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_牡丹亭_的戏剧冲突

第19卷第3期沧州师范专科学校学报No.3Vol.192003年9月JournalofCangzhouTeachers’CollegeSep.2003浅析《牡丹亭》的戏剧冲突赵静春（沧州师专中文系，河北沧州061001）摘要：汤显祖的千古名剧《牡丹亭》，塑造了杜丽娘这样一位美丽善良的女性形象。围绕这一形象展开的独特的戏剧冲突，具有广泛而深刻的社会意义。对其戏剧冲突加以探究，并剖析这种冲突蕴涵的社会意义，很有必要。关键词：《牡丹亭》；戏剧冲突；社会意义中图分类号：I207.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4762(2003)03-0019-02《牡丹亭》一经问世，立即赢得众口称誉，轰动了当时的于因春感情，因情生梦，因梦相思，终于郁郁寡欢，一病而亡。文坛。沈德符的《顾曲杂言》说它“家传户诵，几令《西厢》杜丽娘夭亡的直接原因是那个梦和梦的无法实现，而她的父亲减价。”张琦的《衡曲麈谈》说它“上薄《风》、《骚》，下夺屈、杜宝并不知道女儿做了这样一个梦。对于女儿的内心活动和要宋，可与《西厢》交胜。”汤显祖自己对《牡丹亭》也十分爱求，父亲简直一无所知，何谈对女儿进行干涉与阻挠呢？更何惜，他在《批点玉茗堂牡丹亭叙》中说：“一生‘四梦’，得意况，使得杜丽娘的梦无法实现的原因决不是个人化的因素，而处惟在《牡丹》。”的确，正是由于《牡丹亭》具有高度的思想是当时的社会制度、封建理学、封建礼教。首先，要把梦境变性和艺术性，才使它成为了传遍天下的佳剧妙曲。可是，对于成现实，在杜丽娘自己是不可能的，那个时代绝对不容许青年《牡丹亭》究竟表现了什么样的戏剧冲突，以及这种冲突蕴涵男女自由恋爱和自由选择的，甚至也不容许一个女子有自己的着什么样的社会意义，却较少有人能够做出令人信服的解释。感情需要。其次，即使杜丽娘的父母知道了女儿的心事并且愿本文试就这一问题作进一步探讨。意帮助女儿，也不可能解决问题。身份、舆论、习惯、风俗等，一、究竟如何表现戏剧中的矛盾冲突？汤显祖在这一点上决定了她的父母不可能挺身而出去帮助女儿寻找梦中恋人，也可谓绞尽脑汁、别出心裁。他不象一般的剧作家那样，把思想不敢放女儿和丫鬟春香出去寻人。因此，杜丽娘一旦做梦、入倾向不同的，所谓正反两面对立的人物简单化地安置在众目睽梦、痴梦，在那个环境里就意味着必死。而作品正是巧妙地、睽之下，进行面对面的激烈冲突；尽管那样写也可以博得读者、细腻地、合乎逻辑地展示了这一过程。观众的好评，但手法已落俗套。《牡丹亭》中也可以说有正反那么，杜丽娘为什么会做这么一个促使自己走向死亡的梦两方，一方是渴望爱情自由的杜丽娘；一方是封建礼教的化身呢？显然是由于杜丽娘对爱情的强烈渴望，而这种渴望又是难——父亲杜宝、老师陈最良。可是，不管是杜丽娘的生前梦爱，以满足的。这种不能满足的原因也不是某一个人的责任。杜丽还是她死后同心上人的同居，都不曾出现其父母同她争吵、甚娘在“二八”的年龄就对爱情有强烈的渴望，其根本的原因就至对其严厉训斥打骂的冲突场面，我们从剧中几乎感觉不到来在于生活的单调和寂寞。从《训女》一出我们可以知道，杜丽自杜丽娘父母的哪怕是些许的压力，看起来风平浪静、一帆风娘在深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终日绣房”，不是刺绣，就是顺，杜丽娘对爱情的追求似乎没有遇到任何障碍阻力。戏，就睡眠，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岂不无聊？这种单调无聊的要写矛盾冲突，无它，就不会动人。那么，《牡丹亭》的戏剧生活，也不是某一个人特意为杜丽娘安排的。杜丽娘要改变这冲突从哪里产生的呢？在《牡丹亭》中，人们并未看到杜丽娘种寂寞无聊的生活，要追求自由和爱情，唯一的办法就是改变究竟被什么人压迫而致死；但是，人们又明明能感觉到有一股整个生存环境，而这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是不可能的。强大的阻力存在。那一股不露面的强大的残酷的力量在逼迫着综上所述，导致杜丽娘悲剧的，就是当时的封建社会制度。杜丽娘不得不跟它做殊死的搏斗，戏就这样动人地别开生面地与杜丽娘构成冲突的就是当时的社会环境。而这种冲突更多的展开了。那么，作为杜丽娘对立面的另一方究竟是什么呢？是通过主人公的心理体现出来的。苏国荣在《宇宙之美人》中，通过细读文本，我们认为，《牡丹亭》的戏剧冲突表现为提出戏剧冲突主要有两种形态：一种是“外在型冲突形态”，[1]杜丽娘和社会制度、伦理纲常的冲突，也就是说杜丽娘是在和一种是“内在型冲突形态”。《牡丹亭》的冲突形态应该属于那个窒息人的典型的封建社会环境在搏斗，压迫杜丽娘的那种典型的内在型冲突形态，这种冲突形态表面上看，没有刺刀见社会力量并不以某个具体个人作为它的直接体现者。红、针锋相对、你死我活，但是由内心冲突引起的戏剧性，并我们可以先看一看杜丽娘是如何死的？杜丽娘的死是由不亚于由外部冲突引起的戏剧性。黑格尔说：“真正的戏剧性*收稿日期：2002-02-11作者简介：赵静春（1965—），男，河北盐山人，沧州师专中文系讲师。·19· 沧州师范专科学校学报第19卷在于由剧中人物自己说出在各种旨趣的斗争以及人物性格和和无情的力量。这种力量如同孙悟空头上箍着的紧箍咒，似有[2]情欲的分裂之中的心事话。”《牡丹亭》的戏剧冲突主要是还无、似无又有，说它无，是因为它无形无体，是一个无物之在杜丽娘等人的内心冲突中展开。没有同她面对面交锋的一阵；说它有，是因为它无时无刻不在束缚着你压抑着你；当你方，但是我们却能明显的感到杜丽娘所以忧郁、苦闷，直至死温良驯顺时，它便无；当你反叛抵抗时，它便有。杜丽娘生存去，是由于有一个强大的封建制度、封建礼教压在她的心头，的环境，又如同约瑟夫一海勒笔下的“第二十二条军规”，它她好像处在一个黑黝黝的精神监狱之中，为了争得心灵的自可以置人于死地，而你却不能有半点儿反抗，它就是这样一种由，她在这个精神监狱中抗争着，从而展开了一场要求个性解专横、荒谬、残暴、冷酷的异己力量，一旦陷入，你就无从摆放的人性和维护封建礼教的理性之间的冲突和搏斗。汤显祖就脱。在剧中找不到造成杜丽娘夭亡的具体的明显的个人责任，是因为死死扣住了特定的社会环境，展开矛盾冲突，才使他创实际上汤显祖直接地无情地批判了封建的社会制度，从而更为造出了《牡丹亭》这一明、清两代传奇中的惊世之作。深刻地揭示了人物悲剧命运的社会历史根源。二、《牡丹亭》中没有出现封建礼教的代表人物，不仅没既然杜丽娘的悲剧命运完全是由当时的社会制度和伦理有减弱其所表现的戏剧冲突的社会意义，反而使它更为广泛和道德造成的，那么体现在她身上的个性解放的要求也就不是针深刻。对某个个人而发出的，而是针对那扼杀人性的制度和道德，从我们熟悉的《西厢记》、《幽闺记》等戏曲作品，女主人公而使杜丽娘这一形象更加闪耀着反叛和理想的光芒。可以这样也在反抗着封建伦理道德和礼教，但她们直接反抗的往往是代说：《牡丹亭》独特的戏剧冲突，既使作品的社会意义更加深表这种势力的个人，而不是这种社会势力本身。其悲剧或是人刻，也使得杜丽娘的形象更为感人。物的遭遇、挫折常常同个人的因素、偶然的因素有密切关系。汤显祖之所以在《牡丹亭》中采用了“内在型冲突形态”，假如《西厢记》里的老夫人不违背诺言，《幽闺记》里的王尚着重表现了人与生存环境的矛盾冲突，是因为汤显祖像一个鲁书承认既成事实，那么矛盾也许不会继续下去了；或许他们不迅式的清醒的‘读史者，他不止一次地目睹了封建礼教、封建那么偏狭、固执，作品中的男女主人公似乎在封建礼教的环境道德肆意吞噬女性的残酷现实，悟到了社会环境对人、对人性下也能得到些许他们追求的东西。这就容易给人们一种错觉，的压抑，而且已经部分地意识到了社会制度的不合理，于是他似乎只要家长开明，悲剧就可以避免。人们观看演出时，首先渴望摆脱“理”和“法”的束缚。并把这一切在作品中表现出痛恨并加以批判的也常常是剧中的反面角色。其实，封建社会来。这显然同晚明资本主义萌芽发展时期的反映市民意识的进的环境总是在压抑、钳制着人性，要避免悲剧命运的根本途径步思潮有联系。被称为‘异端之尤”的晚明进步思潮的代表人还在于改造环境。《牡丹亭》就是在客观上突出了这一点。作物李贽在《焚书—童心说》中提出：“童心”、“真心”、“最初品中使得杜丽娘夭亡的主要是看不见具体个人的整个社会力一念”等概念，李贽渴望‘“童心”、“真心”、“最初一念”，实量。如同是古希腊的命运悲剧，主人公身上甚至没有个人伦理质上就是躁动于封建礼教重压下的一种个性自觉。汤显祖的和道德上的缺陷，也没有行为上的过失，但最终却还是被命运“唯情”说，李贽的反道学的异端思想等都是在晚明社会中国所毁灭一样，杜丽娘的被毁灭也并非个人因素所导致的。当然早期启蒙思潮影响下产生的。因为汤显祖能用新的眼光去观察造成他这一悲剧的不是命运，而是她所处的社会现实和环境。分析社会，所以他倾心创作的《牡丹亭》，在思想上才超越了若以杜宝来看，他显然比“王尚书们”要好一点，但是也不能前辈和许多同辈作家的思想高度。我们也可以这样说，《牡丹避免女儿的悲剧，这就把批判的矛头直接指向了那个时代、那亭》也是作家个人因素和时代因素完美结合的产物。个社会和“吃人”的封建礼教。伟大的作家总是爱独辟蹊径，在其别具一格的作品中，不注释：把造成主人公悲剧的责任归结于某个人，往往更能反映出普遍[1]苏国荣.宇宙之美人[M].华文出版社,1999.238.的意义、揭示出本质的东西，也往往更能使人深入地反思悲剧[2][德]黑格尔.美学(第三卷下册)[M].商务印书产生的根源。《牡丹亭》中的杜丽娘面前似乎没有一个老夫人馆,1986.257.或王尚书，她面对的是代表了无数老夫人和王尚书的更为强大[责任编辑：商隶君]SimpleExplanationtotheDramaticConflictof“PeonyPavilion”ZHAOJing-chun（ChineseDepartmentofCangzhouTeachers’College,Cangzhou061001,Hebei）Abstract：“PeonyPavilion”,afantasticstory,waswrittenbyWangXianzu.Inthisstoryhecreatedaverybeautifulandkindheartedwoman─DuLiniang.Thedramaticconflictcenteredonthischaracterhasextensiveandprofoundsocialsignificance.Inthisstudyitsdramaticconflicthasbeenprobedintoanditssocialsignificancehasbeenanalyzed.Keywords：“PeonyPavilion”;dramaticconflict;socialsignificance·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