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里的阿妈

山寨里的阿妈 杨佳富 那年初，弟弟打来电话，说阿妈病危，我一下难过起来，我坐在 回家的车上忘了山路颠簸的难受，心里只想早一点到家，见到我日夜 想念的阿妈。 阿妈从小就是吃苦长大。在家里她是老大，由于我的外祖父去世 得早，她从小就承担起了生活的重担。在地质队工作的阿舅曾告诉我， 他最爱听阿妈的舂米声，寂静的山寨是阿妈舂米声唤醒。我的小姨妈 也对我说过，为了供她上学，阿妈差点嫁了地主家的哑巴儿子。阿妈 生过 10 个孩子，因为农村缺医少药，再加上生活的艰难，只养活了 5 个。记得有一次，阿妈带着我到 20 公里外的一个寨子去借粮，那个 寨子的亲戚掰了一些青包谷给我们。阿妈背上青包谷连夜往家赶，家 里还有几张嘴等着吃呢。她把不到一岁正在生病的小阿妹背在我的身 上，小阿妹在我的背上不停地哭，阿妈几次停下给她喂奶，慢慢地我 发现小阿妹不哭了，体温也在逐渐变凉。那时，因为年纪小不懂事， 我认为小阿妹是睡着了。回到家，我们才发现小阿妹永远地睡着了。 那一夜，阿妈哭了一夜。我望着窗外的那轮冰一样冷的圆月，心中刻 下了一个难忘的日子：公元 1974 年农历 8 月 15 日……阿妈与其他彝族妇女一样，不仅心灵手巧，善于纺织、刺绣，而 且还能以各种不同颜色的布料加工制作出考究、精细、有各种图案的 服饰，使生活增添美的色彩，芬芳迷人的气息。她做的鞋子更是别具 一格，脚穿船形般的尖尖绣花鞋，上面精心刺绣的花叶分明，别出心 裁，而又美丽迷人。 阿妈很少说话，她对丈夫、对儿女的爱是那样具体，她用瘦弱的 身体支撑着全家，供着我们还活着的兄妹 5 人上学读书。有一次，阿 妈背着的一篮南瓜，卖得 3 元多钱，一分不少给我交了学费。后来， 我听人说，阿妈在回家路上饿昏了，在山箐中睡了一夜，被毒蛇咬伤， 我抱着阿妈被毒蛇咬伤的腿哭了，我说我再也不愿去读书，我要回家 帮阿妈干活。阿妈听了，第一次骂我，第一次打了我。我只好背着阿 妈给我备好的伙食篮子，提着父母给我买的那盏小小马灯，一步一回 头，一步一串泪又回到了学校。 后来，我参军了，临行前的那天晚上，阿妈给我缝了一双布鞋， 小时候我曾问过阿妈为什么不穿布鞋，阿妈笑笑告诉我说，草鞋方便， 好穿。长大了，我才明白，阿妈吃的是怎样的苦啊! 山越来越高，路越来越难走，离阿妈越来越近，看着车窗外的夕 阳、晚归的羊群，听着故乡的人不倦的山歌，我的心热起来了。当我 一脚踏进家门的时候，听到我的声音，重病中的阿妈一咕噜翻身起来。 看到阿妈布满皱纹的脸和那满头的白发，一股水冲上我的鼻尖，我扑 地跪到阿妈的床前，阿妈心疼地把我拉起来说：“阿老(彝语，对儿子的爱称)，我叫你弟弟不要打电话给你，他就是不听，入总是要老， 要死的，阿妈就怕拖了你的后腿，耽误了你在部队的工，作。”听了 阿妈的话，我哽咽着，再也忍不住，泪水像珠子般滚了下来…… 一年后，丧葬的那天，我回到家中，我们姐弟几个按彝族丧葬传 统方式隆重安葬了我们的母亲，以寄托我们的哀思。 我含泪写下了这首诗： 我出生的时候 母亲是一滴乳汁 喂养着家庭 我上学的时候 母亲是一把伞 遮挡着风雨 我从军的时候 母亲是一双绣花鞋垫 垫着军营的小路 离开母亲的时候 母亲是一滴眼泪 永远滴在我心中作者简介 杨佳富，男，彝族，彝名乌蛮兹佳。云南省昌宁县珠街彝族乡人。中 国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纪实文学学会副会长 。已出版发表文学作 品和播出影视广播作品 160 多部，长篇报告文学《中国大缉毒》获第 八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 、长篇小说《边关流星》获第十届全 国公安系统金盾文学奖等 70 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