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纲
李纲字文纪，观州蓨人也。纲少慷慨有志节，每以忠义自许。周齐王宪引为参军。宣帝将害宪，召僚属证成其罪，纲誓之以死，终无挠辞。及宪遇害，露车载尸而出，故吏皆散，唯纲抚棺号恸，躬自埋瘗，哭拜而去。
隋开皇末，为太子洗马。皇太子勇尝以岁首宴宫臣，左庶子唐令则自请奏琵琶，又歌武媚娘之曲。纲白勇曰：“令则身任宫卿，职当调护，乃于宴座自比倡优，进淫声，秽视听。事若上闻，令则罪不测，岂不累于殿下？臣请遽正其罪。”勇曰：“我欲为乐耳，君勿多事。”纲趋而出。及勇废黜，文帝召东宫官属切让之，无敢对者。纲对曰：“今日之事，乃陛下之过，非太子罪也。勇器非上品，性是常人，若得贤明之士辅导之，足堪继嗣皇业。方今多士盈朝，当择贤者居任，奈何以弦歌鹰犬之才居其侧，至令致此？乃陛下训导不足，岂太子之罪耶！”辞气凛然。帝奇其对，擢拜尚书右丞。
时左仆射杨素、苏威当朝用事，纲每固执所见，不与之同，由是二人深恶之。会遣大将军刘方诛讨林邑，杨素言于文帝曰：“林邑多珍宝，自非正人不可委。”因言纲可任，文帝以为行军司马。刘方承素之意屈辱纲，几至于死。
大业末，贼帅何潘仁以纲为长史。义师至京城，纲来谒见。高祖大悦，授丞相府司录，封新昌县公，专掌选。高祖践祚，拜礼部尚书，兼太子詹事，典选如故。
时高祖拜舞人安叱奴为散骑常侍，纲上疏谏曰：“谨案周礼，均工、乐胥不得预于仕伍。虽复才如子野，妙等师襄，皆身终子继，不易其业。方今新定天下，开太平之基。起义功臣，行赏未遍；高才硕学，犹滞草莱。而先令舞胡致位五品，鸣玉曳组，趋驰廊庙，顾非创业垂统贻厥子孙之道也。”高祖不纳。
纲在东宫，隐太子建成初甚礼遇。建成常往温汤，纲时以疾不从。有进生鱼于建成者，将召饔人作鲙。时唐俭、赵元楷在座，各自赞能为鲙，建成从之，既而谓曰：“飞刀鲙鲤，调和鼎食，公实有之；至于审谕弼谐，固属于李纲矣。”于是遣使送绢二百匹以遗之。建成后渐狎无行之徒，有猜忌之谋，不可谏止。又思筮者之言，频乞骸骨。高祖谩骂之曰：“卿为潘仁长史，何乃羞为朕尚书？且建成在东宫，遣卿辅导，何为屡致辞乎？”纲顿首陈谢曰：“所怀鄙见，复不采纳，既无补益，所以请退。”高祖谢曰：“知公直士，勉弼我儿。”于是擢拜太子少保，尚书、詹事并如故。纲又上书谏太子，建成览书不怿，而所为如故。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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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数言事忤太子旨，道既不行，郁郁不得志。武德二年，以老表辞职，优诏解尚书，仍为太子少保。其见重如此。
贞观四年，拜太子少师。时纲有脚疾，不堪践履，太宗特赐步舆，令纲乘至阁下，数引入禁中，问以政道。五年卒，年八十五。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曰贞。太子为之立碑。
史臣曰：孔子云，“邦有道，危言危行。”如李纲直道事人，执心不回。始对隋文，慷慨获免；终忤杨素，屈辱尤深。及高祖临朝，谏舞胡鸣玉。怀不吐不茹之节，存有始有卒之规，可谓危矣。非逢有道，焉能免诸。
（节选自《旧唐书》卷六十二）
思考与学习
1．对下列句子中加点词的解释不正确的一项是
A．纲誓之以死，终无挠辞 挠：阻止
B．令则罪不测，岂不累于殿下 累：连累
C．纲以数言事忤太子旨 忤：违逆
D．优诏解尚书，仍为太子少保 解：解除
2．下列各组句子中加点词的意义和用法不相同的一组是
A．①皇太子勇尝以岁首宴宫臣
②大道以多歧亡羊
B．①杨素言于文帝曰
②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
C．①因言纲可任，文帝以为行军司马
②相如因持璧却立
D．①虽复才如子野，妙等师襄
②虽连城拱璧不啻也
3．下列对原文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A．李纲年轻时意气风发，崇尚忠直气节。任周齐王参军时，不诬证齐王有罪；齐王被害死后，原来的吏属纷纷避散，李纲却抚棺哭丧，掩埋齐王
B．李纲崇尚气节还表现在敢于直谏。他事隋为太子洗马时，劝太子勇远淫声，他还指出了文帝在培养太子方面的过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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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唐高祖时，李纲引用春秋时师襄、子野等父子不改变乐师职业、不为朝官的典故，劝诫高祖不要拜舞人出身的胡人安叱奴为散骑常侍，高祖没有采纳
D．李纲从仕周开始至唐贞观五年卒，享年八十五岁，一生经历多朝，声名显赫，他死后，皇帝为他加谥，太子建成为他立碑
4．联系全文看，下列对文末“史臣”的一段话的认识，不正确的一项是
A．赞扬李纲直言直行，坦言而不隐忍，行事有始有终
B．说明开明有道的政治是臣子直道事人的重要条件
C．赞许隋文帝、唐高祖对待李纲所表现出来的宽阔胸襟
D．委婉批评李纲因过于激进固执而屡次险遭祸患
答案与提示
1．A（挠：屈服）
2．A（以：①介词，表时间，在，②连词，表原因，因为；B于：介词，引出对象；C因：副词表顺承，于是，就；D虽：连词，表让步性假设，即使）
3．D（建成是高祖时的太子，为李纲立碑的应是太宗的太子）
4．D（从全文叙述和文末的议论看，作者对李纲是高度赞扬的。要准确理解“执心不回”、“可谓危矣”及引用的孔子话的意思和语气）
译文
李纲，字文纪，是观州蓨郡人。李纲年轻时意气风发，有志向节操，常用忠诚正义自勉。北周时齐王宪引荐他做参军。宣帝要残害宪，就召集宪的属下作假证罗织他的罪行，李纲以死发誓不作假证，始终没有屈从的言辞。到宪遇害，被用敞车载着尸体拖出宫，他原来的吏属都避散了，只有李纲抚棺悲号，亲自埋葬，痛哭拜祭后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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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朝开皇末年，李纲担任太子洗马。皇太子杨勇曾经在年初宴请宫廷侍臣，左庶子唐令则自己请求奏琵琶，又唱《武媚娘》这首曲子。李纲对杨勇说：“令则身任宫廷侍臣，按照职责应当照顾保护殿下，却在宴席上自比倡优艺人，进献荒淫的乐声，污秽殿下的视听。事情如果被皇上知道，令则的罪行难以预料，难道不会连累到殿下？我请殿下马上整治他的罪过。”杨勇说：“我不过想寻欢作乐罢了，您不要多事。”李纲快步走出宫去。到杨勇被废黜，隋文帝召集太子宫中的官属严厉地斥责他们，没有人敢答话。李纲回答说：“今天这事，是陛下的过错，不是太子的罪过。太子勇才能并非上品，性情只是常人，如果得到贤明之士辅助引导他，完全能够继承皇业。如今众多贤士充满朝廷，应当选择有才能的人担任这种职责，怎么用弹弦唱歌放鹰斗犬的人侍奉身边，以致使太子到了这种地步？这是陛下训导不够，哪里是太子的罪过呢！”言辞语气凛然。文帝认为他的回答与众不同，提拔他担任尚书右丞。
当时左仆射杨素、苏威当朝掌事，李纲常常坚持自己的见解，不与他们相同，由于这个缘故二人非常憎恶他。适逢朝廷派遣大将军刘方讨伐林邑，杨素对文帝说：“林邑多珍宝，如果不是正直的人不能委派。”于是说李纲可以委任，文帝用李纲担任行军司马。刘方秉承杨素的意图，屈辱李纲，李纲几乎到了死亡的境地。
隋朝大业末年，叛贼统帅何潘仁用李纲担任长史。义军到了京城，李纲来谒见。唐高祖非常高兴，授予丞相府司录，封为新昌县公，专门掌管选录官员。高祖登基，授予礼部尚书，兼任太子詹事职务，照旧负责典选官员的职务。
当时高祖任命善舞乐的胡人安叱奴为散骑常侍，李纲上疏进谏说：“按照《周礼》，均工、乐胥这类的技艺声乐之人不能参与朝官行列。即使才能好比晋国乐师子野，技巧等同卫国乐官师襄，都是自己死后儿子继承，不改变他们的职业。如今刚刚平定天下，开创太平的基业。奋起有为的义士、立下功勋的臣子，实行封赏还没有普遍；威望很高的贤才、知识渊博的大儒，都还滞留在低贱的地位。皇上却先让善舞的胡人升到了五品的官位，让佩带鸣玉挥动丝带的人奔走舞动在朝堂宗庙，完全不是开创大业、留下传统给自己子孙后世的办法啊。”高祖没有采纳。
李纲在东宫，太子李建成开始时对他非常有礼优待。建成经常去温池洗浴，李纲时常因病没有随从。有人给建成送活鱼，于是叫会烹饪的人来细切鱼肉。当时唐俭、赵元楷在座，各自吹嘘能细切鱼肉，建成让他们切，切完了对他们说：“飞刀鲙制鲤鱼，调和最好吃的食物，你们确实具有这方面的才能；至于审理、告晓、辅助、协调一类的事，本应属于李纲做的。”于是派人送去绢二百匹赠给他。建成后来渐渐亲近没有德行之人，有猜忌的心思，李纲劝谏阻止不了他。又想起占卜之人的话，多次请求退职。高祖责骂他说：“你从前能做贼帅何潘仁的长史，为什么不愿意做我的尚书？尚且建成在东宫中，我派你帮助引导他，你为什么多次说出要退职的话？”李纲叩头表白谢罪说：“我所持有的浅陋见解，屡屡不被采纳，已经没有什么弥补的益处，所以请求退休。”高祖道歉说：“我知道你是正直的人，还是请你尽力辅助我的儿子。”于是提拔拜为太子少保，并照旧担任尚书、詹事的职务。李纲又上书劝谏太子，建成看了谏书不高兴，所作所为仍像以前一样。李纲因为多次言事违背太子意愿，主张已经不能实行，郁郁不得志。武德二年，因为年老上表辞职，皇帝下达优待的诏书解除了他的尚书职务，仍旧担任太子少保。李纲被朝廷看重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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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四年，拜为太子少师。当时李纲有脚疾，不能穿鞋行走，唐太宗特赐给代步的车驾，准许李纲乘坐到殿门前，多次召李纲入禁宫，就执政之道询问他。贞观五年去世，享年八十五岁。赐予开府称号，礼遇规格等同三司，谥号是“贞”。太子为他立碑。
史臣说：孔子说，“国家有道，就有直言直行。”就如李纲正直行道忠心事主，坚持做人的信条不改变。当初面对隋文帝，刚直不阿得以免罪；最终得罪杨素，屈辱特别深重；到唐高祖执政，劝谏舞胡鸣玉的事情。怀抱不张狂不软弱的节操，心存有开始有终结的规矩，可以说是正直啊。如果不是遇到懂道理的君王，哪里能免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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