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小时候老家在湖南,一个叫低庄的小镇。房子盖在一条十字街朝里就三十来米处,一楼做生意,人多车多,是好地方,楼上有两层,各有一个阳台,一扇窗,二楼是对街向阳的大窗,三楼就朝着屋后农田的阴暗小窗。 大窗前每天热热闹闹,车水马龙,夜市灯火闪耀;屋后小窗就只有一个年近七十的爷爷每天都上田浇水,翻土,一个老奶奶坐在一边田头的土墩上洗着菜。但那田地方不算好,尤其是被一排街边的新楼挡住了阳光,只有过了正午才有些许阳光,不过菜却在那一双经过风霜的手中长得水灵水灵的。据说这一家在老一辈很有名,本是地主,姓李,有块好田,后来搞“文革”就没风头了,田产也就这么一块,我却觉得那老人切切实实像个农家人,干活干得切实,不像富贵人家的少爷,不过实况没人说得准。 唯一说得准的是老人同老伴生活得挺好,他们家卖米豆腐,也卖卖凉粉,配上自家种的新鲜蔬菜,当地有名。我早上起来向窗外看,总能见到他将冒着白气的米豆腐装上小车,就上街去了。大窗对着街,可以准时见到老人上街,选好地点,一声“凉粉——米豆腐——豆腐皮——”(口气很是正宗的湖南人)就叫醒了所有临街铺子,铺子里有起得早的伙计,就都会到那吃早点。 时间长了,我渐渐摸透了老人的生活。准时六点起床,三十上街,四十开卖,到了八点,来车了,就又准点收工,绝不像一些外地小贩一样占车道。 他生活久了,知道这条路容易堵。 我也养成了每早必去买一碗热米豆腐的习惯,一勺热辣子上去,直冒香。车上还有各种调味品,如果欢喜可以随便拿,老人绝不多收一分钱,价格也很平,因此我觉着老人不像是挣钱,像是生活。 又是一天,我透过小窗,看着老人的小院门前停了一辆反着光的银白色小轿车,和一辆卡车,很多人进进出出,一个中年男子拉着老人坐上车走了,该是老人的儿子。我想“怎么不见着老人的老伴?”接着,老人的小院挂了三天白绸子,每天都有人进出,踩着老人的菜,老人再也没有回来。从此,街上少了一种声音。 时过境迁,我还是年年回老家,从同样的窗望出去,看到的只是一条新的柏油马路,乌黑的路面下,是一段窗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