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第1期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哲社版)No11,2010(总第155期)JournalofMudanjiangNormalUniversityTotalNo1155《长恨歌》中王琦瑶人物形象及价值分析许峰(宁夏大学,宁夏银川750021)[摘要]本文从时间的历时性和共时性角度去审视《长恨歌》中王琦瑶这一女性形象。在历史性维度中,探讨其女性的命运以及角色问题;在共时性的维度中,分析其自身存在的形式与生活状态,并且通过这一形象揭示出其文学价值和文学史意义:王琦瑶的形象实现了作家所赋予她的上海精神的代表内涵。[关键词]女性形象;文学价值;文学史意义[中图分类法]I22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6121(2010)01-0020-04王安忆的《长恨歌》一经发表就成为文坛的重要着隔壁留声机唱《四季歌》的,就是王琦瑶;结伴到电事件,此后声誉不减,一直是人们热烈讨论的话题,并影院看费雯丽主演的《乱世佳人》,是一群王琦瑶;照[1]且相继获得国内外多项文学大奖,王安忆和她笔下相馆去拍小照的,则是两个特别要好的王琦瑶。的王琦瑶都成为耀眼的研究对象。特别是主人公王当故事进入了王琦瑶风头正健的时代,这座城市琦瑶,作为上海这座城市的代言人,她的命运随着上满足了人的欲望,正如小说所说“:这城市不会忘记每海这座城市的不断发展变化而呈现出复杂性特征。个人的,每个人都通向荣誉的道路。上海还是创造荣一、社会历史中的王琦瑶:由幸运走向不幸的女誉的城市,不拘一格。想象自由。”王琦瑶在这种空气性中,开始了她欲望的书写。于是,面对竞争“上海小小说的叙事角度是“站在一个制高点看上海”,以姐”,她虽然做出一种平静的姿态“,顺其自然”,但是鸽子带有温情的视角去俯瞰这座城市和生活在其中她此时“脸上是冷冷的,心里却是热切的,想得到人们的人,它和他们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表现出多姿多彩的喜欢的。”她认为竞选“上海小姐”“恰是女性解放的标形态。作为弄堂女儿的王琦瑶的生命经验的展开是志,是给女性社会地位的”。当她成为“三小姐”后,她跟随着上海这座城市在时间的漂流里不断耗损而获代表了大多数,成为了“日常图景”“,体现民意”。因得的。城市的历史阶段也就成为了女主人公生命的此,王琦瑶通过这种尝试获得城市的认同,同时也在成时代,王琦瑶复杂的人生印象便在这时代的变迁之中为这座城市夜晚的“风情和艳”的时候,慢慢走进另一得以展现。种生活———成为李主任的外室:声誉和身份使她从生小说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1946年到1948活的边缘逼近生活的中心。在与李主任交往时,她以年,围绕着竞选“上海小姐”的事件,讲述解放前夕上一种主动迎合的姿态进入李主任的世界,丝毫没有表海的生存状况;第二部分从解放到文革结束,讲述王现出道德上的心理负担,这使得王琦瑶的人生理想在琦瑶这一类市民在无产阶级汪洋大海之中的“隐居生旧上海的繁华之中流露出某种讳莫如深的暖昧心态。活”;第三部分从文革结束到王琦瑶被杀,讲述了一个正当王琦瑶光彩夺目的时候,社会却以另一种姿怀旧梦想的破灭。态整体转型“,三小姐”的历史成为可供追忆的一个符小说在第一章中表现的是一个类型化的王琦瑶,号,这种变化莫测的错位讥讽了这座城市的虚假。她代表着上海弄堂之中大多数女孩的形象,如小说之解放后的上海进入了无产阶级专政时期,而王琦中所说:瑶的生活却停留在一个潜在的,柔软的,市民社会之王琦瑶是典型的上海弄堂的女儿,每天早上,后中,和“所有的上海市民一样,共产党在他们眼中,是弄的门一响提着花书包出来的,就是王琦瑶;下午,跟有着高不可攀的印象。他们又都是生活在社会的芯[收稿日期]2008-12-15[作者简介]许峰(1983-),男,汉族,宁夏大学现当代文学2007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当代文学。—20—
2010年第1期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哲社版)No11,2010(总第155期)JournalofMudanjiangNormalUniversityTotalNo1155子里的人,埋头于各自的柴米生计,对自己都谈不上有可观的收入和广泛的爱好,是这个城市中较为现代看法,何况是国家,对政权。”“上海的市民,都把人生的人物,他体现着这个城市所拥有的可爱的记忆和历往小处做的,对于政治,都是边缘人,你再对他们说,史底蕴。当王琦瑶进入他的生活“,他心里的那个真共产党是人们的政府,他们还是敬而远之,是自卑自爱,似乎换了血,冷的换成热的,虚的换成实的,王琦谦的,也是有些妄自尊大,觉得他们才是城市的主瑶就是那个热和实。”王琦瑶成了天使,即使后期他对人。”所以,王琦瑶在新的社会制度下,像埋在地底下王琦瑶也十分依恋。可是他温存的天性并没有得到的河流,表面尘封着,其实仍然在缓慢地流动。穿着王琦瑶的真爱,王琦瑶对程先生只有一份感恩的心。淡淡的旗袍为人打针,仍自觉的去感受旧上海的生活到了康明逊和老克腊的眼中,王琦瑶成了他们怀样式,打打牌,喝点下午茶⋯⋯此时的王琦瑶喜欢的旧的工具,当他们真正接近王琦瑶的时候,就会突然是宁静平和的生活。事实上,宁静平和的形象也是她感觉到其中的虚幻。康明逊是迫于家庭的现实压力在第二个生活阶段的主要印象。和对未来的恐惧;老克腊发现自己的怀旧只不过是在小说的第三部分,衰老的王琦瑶已无法与这个“叶公好龙”式的青春期的错乱而已。因为年龄的原城市的节奏相一致了,她的生存方式和思维习惯与整因,康明逊从王琦瑶的素淡里能看到极艳,还能寻觅个时代有些脱离,在当下的社会之中,变得有些“保到一丝“三小姐”的韵味。到了老克腊,当他发现枕头守”。同时,也变得孤独了“,薇薇眼里的上海,在王琦上染发剂的污痕和房间之中隔宿的污气之时,王琦瑶瑶看来,已经是走样的。”“薇薇他们的时代,照王琦瑶在他眼中成了旧上海的活化石了。看来,旧和乱已在其次,重要的是变粗鲁了。”当王琦作为国际共产主义后代的萨莎“,没有什么道德瑶目睹了身边似是而非的世界“,她禁不住有些纳闷,观念”和“做人的原则”,王琦瑶对他而言只是一份战她的世界似乎回来了,可她却成了旁观者。”她变得孤胜康明逊的虚荣的满足,可他同时陷入了王琦瑶的诡独起来,别人无法真正地理解她,和自己女儿之间的计之中。他知道王琦瑶欺他,心里有恨。在萨莎的眼感情冲突,和老克腊的畸形的恋爱,都在突出她对生中,王琦瑶满足了他的虚荣同时伤害着他,她是一个活认识和体验方式的脆弱。很有心计的女人。纵观王琦瑶的三个时代的变化,面对着自己和这王琦瑶在不同男人的眼中有着不同的印象,这些座城市在时间的漂流里的不断耗损时,此时她的心境男人对王琦瑶的看法着实丰满了王琦瑶的个人形象。也如同《叔叔的故事》中的那句警句一样:“原先我以“天使”显现着王琦瑶的真纯而珍贵的本性“;金丝鸟”为自己是幸运者,如今却发现不是。”其中也折射了社诉说着王琦瑶对金钱和物质的依赖“;玩物”显示着她会的变化。女性的柔弱可欺。二、男人眼中的王琦瑶:金丝鸟、天使、玩物三、自在形态的王琦瑶:优雅与精神的匮乏女人眼中的女人和男人眼中的女人是不同的,在小说以一种温婉凄楚,浸濡的有些浓得化不开的王琦瑶的生命之中,遭遇着形形色色的男人,在他们笔调去贴近王琦瑶本身进行叙述时,以平视的角度而的眼中,王琦瑶又是什么形象呢?“李主任是权力的非俯视的角度去体味女性的人生时,我们可以看出,象征,是不由分说的,说一不二的意志,惟有服从和听在生活中,她既表现出一个女性的生命韧性,又表现命,在王琦瑶看来,李主任的世界很大,跟着李主任,一种难得的自然与闲适。得意于人们恭敬奉承的目光。”而在李主任眼中,王琦作为“上海小姐”的王琦瑶只得到了人们短暂的瑶美丽动人,是他奢华生活的一部分,是他的一只可爱认同,随后,在权势之下进入了李主任的生活,在“爱的“金丝鸟”,是上海上层人物普遍所拥有的一种生活丽丝”公寓之中孤独地生活着。当她步入毛泽东时方式。李主任深知女人,同样,对王琦瑶这样的女人也代“,三小姐”的光辉也就散尽了,不得不以一种默默十分了解,她们需要虚荣,需要物质的满足,而这些,李无闻的护士身份生存。虽然这种日子枯燥无奈,但王主任的权力和金钱都能满足,所以,李主任轻而易举的琦瑶仍能用一种情调去调节,她穿着不同的服饰,化征服了王琦瑶,使她自觉地走进了“金丝鸟笼”。着自己喜欢的妆,组织些沙龙。她身边的男人与她短程先生属于上海这个城市中的知识分子阶层,拥暂的相欢后留下孤独和寂寞,并且还要在巨大的艰辛—21—
2010年第1期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哲社版)No11,2010(总第155期)JournalofMudanjiangNormalUniversityTotalNo1155之中去独自承担抚养女儿的责任。“日子还是靠王琦浦东后,上海再次成为世人瞩目的焦点。经济和文化瑶自己过下去,谁也不能真正拯救她”“,人都只有一发生的巨大变化,使得沉潜在市民之中的文化产生了步,谁应该为谁垫底呢?”前所未有的骚动。大家在心里突然感觉到,生活的变当我们抛弃王琦瑶同社会的纠葛,同男性的共在化使他们丧失了原有的平衡感,他们对于上海的未来关系,而冷静地审视她的自在形态时,又会发现她独难以把握。上海的昔日的繁华与其殖民地的历史有特的人格魅力。她不同于那些名门淑媛,她属于小家很大的关系。于是,一股怀旧热应运而生,但这股怀碧玉,她虽然没有她们那种高贵的尊严但并不缺少自旧热说到底是寄予现实的要求。他们想通过怀旧获然的优雅,她有别于传统守旧的妇女,可又不张扬放得日新月异的新上海的认同。并且,能够借助这一步纵。正如作品写的,王琦瑶,美丽而不妖艳,情态优美来确定未来都市发展走向和文化形态。当这股怀旧却不高不可攀,矜持却又亲切,造作而又不浮夸,不高热于70世纪90年代来达到高潮时,他们发现了《长尚但也决不低俗,现实却又讲究情调,有欲望但欲望恨歌》的价值所在,纷纷在作品之中寻找旧上海的历又不太高,安静而不狂热,懂得欣赏而不流俗,即使在史记忆,王琦瑶更是成为他们大加欣赏的对象。上海琐屑的日常生活中,她也显示着一种艺术美,一种雅可能被看成为花花世界,也可能被看成黑社会的血腥致。她用女性日常生活的经验去应对女性心理相对屠杀的场所,但是对广大市民和知识分子来说,它就应的琐屑细节,有时看起来挺婆婆妈妈的,有时也不像王琦瑶,是一座安静,优雅,宽容,自在的城市。停地重复着,她的生活流于自然和闲适,充满着民间实质上,王安忆创作《长恨歌》的立场与20世纪的气息,错落有致地编织着自己的故事。与具体的时90年代的社会转型有关“,九十年代,中国大陆的最代拉开距离,或是处于夹缝之中,她享受着自己特有主要现象,是市场经济的全面展开并获得体制上的合[4]的生存价值观念和生存方式。从男性的中心话语剥法性。”知识分子在这场转型过程中地位发生了变离出来,游离于自在的状态,她希望借助于对日常生化“,随着市场调节机制的形成和消费文化的成熟,知活的关照搭建自己的人生平台。对此她不厌不腻,她识分子在整个社会之中的作用和位置趋向边缘[5]的今天在重复着昨天,她的明天又在重复着今天,正化”。他们开始对自身的价值、曾经持有的文化观如波伏瓦所说:时间从来没有带给她新鲜的东西,时念产生了怀疑,陷入普遍失语的状态。作为作家的王间对她来说,不是创造之流,因为她生命中注定过着安忆,一向坚持精神探索传统,她希望通过自身的艺[2]重复性的生活,她看到的将来也只是过去的重现。术创造去尝试着知识分子精神自我救赌的努力,希望所以,在王琦瑶身上容纳了几代上海市民对于上海四对世俗社会保留一种激进、对立、批判的态度,于是她十年来都市日常生活的追忆和难以言明的梦想。有写作了《长恨歌》。在精神批判的指引下,通过对一女人据此说她是“小资”,但王琦瑶作为从传统走向现代性和城市命运关系的书写,来讽刺弥漫在上海周围怀[6]过程中的女性,也有她天然的缺欠,这缺欠造成了她旧风气。王安忆说:在那里我写了一个女人的命运,[7]的悲剧。但事实上这个女人只不过是城市的故事的故事。四、王琦瑶形象的暗示意味我们可以看出,作家把王琦瑶与城市之间的关系当《长恨歌》被舆论鼓吹为老上海的怀旧热的扛鼎书写得有些浓得化不开。正因为如此,我们通过王琦之作的时候,作家非但不领情,她还明确否认《长恨歌》瑶及其周围享受着城市生活的人的命运:李主任空与怀旧时尚的对应关系。她在一次访谈中明确提到:难,程先生自杀,蒋丽莉病死,王琦瑶被杀。这一个个《长恨歌》很应时地为怀旧提供了资料,但它其实是个死亡的事实预示着这场旧梦回归的悲剧得到预演。现实的故事,这个故事就是软弱的布尔乔亚覆灭在无虽然有些人对于王琦瑶的死觉得太匆忙,但实际上,[3]产阶级的汪洋大海之中。可从《长恨歌》的创作背景作家的这种处理恰恰表现了作家对于被怀旧神话的来看,它的确与上海兴起的怀旧热有着密切的联系。现代化都市文化的一次深刻的痛斥。上海在解放后一直被作为无产阶级改造的对象,因此,当《长恨歌》获得首届“花踪世界华文文学城市的建设相当滞后。1980年海外作家白先勇回到奖”时,李欧梵怀着兴奋的心情致词:王安忆的《长恨上海访问时,曾感慨上海真是五十年不变。直到开发歌》描写的不只是一座城市,而是将这座城市写成一—22—
2010年第1期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哲社版)No11,2010(总第155期)JournalofMudanjiangNormalUniversityTotalNo1155个历史研究或个人经验上很难感受到的一种视野。[参考文献]这样的大手笔,在目前的世界小说来说,仍是非常罕[1]2000年茅盾文学奖,2001年获得马来西亚《星洲日报》主办的见的首届“花踪世界华文文学奖”1,它可以说是一部史诗。《长恨歌》通过一个女人[2]西蒙·玻伏瓦1女人是什么[M]1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的一生去表现这个城市所特有的文化,因而使王琦瑶[3]王安忆,王雪瑛1长恨歌,不是怀旧[N]1新民晚报,20002101超越一般意义上的人物形象,通过她把一个城市曾经[4][5]洪子城1中国当代文学史[M]1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有过的辉煌内在地展现出来,把一个城市的人格化与3851一个人暗含的城市意义交织在一起,这需要一种很高[6]陈思和1营造精神之塔———论王安忆90年代初的小说创作的艺术表现力才能表达好。[J].文学评论,1998,(6)1作家想通过一个城市女性的一生在历史与现实[7]齐红,林舟1王安忆访谈[J]1作家,1995,(10)1之间去寻求精神力量,表达更为深刻的精神内涵,以[8]巴赫金文集1第三卷[M],莫斯科,1996:3141一种复杂的方式去显现主体多向度的探索。换句话[9]董小英1叙述学[M]1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21说,王琦瑶的形象已经实现了作家所赋予她的上海精[责任编辑]心安神的代表的角色。—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