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春天~战疫时期我们的故事”征文:一篇读罢头飞雪——读《百年孤独》——情节梳理与心得(一)开头的代入感极强: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小说开头便是“多年以后”,瞬间就构建起了一个很长的时间跨度,像是一个极长的、遥远的故事。而下面紧接着的“面对行刑队”就更令人浮想联翩:是谁面对行刑队?他犯了什么事以至于要面对行刑队?他又在哪儿面对行刑队?下一句中的“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无疑解决了第一个问题。而这其中的“上校”二字,似乎又在隐约指向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可能是因为战争。这又给这个开头一丝乱世的意味。这里面的时态也值得玩味:“将会回想起”。作者似乎是立于过去,预言未来尚未发生之事;但又似乎是这件事早已发生,是作者立于未来说过去。仅仅一个简单的时态,作者就已经勾勒出了一部历史——一部孤独之史的序章。后面的“见识冰块”又让我有些疑惑:冰块并非什么高科技产品,为何要用“见识”这个词?难道上校父亲生活的年代如此落后吗?“遥远的下午”又让开头蒙上了一层回忆的悲凉色彩。这个横跨过去、现在、未来三个时空的开头,颇具辽阔空远之感。一部史诗般的悲剧,拉开序幕。《百年孤独》,就此开启。(二)接下来,作者以神奇的吉普赛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大难不死,甚至死而复生的梅尔基亚德斯——来引出布恩迪亚家族的第一个人:马孔多的建立者,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他在原来的村庄里因为一次愤怒的过失杀人,遭到死者亡灵的纠缠而无法忍受,决定离开这个村庄,这才创建了马孔多。他将这个小镇治理得很好,家家安居乐业,几乎就是一个理想中的桃花源。他与梅尔基亚德斯的交情很好,可以说是挚友。吉普赛人也为这个家族留下了一册主要以梵文书写的羊皮卷,上面记载了整个家族每一个人的全部命运。但可惜的是当时并没有人能读懂它。直到家族的第六代独子——奥雷里亚诺才将其破译,而这羊皮卷卷首的提要也在他面前以一种残酷的完美展现出来:家族的第一个人被捆在树上,最后一个人正被蚂蚁吃掉。这最后一个人,指的是破译者奥雷里亚诺与自己的姨妈乱伦而生下的长着猪尾巴的孩子。而这第一个人,自然便是开拓者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他在生命的前半段确实是一个出色的领导者,一个富有探索精神的拓荒者,但在生命的后半段,他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他而言,时间已经彻底凝固,每天都是星期一。为了对抗这种恐怖的绝对静止,他决定把家里彻底砸烂。出于无奈,他的儿子只得与邻居一起把他按倒在地上,然后用绳子把他捆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上。他便在这树上孤独至死。这是何等讽刺之事!昔日小镇的创造者,家族的领导者,备受仰慕的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居然在晚年被捆在了自家院子里的树上!这就是家族第一个人的孤独:被世界抛弃、遗忘,余生被捆在树上,终日与亡灵、与自己交流,满口都是旁人听不懂的拉丁语。最终孤独而死。他死时,小镇上“无数小黄花如细雨缤纷飘落。花雨在镇上落了一整夜”,这或许是马孔多的哀鸣吧,或许也如书中所言:“为了王的下葬”。就这样,整个家族最富有创造精神的人,撒手人寰。而这也注定了这个家族的全部命运——荒诞、轮回、孤独。(三)家族第二代一共有两男一女,分别是大儿子何塞·阿尔卡蒂奥,二儿子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和三女儿阿玛兰旭。从这里,家族的轮回正式开始。正如书中所说:“所有叫奥雷里亚诺的都性格孤僻,但头脑敏锐,富于洞察力;所有叫何塞·阿尔卡蒂奥的都性格冲动,富于事业心,但命中注定带有悲剧色彩。”家族第二代的老大何塞·阿尔卡蒂奥便是冲动的典型,他继承了父亲的固执,却没有父亲的想象力。在一次吉普赛人的到来之后,他选择与他们一同离去,很久之后才回了家,不顾家人反对与父亲收养的丽贝卡结婚,最终在家中被离奇枪杀。他的身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孤独的色彩,特别是他归来后整天粗枝大叶,似乎变得简单快乐。其实并不然。他在青春期第一次陷入孤独,并且在庇拉尔·特尔内拉身上得到了部分的解脱。而他的突然出走,与其说是逃避孤独,不如说是陷入另一种孤独。当他归来后,他的那些粗枝大叶、简单快乐,只不过是为了隐藏自己无人理解的孤独。二儿子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则是我觉得整本书中孤独色彩最浓厚的人。他,正如书中所说:“带着从创世之初直到永远的孤独印记”。他在娘胎中就会哭闹,生下来的时候睁着眼睛打量世界,而且还拥有前兆感知的能力——这让他躲过了十四次暗杀、七十三次埋伏、一次枪决。他少年时沉默寡言,整天在父亲的实验室里做小金鱼。长大后他参加了内战,官至上校,立下赫赫战功,被视为一代传奇军人。但当他后来意识到战争本身毫无意义,就与政府签订了停战协议,随后开枪自杀。但他的幸运——或者应该说是宿命——让他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此后,他每天在家里的小作坊里打造小金鱼,打造完二十五条就扔进坩埚融掉,然后重新打造。就这样陷入自毁自造的恶性循环,与世隔绝,周而复始,孤独而终。在他的故事中,有一段孤独到可怕的对话。他的好友,马尔克斯上校在马孔多给他发电,说:“奥雷里亚诺,马孔多在下雨。”这时的马尔克斯上校迷失在悲怆的孤独之中,而他的好友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甚至比他还要孤独:“别犯傻了,赫里内勒多,八月下雨很正常。”这样粗暴的回答,让马尔克斯上校一阵茫然:自己的挚友也跟自己一样,被战争的虚无吞没,陷入相同的孤独中了吗?读到这里时,我抬头看了看窗外——也正是细雨凄凄。顿时,我感觉我被一种自远古诞生到永远也不会消亡的无尽孤独所吞噬,我也在那一瞬间迷失了自我,向这种几乎难以抗拒的孤独屈服。孤独在上校的身上尤为明显,在老三身上也是如此。阿玛兰旭爱上了意大利钢琴技师皮埃特罗,而那时尚未结婚的丽贝卡也爱上了他。于是两人明争暗斗,直到丽贝卡放弃了意大利人,选择与老大何塞·阿尔卡蒂奥结婚。但阿玛兰旭的行为却令人费解:她拒绝了意大利人的求爱,他也因此自杀。阿玛兰旭内心充满悔恨,在麻木中故意烧伤一只手,并且戴上了黑纱,终身不曾摘下。从那以后,她决心永不嫁人,向孤独妥协,把自己终日关在屋里,为自己缝制寿衣——缝好了就拆掉,然后重新再缝,像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一样,陷入自毁自造的无尽循坏之中,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家族的第二代人,体现出了三种截然不同的孤独:老大不被人理解的刻意隐藏的孤独;老二历经战争后的木然的与世隔绝的孤独;老三在爱情中难以解释的悔恨的孤独。布恩迪亚家族的孤独,由此已经可见一斑。而其中给我感触最深的,无疑是老二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身为一个传奇般的军人,他却在战争中迷失了自己的本心,越来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为什么要战,要战到何时。他是那么憎恨那些军人的残忍、官僚政府的虚伪,但到头来却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残酷、麻木、孤独。也许,凝视深渊过久,深渊也会回以凝视。他彻底被战争的虚无吞没,被这永无休止的恶性循环消磨掉了情感。纵然心中有千般万般的理想抱负,他却不得不向无尽的孤独让步,而这让步的代价,就是得到无尽的孤独。在他即将枪毙惺惺相惜的老对手蒙卡达将军时,他的这位老对手说了一句很是经典的话:“我担心的是,你那么憎恨军人,跟他们斗了那么久,琢磨了他们那么久,最终却变得和他们一样。人世间没有任何理想值得以这样的沉沦作为代价。”(四)从家族的第三代开始,作者对于人物姓名的精巧安排显示出了其真正意义。第三代共有两人:何塞·阿尔卡蒂奥的儿子阿尔卡蒂奥,和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的儿子奥雷里亚诺·何塞。从这里不难看出,这个家族有重复命名的传统,而这一传统,导致了这个家族的气质——孤独——的延续。孤独这一无法逃脱的宿命,在这个家族的一代又一代人身上,反反复复,世代轮回,不断重复着惊人相似的命运。而这,便是书名——百年孤独的真正意义。其实名字的不断重复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每个人不断重复的命运。这就像是一个模子,一代又一代人不过是由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或许各自有些许差别,但终究无法逃脱宿命的安排。布恩迪亚家族的历史就是一段无可改变的重复、不断重演的悲剧。家族第三代的两人当然没能跳出这令人窒息的循环。阿尔卡蒂奥后来成为了马孔多从未有过的一位暴君、独裁者,无法无天、暴虐残忍,最终被保守派军队枪毙。而奥雷里亚诺·何塞过于早熟,热情地爱上了自己的姑妈阿玛兰旭,然后因为无法得到满足而陷入无法逃避的孤独中,最终在街上被乱军枪杀。而在家族的第四代,出现了一代比较特殊的人——也就是那位暴君的一女两子。女儿美人儿蕾梅黛丝,拥有难以置信的绝色,令无数人为之倾心。但她似乎同时也带着死亡的气味,好几个男人因她而离奇死亡。她虽然日益长大,但心智依然幼稚,但是她又能洞悉世间一切,以一种他人难以理解的孤独的超然态度活着,最后飞升而去。她或许是这个家族里最为传奇的一位成员。她那不属于尘世的美丽,也给了她不属于尘世的宿命。作者给她安排了这样的结局,揭示了家族里最为特殊的孤独:超凡入圣、不属于人间的孤独。她的两个弟弟——阿尔卡蒂奥第二和奥雷里亚诺第二,是一对双胞胎。但他们在幼时便交换了身份,似乎是想对家族的诅咒发起反抗。但他们的反抗最终并没有什么用:阿尔卡蒂奥第二带领三千多工人罢工,反对从美国而来的香蕉公司,这三千多人却被政府屠杀——这里毫无疑问地是映射1928年联合水果公司的“香蕉大屠杀”——只有他得以幸存,他四处向人诉说屠杀的真相,人们给他的却只有同情和怜悯。他带着孤寂与失望,把自己关进当年梅尔基亚德斯留下羊皮卷的房间,试图破译它,一直到死,他也不曾忘记屠杀的真相。而奥雷里亚诺第二,终日纵欲享乐,与自己的情妇厮混,最终在病中与阿尔卡蒂奥第二同时死去。颇有讽刺意味的是,直到他们俩的死,人们也没能分清楚他们究竟谁是谁,甚至把他们的棺材葬在了对方的墓地中。在我看来,第四代人的讽刺意味最为浓厚,但又夹杂着希望的色彩在其中。其中的讽刺,自然指的是那对双胞胎。他们互换了身份,看起来似乎可以摆脱重复命名导致的重复宿命。但并非如此。二者的宿命并没有因为身份的交换而改变多少,换句话说,他们终究还是逃脱不了孤独的可怕轮回,最终还是败在孤独的脚下,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阿尔卡蒂奥第二所经历的那场屠杀,也反映了本书的另一个主题——对拉丁美洲被现代文明排斥、歧视的反抗与愤慨。这让本书的主题得以再次升华,同时也给了我们一种不同的视角来看待这个家族的孤独。这种孤独已经不仅仅是布恩迪亚家族的孤独了,它已经上升到整个拉丁美洲民族被西方势力排挤的孤独。甚至可以说,这个家族的孤独,本质上是整个人类的孤独,是人类因为从自己诞生之初就开始犯下无数罪孽,而不得不承受的孤独。而家族一代又一代人重复的宿命,似乎也指向了人类不可避免的、自我毁灭的最终结局。但作者并没有完全否定人类,也没有说人类必然像布恩迪亚们一样,永远逃脱不了命运的最终裁决。这也就是前文所言的希望。美人儿蕾梅黛丝的飞升,传达的是一种对于真善美的肯定,是一种对于人类可以跳出毁灭命运的期望。或许,这种希望可能才是作者在布恩迪亚家族的孤独背后所隐藏的东西吧。(五)家族的第五代人是奥雷里亚诺第二的两女一子。这一代似乎是富有希望的一代——长子阿尔卡蒂奥·何塞自幼便被送去罗马神学院,他的母亲希望他能成为一位教皇;大女儿雷纳塔·蕾梅黛丝(人们一般称她为梅梅)从小学习古钢琴,成为了一位优秀的古钢琴演奏者;小女儿阿玛兰旭·乌尔苏拉去了布鲁塞尔留学。似乎他们都拥有光明的前景。可惜事实并非如此。大儿子对神学毫无兴趣,学业早已荒废。他只是为了假想中的一笔遗产而欺骗母亲说他在神学院学习。母亲死后,他回了家,却只能靠变卖家产维持生计。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找到了乌尔苏拉——家族第一代人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的妻子——埋在地下的七千余枚金币,于是便更加放荡不羁,不久就被偷金币的歹徒所杀。而大女儿梅梅爱上了一个香蕉公司的机修工,她的母亲禁止他们交往,并且请了一个保镖日夜看守。那个机修工在一天夜里爬上梅梅家的屋顶,结果被保镖用枪击中,从此卧床不起,还被戴上了“偷鸡贼”的帽子,最后郁郁而终。母亲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便把当时已有身孕但尚且不知的梅梅送去了修道院。在那之后,梅梅终身一言不发,孤独地死在医院里。她所怀的便是家族的第六代独子——奥雷里亚诺。正是他破译了羊皮卷,并与自己的姨妈——奥雷里亚诺第二的三女儿阿玛兰旭·乌尔苏拉——生下了家族的最后一个人。阿玛兰旭·乌尔苏拉是一个特别的女子,她朝气蓬勃,似乎时时都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她在布鲁塞尔与一名飞行员相爱,并把他带回了家乡马孔多。但最后这名飞行员创业失败,心如死灰地回到了布鲁塞尔。大儿子和大女儿的孤独,最终还是始终悬在布恩迪亚家族头上的那把达摩克里斯之剑:欲望和爱情。而这两者,早在家族的第二代便已经存在。第二代的老三阿玛兰旭,不就是因为爱情而悔恨终生,以至于把自己的心灵彻底锁住,为自己的灵魂缝制寿衣吗?第三代的那位暴君阿尔卡蒂奥也是如此。对权力的欲望毁掉了他的理智,身为独裁者的感觉让他无法自拔,最终被乱军所杀。第四代的奥雷里亚诺第二亦是如此。纵情酒色的快感极大满足了他放浪的本性,也让他最后在穷困潦倒中死去。但似乎第五代的阿玛兰旭·乌尔苏拉并不是这样。她好像没有陷入布恩迪亚家族的孤独诅咒,而是作为一个开朗的、热情的、时尚的新生代女性形象出现,为这个死气沉沉、罪孽深重的小镇带来了一缕难得的希望之风。这可能也就是一种上文所言的“希望”吧,一个自由的、不受孤独侵犯的灵魂突然出现在这个历经百年孤独的家族里,就像是在人类最为黑暗的时代点亮了一盏指路的明灯。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或许可以把她的形象抽象为一个革命者,一个决心毁灭旧世界、创造新世界的领路者。人类历史上有很多这样的人,各个民族、各个国家、各个年代都有。往远了点说,文艺复兴的先驱但丁,那位“中世纪的最后一位诗人,新时代的第一位诗人”;往近了点说,著名的美国黑人民权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敢于为自由发声,让自由之声响彻每个山岗。他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们所面对的,都是旧世界的无数罪行,而他们所拥有的,不过是自己高贵、纯净、勇敢的灵魂,但他们并没有畏惧,而是以无与伦比的胆魄向旧世界发出挑战,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一个更好的新世界。我坚信,无论人类文明走到哪一步,当人类面对黑暗、面对任何可怕的事物时,总会有人,在地球上的某一个角落疾呼,以自己的勇气向黑暗发出挑战。正如福克纳所说:“我拒绝接受人类末日的说法”。我也如此。(六)布恩迪亚家族第六代的独子奥雷里亚诺,出生之后就一直在孤独中长大。他甚至要比自己的先祖——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更为沉默寡言。他只有一个嗜好,就是躲在梅尔基亚德斯的房间里研读羊皮卷,而且还能和这位死去多年的吉普赛先知交谈。他受先知的指导开始学习梵文,并拥有了无限广博的知识。在他的姨妈阿玛兰旭·乌尔苏拉回家后,他发现自己深深爱上了她,最终与她发生乱伦关系,而那时他还不知道他爱上的这位女子是自己的姨妈。尽管他们遭受了孤独和爱情的折磨,在杂草丛生、破败不堪的家中生活,他们仍然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他们更幸福的人”。不久后,阿玛兰旭·乌尔苏拉生下了“一个世纪以来第一个在爱情中孕育的生命”,也就是这个家族最后一个人。在分娩之后,她因为大量出血身亡,只留下奥雷里亚诺一人。等到他回到家中,那个长着猪尾巴的孩子,正在被蚂蚁吞噬。他在惊恐之中领悟了羊皮卷的终极密码,立刻回到那个房间开始大声地破译它。当他念完羊皮卷的那一瞬,只在《圣经》里才存在的飓风彻底从世界上抹去了马孔多这个小镇。全书就此结尾,而这结尾的经典程度,绝不亚于本书壮阔的开头。原文是这样说的:可以预料这座镜子之城——或蜃景之城——将在奥雷里亚诺·巴比伦全部译出羊皮卷之时被飓风抹去,从世人记忆中根除,羊皮卷上所载一切自永远至永远不会再重复,因为注定经受百年孤独的家族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在大地上出现。当我合上书,抬头看向窗外无边的黑暗,我突然感觉到我被那横亘千古、无处不在的孤独包围,它似乎就在窗外的黑暗中,而它似乎就在我的身后,对我发出无情的嘲笑,用宿命的长剑斩断我的希望,用轮回的匕首刺穿我的灵魂。我顿时呆坐在椅子上,觉得呼吸愈发困难,觉得自己的命运可能也只不过是一场宿命的轮回,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无尽重复中的一个微如尘埃的弹指一挥间,毫无存在的必要。一时间,我竟无言以出。但当我重新打开书,重新审视本书的最后一句“注定经受百年孤独的家族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在大地上出现”之时,我似乎又看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这最后一句话背后,不是绝望的孤独,而是充满希望的期盼。我们联系主题来看,其实这恰恰体现了作者想要表达的真正主题:一个孤独的、无望的、麻木的拉丁美洲已经消失,它再也不会有机会第二次出现,取而代之的,必将是一个全新的、团结的、积极向上的、充满希望的拉丁美洲。这个结尾是对旧世界最终命运的正义裁决,同时也是对新世界之诞生的满怀信心。正如作者在那篇《拉丁美洲的孤独》中所言:“面对压迫、掠夺和遗弃,我们的回答是:活下去。无论洪水、瘟疫、饥荒、灾难,还是连绵不绝、永不停息的战火,都无法战胜生的顽强,生命对死亡的优势。”(七)让我们做个总结吧。这个传奇的、悲剧的、孤独的布恩迪亚家族,从第一代人开始,每一个人,都佩戴着一枚名为“孤独”的家徽,就像歌中所唱:“斑驳的家徽,擦拭了一夜,孤独的光辉,才懂的感觉”,他们每一个人都无法摆脱孤独的宿命,虽然他们都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去对抗孤独,努力让自己不坠入孤独的深渊,但相悖的是,他们每个人又都保持着孤独的高傲姿态,他们对抗孤独的方法最终就是孤独本身。他们的宿命与西西弗斯如出一辙:不停地劳作,却又不断地毁灭。整个家族的宿命就如同一个陷入泥沼中的轮胎一样,无助地打滑,周而复始地旋转,永无止境地重复,毫无意义地轮回。而这不仅仅是这个家族的家徽、这个家族的孤独,更是整个拉丁美洲的“洲徽”、整个拉丁美洲的孤独。为何如此说呢,因为布恩迪亚家族的历史,就是一部浓缩至极的拉丁美洲的血泪之史、悲怆之史。这个古老的家族,在外来新事物的到来后,试图以积极进取的姿态融入其中,但却只得到外来文明的精神侵略与吞噬。这不就是拉丁美洲吗?当这个古老的文明想要与世界交流沟通时,等来的却只是先进文明的践踏、歧视、排斥,它不得不像布恩迪亚家族一样,延续着百年的孤独,在轮回的宿命中逐步走向灭亡。而作者在本书中浸染着的孤独,实际上是为了唤醒拉丁美洲民族,是希望拉丁美洲人民可以团结一心,共同对抗孤独,共同创造一个新的世界,打破轮回的宿命,从历史的无尽恶性循环中跳出来,为自己赢得更好的未来。这是作者倔强的自信,他坚信以往的拉丁美洲再也不会出现,他坚信人类必然能战胜千古的孤独,走进一个光明的、没有压迫的、没有歧视的时代。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作者又在作品中增添了些许哲学的意味。我们是谁?我们从何而来?我们将去向何方?这些问题萦绕在整个家族的宿命之中,而现实中,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被这些问题困惑过,或正在困惑着。自从人类诞生,文明几乎一直在进步,科技也在不断地发展,人类的能力也愈发强大,但人类似乎越来越看不清楚自己,这些困惑也在随之增长。我曾经在初中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最终不得不得出一个悲观的结论:或许人类永远无法认清自己。就像先知梅尔基亚德斯的羊皮卷一样,如果人类哪一天将那本记载人类命运的羊皮卷破译出来,或许在读到末尾的那一瞬,也就是人类真真正正、完完全全认识自己的那一刻,人类也会被不可抗拒的飓风抹去,而这飓风,或许就是人类自己吧。写到这里,我又想起了那句“马孔多在下雨”。这句话或许是整本书最为悲凉的一句吧。纵观人类历史,似乎总是多雨少晴,似乎与黑暗势力的斗争一直都存在,少有那种天下无忧之世。人类的发展也伴随着连绵不绝的雨,这雨或许是象征着人类与生俱来的孤独吧,又或者,是人类清醒的最后机会呢?最后的最后,我想用作者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典礼上的讲话为结尾:“我们感到有权利相信:着手创造一种与这种乌托邦相反的现实还为时不晚,到那时,任何人无权决定他人的生活或者死亡的方式;到那时,爱情将成为千真万确的现实,幸福将成为可能;到那时,那些命中注定成为百年孤独的家族,将最终得到在地球上永远生存的第二次机会。” 希望人类与孤独的斗争终会有胜利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