。比起现代社会那些无爱、功利色彩的婚姻,兰花那艰难的生活也不乏幸福,秀莲那劳碌的一生也不失精彩。 二、徘徊:抉择于传统和现代之间的中国农村知识女性。 在《平凡的世界》里,这类女性生存于传统和现代这两种关系的夹缝中,徘徊撞击于传统道德观念和现代思想意识之间。与依附型的女性相比,她们的立场,思想意识,身份和角度都不同,但最终选择的落脚点却是相同的男权社会的门第观念及男权思想,男女角色的定位。社会观念,传统道德依然制约着她们,她们无法从中抽身,只能通过痛苦的挣扎抉择,生活在她们并不希望的生活状态中。
田润叶就是这类女性的代表。她纯真、美好的初恋就这样被男权思想扼杀了;她真诚、执着的爱情,成了男权社会思想观念的牺牲品。她生长在双水村,家庭条件比贺秀莲、孙兰花优越,有条件读完了中学,知识的熏陶让她的思想得到改变,拥有了现代思想意识,拥有了现代女性的主见,有了一份自己理想的工作,独立地养活自己。她执着自己的爱情追求,但在现实面前却屡屡碰壁,命运似乎注定了她要不断地作出牺牲。她与少安青梅竹马,真诚相爱,但这爱不仅遭到父亲、母亲的坚决反对,在爱情理想与现实社会之间,城市与农村的巨大差距面前,孙少安也退却了、逃避了。但是她对孙少安的爱恋并没有随着少安的结婚而消散,对质朴、自然、纯真爱情的向往牢牢地占据着这个善良贤淑的姑娘的心。 失恋后的润叶沉溺在个人的感情世界里,对李向前的追求不闻不问,因是二妈的介绍,就这么不尴不尬的来往,而最终答应婚事,却是听了徐国强老人的话,为了二爸的工作和事业,为了家族,嫁了一个自己并不爱的人。婚后夫妻二人形同陌路,甚至分居。孤独、寂寞和憔悴,伴她度过了青春最美好的岁月,埋头工作成了她治疗伤痛的唯一方法。但在李向前车祸失去双腿后,她又毫不犹豫地来到丈夫身边安慰照顾她,给他梦寐以求的家庭生活和妻子的关爱。
润叶有着自己独立的性格,这是依附型女性所欠缺的。她有文化、有思想,带动了女性意识的觉醒,但城市化的过程并没有将其头脑里根深蒂固的传统意识连根拔起,一些腐朽、落后的观念仍留存在她的灵魂深处。爱情的悲剧导致了婚姻的悲剧,而婚姻的悲剧又导致了她人生的悲剧。正如柳青的两句话: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面对着不爱的李向前,为了亲人应了婚、应婚后又想悔婚,可是又没有勇气。懦弱使她下了一个勇敢的决心,睁着眼睛往火坑里跳。她的每一次选择首先考虑的是他周围的那些亲人,她怕复杂的社会关系,传统的道德观念,社会的压力和公众的舆论,这些顾虑像千万条绳索绑着她的手脚。我们为她难过,也被她感动,润叶的人生是寂寞而寡欢的,但这些带有祭献色彩的行为却是极不平凡的,也是精彩的。 三、独立:摆脱了传统束缚的现代知识女性。 这是在城乡改革中顺利实现转型的现代独立的知识女性。她们受过高等教育,有较高的文化素养,能够在较短的时间内接纳新鲜事物。她们自尊自立,勇于进取,敢爱敢恨,始终走在时代的前列。农村的闭塞,落后和愚昧不但没有禁锢她们的思想,反面培育了她们不断进取,独立自主,追求自身价值的特点。兰花和金秀是这类女性的代表,但最能体现现代女性特质的,还是田晓霞,也是全书中倍受钟爱的一个人物。
晓霞是个现代女子,思想敏锐,敢作敢为。她的根在双水村,却在城市中长大,受父亲的影响,从小就爱读书,善思考,对知识的渴求有着一种独特韧性,受现代文明熏染而又有较高文化素养的她,具有极高的现代意识和比较开放的心态。
在感情上,她与孙少平有着最深切的相知相息,在他们的爱情中,没有世俗的一切,只有相同的志趣,互为钦佩的人格以及最深挚、浪漫的恋情。她对爱情有着更高层次的认识,正如晓霞日记中所说:真正的爱情不应该是利己的,而应该是利他的,是心甘情愿地与爱人一起奋斗并不断自我更新的过程,是溶合在一起完全溶合在一起的共同奋斗!你有没有决心为他(她)而付出自己的最大牺牲,这是衡量是不是真正爱情的标准,否则就是被自己的感情所欺骗这是一种真爱,是心灵的相互交汇,是情感的依恋和交融。按世俗的眼光,他们俩绝对不般配,但在田晓霞的心里却连这类思想顾虑的影子都没有。在南关影院前,她非常坦然地带着一身褴褛的孙少平去她家作客;在建筑工地上,她不顾揽工汉们粗鲁的叫唤,非常自然地去找少平,给他换被褥;当上省报记者后她又勇敢地去大牙湾煤矿探望已是煤矿工人的少平她谢绝了既是高干子弟又是同行记者高朗的追求而向孙少平吐露心迹。所有这些在一般人看来难以理解的事,在田晓霞那里却显得非常自然。在大牙湾煤矿晓霞还亲自跟少平下了一回井,她在日记中写到:时时想念我那掏碳的男人,这想念像甘甜的美酒令人沉醉。她是真心爱他呀! 在事业上,天性中闯荡和冒险精神支配她不喜欢做平淡的教师,她希望自己的一生充满火热的情调,因此她抓住一个偶然的机遇当上了记者,记者的职业圆了她的梦,使她的各种精神在这个职业中充分地显现。冒险精神使她能果断地下矿井去了解观察煤矿工人的劳动情况;不顾一切的冲锋精神让她能在暴雨之夜奔赴前线捕捉洪水灾情的第一手消息;牺牲精神让她在陕西抗洪前线采访时,为抢救落水小女孩而英勇献身。年轻而热烈的生命,给超凡脱俗的爱情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肉体的生命消失了,但那种超越世俗的人生态度、追求爱情所折射的理想之光、那洪水之中舍己救人的牺牲精神所产生的巨大的震撼力,却长留于天地之间! 刻画的这类女性实在可爱。她们是时代的新人,完全摆脱了传统女性性格上的懦弱成分,屈服于命运、屈服于传统道德、逆来顺受等落后观念已从她们身上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思想的深刻和眼界的广阔,是对于自身命运的很好把握。她们对自身幸福真心追求的信念和勇气,对事业尽心尽责的态度与作为,在改革大潮中奋勇搏击的独立与自尊,深切地感动着每一位读者,也演绎出了一段为世人瞩目的更为精彩的人生。
《平凡的世界》里的这群有着不同意识、不同类型的平凡女性,各自演绎着平凡而又精彩的人生,共同丰富着这个平凡的世界。把小说中的女主人公着力刻画成色彩迥异的三大类型,无论从那个层面和角度来探寻,均深刻地揭示了中国妇女从传统到现代的画卷:依附徘徊独立构成的纵轴,展示了中国女性解放的必由之路;依附徘徊独立所构建的横轴,揭示了在社会大转型时期这三类女性角色的不可或缺,如果说历史的发展是无奈的选择,那么现实的精彩却是个性的使然。在社会各方面还没有高度发达的今天,这三类女性的存在仍然有着现实的意义。女子只有实现自身的独立和发展,才能使自己成为社会的主人,才能与男性分享同一片天空。
在我的感觉里,中国的作家中,真正关注最广大的农村青年命运的,路遥是唯一的一个。作为农民的儿子,他的关注点始终是农村青年的命运。因为他是农民的儿子,他没有城市人的浪漫和奢华,他把自己生命的最辉煌的时段贡献给了生他、养他的农村,他始终关注着中国最广大的农村青年的前途和命运、欢乐和痛苦、挣扎和追求。他是农民的儿子,他有着城市人不可能有的博大的胸怀,有着农民天然的质朴和纯净。或许因为我也是农民的子女,每当看到城市里的人动辄以农民作为嘲笑别人的代名词时,我都会产生一种狠揍他们一顿的冲动。如果想了解我们这个时代农民的处境和痛苦,《平凡的世界》就是最好的教材。我觉得路遥是说到了,也做到了。在中国的当代,似乎并没有第二个人或者第二部作品能出其右者。他仅活了四十多岁,而他真正从事写作的时间,仅有十多年。但是,就在那短短的十多年时间里,路遥的生命却放射出那么耀眼的光彩,给中国当代文坛增加了那么多可以撼动人心的作品。也正因为他的作品,路遥这个名字,将永远留在人们心中。路遥这两个字,也会因为曾经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一个作家用过,而永远带上光环。谨此,我以一个农民的孩子和还在农村苦苦挣扎的兄弟姐妹们,向这个已经远离我们十多年的作家致以崇高的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