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素材库第55课高适《燕歌行》主题《旧唐书·张守珪传》有一段记载,极可注意:开元十五年,吐蕃寇陷瓜州,王君蕃死,河西汹惧,以守珪为瓜州刺史、墨离军使,领馀众修筑州城,板堞才立,贼又暴至城下。城中人相顾失色,虽相率登陴,略无守御之意。守珪曰:“彼众我寡,又创痍之后,不可以矢石相持,须以权道制之也。”乃于城上置酒作乐,以会将士.贼疑城中有备,竟不敢攻城而退。守珪纵兵击败之。于是修复廨宇,收合流亡,皆复旧业。 这一段历史,可以启发我们两件事:(一)开元十六年,有一个张守珪的幕客从瓜洲
回来。他曾作了一首《燕歌行》,叙述或歌颂张守珪这一次的军功。高适读了,印象很深。过了几年,就采取这个题材,也作了一首。事情原是发生在瓜州,但高适作此诗时,张守珪已转官为幽州长史兼御史中丞、河北节度副大使,因此他的诗序中称“御史张公”,而诗中的地名都是在幽州国防线上了。(二)诗中最有关系的两句:“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多数注释者都以为讽刺主将荒淫,耽于酒色,而不恤士兵的生命。但是从这两句的上下文看来,分明不是作者对张守珪的讽刺。这个谜,向来没有人解通,只有陈沆在《诗比兴笺》中曾引用这一段史传,认为这两句与瓜州的“空城计”有关,但是,他又说:“然其时守珪尚未建节,此诗作于开元二十六年建节之时,或追咏其事,或刺其末年富贵骄逸,不恤士卒之词,均未可定。”这样,他虽然注意到张守珪在瓜州以空城退敌这一史实,还是不敢确定这两句诗是歌颂,还是讽刺。这是因为他没有注意到诗序原本是“开元十六年”。 开元十六年至二十三年是张守珪功名极盛时期,瓜州之胜,虽然是一时侥幸,但也可见其胆略。当时必然众口宣传,非但幕客以之入诗,而且历史传记里也写了进去,可知高适作此诗,决不是有讽刺之意。 《燕歌行》是乐府古题,吴兢在《乐府古题要解》中解释这个曲调的内容是“言时序迁换,而行役不归,佳人怨旷,无所诉也”,高适所感的“征戍之事”,这也是其中之一。既然用此题作诗,就应该符合这个曲调的内容要求。所以,“铁衣远戍”以下四句,就离开了张守珪故事,而表现《燕歌行》的本意了。 开元、天宝年间,唐朝对突厥、回纥、吐蕃连年有战争。对于这些战争,当时的诗人,一般是不反对的,因为是卫国战争。对于参加这些战争的将士,又常常歌颂他们为民族英雄,认为他们是为国死节,不是为了贪功受赏。“死节从来岂顾勋”一句就表现了这个观点。但对于战争本身,他们是反对的,或说憎厌的,因为“沙场征战苦”,驱使无数人民去“暴骨无全躯”。因此,归根结底,最好还是有一位像
李牧那样的将军,驻守边塞,以守备为本,既不让敌人侵入,又不至于发生战争。 现在,我们可以看清楚,高适这首诗的前半篇十六句是有感于张守珪瓜州战功而作,显然就是那个幕客原作的题材内容,否则,为什么说是“和”呢?其后半篇十二句是表现了他对“征戍之事”的复杂的或说矛盾的“感”,同时,也是为了符合题目。“杀气三时作阵云”一联是描写边塞上随时都有战争。“三时”是春、夏、秋,见《左传》。春、夏、秋是耕桑的季节,古人作战一定选择冬季,可以不妨碍生产,而且容易征召兵士。“阵云”是某一种状态的云,据说出现了这种云,就预兆着会发生战争,因为这种云是“杀气蒸腾而成”。现在说春、夏、秋三时都有阵云,可知终年都有战事。从来评选唐诗的人,似乎都把这首诗评价得过高了。其实,主题思想的不一贯,句法结构的支离散漫,仍然都是缺点,在高适的创作过程中,这首诗还是他的早期作品,不能作为他的代表作。高、岑虽然齐名,论七言古体的边塞诗,毕竟高不如岑。(节选自施蜇存 《唐诗百话》之高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