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有思想的树我是一棵有思想的树,每一片落下的树叶都是我断续的情思。时常有二三闲散老人,手里摇着蒲扇,身后跟着黄狗,慢悠悠的走过来,走到我身边坐下,喝茶,下棋,聊天。偶也有三五总角孩童,嘴里含着糖,手里捏着汗,趴在我脚边,他们吵起来,吵到脸色通红,又开始玩耍,打弹珠,下跳棋,捡石子。还有时候,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拿着饮料,脸上的神情期盼,他站在我的面前等他的女孩。不一会儿,一个飞扬着马尾辫的女生朝他走来,我听见他小心翼翼地告白。每一个夜晚,陪伴我的只有孤冷的路灯,遥远的星月。我随意地伸展枝叶,每个春秋轮回都是秀场,观众是来往驻足的人,只不经意间就能发现我的美。朝北的枝叶,对着一扇茶色窗,窗子里面有一张红木桌子,一摞书,还有一个读诗的人。黑头发,小眼睛,圆脸,以普罗大众的审美来说,她并不好看。但我的每一片树叶都在告诉我,她提起笔时的每一划都散发着幽香,她左手按压的地方是流淌的阳光,她的笑容融于自然,让我控制不住那颤动的叶。街上的人声渐噪时,她关上了窗,她念着:“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喂马,劈柴,周游世界,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我的叶子告诉我,那些美妙的诗句来自她桌案上的纸。我很想伸出枝叶,轻轻敲开那扇窗,问她索要一张纸来,看一看上面的字,看一看那里的世界,有没有荒无人烟的城市。我依旧注视着身旁的一切,打闹的学生,抽烟的西装男,雨里的各式雨伞,阳光下静默的花坛。我刻意留意被狂风追上天空的纸张,但多数是撕烂的试卷,没用的纸屑,唯有一张报纸打在脸上,巨大的配图将我惊艳,北极冰川,撒哈拉沙海……但我没能抓紧报纸,一阵狂风过去,它又随风继续流浪。日复一日听着窗边的念诗声,我记住了一个词,叫“喜欢”。我问目光清冷的路灯,喜欢是什么感觉,他说看到喜欢的人就像感觉浑身在漏电。我说那你一定有喜欢的人了,路灯时常故障,却依旧亮在夜晚。我见过告白的情节,过程并不难,只是要漫长的等待。一年又一年,树下的孩子成了大人,神采飞扬的少女已不在,老人行将就木,那扇窗在我满含期待的眼光里又一次被推开,是一双陌生男人的有力的双手,我开始慌乱。她和他坐在桌前,读一张写了诗的小笺,他们相视而意义不明的笑,我的枝叶颤抖,男人小心翼翼的话像是告白……时光轮转,终于她遇见了这样一个人,像一座坚实的壁垒,为她遮风挡雨,然后他们可以一起喂马、劈柴、周游世界。“愿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我看上去满是灰尘,叶子也几乎掉光了。人们认为我死了,先是一个人来指指点点,而后来了一群人,举起叫声比我还惨的锯子,将我拦腰斩断……作为一棵有思想的树,我并没有真正死去,我思故我在。假如我成为你指尖下的一张印写了诗的纸,上面定画有一片寄予相思的落叶,和着我的幸福,同诗一起映入你的脑海。假如我化作你手中写了故事的书页,上面定有一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的枝叶将同故事一起发展,从相遇到告白,再到结局的大团圆,和着我平凡的一生。假如我变成你的窗柩,我愿我能与我所羡慕的那扇窗一样,我可以静默着,久久地看着你,看着你,也许看得更多,看到高山和大海,看到诗和远方,还有关于你的幸福,久久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