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性》教学简案赏析指导一、内容和结构纪伯伦的散文诗淡雅隽永,包含着哲理和对人生、社会、历史的深刻思考与透视。在《奴性》一文中,作者放眼历史,胸怀世界,以畅达睿智的语言,借助比喻、排比等手法,严厉地解剖了人类社会普遍存在的劣根性:愚昧、盲从、软弱、守旧、强权等等,并归结为一个核心概念:奴性。全文大致可分为如下儿个部分:第一部分,描述奴性Z随处可见,无时不存,它贯穿于人类文明的整个历史,存在于人类社会的各个角落。作者放眼人类文明史,结果发现:“从我降生之tl到现在已经有七千年7,但我所见到的只是驯服的奴隶以及用铁链锁着的囚徒”,吋吋都有奴性的存在,这一发现就如同鲁迅发现中国的历史是一部吃人的历史一样,可谓惊世骇俗。作者以“七千年”“积年累月”“世世代代”“一辈又一辈”等,描述岀巨大的时间跨度,指岀奴性在人类历史上的普遍存在。随后作者放眼全世界,“从巴比伦到巴黎,从尼尼微到纽约”,从“宫殿、学校和庙堂”到“权贵们的府第”“贫贱者的茅舍”,乂“从刚果河走到幼发拉底河,至怩罗河口”等等,描述出一个巨大的空间跨度。在这个广阔的人类世界中,无处不见镣铐的痕迹、孩子的服从、小姑娘的温顺和“妇人们的屈辱和听命”。这样,作者开篇营造的这个巨大的时空都被当成了展示奴性的舞台,说明这种奴性是普遍的,无处不在的。同时作者描述了奴性的危害。一上来作者说:“奴性用凌辱挡住了人们的永昼,用血泪淹没了人们的长夜”,开篇就给人一种威压感、沉重感,到了后边“呻吟”“恶魔”“绝望”等字眼强化了这种感觉,可以想像,在无处不在的奴性威压之下,人们过着怎样暗无天日的生活,但最大的悲哀却是人们生活在英屮却不自知,因为“奴性总是和荣誉、尊严并驾齐驱”,所以,我们看到一幅幅荒唐的景彖:“少年的男女们在祭坛上作为牺牲,奴性却被尊崇为神”,人们“在他面前下跪”“焚香”,“斟上美酒与香露”,把它当作统治者、先知和金科玉律来崇拜,甚至在奴性的驱使下,打着“爱国”“平等和友爱”“财富和经营”的名义,自相残杀、焚毁房屋和村庄、用尽全部的精力和吋I'可。笫二部分,描述奴性的类型及特征。在这一部分,作者列举了奴性的种种名目和形式,各个类别的奴性分别代表着人类文明的某种弊病。比如,盲奴性代表着因循守旧,哑奴性代表旧式婚姻,聋奴性代表媚俗,跛脚的奴性代表权术,白发的奴性代表对孩子心灵的毒化和压制,有斑点的奴性代表颠倒黑白的欺骗,罗圈腿的奴性代表被歪曲的言论自由,驼背的奴性代表以法律为名进行的社会压迫,生癣的奴性代表权力的世袭制度,黑色的奴性代表“唯出身论”的社会评价,为奴性而奴性代表奴性在发展中失去了目的,变成了一种难以消除的痼疾。总之,种种的奴性,本质只有一个,那就是对于人性自由的压制。第三部分,借助“我”与“自由的幽灵”的对话,表明自己对于打破奴性的前景的认识。人们处在奴性的轮回中不能自拔:“往古的幽灵在这里藏匿”,“未来的幽灵在这里期待着自己投生的时刻”。“我”似乎厌烦了这种无休止的奔波,停了下来。结果发现了一个叫自由的幽灵,他的苍白喑示着奴性的雾霭对于自由的长久朿缚,他的无助和彷徨暗示出与奴性斗争的艰难。人类虽然也一直在不懈地追求自由、打破奴性,但似乎效果甚微,并且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一个牺牲在十字架上(耶稣),一个得疯病死了(尼采)。“第三个还没有降生”则指出彻底的胜利仍然遥遥无期。作者借幽灵之口,表明了自己对于打破奴性的失望和悲观情绪。随着作者的目光,我们思接千载,游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景象,我们这才蓦然发现,原来我们自身竟也身陷奴性的纠缠和轮回屮。如果不是跳出生活的表象,超脱出来看一看,我们根本意识不到奴性的可怕,相反却会习焉不察,泰然处Z,把一切都视为合理的结构。这大概就是作者给我们的最深刻的思考和启示。
二、人物和视角散文的叙述人是“我”,通篇的内容都是由“我”的讲述引出的。“我”仿佛引领着读者不断穿行在数千年人类文明屮的每一个时期,读者也因此获得了观察人类文化的广阔视角。在通篇散文中,“我”基本上代表着一个纯粹的视角,他并没有参与他所叙述的人们的行动,仅仅是在第三部分才发生了“我”与幽灵的简短对话,这是一种超脱的姿态。作者借奴性主题进行的是对人类文化的批判,矛头直指人类文明的种种弊端。作者具有游走在不同国家民族的文化之间的宏大视角及胸怀,并且了解不同文化的共同弊端。于是不同的文化和宗教精神都在文屮结合起来,服务于写作的主旨。三、手法和风格《旧约》式的笔法。纪伯伦受到《圣经》的深刻彫响,他不仅吸收和利用了《圣经》特别是《旧约》中的许多主题和表达方式,而且十分成功地利用这些主题和表达方式为自己的思想观点來服务。《圣经•旧约》为了强调一神教神权的至高无上,对历史上人类社会的罪恶展开了毫不留情的批判。纪伯伦继承了这种批判的精神,并将对人类历史的批判引向了对现实的批判。如“人们自相残杀,却把这种行为称做爱国”,“人们遵从奴性的愿望焚房屋,毁村庄,却说这是平等和友爱”等等。在《奴性》一文中列举奴性的种类时,纪伯伦列举出“盲奴性”“哑奴性”“聋奴性”等种种类型并逐一评说。这种排比的段落,能够造成宏大的气势,使文章所进行的文化批判更加犀利和深刻,这是《圣经•旧约》中的很多篇章经常使用的方式。另外,“盲奴性”“哑奴性”“聋奴性”“跛脚的奴性”“白发的奴性”等的表述方式,更是凸现出《圣经・旧约》式的隐喻色彩,即使用人的身体特征来隐喻思想和观念。在描述“自由”的时候,纪伯伦更是使用了《圣经・IH约》常见的手法,将自由比作人的幽灵。四、问题探究1.奴性来自何处?《奴性》一文的第二部分探讨了奴性的类别,每--种类别几乎都对应了人类历史上具有代表性的群体事件。纪伯伦的这一篇散文完成了一对矛盾的建构:“奴性”与“自由”的对立。或许在作者看來,这正是人类文化的弊病所在。从文章犀利的笔触中可以看出,纪伯伦对奴性是深恶痛绝的,因为它阻挡了自由的步伐,延迟了人类的进步。那么,我们如何来理解他所说的奴性?奴性来白何处?奴性问题的存在,更为深刻的原因是强权的存在。如果我们可以说“有压迫就有反抗”,那么同样可以说“有强权就有奴性”。黑格尔曾经指出“主人”和“奴隶”之间的关系不仅存在于主人一方,也存在于奴隶的一方。正是强权所规定的秩序决定了主人和奴隶之间的关系。强权塑造出的社会关系在主人一方导致了骄横、傲慢和轻蔑,在奴隶一方则导致了奴性、顺从和蒙昧。归根结底是强权阻挡了自由的去路,而奴性只不过是强权打在特定社会川人的群体精神上的深刻烙印而已。2•“自由”的含义《奴性》的最后部分,“自由”这样陈说他的孩子的遭遇:“一个牺牲在十字架上。一个得疯病死了。第三个还没有降生”。这同样饱含着对人类文明屮蒙昧一而的批判:“牺牲在十字架上”代表自由的希望遭到暴力的扼杀,“得疯病死了”代表自由的希望不容于传统的思想和生活方式而解体,“还没有降生”则代表自由的前景充满了不确定性。如果我们可以用历史人物来比附纪伯伦的隐喻,那么耶稣•基督就是一位为了追求宗教自由而“牺牲在十字架上”的人,而尼采则是一位为了追求思想自rti而“得疯病死了”的人。教学建议一、纪伯伦的文风深受《圣经・旧约》的影响,后者记录了希伯来民族的古代神话与传说,可选取如《创世纪》或《雅歌》中的篇章,引导学生体验此种风格上的关联。
二、纪伯伦文中所论及的奴性是具体的,因此讲授时可以考虑结合具体的历史事件来展开。授课中还可请同学尝试举出历史事件或文学艺术作品为例,说明奴性的诸种形态。鲁迅的作品如《药》《祝福》《阿Q正传》《故乡》,老舍的作品如《骆驼祥子》和《茶馆》等,都可作为相关例证。教师在讲述中可以以这些作品作为例证,同时找出奴性背后的强权压迫。参考资料纪伯伦:“异乡人”的哀伤与幸运(黎跳进)1907年的一天,当时在土耳其统治下的贝鲁特中心广场上架起火堆,当局当众焚烧了纪伯伦刚出版的短篇小说集《叛逆的灵魂》,并宣布这是一本“危险的、叛逆的、毒害青年的书”。政府决定取消他的国籍,教会决定开除他的教籍。而七十余年后的1981年,为纪念纪伯伦逝世50周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确定当年为“纪伯伦年”,世界各国举行各种形式的纪念活动。纪伯伦,这个长期侨居美国的近代黎巴嫩作家和诗人,饱尝游离于母体文化之外的精神孤寂和痛苦,这又为他融合东西文化,把孤独和痛苦育化为精美的艺术创作提供了契机和条件。“异乡人”的孤寂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1883—1931)出生于黎巴嫩北部的一个山村,当地群山逶迤,雪松苍翠,风光旖旎。纪伯伦在这大自然的怀抱中度过了他的童年时代。当时的黎巴嫩作为叙利亚省的一部分并入土耳其奥斯曼帝国的版图。摇摇欲坠的帝国统治者为维护其统治,加紧对属地的残酷压迫和剥削。黎巴嫩沦为极度贫困。加上西方传教士在阿拉伯地区宣传欧美文化,美洲大陆对贫困的黎巴嫩人产生极大的诱惑,出现向美洲移民的热潮。“移民规模浩大,19世纪后30年里,黎巴嫩有半数以上的人移居美洲。”1895年,纪伯伦随着母亲及兄弟姐妹,经埃及、法国,定居美国波士顿。从清新宁静的山村来到繁华喧闹的城市,在这里接受西方文明教育。两年后又只身冋到祖国学习民族语言文化,直到中学毕业后返回美国。期间旅游黎巴嫩各地,探访名胜古迹。返美后再也没有冋过黎巴嫩,一直在欧美学习和创作。1931年病逝,灵柩被送到故土,他的灵魂才冋归到他秀美的故乡。远离祖国的纪伯伦,在精神上更是一个孤独的游子。他自称为“异乡人”:在这个世界上,我是个异乡人。我是个异乡人。远离故土,孤独寂寞,痛苦难堪,却使我永远思念我不认识的神秘的故乡,使我的梦境出现了我望不到的遥远故土的影子。作为一个有思想、有良心的艺术家,纪伯伦一直关注着异族统治下的祖国,对专制统治下痛苦挣扎的祖国人民寄以深切的关怀。他一方面积极从事解放祖国的政治活动,曾参与筹建祖国独立的政党,利用各种机会演讲谴责土耳其政府的专制;一战中任叙利亚难民委员会会长,实行援救饥荒中的叙利亚人民的计划;以至于国内有人呼叮纪伯伦应该参加黎巴嫩政权。另一方面他通过文艺活动和文艺创作,积极促动祖国的民族独立斗争。他团结组织海外阿拉伯侨民文学作家,组成“笔会”,担任笔会主席,领导“旅美派”文学的发展。在创作当屮,他以烈焰般的激情和不乏辛辣的语言,极力唤醒沉睡中的同胞:你们的灵魂在教士、巫师的手心里战栗,你们的肉体在暴君、刽子手犬齿间颤抖,你们的国土在敌人和征服者的铁蹄下抖动,那你们怎能希望站立在太阳面前?你们的剑在鞘中生了锈,你们的枪断了矛头,你们的盾埋在土中,你们又何必站在战场上?你们的宗教是沽名钓誉,今生是谎言,来世如烟云。可怜虫可以一死万事休,你们又何必活着?其诚挚之情和忧伤之状,可谓溢于言表。对祖国命运的关注,使得纪伯伦难以安宇,总在不断地思索:“你们的祖国和我的祖国会走向何方?哪位巨人将占领使我们在阳光下长大成人的丘陵、高原呢?叙利亚将被抛入狼窝、猪圈、还是被暴风卷进狮穴、鹰巢呢?黎明的曙光还会升上黎巴嫩的山巅吗?每当我孤独幽居时,总是向自己提出这些问题”。这种痛苦的思索,其至转化为一种沉痛的自责:“我的亲人死了,我的友伴死了,眼
泪和鲜血浸透了祖国的高原。在这里,我像亲人友伴活着的吋候那样生活;当吋祖国的高原沐浴着太阳的光焰。我的亲人死了,不是饿死,便是亡于刀剑。在这个遥远的国度里,我生活在自由、欢快的人们中间。他们吃食香美,饮料可口,床铺光滑柔软。他们望着岁月笑意盎然;岁月望着他们,春风满面。我的亲人死得真惨,而我却在这里活得舒适安然。这是一幕永恒的悲剧,常在我心灵的舞台上重演。”诗人为自己不能减轻祖国的灾难,不能和祖国人民共患难而忧伤自责,他继续写道:“我没有能够和亲人一道同受饥寒之苦,没有跟随他们的队伍共赴灾难,而是出居重洋外,生活宽裕悠闲。在这里我远离祸殃和灾民,亳无引以自豪炫輝之处,只有垂泪胸前”。rti此我们不难体验纪伯伦身居繁荣富足的西方,面对祖国的贫困、战乱而在内心产生的痛苦和不安,也不难看到纪伯伦虽然远游海外,却对祖国倾注的满腔赤子情怀。爱中之恨人生中缺少的东西,也是人们最执著地追求的东西。缺少母爱温暖的人,最渴求母亲的怀抱。在纪伯伦的作品中经常出现“母亲”的意象。他笔下的母亲与“祖国”的形象相叠合,往往从对祖国的爱来歌颂母亲。在著名中篇小说《折断的翅膀》中,他是这样抒写对“母亲”的深情:“人的嘴唇所能发出的最甜美的字眼,就是'母亲',最美好的呼喊,就是'妈妈这是一个简单而又意味深长的字眼,充满了希望、爱、抚慰和人的心灵中所有的亲昵、甜蜜和美好的感情。在人生中,母亲乃是一切。在悲伤时,她是慰籍;在沮丧时,她是希望;在软弱时,她是力量;她是同情、怜悯、慈爱、宽宥的源泉。谁要是失去了母爱,就失去了他的头所依托的胸膛,失去了为他祝福的手,失去了保护他的眼睛……”这就是一个游子心目中的母亲——祖国的价值和意义。纪伯伦当然对她非常珍爱,为她梦牵魂绕。他曾以同样的激情和梦幻般的想像,描绘了一幅黎巴嫩的“晨昏图”:村民睡在他们坐落核桃林和大田之间的茅舍里,那里飘着水仙、晚香玉的芬芳、弥漫着素馨花的香味,还有温暖的泥土气息以及夜风的微微吹拂。人们心中充满了友爱,甚至想飞翔。晨曦来临,村庄渐渐苏醒,山谷里肃穆庄严。教堂的钟声震响,早祷的声音打破了宁静,群山间钟声缭绕,似乎整个自然界都在祷告。这里显得多么宁静、平和、友爱和温馨。然而,纪伯伦不是一个狭隘的、盲目的爱国主义者。当他从幻想回到现实、从自然来到社会,他看到一个千疮百孔的祖国,一个披头散发、面黄肌瘦、遭人蹂蹒的“母亲”。纪伯伦的心在滴血,他以沉痛的笔触描绘了现实中的“黎巴嫩的子嗣”:他们的灵魂诞生在西方人的医院里。他们的智慧发蒙白那些佯装慷慨豪爽,实则贪得无厌者的怀抱Z'Po他们是柔弱的枝条,左右摇摆,毫无目标;他们早晚战栗,自己却全然不知。他们是浪涛上的船只,既无舵,也无帆;犹豫、彷徨是它的船长;妖魔栖息的洞穴是它的港湾。因而诗人发怒了,由爱转向了恨C“同胞们,我曾爱过你们。这种爱损害了我,却无益于你们。如今,我恨你们了。这种恨像洪水,它只会冲走枯枝败叶,摧毁那摇摇欲坠的茅屋。”纪伯伦以思想家的冷静,严厉地解剖了黎巴嫩、乃至整个东方民族的劣根性:愚昧、盲从、守旧、软弱,概括出來的一个核心概念就是——奴性。在《奴隶主义》一文中,诗人写道:“我走进了宫殿、学院、庙宇,站在宝座、讲台、祭坛前,我发现劳工是商贾的奴隶,商贾是大兵的奴隶,大兵是官宦的奴隶,官宦是国王的奴隶,国王是牧师的奴隶,牧师是偶像的奴隶”。各种各样清规戒律,使每个人都成为奴隶,人们也甘愿成为奴隶。纪伯伦青年时代在贝鲁特希克玛学院求学的时候,学院的枯燥课程和没完没了的祷告令他反感,只有假日里投身大自然才体验到生活的甜蜜。在他的故乡,他经历了初恋,爱上了贵族小姐候莱。但门户不当注定了初恋只是一次痛苦的体验。这件事刺痛了纪伯伦,他体验了这种僵死文化对人性的损害。后来在一篇描写当时生活的作殆中写道:“青春是一个美丽的梦幻,书本中莫名其妙的教条扼杀了甜美的梦境,使它变成残酷的现实。什么吋候,哲人们能像通过责备把互不融洽的心灵联结在一起似的,把青春的梦想和知识的趣味结合起來?是否会有一天,大自然将成为人的老师,仁爱是课本,生活作课堂?”后來纪伯伦把这次初恋的痛苦体验写成《折断的翅膀》。小说屮把个人的体验上升
到民族的悲剧,在青年男女爱情的描写屮,揭露宗教旧势力的凶残,僵死教条对人性的摧残和东方妇女的苦难命运。小说中描写悲剧女主人公:今天黄昏时分的萨勒玛•克拉玛,就像一只盛满神圣的、把生活的苦汁与心灵的甜美均匀地掺合在一起的醇酒的酒杯。她并不知道自己代表了东方妇女的生活:一走出可爱的父亲的家园,就被粗暴的丈夫套上了枷锁;刚离开慈母的怀抱,就得在狠心的婆母奴役下苟且偷生。小说在西方出版,传到祖国后却听到一片指责之声。说作者是“想败坏青年男女的道徳”,“发现那是搅拌在肥油里的毒药。”这些令诗人作何感想呢?当然,纪伯伦对东方民族传统的审视,并非仅仅从自身经历出发,他更以其置身的西方文化作为参照系。西方文化中的平等、民主、自rti等合理因素无疑给诗人某种精神的启示。清醒的民族白省纪伯伦远游海外,身处与自身传统不同的异质文化社会之中,得以避免“身在此山中”的盲目和局限。作为遭受异族统治的知识分子,往往由于政治上的“救亡图存”,而出现文化上的短视,缺乏对民族传统文化作深入剖析的条件和愿望,激进的民族热情阻碍其对传统文化负面价值作清醒的理解。纪伯伦游离于母体文化Z外,客观上没有狭隘民族主义者的种种负担,所以能在西方文化某些因素的启发下,冷静地观照民族传统,进行深刻的民族自省。纪伯伦早期创作了两部短篇小说集:《草原新娘》(1905)和《叛逆的灵魂》(1907),其中大多通过男女情爱的题材來表现现实问题,对阿拉伯民族腐朽的教义、摧残人性的法规、风习Y以猛烈的抨击。……在他创作的散文诗集,尤其是在《暴风集》(1921)、《珍趣篇》(1923)两集中,有不少篇章是对东方民族性格的冷峻剖析。《独立与红毡帽》是《珍趣篇》中的名篇,作者在篇中讲了两个东方人的故事。一个叙利亚文学家在开往埃及的法国轮船上就餐吋,法国人要他脱下他的红毡帽——阿拉伯世俗官员的标志,他为此写了一篇表示抗议的文章。另一个是位印度王子,诗人曾在意大利邀请他观看米兰城的一次歌剧表演,王子冋答:“如果你邀请我去访问但丁的地狱,我会随你欣然前往。但我不能在一个禁止我缠头巾和抽烟的地方落座。”——这是一种何等狭隘的民族感情!一顶毡帽、一块头巾就代表着民族气节和祖国独立大业?纪伯伦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我看到东方人执著他的某些信条,即使对他的民族习俗的某个影子也紧紧抓住不放。”执著于陈腐的信条,不辨是非,不思变革,这是东方民族落后的根本原因。在《奴隶主义》一篇中,纪伯伦列数种种“奴隶主义”的表现,但他认为“其最出奇者”,是“将人们的现在与其父辈的过去拉在一起,使其灵魂拜倒在祖辈的传统面前,让其成为陈腐灵魂的新躯壳,一把朽骨的新坟墓”。变革、向前,这是纪伯伦的人生准则,也是他的社会思想。他说:“被过去的声音扼死的人,决不能与未来对话”,“要向前进!停止不前就是胆小、怯阵,回顾往昔Z城就是愚昧,蠢笨”。然而东方民族的恋旧、沉湎于“往昔之城”儿乎成了病入膏肓的症状,只有用“解剖刀作彻底的手术才有痊愈的可能”。《麻醉剂与解剖刀》是纪伯伦民族自省篇章中最有力度的一篇。其中写道:“东方是一个病夫,灾病轮番佼袭,瘟疫不断滋扰,他终于习惯了病痛,把自己的灾难和痛苦看成是某种自然属性,甚至看成是陪伴着高尚的灵魂和健康的良好习惯;谁要是缺少了它们,谁就会被看成是被剥夺了高度智慧和高度完美的残缺不全者。”而这个“病夫”需要的只是各种各样的麻醉剂,“东方人仍然生活在昔FI的舞台上,他们倾心于开心解闷的消极事物,讨厌那些激励他们,使他们从酣梦中警醉的简单明了的积极原则和教诲”。东方民族沉炖己深,需要惊天动地的“诅咒”,需要摧枯拉朽的“暴风”。因而纪伯伦以“疯人”的姿态出现,自觉做旧时代的“掘墓人”和“新时代”的“先驱者”,其目的是要摆脱屈辱和落后,获得民族新生。纪伯伦不是民族虚无主义者。剖析民族性格的负面价值,不意味着对民族传统的全盘否定,也不意味着对民族发展的悲观绝望。在《相会》一篇屮,作者把黎巴嫩和埃及拟化为一
对青年男女,追忆阿拉伯世界各民族之间的团结奋斗和光荣的历史。《时世与民族》中,通过时世老人来评说叙利亚的落后:“叙利亚,你所说的衰落,我把它称Z为必要的沉睡,随之而来的将是朝气勃勃,充满活力。因为花儿只有枯死才会重生,爱情只有离别后才会变得更加炽烈”。是的,只要正视民族面临的问题,在屈辱中奋起,从沉睡中惊醒,革除陈弊,积极进収,一种富于活力的新文化,一个勃勃朝气的新民族就会出现。超越性追求由于英年早逝,纪伯伦文学创作的时间并不长。从他1903年发表第一篇文学小品算起,到他去世的1931年,不到30年。纵观他近30年的创作,明显可以看到他创作的发展。大体上可以分成前后两个吋期,尽管中间的界限不是截然分明。前、后两期的发展变化可以从三个方面概括:第一,在创作形式和语言运用上,前期以小说为主,也写散文诗;后期以散文诗为主,也写过诗剧。前期主要用阿拉伯文写作;后期主要用英语写作。第二,在创作内容主旨上,前期着眼于现实的问题,表现出暴风雨式的抨击,“破坏”是其中心意念;后期则看重于理想的表现,精心构筑“爱”与“美”的世界,“建设”是其中心意念。第三,在文化思想上,前期立足于阿拉伯民族的立场,批判西方的物质文明,也进行深刻的民族反省,“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后期则试图超越东、西文化,站在“人类一体”的立场上思考人类的普遍问题:人的完善、生命的升华、人与白然、精神与物质、生与死等等。散文诗集《先知》(1923)是纪伯伦后期创作的代表作,也是他一生创作的高峰。诗集屮塑造了一个饱经人世沧桑、充分体验了人生奥秘,又满怀着挚爱和宁静的东方哲人形象。他在西方的阿法利斯城滞留了12年,将冋到他渴念的东方故土。临别前这位“上帝的先知,至高的探求者”,应当地人的请求,为他们“讲说真理”,给他们披露“真我”,告诉他们“关于生和死中间的一切”,具体讲述了爱与憎、哀与乐、生与死、美与丑、情与理、罪与罚、给与取、劳与逸、善与恶、自由与法律等26个问题。诗集的基本主题,是人的精神世界的充实和提高,是“生命在宇宙的大生命中寻求扩大”。在纪们伦看來,人生充满了矛盾和冲突,也显得异常的缤纷多彩。在人身上,存在着“曽性”“人性”和“神性”三个层面。“摆脱动物性、发扬人性、走向神性,获得自由,这就是纪伯伦在《先知》中为人类'升腾'规划的'神路历程'、光明大道”。《先知》中,作者虽然是从人性岀发,但指归在神性;虽然涉笔人们的现实问题,但驻足的是人的理想世界。从解决社会问题的角度讲,《先知》显得高渺超远,与现实有一段距离。但文学是文化系统屮具有超越功能的文化因素,它毕竟不是对现实的一种解决,不是一种政治手段,因而在文学川对理想和“神性”的思考有着更大的魅力和光照面,更具有超越性,因而也更显出其价值。在救亡图存、争取民族独立的背景下的近代东方文学中,纪伯伦是为数很少的具有这种超越性追求的作家中的一个。纪伯伦从前期向后期的转变以及后期这种超越性追求,当然可以从多方面去解释。但毫无疑问,与他作为东方人却生活在西方文化氛围中有着直接的关系。他一方面以西方文化来审视东方民族的传统,从而获得前期的深刻民族自省。另一方而他也以东方民族文化来审视西方近代以来的工业城市文明。他在一-篇作品中写道:“我们这些大部分岁月在人口稠密的城市里度过的人,对于黎巴嫩边区村落里居民的生活几乎是一无所知。我们已经趋附于现代文明的潮流,有意无意地忘却了那里纯洁、朴实、优美的生活所包含的哲理。如果观察一下那种生活,便会发现春天是明媚的,夏天是繁忙的,秋天收获了硕果,冬天可稍事休息。农村的生活更接近我们的母亲——大白然的各种本能。我们比村民们有钱,他们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们是贪欲的奴隶,他们却十分知足;我们从生活的杯盏中饮下的是用绝望、恐惧和厌倦酿成的苦酒,他们喝的却是最清澈的琼浆”。这样东、西方文化互为参照系加以观照,诗人在两种文化中都有过深刻的体验,他看到人类面临的不是哪一个民族,哪一个国家的问题,人类需要的是一种突破民族和文化疆域的思考。加上他年近“不惑”,思想趋向成熟和敏锐的天赋,他能独白站在“鹰鸟作巢的山峰上”,俯视东方与西方,俯视整个大地。因而他被阿拉伯人称之为“在世界文坛上占据了崇高地位的三位东方诗人之一”
(另两位是海亚姆和泰戈尔),也被美国总统罗斯福称之为“东方刮來的第一阵强风”。(选自《衡阳师专学报》1995年第1期,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