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里的菩萨笑
去过敦煌,都会感叹敦煌的石雕完全把西方雕刻中那种表现威严、庄重
的意愿淡化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面带微笑的交脚菩萨与思维菩萨。
善萨为何要笑?其实不是菩萨要笑,而是人要笑。石窟的开凿,动辄数
十万人,这些“奴工”他们身体所受的苦役,恐怕是今天的艺术家难以想象
的吧,身体可以受苦役,精神可以被屈辱,但是,那藏在内里的,对生命真
挚的爱,使菩萨脸上有了笑容。这笑容正是澄明如泪的生命的发愿,是对苦
难中生命的鼓舞,正是十万奴工对生命意义思考的结果。
菩萨的笑端庄唯美,闪耀着永恒的价值。其因何在?我看到窟中的壁画,
“出游四门”“尸毗王本生”“萨埵那太子本生”都以惨烈的悲剧揭示人世
的苦难,在这里,释迦牟尼见生老病死,尸毗王为救鸽子而割下自己的肉、
萨埵那太子舍生救虎,在这里,儒家对生命的肯定与喜悦被否认,老庄的逍
遥也受到了阻碍。而菩萨,不是痛苦,而是双眼微闭,从容平静,嘴角有一
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这微笑是面对生命苦难的彻悟,是对美好生命的发愿。
菩萨笑,放下了架子,将自己摆在与众生平等的位置,她与人们共享苦难,
所以,她的笑有恒久的感召力,以仁慈宽厚的悲悯给予人们精神上的解脱和
心灵的平静。
我想,这是一种清笑。清笑,有清宁之感,在笑的同时又给人一种心灵
的静定和精神的畅然,在这种情境下,人的思维更活络、更深沉,人对生命
的反思更易被触动。与之相对的是浊笑。浊笑,是人动物性的体现,是人被
娱乐而不可抑止的破口大笑、前仰后合,因而浊笑最具侵略性,它以全人迷
乱的风暴袭卷所有思考的领土,而浊笑过后,只留给生命空荡之感。
当今的社会多的是浊笑,缘何?因为笑的根源变了。如今的笑多产自于
娱乐。无论是个人还是媒体往住都情不自禁往娱乐路线上靠,喜欢花哨和离
奇,喜欢扑蝴蝶,重视笑点、点击率和流量,于是人们在彼此的白娱自乐中
逐渐失去了思考的力量。
然而,清笑并不意味着苦涩,唐时的彩塑热闹欢腾,一片紫云漂浮中,
飞天的微笑显得沉静、内敛,然而,却充满了生命的喜悦。喜悦而不浮躁的
笑才能酿出思考的琼浆。
走在敦煌,嬉皮笑脸的浊笑渐渐淡会,温婉亲和的清笑浮上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