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有点丑——我在叛逆的年纪理解了父亲

我的父亲有点丑——我在叛逆的年纪理解了父亲 我的父亲有点丑 自小时候起，我对父亲的印象就定格了：酒鬼，烟鬼。 那时家里的啤酒成箱成箱地进，喝完一箱后拿着空瓶去回收，回来又是一箱万年不变的 KK 或雪花。父亲总爱在饭前畅饮一瓶，冬天常温，夏天冰镇。每当中奖时他都会将一个印 着“5 角”的瓶盖递给我，我再将它丢入一个满是中奖瓶盖的抽屉里。那个抽屉总是满满当当 的，儿时的我看到那满满当当的抽屉也会感到很有成就感。 父亲对烟的痴迷胜过啤酒。他曾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地抽烟。他抽得很快且手法娴熟： 从烟盒中信手拈出一支烟叼在口中，摸出打火机捂手挡风，“吧嗒”一下点火，深吸一口，火 星霎时冒得很旺，接着两根指头夹住烟拿出嘴，悠悠地吐出一口仙气。母亲多次劝他戒烟， 可他就是不听。有一回又坐在沙发上里吞云吐雾，我十分生气地将整盒烟抢过来，跑到院子 里一把抛到邻家的屋顶上，得意洋洋地走回屋内，向母亲邀功。父亲火冒三丈，狠狠地踹了 我一脚，冲着我好像又冲着母亲叫喊：“我抽烟是我自己的钱，你们管这么多干什么！”我大 声哭了起来，惊动了左邻右舍。自此，连邻居们也规劝父亲少抽烟，至少不能在屋子里抽烟。 这是父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我。 我到现在还十分好奇，为何父亲喝了那么多酒，抽了那么久的烟，身体却安然无恙，他 的病历本上从来都是空白的，我甚至从未见过他感冒或咳嗽。 说真的，父亲的工作确实很辛苦。他的双臂伤痕累累，有时还会渗出出血来，我拿消毒 湿巾纸给他擦，他总说“没事儿”，我心里就漾起一种莫名的心疼。一个冬夜，父亲很晚才到 家。我下楼来给他开门时，他一瘸一拐地扭进去，脱下右脚的鞋子，连袜子都血淋淋的，我 害怕地在他旁边杵了半天。后来才得知，厂里的一个冰箱外壳从高处坠落，正好砸在了他的 脚上。父亲工作的厂里条件很差，没有风扇也没有空调，夏天必定热出一身臭汗，冬天时常冻 得四肢麻木。伙食也是差的不行，一块小小的肥肉竟是他眼中的豪华大餐。前不久我因有事 去找他，我踏着单车四处询问，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我不得不扯大了嗓子，却一次次给 工业的气味呛了肺。 艰苦的工作铸就了父亲的大力气。他能够很轻松地将臂力器拉成平行线，甚至进一步使 两端交叉。可我只能勉强将它拉出一个弧度，那时我看看面不红气不喘的父亲，就像瞻仰一 个肌肉发达的大力士。 父亲的生活单调得可怕。在一天的辛劳之后，他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了家，晚饭后就带 着烟酒味瘫倒在了床上，打开电视机，却似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跟听收音机一样， 然后在不知不觉昏昏睡去。我悄悄关掉电视，才听到他呼噜呼噜的浓浓声息。 父亲的薪水不高，还要给奶奶饭费，还要分母亲一些钱，能留到他口袋中的就更微乎其 微了。然而他也好赌，麻将扑克样样喜欢。父亲很少休假，他双休日总去加班，图的是那份 高于工作日的少许工资。碰上小长假，他才会小小休息一两天，于是忙中偷闲，痛痛快快地 赌个半天，有时半夜才回家。他不仅喜欢赌，还喜欢看别人赌，常常看得入了神忘记了时间， 我有好几次叫他回家吃饭，他才很不情愿地离开。 上初中后住校，我与他疏远了，只有在周末才可回趟家，我忽然意识到父亲已确乎成为 我的提款机了，每次回家他都会给我些生活费，没有言语交流。我甚至发现十三年来我何曾 叫过他一声“爸”，我为此常常懊恼不已。 有一回我们被小外婆请去吃饭，亲戚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当然少不了娱乐环节。午饭后 他们便斗牛，眼看父亲桌前压着的钱越来越少，我的心烧了起来。于是我来给他呐喊助阵， 他也将押金提高了。只见我们手气愈来愈好，稳中有赚，面前堆积的钱愈来愈多，最后竟兑 成了数张红纸币。我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父亲也很开心地给了我二百元钱，我推辞不了，只好收下。晚饭过后，又开始掷骰子，父亲输了钱，虽然下午赚的远远多于现在亏的，可算 上他给我的二百块钱，他的口袋还是亏了啊！ 过年时阿姨组织去海南旅游，父亲本是想加班赚钱，可我硬把他拉走；参加婚宴喝喜酒， 桌上有肥美的大闸蟹，我带几只回去给父亲享用。这样的事情多了，就连一直和我在一起的 母亲也吃了醋，说我怎么喜欢上“酒鬼”“烟鬼”了。 国庆期间我们又被小外婆请去吃饭，父亲因去加班而没来。母亲与外婆便当着众人的面 谈论我父亲的不是，生活习惯有多差，只顾自己抽烟喝酒，不关心家庭，从不过问孩子的学 习……我当时真的想当场把她们数落一顿，不过碍于情面，我将怒火压在心底。 小时候，我确实很讨厌他，家长会上特别羡慕别人家的父亲，我也曾经和母亲、外婆一 起诋毁他，有一种非常解气的感觉。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的心竟然越来越贴近父亲了。 他再怎么不好，也是我的父亲，凭什么在背后说他的坏话呢。 我确信父亲是爱我的，只是他从来没有表达而已。想起他伤痕累累的手臂、流过血的脚， 想起他在噪声和浊气中日复一日的工作，想起他在人们面前不被尊重却沉默不语的卑微表情， 想起他在最亲的人的话语里被嘲讽、被中伤，我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父亲喜欢喝廉价的酒， 抽劣质的烟，赌零碎的钱？ 我相信，我的出现是他生活中的一抹暖色，他虽不理会我的学习，但他以另一种形式关 心我的生活。我承认，父亲不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他没有赚大钱的欲望和担当，没有一家之 主的能力和气魄，可自我降生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承担起自己此生的责任。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的眼里噙满了泪水。我，竟然在叛逆的年纪理解了父亲，爱上 了父亲。 推荐语 亲情是永恒的主题，父爱是常见的作文主题。中学生写父亲，大多塑造父亲的高大伟岸 的形象，少部分也会写父亲的苦恼和忧伤，题材雷同者众多，主旨也都聚焦于对父爱的诗化、 赞美与歌颂。相对而言，小祝同学笔下的父亲形象则不避其“丑”，喝酒抽烟赌博，迟钝迂讷， 平庸落魄，毫无大志，实属另类；但儿子对父亲的感情却很“真”，从起初的厌恶到后来的同 情、理解、尊敬，一口气读下来让人动容。父亲虽然是“有点丑”的小人物，但他那藏在岁月 褶皱里的光芒依然闪耀，有亮点，有质感，这个充满“烟火味”的父亲在儿子的笔下有了直抵 人心的震撼力。父亲是男孩成长路上的关键角色，儿子继承了他坚韧、隐忍、负责的精神基 因，也从“丑”中读出了他的孤独和辛酸。想起小祝同学还写过一篇谈理想的日记，说他以后 要挣大钱买大房子让一家人住，我当时觉得“俗气”，现在倍感“走心”。这篇文章背后有两颗 同频跳动的心，三年前我不曾读懂，今天我终于了悟。我遇此生读此文，我之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