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读书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备课怎么备”、“教学设计如何设计”、“写教案如何写”之类的问题。在大学读书时,教《教育学》的老师在讲到“如何备课”这一节时,苦口婆心地强调要“备教材”、“备学生”,以教材的“知识结构”和学生的“学情”作为选择教学方法和教学工具的依据。记得期末考试时出的考题就是“怎样备课”。 自己做了教师之后,我一直按“备教材”和“备学生”这两个要求来设计我的教学。后来我发现,“备教材”与“备学生”其实是合而为一的事情而并非分开的两个要求或两个程序。我将它理解为“根据学生的学情梳理教材的知识结构”。 有—段时间,我很为我白己的这个想法和做法得意。学校曾在全校范围内检查教师的教案,我写的教案作为优秀教案受到学校领导的认可和赞赏。 但做教师的时间长了,我感觉我的教案越来越没有个性、越来越没有生机。像周围其他老师—样,我发现我的教案不过是在不断“重复”昨天的、过去的故事。教案也越来越简单,有时甚至懒得做教学设计,懒得写教案。 我开始为教案的问题感到困惑。 前两天接到学校通知,说有大学的专家来听我的语文课。学校领导提醒我“要注意教学设计”、“专家可能要看教案的”。 我对这个任务并不陌生,我已经习惯于上所谓的“公开课”了。 但是,在为这节“公开课”准备教案的过程中,在我自己提醒自己“要注意教学设计”的过程中,我开始反思我自己以往的“公开课”的得意与失意。我意识到我所有的得意与大意,似乎都与“教案”、“教学设汁”相关。而且,关键的问题似乎还不在“上课前”我如何设计教案,关键是“在课堂教学过程中”,如何根据学生在课堂中的实际状况调整我的原先设计好的“教案”。如果这样来看,“教案”可能不完全是在上课之前设计好的,真正的教案,是在教学之后。 我不知道我这个想法是否正确,但我很愿意按照这个想法来展开这次的“公开课”。 二 今天语文课的主题是《忆读书》,这是语文出版社出版的义务教育课程标准实验教材中的一篇课文。 这是一篇自读课文。这篇课文的教学目标是“把握文章的主要观点”,尤其要理解“读书”的好处。通过对课文内容的理解,让学生明确应多读书,调动学生读书的兴趣。 这节课从介绍作者开始。我结合课本的“注解”,大致介绍了有关冰心的情况,然后让学生说出他们所知道的中国文学史上女作家的名字。有学生说“琼瑶”,有学生提“三毛”。 后来有一位学生说到“石涓”。我问:“你能介绍几篇她的作品吗?”那位同学一时说不出,显得有些尴尬。我建议说:以后大家读书时可以留意一下石涓的作品。这算是对这位同学的宽慰和鼓励,其实这条建议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因为我只是听说过这位女作家的名字,但未读过她的作品。 在分析课文内容前,我先让学生“朗读”课文。我很自信地发出指令:“读吧!” 但全班学生安静地“守候”了大约两秒钟,然后开始整齐地朗读:“——谈——到——读——书……”我感到有些不对劲,马上纠正说:“不要齐读,自由读。” 教室里再次沉默将近2秒钟的时间,但很快由原来“朗朗书声”变成了一片嗡嗡的“众声喧哗”。这种嗡嗡的“喧哗”虽然显得没有秩序,但它不像全班学生齐读那样速度慢,而且不至子限制学生感情的体验。我喜欢这种嗡嗡的声音。 几分钟后学生自动停下来。我问学生有没有什么问题要提出来讨论。 一位学生问“宴桃园豪杰三结义,斩黄巾英雄首立功”是什么意思。 有同学举手回答:“宴桃园豪杰三结义”是说刘、关、张在桃园结拜;“斩黄巾英雄首立功”是说刘、关、张在剿灭黄巾军起义中首次立功。 我肯定了这位同学的回答。 有同学问到“分久必合”的意思。一位学生站起来讲:这是指三国鼎立几十年后,西晋最终统一了三国。
我插嘴说“这也是历史发展的一个规律”。以前我一直留心让学生自由“插嘴”,现在学生被调动起来后,我的发言反过来成为一种“插嘴”。不用说,老师也有“插嘴”的权力。 不过事后想想,我今天“插嘴”说“分久必合是历史发展的一个规律”,这样说好像并不准确。历史发展是否是一个“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过程,倒是可以让学生在课外讨论的问题。如果再次遇到这样的问题,我打算建议学生“可以向历史老师请教”。 后来有一位学生站起来说:“老师,能不能请您介绍一下《荡寇志》这本书的内容?”我对这个学生的提问很满意。部分因为这位同学的提问方式很有趣,似乎认定了其他同学不会了解《荡寇志》的内容,所以“点名”请老师介绍;部分因为我在备课时早预料到这是一个难点,很愿意被学生“点名”做相关的介绍。 不过我还是忍住不说,环视教室,问有没有人知道《荡寇志》的大致内容。等到班上学生一律沉默不语时,我“当仁不让”,大致介绍说:《荡寇志》的作者俞万春曾随其父镇压过农民起义,他对农民起义非常仇恨,并亲眼看到《水浒传》对农民起义的影响。他想抵消《水浒传》的巨大影响,写成了此书。在小说中,他对梁山“一百零八好汉”(当时我说走嘴,讲成十八好汉,同学立即给予纠正)极尽诬蔑丑化之能事,说他们是强盗,罪大恶极,最终的结局是被斩尽杀绝。 我这样介绍时,学生似乎对这些知识的来龙去脉很感兴趣。我个人虽然一直提醒自己不要过多地“讲授”,以免落入单调乏味的“讲授教学”的陷阱。但当年轻的学生用清澈澄明的眼睛注视自己时,我总忍不住尽量延长这种“被注视”的享受。事实上,对这个问题我至今仍然相信,如果教师的“讲授教学”能够唤起学生求知的兴趣和热情,这种“讲授教学”就是有效的教学。 三 在我大致介绍了《荡寇志》的内容之后,学生已经无人举手提问了。我开始引导学生理解课文的“主题”。 对课文的主题,我打算从整体人手。我提的问题是“在这篇文章里冰心想说什么?” 很快有学生提出冰心想说的话就是课文最后一句话:“读书好、多读书、读好书。” 我在黑板上写下这几句话,并问学生:读书有什么好处呢? 学生对这个问题好像感到有些为难,教室里安静下来。有时候老师感到容易回答的问题,在学生那里会成为一个难题。作为老师,我在备课的时候估计这个问题不会太难,因为文章中到处都有冰心说“读书好”的句子。怎么学生就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呢? 为了打破“僵局”,我提示学生:书上有哪些“句子”是在说“读书好”呢? 学生似乎有所醒悟,开始寻找相关的“句子”,教室里响起学生翻动书页的声音。 看来我的提示是有效的,但我心底也感到一丝悲凉:我备课时是希望引导学生能从整体上感受“读书的好处”,可是学生似乎只习惯于从课本中寻找固定的“句子”。 当我问“在这篇文章里冰心想说什么”时,显然是一个需要从整体上考虑的问题。面对这种需要整体把握的问题,学生似乎感到无从下手。 当我提示“书上有哪些句子是在说读书好”时,学生似乎对这种“提问方式”很熟悉,我猜想这种“提问方式”在学生那里已经被转换为一种填空题,就是“课本中提出读书的好处有( )”。学生一旦将这个问题转换为一种“课本中提出读书的好处有( )”的填空题,学生就能够很“内行”地在课本中寻找出相关的句子。 几分钟后,学生开始回答问题。 第一位学生找到读书的好处是:“从读书中我还得到了做人处世的‘独立思考’的大道理,这都是从‘修身’课本中所得不到的。” 我在“读书好”的条目下板书“品德修养”。如果有学生先说“读书有利于提高品德修养”,然后说:“比如冰心说,从读书中我还得到了做人处世的‘独立思考’的大道理,这都是从‘修身’课本中所得不到的。”这是我在备课时对学生的期待。也许我对学生的期待是高了一些。我现在仍然在琢磨究竟应该怎样引导学生“整体理解”。接着,有学生说“读书对写作有很大帮助”,并找出文中的语句作证:“老师在她的作文本上批下了‘柳州风骨,长吉清才’的句子。” 我在“读书好”的条目下板书“有助于写作”。 我总想让学生超越课本中的具体句子来谈自己的感受,所以后来我问学生:在读了这篇文章后你有什么感受呢? 没想到有一位学生迅速反应,他说:“好笑的感觉。”全班同学笑了起来。 我不知道这位学生为什么说“好笑的感觉”。现在想起来,他可能是想说“有趣的感觉”。
我当时只是说:我们每一个人在读一本书时不只觉得它好笑,还会有其他感受。今天我们的家庭作业就谈读书的感受:从你所读过的文章中选一个你认为最好的谈你的感受,可就整篇文章谈,也可就一个人物、一个方面谈,写成一篇随笔。 接着,我由读书的好处“多”引到应“多读书”并要“读好书”,因时间关系,这两点讲得比较简略。 四 我感到快要下课了,赶紧对本节课的要点作了小结。今天学校的下课铃声很“善解人意”,刚做完小结,下课的铃声响了。但我在宣布“下课”时,忽然想起一件事,问哪位同学家里有《满江红》的曲。 一位学生站起来说:“我家里有,我还会背呢!” 我知道他误解了我的意思,再一次讲清我要的是“曲”,而不是“词”。这位学生有些失望地坐下了。 下课后,我有些后悔因时间紧而没有让这位学生背《满江红》。这是一个很好的“课程资源”。如果这位学生愿意,我在下节课会让他背《满江红》。 下课了,当学生说“谢谢老师”时,我真想说“谢谢同学们”。孩子们今天在课堂上提出的“问题”、他们在课堂上的“插嘴”使我不断地调整、改写我原先设计好的“教案”。所以,今天我最想说的是“教案是在下课之后才完成的”。而且,在整个课堂教学中,尽管我一直在努力根据学生提出的“问题”和学生的“插嘴”调整上课前设计好的“教案”,但仍然留下很多遗憾,要是再有机会教同样的内容,我想我的“教案”会重新改写。 叙事幕后(华南师范大学教授刘良华博士) 这是广东省茂名市实验中学任英老师根据我们的建议用“叙事”的方式将自己上的一节课整理出来的一篇文章。当时我们建议老师用“叙事”的方式“说课”,我们作为大学的研究者也以“叙事”的方式“评课”。然后由上课的老师根据自己的“课堂教学”、根据自己以“叙事”的方式所做的“说课”、根据大学研究者以“叙事”的方式所做的“评课”,整理成一篇“教学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