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论《红旗谱》中的民间世界[摘要]《红旗谱》对民间世界即乡情世界、乡民世界、俗民世界的呈现使得作品具有了独特的审美意义。作者对纷繁复杂的民间世界中的情感性、现实性和市美性的细致表现是作品成为红色经典并一直活在人们心中的重要因素。[关键字]《红旗谱》;十七年文学;民间世界[中图分类号]1206.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3115(2011)08-0080-02对于“十七年文学”,有学者认为:“十七年文学文木是受压抑的,它的显性乃至隐性层面都明显地烙上那个时代共有的印记,作家不可能真正排拒外部政治权利对它的控制和渗透,它的文本写作也不可能不具冇现实的指向性。”(1)所以,当我们深入到《红旗谱》的文本中时,不仅要看到文本中的政治话语导向,还要深入到文本纷繁复杂的内部世界中,注重它的情感性、审美性、现实性,进入其他民间世界中。但是在“十七年”那样一个特定的时代环境中,民间文化形态并不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存在。民间在这一时期成为国家政治权利所改造的对象,并要求知识分子在文学创作屮贯彻这种思想。所以,在这种社会背景下,怎样在作品屮体现民间文化形态的美学意义和特点,就变成了一个别具意味的问题,这有别于将
“十七年文学”纳入政治层面的解读。陈晓明先生曾对《红旗谱》给予高度评价,他认为《红旗谱》所建构的那种革命历史观念、叙事法则以及审美趣味都代表着中国社会主义文学的高度。那么在《红旗谱》的革命化写作中,是否只有历史叙事的客观化写作,而没有写作主体的痕迹呢?无疑答案是否定的。梁斌将民间社会真实可感的生活细节、诚挚感人的情感流露以及自由a在的风俗民情都糅合进革命化的叙事中充当佐料和补充。同时,对民间世界具体、细节化的呈现,在某种程度上使得革命更具真实可感性。木文主要从地域空间、社会范畴、民俗层次三个层面对《红旗谱》中的民间世界作简要解析。一、粘着在土地上的乡民世界农民对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世世代代生活在锁井镇的乡民们,都有着一种恋土情结。《红旗谱》屮扑面而来的乡土味非常浓郁,土地对于农民来说就是家,是他们生长的基础和死后的归宿。施宾格勒在讨论市民和农民的区别时说:“他扎根于他所照料的土地,一种新的情感也自行出现了。敌对的自然变成了朋友;土地变成了大地母亲。在播种与生育、丰收与死亡、孩子与谷粒之间,确立了一种深厚的关系。”(2)这种深厚的关系就是土地与家、土地与生命的关系。闯关东返乡的朱老忠“一踏上家乡的土地,就像投进了母亲的怀抱,说不出身上的舒贴劲”。(3)严志和一看见白己的土地,就高兴起来。在他们眼屮,有土地的地方才有家。只有松软
潮湿的黄土地才能满足他们的生存欲求,土地缓慢的生长节奏带给农民一种平和的安全感,农民对土地有着一种根深蒂固的依赖之情。即使是江涛、运涛还是孩子时就早己明白农民与土地的关系:“那是从爷爷血液中生长出来的。爷爷亲手耕种它,揉搓它,践踏着它。爷爷走了,把它留给孩子们。”(4)可以说这种恋土情结的传承性是一种民间精神的延续。从祖辈传到父辈再交给子孙一代,使得土地的意义具有了生命的厚重感。在严志和心冃屮,“宝地”是父辈留着血汗积攒下来的家业,一家人靠它吃穿,就像喝着父辈的血。而如今他因不得己卖了自己的土地,当他撑着病身子,最后一次踏上宝地时,农民与土地的割裂具有某种仪式般的神圣与悲哀:“严志和一登上肥厚的土地,脚下像是有弹性的,发散出泥土的香味。走着,走着,眼里又流下泪来,一个趔趄跪在地下。他匍匐下去,张开大嘴,啃着泥土,咬嚼着,仲长脖子咽下去。他嘴ffi嚼着泥土,唔哝地说:‘孩子!吃点吧!吃点吧!明天就不是咱们的啦!从今以后,再也闻不到它的气味!’”(5)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农民生命中特有的土性气质,而且是那样的厚重与脆弱。二、地缘包围下的乡情世界农民不像沙砾,他们是有黏性的土地,很容易粘着在一起。所以,由这些具有黏性气质的农民组成的乡情世界又是与自给自足的农村经济相适应的地缘、血缘共同融合下的产物。罗伯特•福特纳说过:“村落巫的人彼此了解,他们不只是互相了解,他们还分享地理上的位置,即他
们的生活环境,无论这一位置是祌圣的还是世俗的,是当权者的领地还是流放者的栖息地,他们的生活交织在一起:他们在与他们朝夕相处的人中结婚、生育、死亡。”(6)因此,共同的生存地域、生活习惯以及民间思维方式让他们具有了统一的情感认同。民间具有情感性,表现在《红旗谱》中,被具体化为村民之间的邻里之情。这是传统乡民社会的一种特殊情感,它不像城市里居住在高楼大厦屮人与人之间的邻里之情,它更加真挚,也更加透彻。民间的力量来源于自然即锁井镇相对稳定固态的自然环境,同时也来自将乡民维系起来的自然情感。而这种情感的形成与他们属于同一阶层,拥有同等文化背景、价值观念是分不开的。所以,当朱老巩因恶霸冯兰池要强占48亩官地而砸古钟被气病逝时,严老祥犹如被秋风吹离的落叶一样感到孤独与寂寞,他只有选择闯关东去受苦来慰藉这种苦痛,从而保护一家老小不被恶霸欺负。但是一颗悬浮在空中的飘渺的心始终不能安定下来,离家的人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家乡那片焦黄的土地,想念着四乡邻里,而在家的人亦口夜为了想念外出的人熬干了心血。民间是痛苦而沉重的,在没冇唤醒民间沉痛记忆下的反抗意识时,它只能屈从子社会和自然的双重压迫,但是流淌在民间这条长河屮的民风乡情让苦涩变得淸冽。在《红旗谱》中,作者不时让这种淳朴的乡邻之情滋润着人们的心田。当朱老忠一家从关东返乡时,严志和二话不说,一家人负担起两家的生活,并且带领着儿子们帮忙盖起了房子;而运涛出事押监入狱时,朱老忠将严家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带领着江涛上济南看望运涛,没有盘缠,朱老忠也不作难,“拿起脚就走,困了就睡,饿了沿村要门吃
的”。(7)他说:“穷兄弟同生死患难。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朱老忠不能躲到树干身上去。你门里的事,就是我门里的事。我朱老忠还是为朋友两肋插刀!”⑻将这种源于乡村民间文化的美好情感作为小说的精祌支柱,与梁斌自觉的民间情感立场是分不开的。梁斌生长在农村,接触过许许多多的农民,他说:“我熟悉农民的生活,我爱农民,对农民有一种特殊的亲切之感。”(9)他笔下的农民都是忠厚善良的,他们有着顽强的反抗力,在爱与恨屮生活:爱家乡的每一颗树,每一株幼苗,每一片黑黝黝的土地;恨一切封建势力的剥削,恨一切战争,恨一切丑恶卑劣的行径。这种恨在民间的土壤中滋生,变得沉重,成为组成乡情世界的另一部分,复仇的主体在文章中贯彻始终。在民间文化中,复仇是英雄人物的一大使命,当民间受到种种欺压和迫害而正义无处伸张时,便期盼英雄的出现来替他们伸张正义、主持公道。在《红旗谱》屮,朱老巩、朱老明、江涛、运涛便承担起了这一角色。三、沉浮在民间的俗民世界狭义上的民间文化主要指的是民俗层次,是俗文化的表层结构,指的是农民们的生活习俗和行为规范,包括岁时节日、礼仪习俗等。在《红旗谱》中表现出来的礼仪风俗及人物身上透着的“俗气”共同构成了沉浮在民间的俗民世界。《红旗谱》中对民间风俗的描写犹如一笔具有厚重地人色彩的浓墨,为我们渲染了乡间人民的日常生活图景,这些细节的出现让文本更加生动
与鲜活。比如文中的赶鸟风俗这一情节,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展现了人物的个性魅力。除此之外还有穷苦农民杀过年猪的习俗,这是从老一辈人那里传下来的习俗,作品幵始用浓郁的笔墨描写老驴头一年养一只猪的不易,以此衬托出杀猪过年对穷苦百姓的重要性。但就是这最简单的民间生存欲求也要被承包了割头税的冯老兰剥夺去,这就激化了阶级矛盾,使得反“割头税”的运动发展顺利开展。梁斌在文本中描写农村风俗的笔触非常细腻,如对农村除夕夜、过大年风俗的描写:烧柏枝驱邪祛病,将芝麻秸撒在庭院用脚踩碎讨个“踩岁”的吉利。再如祭祀祌灵的习俗:“涛他娘点一把香,虔诚的举过头顶,乂低头默念。把香一炷炷插在门环上、谷囤上、灶台上、牛槽上。提着灯笼,点上蜡碗,烧了纸箔,磕了头。”(10)还有守岁、包饺子、放鞭炮、拜年等风俗习惯。如果说风俗民情是以一种肯定的方式表现民间的审美意义,那么《红旗谱》中个别人物身上散发着的俗性气质则是以否定的形式来肯定民间审美意义的。《红旗谱》巾的农村妇女形象如严家老奶奶、涛他娘、庆儿娘,在她们心底其实并不愿意自己的丈夫去闯关东、打官司,不愿自己的儿女去当革命军。她们只是希望能守着丈夫,看着儿女过平淡的日子。也许她们的思想与那个时期革命主潮思想相比有一定的局限性,但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民众,他们没有既得利益,而且还要把每一个生存阶段最大可能承受的利益被迫送给官方。所以,她们始终只能处在基木生存的抗争位置。而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下不发达的生产力水平也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消费欲望,导致民众形成自足常乐的心理。这些女性身上散发着的生存欲望,恰恰体现了民间精神之所在。
[注释](1)吴秀明:《十七年文学历史评价与人文阐释》,浙江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1页。(2)德•施宾格勒:《西方的没落》,上海三联书店2006年版,第78页。(3)(4)(5)(7)(8)(9)(10)梁斌:《红旗谱》,屮国青年出版社2000年版,第34页、第74页、第187页、第183页、第164页、第486页、第329页。(6)美•罗伯特•福特纳:《国际传播一一全球都市传播的历史、冲突与控制》,华夏出版社2000年版,第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