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著细读】《明天》：背负枷锁依然顽强面对人生

【名著细读】《明天》：背负枷锁依然顽强面对人生 【作品简介】 《明天》选自鲁迅短篇小说集《呐喊》，《呐喊》收录了鲁迅 1918 至 1922 年创作的 14 篇短篇小说，揭示了种种深层次的社会矛盾，表现出其强烈的民族忧患意识和社会变革欲 望。小说《明天》为我们讲述了发生在还具有一点儿古风的鲁镇上特定的“三个晚上两白 天”这个时间段里的故事，围绕着主人公寡妇单四嫂子失去自己的儿子宝儿一事展开全篇 的事件叙述。 原文解析 《明天》节选 （“明天”总是意味着“希望、未来”，而本文却充满了面对死亡时的空虚绝望之感， 社会的麻木也让人看不到希望。鲁迅在《呐喊》的自序中说，“是的，我虽然自有我的确 信，然而说到希望，确实不能抹杀的。”对于《明天》，他也坦言是“不主张消极的”， 逝者已矣，留下的人要继续生存。作者以此为题，表面看是矛盾冲突的，实际上却表达了 面对绝望处境仍要抗争的深刻主题。） ①“没有声音，——小东西怎了？” ②红鼻子老拱手里擎了一碗黄酒，说着，向间壁努一努嘴。蓝皮阿五便放下酒碗，在 他脊梁上用死劲的打了一掌，含含糊糊嚷道： ③“你……你你又在想心思……。” 三段简洁的语言，刻画了两个低俗又冷漠的男性形象，面对隔壁单四嫂的艰难境地， 两人没有表现出丝毫同情，反而依旧用病态的淫秽心理开着下流的玩笑。“小东西”是他 们对小宝的称呼，充满了漠视和麻木，表现了两人高高挂起的态度。 ④原来鲁镇是僻静地方，还有些古风：不上一更，大家便都关门睡觉。深更半夜没有 睡的只有两家：一家是咸亨酒店，几个酒肉朋友围着柜台，吃喝得正高兴；一家便是间壁 的单四嫂子，他自从前年守了寡，便须专靠着自己的一双手纺出绵纱来，养活他自己和他 三岁的儿子，所以睡的也迟。只有两家不睡，一家是酒楼，那里本就是日落而作，日出而息；一家是单四嫂子，并 不是因为她勤劳，而是由于丈夫亡故失去经济支撑，不得不辛勤劳动，作为一个寡妇在“还 有些古风”的村子生活，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两家一热闹一凄清的对比，更显示出邻人 之间的冷漠麻木。 ⑤这几天，确凿没有纺纱的声音了。但夜深没有睡的既然只有两家，这单四嫂子家有 声音，便自然只有老拱们听到，没有声音，也只有老拱们听到。 ⑥老拱挨了打，仿佛很舒服似的喝了一大口酒，呜呜的唱起小曲来。 已经察觉到隔壁邻居的不对劲，却没有任何想要帮助的意思，而是在开完玩笑之后“很 舒服似的喝了一大口酒”，还唱起小曲来，这种冷漠看客的形象跃然纸上。 ⑦这时候，单四嫂子正抱着他的宝儿，坐在床沿上，纺车静静的立在地上。黑沉沉的 灯光，照着宝儿的脸，绯红里带一点青。单四嫂子心里计算：神签也求过了，愿心也许过 了，单方也吃过了，要是还不见效，怎么好？——那只有去诊何小仙了。但宝儿也许是日 轻夜重，到了明天，太阳一出，热也会退，气喘也会平的：这实在是病人常有的事。 ⑧单四嫂子是一个粗笨女人，不明白这“但”字的可怕：许多坏事固然幸亏有了他才 变好，许多好事却也因为有了他都弄糟。夏天夜短，老拱们呜呜的唱完了不多时，东方已 经发白；不一会，窗缝里透进了银白色的曙光。 ⑨单四嫂子等候天明，却不像别人这样容易，觉得非常之慢，宝儿的一呼吸，几乎长 过一年。现在居然明亮了；天的明亮，压倒了灯光，——看见宝儿的鼻翼，已经一放一收 的扇动。 作者在此处用环境描写写出了“银白色的曙光”和“天的明亮”，一是表现了单四嫂 子彻夜未眠，二是用看似希望的象征，引出更深的黑暗——紧接着写单四嫂子看到宝儿病 情加重的征兆，引出下文。⑩单四嫂子知道不妙，暗暗叫一声“阿呀！”心里计算：怎么好？只有去诊何小仙这 一条路了。他虽然是粗笨女人，心里却有决断，便站起身，从木柜子里掏出每天节省下来 的十三个小银元和一百八十铜钱，都装在衣袋里，锁上门，抱着宝儿直向何家奔过去。 孩子病重，时间变得无比沉重和缓慢，一个呼吸“几乎长过一年”，夸张的手法生动 描写了一个母亲的焦急和难熬。带上家里所有的钱为孩子看病，“直……奔”等词，都将 一个焦急且充满母爱的母亲形象描写得十分生动。 ⑪天气还早，何家已经坐着四个病人了。他摸出四角银元，买了号签，第五个轮到宝 儿。何小仙伸开两个指头按脉，指甲足有四寸多长（鲁迅明确说过自己认为中医“不过是 一种有意的或无意的骗子”，这里对于中医形象特征的描写极为突出，表现了医生的假模 假样和装腔作势，也表现了作者自己的态度。）单四嫂子暗地纳罕，心里计算：宝儿该有 活命了。但总免不了着急，忍不住要问，便局局促促的说： ⑫ “先生，——我家的宝儿什么病呀？” ⑬ “他中焦塞着。” （指消化不良一类的病症） ⑭ “不妨事么？他……” ⑮ “先去吃两帖。” ⑯ “他喘不过气来，鼻翅子都扇着呢。” ⑰ “这是火克金……”（中医认为，心、肺、肝、脾、肾五脏与火、金、木、土、 水五行相应，“心火”克制了“肺金”，引起了呼吸系统的疾病。反映了民众的迷信心理。） ⑱何小仙说了半句话，便闭上眼睛；（身为医者却连最基本的病情都不给家长交代清 楚，只是开了药方让去抓药，连医者都麻木不仁至此，社会还有什么希望可言。鲁迅本身 也是学医出身，这里极尽嘲讽之能事，狠狠批判了这种毫不作为的自私小人。）单四嫂子 也不好意思再问。在何小仙对面坐着的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此时已经开好一张药方，（只 听得一句“中焦塞着”，且在四五句话间就已经开好药方，可以看出这个三十多岁的人与 中医为一丘之貉，对生命漠然麻木，敷衍了事。）指着纸角上的几个字说道： ⑲“这第一味保婴活命丸，须是贾家济世老店才有！”从名字就可以看出“保婴活命丸”的虚假和浮夸，又必须是贾家济世老店才有，其中 的利害关系可见一斑。“贾家”暗喻了药店的虚有其表，“济世”更是狠狠地讽刺了中医 以及药店中冷漠的、一心只有自身利益的商人。 ⑳单四嫂子接过药方，一面走，一面想。他虽是粗笨女人，却知道何家与济世老店与 自己的家，正是一个三角点；自然是买了药回去便宜了。于是又径向济世老店奔过去。店 伙也翘了长指甲慢慢的看方，慢慢的包药。单四嫂子抱了宝儿等着；宝儿忽然擎起小手来， 用力拔他散乱着的一绺头发，这是从来没有的举动，单四嫂子怕得发怔。 药店店伙“也翘了长指甲”，表明他与中医是一类人，真正做事情的人不会留那么长 的指甲，暗示中医与药店店伙的游手好闲和不务实事。宝儿做出从来没有过的举动，铺垫 了接下来将会发生不同寻常的事情。 ㉑太阳早出了。单四嫂子抱了孩子，带着药包，越走觉得越重；孩子又不住的挣扎， 路也觉得越长。没奈何坐在路旁一家公馆的门槛上，休息了一会，衣服渐渐的冰着肌肤， 才知道自己出了一身汗；宝儿却仿佛睡着了。他再起来慢慢地走，仍然支撑不得，耳朵边 忽然听得人说：（即使已经极度疲惫，也只能自己一个人支撑着，对衣服被汗水浸湿的后 知后觉，表现出单四嫂子的疲倦和对孩子的担忧，也间接表现出了单四嫂子作为社会底层 的独身女性生活的艰难。） ㉒ “单四嫂子，我替你抱勃罗！”似乎是蓝皮阿五的声音。 ㉓他抬头看时，正是蓝皮阿五，睡眼朦胧的跟着他走。 ㉔单四嫂子在这时候，虽然很希望降下一员天将，助他一臂之力，却不愿是阿五。（虽 然很想有人能够帮助自己却不希望是阿五，表明单四嫂子对阿五的为人十分了解，也从侧 面印证了阿五的品行败坏。）但阿五有些侠气，无论如何，总是偏要帮忙，所以推让了一 会，终于得了许可了。他便伸开臂膊，从单四嫂子的乳房和孩子之间，直伸下去，抱去了 孩子。单四嫂子便觉乳房上发了一条热，刹时间直热到脸上和耳根。 阿五并非真的想帮助单四嫂子，而是想乘人之危满足自己龌龊的私欲，一方面表现了 阿五的人物性格，另一方面体现了单四嫂子作为一个寡妇生活的艰难。㉕他们两人离开了二尺五寸多地，一同走着。阿五说些话，单四嫂子却大半没有答。 走了不多时候，阿五又将孩子还给他，说是昨天与朋友约定的吃饭时候到了；（对应上文 中无论如何都要帮忙的态度，明白了单四嫂子的态度之后便自讨没趣地借口离开，伪善之 心昭然若揭。）单四嫂子便接了孩子。幸而不远便是家，早看见对门的王九妈在街边坐着， 远远地说话： ㉖ “单四嫂子，孩子怎了？——看过先生了么？” ㉗ “看是看了。——王九妈，你有年纪，见的多，不如请你老法眼（佛家语。原指菩 萨洞察一切的智慧，这里是称许对方有鉴定能力的客气话。）看一看，怎样……” ㉘ “唔……” ㉙ “怎样……？” ㉚ “唔……”王九妈端详了一番，把头点了两点，摇了两摇。 王九妈语言不多，只是“把头点了两点，摇了两摇”，此外再没有任何其他表示。面 对单四嫂子独自抱着生病的孩子，没有实际的帮助，也没有语言上的安慰，邻里之间的冷 漠表现得十分鲜明。 ㉛宝儿吃下药，已经是午后了。单四嫂子留心看他神情，似乎仿佛平稳了不少；到得 下午，忽然睁开眼叫一声“妈！”又仍然合上眼，像是睡去了。他睡了一刻，额上鼻尖都 沁出一粒一粒的汗珠，单四嫂子轻轻一摸，胶水般粘着手；慌忙去摸胸口，便禁不住呜咽 起来。 ㉜宝儿的呼吸从平稳到没有，单四嫂子的声音也就从呜咽变成号啕…… 文章节选的是宝儿夭折之前的部分，单从这部分就足以窥见单四嫂子的疲惫跟绝望， 孩子去世之后的的单四嫂子又是如何度日的呢？好奇的同学们快去阅读实体书一睹为快 吧！ 能力测评 A 识记1.“真的猛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出自鲁迅的杂文 《 》。 （ ） A.《故乡》 B.《孔乙己》 C.《祥林嫂》 D.《纪念刘和珍君》 2.鲁迅唯一一部回忆性散文集是《 》，原名是《 》。 B 理解 3.第⑧段中画线句子有什么含义？请说一说。 C 综合分析 4.第⑦段对单四嫂子的描写运用了什么手法？体现了单四嫂子什么样的人物特征？ D 鉴赏评价 5.文本中三次出现“他是个粗笨女人”，有什么深刻含义？ E 表达应用 6.请运用心理描写、语言描写介绍你身边的一个人。要求形象突出、性格鲜明，用具 体事例加以说明。 F 探究 7.鲁迅笔下多次描写孩子的死亡，《狂人日记》《药》中都有这样的情节。本文中单 四嫂子在孩子夭折后经历了绝望、幻想、接受的过程，请结合作者的经历和写作背景，阅 读《明天》原文，谈一谈这样写的深刻意蕴。 相关链接 肩住明天的希望， 去往光明宽阔的地方一、两个白天三个晚上 小说的叙述在这两个白天三个晚上，以线性时间展开。为了突出人生的痛苦与无常， 又常常出现时间的变形 。“单四嫂子等候天明，却不像被人这样容易，觉得非常之慢，宝 儿的一呼吸，几乎长过一年”——因为内心的痛苦和悲伤，心理时间和物理时间发生了错 位，这是最为难熬的时间，每时每刻都有着无尽的痛苦和恐惧。 昼夜更替的时间里，每个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自然界普遍的规律。但是在这 最普遍的规律中，不断地演绎着一幕幕人生的悲喜剧。对于单四嫂子，这却是最为难熬、 最为悲苦的时间：第一个晚上单四嫂子抱着宝儿，怀着宝儿明天就回好的希望；第一个白 天宝儿已经奄奄一息，单四嫂将希望放在何小仙身上，宝儿在午后离她而去了；第二个晚 上，单四嫂残存着“这些事都是都是梦”的希望；第二个白天，宝儿的尸首在被安放在棺 木里，彻底告别了这个世界；第三个晚上，单四嫂太空、太静的屋子里，知道她的宝儿确 乎死了。 二、“吃人者” 恰似《狂人日记》中所说的那样，《明天》中除去宝儿之外的人，都是“吃人”者， 都是那“无主名无意识的杀人团”中的一员。 那手里端着酒碗、“想心思”的蓝皮阿五和红鼻子老拱与对门的王九妈，则是间接的 杀人者。同样生活在鲁镇这个小小的地方，他们对宝儿和单四嫂子没有一点点的同情和怜 悯，也从来都没有真正关心过那个身体羸弱的宝儿。 单四嫂子是宝儿的母亲，是最疼爱宝儿的人。但是单四嫂子也是个“吃人者”。她的 愚昧无知、她的软弱无力都是置宝儿于死地的致命因素。单四嫂子的愚昧和软弱，不是她 个人的错误，而是整个社会的错误。旧中国的下层社会，即便是在思想解放之后还是弥漫 着封建迷信的乌烟瘴气，单四嫂子对于宝儿的死，甚至可能觉得是本应该这样的，是命数 使然的，或许是因为自己求签求的不够多或者是许愿的供品不够好之类……却从来都没有 想到过“吃掉”宝儿的是“无主名无意识的杀人团”的存在。 三、明天儿童代表着一个国家的未来和希望，但是像宝儿这样的儿童，却在冷漠的人世间无声 无息的被摧毁，这是鲁迅先生对着个世界的爱之痛，也是整个社会的悲哀。《狂人日记》 中“被吃掉”的五岁的妹子、《药》中的可怜的华小栓、《风波》中被当做出气筒的六斤， 这些都是在封建愚昧的思想下被“吃掉”的天真的孩童。“本位应在幼者，却反在长者； 置重应该在将来，却反在过去”，这样是万万不可的。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成为幼者本 位的践行者，肩住黑暗的闸门，将孩子放进宽阔光明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